第29章 從前,他和其他女人逢場……
安靜茶室裏,衛霓和周夢瑤坐在一邊,對面坐着周夢瑤介紹的某家大律所裏的金牌離婚律師。
“……按照你的情況,如果選擇訴訟離婚,那麽最快也要一年時間。”
“這麽久?”衛霓不由皺眉。
周夢瑤察言觀色,替她問道:“有沒有什麽辦法能盡快離婚?”
“一年已經是樂觀估計了,實際可能比這還長。”年近四十的女律師搖了搖頭,“如果衛女士的丈夫在庭上依然堅持不離婚的态度,那麽法院通常是不會判決離婚的。”
“我們有男方出軌的證據,也不行嗎?”周夢瑤問。
來幫忙“作參考”的周夢瑤,比衛霓還像個當事人,一個接一個問題不斷向律師抛出。
“如果沒有虐待、遺棄、嚴重的家庭暴力、一方和他人同居或重婚的,一般法院是不會判決離婚的。”女律師架起二郎腿,右手拿起茶杯,遮掩着唇邊的一抹哂笑,“一般性的打罵、通奸、甚至□□都不一定能在第一次離婚訴訟中解除夫妻關系。此時提起上訴沒有太大的意義,二審法院基本維持一審法院的判決。雖說80%--90%的離婚案件,法院會在第二次起訴離婚時判決離婚,但提起上訴到上訴判決又需要數月時間,更不用說中間不滿六個月以同樣理由同一事實提起離婚的法院不予受理這一規定——”
“按照我的預想,一年時間,已經是理想環境下的理想推測。”
因為是和周夢瑤有過交情的律師,三人的交談比起法律咨詢,更像是三個女閨蜜聚在一起談天說地。
三杯清茶升着袅袅熱氣,茶香溢滿安靜的茶室,障子門外傳來日式庭院裏翠竹擊石的水流聲。
房間裏,周夢瑤忽然問:“如果她握有類似出軌就淨身出戶一類的協議呢?”
衛霓看了她一眼。
“嚴格來說,這類淨身出戶的合同都是無效的。這屬于道德約束範疇,不屬于法律規範調整範圍,假設一方沒有遵守合約,另一方也不能據此訴之法律裁決執行。”律師笑道,“它在法律上沒有依據,因為違反了婚姻自由原則,即便上了法庭,大多時候也只是一張無效合同。最好的情況,也不過是給法官一個‘參考’。”
“訴訟離婚耗時漫長,依你先生的身份,恐怕會鬧得滿城風雨。”律師看向衛霓,“最好的辦法,還是協議離婚。”
“那他不願意離婚呢?”周夢瑤說。
“再溝通,再協商——要想快速離婚,只有協議離婚一種方法。”律師放下茶杯,掃過二人臉龐,“如果你決定訴訟離婚,請做好耗時一年的準備。”
……
“告辭。”
律師向兩人道別後,先行離開了。
衛霓和周夢瑤站在素雅低調的茶室門口,好一會都沒有開口說話,仿佛各有所思。
“你打算怎麽辦?”周夢瑤終于開口,“還離嗎?”
“離。”衛霓說。
“也是,一年和一生比起來……”周夢瑤苦笑道,“還不算難熬。”
“你呢?”衛霓反問。
周夢瑤陷入沉默,半晌後才說:“……我有三個孩子呢。”
她擡頭看着衛霓,交換着心知肚明卻又沒有點破的眼神,輕聲道:
“我真羨慕你,沒有牽挂……說走就走。”
似乎是忍受不了這沉悶的氣氛,周夢瑤搖了搖頭,兩個紅寶石耳環在她耳下搖晃閃爍,她重新露出笑容,又恢複了往常的樣子。
“為了保密,我今天是坐出租來的——你呢?還是不開車嗎?”
衛霓點了點頭。
“別的地方看你膽兒挺大,不知道怎麽就為這一次事故吓出了陰影。你看我,開車小撞多少次了——沒傷着人就行,越挫越勇!”周夢瑤打趣道,“那你的車——你是賣了還是怎麽?”
“在車庫裏。”
“反正都不用,你還不如賣了買點別的。”周夢瑤叫的車快駛到面前了,她拍了拍衛霓的肩,再次叮囑道,“看好家裏的固定資産,別讓成豫那家夥給悄悄轉移了。”
衛霓應了一聲,将她送上停在面前的出租車,自己也随手攔下一輛空出租坐了上去。
“去哪兒?”司機側頭問道。
衛霓報上住址後,靠在頭枕上,一動不動地看着窗外街景在她眼中倒退。
背叛的痛苦如附骨之疽,每到她獨自一人的時候就卷土重來,她已經記不清楚,自己有多少天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每當閉上眼睛,眼前浮現的就是從前。宛如童話故事一般美好的從前。
他們曾是衆人眼中天造地設的一對,他們曾那麽靠近永遠。
破鏡不能重圓,也無法消失,留下的玻璃片一片片紮進肉裏,即使強行縫合,也只是再一次的穿透。
想到要和成豫打最少一年的離婚官司,衛霓心力交瘁。
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握在手裏的手機震動,成豫的名字在此時亮了起來。
這不是他打來的第一通,也絕不會是最後一通,只是他們的五周年紀念日之後許多個沒有接起的電話其中之一。
但是這一次,衛霓猶豫半晌,接起了電話。
“……”
走下出租車,成豫的身影立即映入眼簾。
他站在聯排別墅的門前,心不在焉地等着,衛霓還是第一次看見他單純等人,而不是順便打個電話,回個消息。
衛霓的出租車還沒停穩,他就一個箭步走到面前,彎腰為她開了車門。
這種待遇,衛霓結婚後就不多了。現在即使舊夢重溫,也只會讓她感到可笑。
她沒有看他,神色冷淡地走到門前,開了門。
曾經兩人的家,到處都是他們恩愛的證據,但是現在,那些四處旅游帶回的小玩意,還有牆上的合照,兩人一起購買的綠植……統統都進了牆角的大紙箱。
成豫站在他自己的家中,像誤入一個陌生地盤。他怔怔地看着四周空蕩蕩的轉變,眼中分明露出悲痛,但随即就被他以微笑掩飾。
“霓霓,你吃過晚飯了嗎?家裏應該沒有菜,我們去吃你最愛的那家雞爪吧……”
他強顏歡笑,努力粉飾太平,唱着只有他一人上臺的獨角戲。
衛霓冷眼旁觀,從沙發上拿起一個牛皮紙袋,走到餐桌前坐下。
“坐。”
成豫不敢多說,乖順地坐到了衛霓對面。
“這份離婚協議,你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她抛開成見,打算用盡量客觀的第三者立場和他對話一回。
“……我沒看。”成豫說,“但只要是離婚協議,我就不滿意。”
“成豫——”衛霓冷冷叫出了他的全名,“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應該明白覆水難收的道理。事情發展到今天,你還認為我們有和好的可能嗎?”
“為什麽不能有?”成豫把身上的兩臺手機都擺了出來,往衛霓面前一推,“我已經清理過通訊錄了,你可以看看,除了生意夥伴,全都删幹淨了。從今以後不會再有什麽亂七八糟的女人。”
成豫好不容易才等到一個可以和衛霓心平氣和聊起這件事的機會,連忙将這些時日萦繞在他腦海裏的想法,以及自己做下的決心說了出來。
“以後的應酬,你不點頭我絕對不去。如果要出差,我給你打一晚視頻……你要是願意跟着我,我就帶你去出差談事。我什麽都願意做——”
他望着對面的衛霓,伸手想要握她的手。被躲開後,離開椅子蹲到了衛霓面前,終于還是捉住了她閃躲的手。
“霓霓,原諒我一次吧……”他哽咽道,“我知道錯了……”
“成豫……”衛霓開口,“這一點都不像你。”
“我只想挽回自己的錯誤,挽回我們的家庭……”
“你還記得嗎,我們剛交往的時候,你對我說——”衛霓說,“‘我脾氣很倔,以後要你多擔待,你可以對我提意見,但我也可以不改。’”
“霓霓……”
“你丢了那時的清高,也丢了自己的驕傲。”她說,“最終變成了你最看不起的那一種人。”
“這些天,我試着去理解你,試着站在你的角度去思考問題。”
衛霓的話讓成豫擡起頭來,滿懷期望地望着她。
“如果是我,如果是我面對這些誘惑,會怎麽做呢?”
“我想了又想……”她說,“我還是會拒絕他們。”
“如果融入一個集體的代價是同流合污,我會選擇拒絕。我可以不賺大錢,可以不開豪車,可以不住別墅。從嫁給你到現在,我沒有買過一件奢侈品,去的最多的商超不過是沃爾瑪。錢在我的生活裏并不重要,它能帶給我的快樂微乎其微。我可以只做一個平凡的随意可見的小生意人。三餐飽食,家庭溫馨,這才是我奮力拼搏的原因——可你不是。”
“成豫……你不是。”
“在我這裏無限小的砝碼,在你的天秤上卻變得無限大……甚至大過我,大過你親手組建的家庭。”
成豫低下頭去,他什麽都沒說,卻有滾燙的淚水一滴接一滴地落在衛霓手背上。
“我不否認你直到現在還愛着我。”她木然地注視他頭頂的發旋,“……但我們不适合。我們不可能再在一起了,成豫。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可能了。”
“真的……”成豫的肩膀在顫抖,他的聲音也在顫栗,悲痛就像一座蠢蠢欲動的活火山,他用盡全力忍耐着可以将他瞬間湮沒的悲痛和懊悔,“真的沒有……一絲一毫可能了嗎?”
“……沒有。”
短暫的鴉雀無聲後,蹲在地上的成豫發出壓抑的哭聲。
衛霓靜靜地看着他,縱使心中猶如千刀萬剮,她的眼中也沒有一滴眼淚。
西斜的落日慢慢爬到了窗戶的另一邊,夜晚即将統治這座繁華的城市。
終于,成豫止住了淚水。
“我可以答應離婚。”他用沙啞的嗓子開口,“但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
“給我一個月的時間,讓我在這一個月裏挽回你。”
“如果我還是沒有改變主意呢?”
“如果你還是沒有改變主意……”
成豫伸出淚痕斑斑的手拿過衛霓面前的離婚協議書。
“如果我還是沒能讓你改變主意……我就簽字離婚。”
“婚後所有財産,我都不要。”成豫說,“……我只要這一次機會。”
他直視着衛霓,淚水含在發紅的眼眶裏,如一潭漾漾春水。就像他們初次見面一樣,他只知道他盯着她看了許久,卻不知道事後她悄悄回頭,也看了他好久好久。
那是她第一次發現,原來還有人的眼睛能這麽好看。
“如果他不願意離婚,那就想辦法讓他願意離婚。你和他共同生活多年,仔細想想,一定能找到足夠打動他的砝碼。”
女律師的話再一次在衛霓耳邊響了起來。
能夠打動他的砝碼,她的确找到了。
“……好。”她說,“我給你三十天時間。”
成豫眼中爆發出驚喜的光芒。
他伏在她身上喜極而泣,她卻只感受到凍至麻木的痛意和一種悲哀。
從前,他和其他女人逢場作戲,今天,輪到她來和他逢場作戲。
在他幻想着用三十天時間來挽回的時候,卻不知道那個付出十年自己來愛他的霓霓,早就被安麗大橋湍急的水流帶走了。
再也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