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習慣
【習慣】
窗外透着明媚的陽光。在偌大的校園裏,學生們正在努力的,或上課,或聽講,或測驗,或考試,做着他們每天必定會做的事情。而在禮堂,這個足以容納上百人的嚴肅地方裏,高中二年級生正在進行他們的期末考試。
郜楓坐在第五列第十三排的座位上,這是一個極為不顯眼的位置,連監考老師也想必不會注意到——正如郜楓本人沉默寡言的性格一樣,不起眼。但他是不會做出作弊這種行為的,因為他根本沒放什麽心思在學業上。作為一個高中生,他來這上學僅僅是因為他可以在這段時間內,離開家。
今天考的是數學卷。因為是男生而且是理科生的關系,今天考的數學對他還算不上有什麽困擾,數學向來是他還行的科目。從老師發下卷子那一刻起,他就托腮發着呆,等着開始作答。等到老師宣布可以開始,他就翻開試卷第一頁問題,拿起筆頭,開始做題。
第一題,第二題,第三題……這麽一題一題下來,郜楓已經快寫完試卷的三分之一了。正當他想繼續做下一題時,突然感覺一陣暈眩——
他當然知道這是什麽。自打一年前開始,這種情況就不時發生。不算經常,卻也絕不罕見。這是某人,某個意識,正要占據他的大腦,控制他的身體。
“不要——”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少年在內心深處做出了無力的叫喊。他從不敢用嘴巴喊出聲音,只能在心底裏嘶喊着。他深知這樣是沒用的,”那人”不會因此而放過他……
伏在桌上的少年,身邊依然是努力在做題的學子,寫字的筆發出刷刷聲。當少年睜開眼再次坐起來時,軀殼還是那個軀殼,內裏卻已經變了個模樣。他的目光銳利,眼神像是一把利刃,全身上下都散發着陰暗的氣息。
“郜楓” 看了眼面前的卷子,無聊的靠着自己的手臂倚在一旁。拿起筆頭,在那張在他看來毫無價值的紙張上,随意的畫了點什麽。
時光一點點的逝去,考試時間也剩下沒有多少,考生們都進入沖刺階段,做着最後的題目了。現場主持考試的老師,也不停的望着大堂時鐘,準備叫停筆的一刻。
郜楓恢複意識時,是挨着桌邊像睡覺一樣的姿勢醒來的。一張開眼,他就發現自己眼前的試卷,好好的題目畫成了烏龜,再看看考試剩餘時間,自己還有三分之二的試題沒有做完。
他沉沉的嘆了口氣。
一年了,他應該已經習慣了的。自已應該知道無法和普通同學一樣,自己是有着”那人”在身體裏的啊。為什麽心裏還是會感到恐懼,覺得難以忍受這種痛苦……
當恐懼已成了習慣,還能怎樣去适應它。
他快速的把烏龜從卷面上擦去,把好好的答案再新寫上一遍。再多做了一兩題,老師便宣布考試時間結束了,全體考生停筆。
郜楓無奈的将只完成了大約三分之一的試卷交上去,坐等考試完畢。待所有卷子收好,老師宣布考生可以離開試場,他将文具放入包裏,拿起自己的背包,拍好凳子,随着其他同學的步伐往門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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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下眼睑。今天發生的一切他并不陌生,因此他也不覺得過份難過和驚訝。從很早以前,這種事就會發生,他又不是頭一回意識到”那人”的存在。雖然說“那人” 是他創造出來的,但他拒不承認“那人” 屬于他內心的一部分。
哪有從屬的部分控制主人的?何況“那人” 所做的,行為模式與自己完全不一樣,甚至相反。那是一顆獨立的內心,一個與他截然不同,獨立存在的意識體,與他完全不是一因事。他無法揣測“那人” 在想什麽,更無法猜到“那人” 想幹什麽。“那人” 控制他的身體從來都那麽易如反掌,他根本無力抵抗。
其實,他很早就知道,自己的身體裏有“那人” 的存在。“那人” 一直占據他的意識,随時随地就會将他的身體拿來用。這是他埋藏在內心深處裏,最大的秘密。
是的,他的身體裏有另一個人格的存在。最早是因他而誕生的,但現在已經是完全獨立的另一顆內心了。
他從來都有着另一個人格。
他早就知道。
【真情夢】
從試場出來,郜楓就一言不發,一直頭也不回的向前走。忽然聽到一把聲音,“喂,郜楓,要一起去打籃球嗎?”
郜楓回頭一看,原來是同班同學小程叫住了他。他停下腳步,臉上展出一個微微的笑容,“不用了,我今天有事要做。”
“哦,這樣啊……那就算了吧。”小程無所謂的走開,繼續問別的小夥伴去了。郜楓也邁開腳步,去那個他簡直想立刻去到的地方。
這件小事小程沒放在心上,郜楓也沒擱心上。倒是有一個人留意到了——他目擊整件事,全部收進眼底。這個人就是韶青,他們班的班長大人,品學兼優的學霸級優等生。這麽久以來他一直看在眼內——郜楓這個平時毫不起眼的同學,幾乎每次放學都會有事情要做,鬼鬼祟祟的,都不知道搞些什麽。找天得跟蹤一下他才行。
确實,郜楓幾乎每天放學都會去一個特別的地方,不到天黑都不願回家。尤其今天發生了被第二人格控制了這種事,他心情很差,他急需去那裏,急需要放縱。本來他們學校是有晚自習的,自從發生了一次走讀生晚上太夜回家的上了報紙意外後,這所學校非住宿的學生,都不用晚自習,每天上完最後一節課,就可以回家。
郜楓每天都去的地方是什麽呢?——“真情夢俱樂部”。
這是一個隐秘的地方,也是一個狹小的地方。它所在的位置,就只有廣州某座毫不起眼的舊樓宇樓上三樓而已。然而,它的內在卻與它的外表大大不同。它的正中心是一家酒吧,一進大門就可以見到,既然是俱樂部,固然不可能只有喝酒的,旁邊還有KTV等等不同設施……這些都不是重點。這是一個私密的俱樂部,與外邊的世界隔絕開來。
之所以說“真情夢” 俱樂部是私密的,是因為外面的人并不知道它的存在,知道的只有俱樂部裏會員那麽些人。只有他們有資格把熟人帶上來,除非他們願意帶,否則外面的人是不能夠進來的。在這裏狂歡的,都是一群放學下班後癫狂的瘋子們,他們平日在工作單位、在學校、在家庭裏、在社會,在各時各地戴着假惺惺的面具,糊在臉上脫不下來。一到下班,他們便卸下僞裝,回複真我的本性,在這裏依循着最基本的本能行動。
這裏有各種形形色/色的人,在讀學生,打工仔,官富二代,流浪漢,堕落少女……在這裏,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他們之間沒有社會裏上層下層的高低,沒有你猜我防的心計游戲,有的只是發洩,奔放和瘋狂而已。
這就是人,這就是現代社會,從前有句話說,城市是欲望與恐懼的集合體。而今看來,居住在城市裏,也許每個人都會希望有個真情夢俱樂部,就在他眼前。
至于為什麽郜楓會身在真情夢呢,這大概要從他的家庭開始說起。
郜楓他們一家本不是廣州人,是從外省來的。郜楓來到廣州這座城市,也不過一年多的時光。所以他并不會說粵語,聽還是勉強能聽懂的,作為一個“煲冬瓜”一直是同學們調侃的對象。
郜楓的父親,現在是一個頗為富有的人,雖然稱不上真正意義上的有錢人,但叫作中産階級是毫無問題的。從前,郜楓的父母結婚的時候,父親還沒現在那麽有錢,可後來,事業有所成,有錢了麽,就不滿足于只有家中這一個女人了,在外面開始忍耐不住,沾花惹草了起來。
大概過了一兩年左右的時間,從一開始的擔心,懷疑,到查探,到最終的确定事實。夫妻間的關系一再的惡化。随着矛盾加深,最後便連着前面積累的,一拼爆發出來。
母親知道父親有外遇後,十分的激動,和生氣。那時候的郜楓,每天放學回來就看見父母在那裏吵架,有時還會動手動腳。作為一個現代社會長大的女性,她當然不會啞忍,她又不是封建農村裏成長的小女人。可是,她同時又是一個極為渴望家庭溫暖與溫存的人,是一個容易寂寞孤獨的女人。
母親,是一個同時有着仁慈和暴虐雙重性格的人。她深愛着自己的丈夫和兒子,總能露出十分溫柔慈藹的笑容。當她的丈夫背叛她,她的兒子不如她心中所願,她就會動起手與其撕毆起來。
父親雖然不愛打女人,但亦不甘示弱,于是那段時間,郜楓便時常在家裏見到父母親互扔東西,破口大罵,甚至打起架來。尤其是父親徹夜未歸的時候,郜楓早上去上學前,總能見到這樣的景象。
他總是将思緒沉在心底裏,不發一言。
就這樣過了幾個月的時光,到了某一天,母親終于忍不住說出那句話:“我們離婚吧。”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