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清晨, 院子裏的雞叽叽叫出聲,兩只雪白的兔子安安靜靜待在籠子裏,一縷陽光透入院中, 耀在窗戶上大紅的囍字上, 染出半個金邊。
今日休沐,丁香玉還在房裏睡大覺,崔钰和崔杏也在貪睡, 主屋裏裴硯寧睡得正是香甜, 薄被難掩的肩上映出紅痕一片,足可見昨夜戰況激烈。
他好似陷進去了似的,怎麽也睡不夠, 輕易便能陷入沉沉的睡眠之中。
時刻一到, 薛婵猛然驚醒, 翻身坐起。
她大腦好似宕機一般,十分遲鈍,呆呆坐在床上良久都沒想起來昨夜發生了什麽。
最後的記憶停留在,她給裴硯寧送完飯出來,在跟她們喝酒......
薛婵輕“嘶”了一聲,揉了揉眉心,目光不經意地往身邊一瞥。
然後她整個人險些從床上跳下去。
裴硯寧受傷了!?
她心中暗驚一瞬,立即掀開了被子, 入目一片青紅相交的痕跡,幾乎遍布全身。
“阿寧!”薛婵連忙搖了搖裴硯寧。
裴硯寧實在是困極了, 輕輕哼了一聲又沉沉睡了過去。
但也就是這一聲哼,薛婵判斷出他好像并沒有什麽事, 那這些痕跡......
薛婵瞧着床上的囍字, 心中升起一個不好的預感, 昨夜......她不會......
不會罷?薛婵抿緊了唇,飛快地把自己全身上下都摸了一遍,裴硯寧身上雖然沒有衣服,可是她身上的衣服還在啊。
沉吟一聲,薛婵伸手輕撫了一下裴硯寧背上的吮痕,微嘆一聲飲酒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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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下床自櫃中拿了化瘀的膏藥,默不作聲塗在裴硯寧身上。
裴硯寧側躺着,他本來睡得極好,可不知是哪個煩人的抓着他翻來覆去,如此多遍之後,裴硯寧被惹惱了。
“幹什麽!”他不耐地拍了一把薛婵的手,迷迷糊糊睜開眼,迎上薛婵清冷的目光,睡意瞬間消減了一半。
“是...是妻主呀。”他目光微垂,一下子羞赧起來,軟聲道,“摸我做什麽?”
“塗藥。”薛婵道。
裴硯寧輕輕“啊”了一聲,“這些又不是傷,不用塗,過兩天就下去了。”
“疼嗎?”薛婵道,她下意識以為這些或許是被她掐出來的痕跡,她怎麽也不可能想到,自己居然霸着裴硯寧舔吮了一整夜。
裴硯寧對上她疼惜的目光,一句“不疼”就這樣斷在口中,立刻嘤了一聲,委屈道:“疼死了,我只是好端端地敬妻主喝合衾酒,不知怎麽就變成了這樣。”
他咬着唇,目中還帶上幾分後怕,好似恐懼起昨夜的經歷來。
說完,薛婵果然更為內疚了。
怎麽會這樣呢?她以前是沒有喝醉過,但是無論如何,她怎麽會對裴硯寧做出這樣的事?
難道她心中早就隐隐生出了這樣龌龊的心思?
薛婵陷入無限的反思之中。
“我身上還有些黏......”裴硯寧目光流轉,“妻主能抱我去洗一洗嗎?”
薛婵掃了眼被子下面寸縷未着的裴硯寧,心生一瞬遲疑。
“我實在是動彈不得......”裴硯寧難過道。
“好。”薛婵幾乎立刻就答應下來,轉身就去廚房燒水。
裴硯寧目中染上幾分笑意,真是可愛的女人。要是昨夜真的圓了房,那就更好了......
裴硯寧咬牙切齒。
薛婵出門的時候,院子裏還沒有人起,她迅速去廚房燒了水然後又回了屋,把藏在被子裏的裴硯寧抱了出來。
既然事情已經發生,她也沒了再遮遮掩掩的必要,只是心中隐隐擔憂,如此一來,她的境界勢必會跌落的。
只是不知這個跌落的檔口在什麽時候。
她心事重重地給裴硯寧擦洗,一時手下忘了分寸,裴硯寧“嘶”了一聲,腿上就紅了一片。
薛婵忙不定垂眸,果然見裴硯寧眼圈紅了紅。
“也不疼寧寧......”他噫嗚了一聲,模樣委屈又好笑。
薛婵眉間一松,微微勾了勾唇,俯下身來在裴硯寧鼻尖上啄吻了一下,道:“我輕着點。”
裴硯寧心尖一跳,被薛婵那個蜻蜓點吻又瞬間俘獲了放心。
婵婵真是好......他是不是不應該騙她?他身上的朱痣還在呢,雖然現在被一些痕跡蓋住了,但是之後還是會顯露出來的。
裴硯寧咬了咬牙,痛苦地糾結了一番,最終小聲開口:“其實......阿婵昨夜與我并未圓房。”
薛婵手上的動作一頓,又接着問:“那這些痕跡是怎麽來的?”
裴硯寧死死扒在浴桶邊沿上,道:“這些...的确是妻主弄的,是舔......嗯......親的也有。”
他雙頰灼熱,一雙漂亮的眸子卻直勾勾看着薛婵。
薛婵輕吟一聲,心情竟未因這句話好上幾分。
她從來不是重欲之人,只要她自己不想,旁人再如何循循善誘,她必然也是置之不理。
可是昨夜,她不光碰了裴硯寧,還把他碰成這樣,這些痕跡是一次就能留下的嗎?那勢必是有好多次......
是她自己動搖了心境,是她自己自甘堕落。
純元之身雖重要,但是修習之人最重要的不是□□凡胎,而是向道之心。
薛婵垂眸,輕攬了一把裴硯寧的臉頰,道:“或許,我不該再去找無心了。”
當初師父賜予她無心,說無心是用至純的材料制成,啓用無心的人不能心懷雜念,不能心有異動。
否則極易走火入魔。
當年她信心滿滿,自覺不可能因為其他任何事情擾亂了心境,毫不猶豫便接了劍,可是如今呢?
裴硯寧一怔,喜不自勝,“真的?”
薛婵又沉思了一遍,點頭道:“真的。”
果然是近水樓臺先得月!無心那個小賤人終于被他甩掉了,裴硯寧彎眸笑得一臉得意。
“今晚我們圓房。”薛婵說完便起身,把幹燥的巾帕搭在浴桶邊緣上,然後就出房間去了。
裴硯寧望着她離去的背影,心上凝出一股愁,阿婵看起來,好像不大開心。
裴硯寧穿好衣服出門之後,見薛婵正在廚房做飯,昨兒崔钰和崔杏忙了一天做吃食,這會兒子還在休息。
薛婵面上神情始終淡淡的,與平日并無什麽差別,但裴硯寧就是能感覺出——她不開心。
裴硯寧也不開心了。
他洗漱之後走進廚房幫忙,薛婵看見他道:“去歇着,這兒不用麻煩你,就做一些簡單的東西。”
裴硯寧卻是不動,靠着門小心翼翼看了薛婵一會兒,忽然走上前去自身後摟住她的腰。
薛婵正在切菜,手上的動作一下子停住了,道:“怎麽了?不舒服?”
裴硯寧将臉貼在她的背上,輕輕搖了搖頭。
“去找無心罷。”過了好久,他才擠出這句話,“去找無心,我陪你一起去,等找到了他,你再決定要不要跟我圓房。”
薛婵一愣,裴硯寧怎麽知道她決定不去找無心是因為圓房的事?
“你知道?”她問。
知道什麽?知道她心裏一直有無心?這不是她自己告訴他的嗎?
裴硯寧撇了撇嘴,她自己跟他說過什麽話她都不記得了。
哼。
裴硯寧有些心酸,又點了點頭。
薛婵沉吟一聲,那劍是師父送她的,她不擔心劍落到別人手中,無心并非什麽人都能駕馭的,也無法輕易毀掉。
但若是無心被湮沒在什麽無人之地,從此明珠蒙塵,确實有些可惜。
絕世好劍就應該供人使用,才能愈發鋒利,而不是藏起來。
心中轉了無數個彎,薛婵點點頭,輕撫上裴硯寧的手,“好,我們明日便動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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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要走了?”
吃飯的時候,薛婵把大概的事情說了出來,崔钰拿着筷子的手一顫,依依不舍看向裴硯寧。
裴硯寧點了點頭,笑意有些勉強,“有些事,還是早做決斷的好。”
這事丁香玉一直知道,囑咐了幾聲之後倒也沒再說話,下午的時候崔钰來尋裴硯寧,說上街去買點東西。
“一路上幹糧總要一些,衣服帶好了嗎?是不是要騎馬去?你這樣嬌弱,路上萬一病了涼了的可怎麽辦?”崔钰一邊絮叨一邊給裴硯寧買東西,裴硯寧抱着他一條胳膊蹭了蹭。
“沒事的,之前我和阿婵就出過一回遠門啦,她将我照顧得很好。”裴硯寧溫聲寬慰,“而且,我又不是不回來了。”
崔钰皺了皺眉,道:“你跟我說實話,她是不是帶你去找那個叫無心的?”
裴硯寧面上一白,僵着臉點了點頭。
“她怎麽能這樣?既然娶了你,就應該......”
崔钰話說了一半,被裴硯寧捂住了嘴。
“她原本都說不去了,是我要她去的,崔钰哥,無心這個人,我遲早要見他一面,趁我現在還有幾分姿色,還能與他争上一争,難道要等他日我誕下孩子,容色衰退的時候再去見他嗎?”裴硯寧眸子閃了閃,目光愈發堅定起來,“而且阿婵既然答應了就娶我一個人,我就要信她。”
崔钰嘆了一聲氣,不再在此事上過多言語,盡快買了東西回家去了。
晚上幾個人再聚在一處吃飯時,桌子上一半的人都露出愁色。
一片沉默之中,崔杏率先開了口:“我要和我阿弟在鎮子上開飯館了,這段時間有賴幾位照顧,日後我便睡在飯館裏,就不回來了。”
這話薛婵之前聽裴硯寧提起過,無聲點了點頭。
崔钰道:“你一個人在鋪子裏我怎麽放心?還是要跟我一起睡的。”
崔杏搖了搖頭,笑得倒是溫柔,但是目光卻十分堅定。
崔钰也道:“既如此,我們就該同住在鋪子裏,我人是薛娘子救的,現在薛婵既然要走了,我也不好再待在這裏。”
丁香玉一愣,道:“不是吧?這二位一走,你們就扔我一個人在這個院子裏?就在這兒住着罷,薛婵和硯寧又不是一去不回來了,怎麽搞得像生離死別一樣。”
崔钰抿住唇,剛想說話,眼眶就跟着一酸,幾乎要流下淚來,連忙起身進了廚房。
他是真舍不得裴硯寧離開,一想到今後不和裴硯寧一起住了,這心裏好似缺了一塊。
裴硯寧見狀心中一澀,正要跟上去勸勸,剛一起身就被薛婵拉了一下,裴硯寧回神一瞧,才見丁香玉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跟了上去,都跟到廚房門口了。
廚房裏還彌漫着飯香,剛剛生過火的爐子還帶着熱氣,崔钰一哭起來就沒止住,背身站在窗臺下面獨自抹着眼淚。
身後,丁香玉摸了摸鼻子,無聲地站了半晌,遞給他一塊帕子。
“擦擦。”她道。
崔钰身形一顫,接過手帕道:“丁捕頭怎麽來了?”
丁香玉沉甸甸地笑了一聲,道:“薛婵跟我說了,她們找着東西就會回來的,要是運氣好恐怕要不了多久。”
崔钰蹙眉搖了搖頭,他知道裴硯寧去了,是一定會吃些苦頭的。
默了一瞬,丁香玉又道:“你和崔杏就在這裏住下罷,好不容易安頓下來,互相之間還能有個照應,巡街的時候我還能去看你......們。”
崔钰捏着帕子目光微閃,他沒有擡頭便能感覺到丁香玉眼中的熱意,且這些日子下來,他又豈能不知她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