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傾訴

所幸郜楓跑的還快,沒有遲到。他放下書包,喘着大氣,這時,才有一點空檔能讓他多想想一點什麽,心緒才能有點空間可以起伏。

是的,對于生活在現實裏的人而言,只有當暫時放下本有的工作稍作歇息時,才能稍微多愁善感一下下。

在趕到學校的時候,郜楓想起從前在老家,他也常在那些別致的小小街巷裏,四處穿梭,各處奔跑。可如今,他卻只能在這廣州城裏,每日不知道為什麽而活着。被人操縱,被人疏離,在某些時刻,他甚至想到了死,但他是不想死的,是怕死的,也就是想想而已。可他亦真的不知道自已這種活着,到底是為了什麽。

他想起小時候看武俠片,大俠裝逼時總愛說的那句詩: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那時候不懂,等真的離開了故鄉,只身在外時,才明白這句爛掉牙的老套詩句的意思。其實,每個人都是鴻雁吧,無論往日多麽開心,有多少真性歡情,到最後都只能獨自一人去追憶,然後連自己亦離開那個地方,成為飛鴻留下的爪痕。

以往的幽歡绻缱,都翻成了雨恨雲怨,當日遇過的人,到頭來,為什麽都要各自走崎岖的路呢?因為,這就是人生啊……

人生……郜楓擡頭,看着窗外天空,舒出了一口氣,舒了個懶腰。難,難,難。做人好難,把人做好更難,要過一個成功的人生,簡直、簡直難于登天呵。

正在此時,他的同桌走到他旁邊的位子,正是趙令花。趙令花一放下書包,就被一個女生牽扯了去。

這個女生姓朱,大家都叫她朱朱,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小程的女友。其實還有一個鮮為人知的事實:朱朱這個有點潑辣,有點任性的女孩,那個男神級別的班長大人韶青曾經追求過她,而她卻選了小程。

朱朱在班裏很吃得開,周遭朋友也是一堆一堆的,跟班裏女生關系都不錯。她一見趙令花上學,就沖過去拉着趙令花的手臂,将趙令花從郜楓身邊拉開,“花花,你不要跟那個衰人一起坐啦!”

意識到朱朱口中的“衰人” 指的是自己,郜楓不明所以的看着她。下意識有所畏懼,覺得大概肯定是他的二人格做了點什麽。

趙令花也同樣不解的望着她,“朱朱,怎麽了?”

“他!”朱朱伸出食指,指着坐在鄰桌上的郜楓,“昨天放學的帳還沒跟他算呢。我男朋友好聲好氣,邀他去打個球,他不但拍下我男朋友的手,還惡言相向,罵我男友什麽別碰他,別讓他再見到,這什麽态度嘛!有同學之間這樣沒禮貌的嗎?你說?嗯?”

趙令花尴尬的望了郜楓一眼,又拍拍朱朱的肩頭,安撫着她的情緒,“別激動。吶,可能是一場誤會?我相信小程的人品,這麽小的事他不會放在心上的。”

“誤會?我當時可是在現場親眼目睹的呢。我男友脾氣那麽好,他當然不會介意,但我介意!”朱朱甩下了趙令花的手,氣狠狠的刮了郜楓一眼,拂袖而去,“哼!”

剛才朱朱的話,把郜楓說啞了,也問啞了。他全程一言不發,其實有點無話可說。從剛才的話裏,他可以清楚知道他的二人格在操控他身體期間做了什麽——又是一堆爛攤子要他收拾。

未知總是令人恐懼的,而當知悉了情況,又要被迫忍耐一整天之後,他發現自己內心的不安與恐懼,已經消散的差不多了。取而代之的,是他不滿,憤懑與氣惱——憑什麽要他給“別人” 承擔後果,又不是他做的,為什麽要這樣冤屈他。一腔的委屈無從說,在別人眼裏,那些行為确确實實就是“郜楓” 這個人做的。但明明不是他啊!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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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然間,他發現自己其實并沒有想象中那麽膽小,只當未知的事物浮現原貌時,他心中的陰暗将令他并無所懼。

這一天,他覺得學校裏每一個人都在說着他的壞話,同學們每一雙眼睛都在看着他,緊緊的監視着他。班裏的人都在暗地裏講着他的壞話,因為他做了一件惹是非的事——“郜楓” 這個人确實做過。

這天放學回去,郜楓整個人都處于一像瀕臨爆發的狀态,仿佛一發生點什麽,就會讓他暴走。他一言不發的離開了學校,今天沒有人留他打籃球,唯一和他關系好點的同學——小程,已經被他得罪了。

對另一人格的憤恨,又積了多一點起來。他默默的握緊了拳頭。

回到家裏的時候,郜楓第一件事就是脫了鞋子,二話不說馬上進自己房間。當他放下書包,拉開凳子坐着,卻發現桌上某個位置,放着一張隐秘的字條。

他下意識就覺得是二人格幹的。動作比思想更快,他立刻拿出字條來看,發現上面用血紅色的墨水,寫着幾行字:

主人格,怎麽樣

小程的事是我幹的

朱朱她還好嗎?沒給你為難吧?我看好她耶,哈哈哈哈

走着瞧。。??!!

在看到這些字的瞬間,郜楓的腦袋停止了思考。不知從哪裏來的沖動,讓他重來一遍他都沒有這樣的勇氣。可就是在那瞬間,就是那一瞬間,他忽然怒從心上起,将那字條撕成了碎片——

太生氣了,實在是不能忍。終歸是少年心性,他一輩子最讨厭的就是遭人冤屈,而且還無從辯解。他把手中的碎片随手扔了,手心僅剩的碎片繼續用力扯,用力撕,直至紙片的面積已經碎到不能再撕為止。仿佛從撕碎的紙片中,能夠将他長年的憋屈和憤慨發洩出來,那個控制着他的人格就被他撕成粉碎了般。

他一手把桌子上的東西都推了一地,跳上床鋪把頭埋進枕頭裏,閉上眼睛,眼前黑色一片,強迫自己什麽都不去想。

只是,這樣的寧靜只持續了十分鐘。愈是埋首在眼前枕頭的黑暗裏,就愈是耐不住,想要馬上,跑到真情夢去——這是真情夢裏每個成員的通病,但凡在生活中遇到了什麽事,就想着盡快、馬上跑到去避難。

腦海的念頭變成了實際行動,他二話不說提起他的包,就出門往真情夢的方向走去。沿路上有什麽風景他全都看不見,只用最快的步速去到了真情夢。

【傾訴】

到達真情夢第一件事,他走到蘭姨面前說:“蘭姨,給我酒。”

“小夥子今天怎麽想起喝酒來啦?”蘭姨笑咧咧地說。

他面無表情,“總之想喝。反正想喝。”

“好啦好啦,”蘭姨笑道,“要喝什麽酒?”

他不加思索地道:“随便啥酒都行。”

“小子喝喝啤酒好啦。濃度低,便宜。”蘭姨掏出了罐啤酒給他。

他付過了錢,無所事事的等着,之後接過蘭姨手中的一罐啤酒。

正在此時,一把聲音叫住了他:“……郜楓?”

他回頭一看,一個穿着淡紅迷你裙的婀娜少女正在一邊看着他,正是趙令花。

他不知該作何反應好,臉上勉強的一笑,“啊,好。”

“嗯。”趙令花頓了兩秒,因為看到他手上那罐啤酒,“咦,你居然喝酒?第一次見。”

“沒什麽,”他淡淡答道,“突然想喝而已。”

趙令花微微一笑,“我們坐下聊聊天吧。”

兩人找個地方坐了下來。

似乎相對無話,郜楓今天真的很累,從身體到內裏,發自深心的疲累。結果先是趙令花打破了沉寂,“見你想喝酒,讓我又想起一些憂愁事來。我講給你聽一個故事吧。”

郜楓擡頭看着她,點了下頭,“嗯。”

趙令花淡然笑道:“不準說給別人聽的哦。”

“好。”他徐徐應道。

趙令花眼神空洞,目光迷離,用着一種淡漠的口吻說着她的故事。

“郜楓你不知道我為什麽變成現在這樣吧。我知道的,這一直是你面對我時的心結。今天不知為什麽,突然就想告訴你,就像你今天突然就想喝酒一樣。”

“很久以前,嗯。我曾經喜歡過一個男生。不,那不能算喜歡,應該算愛,我說,我愛上過一個男的。”

“也許不能叫很久以前,是我初中快畢業的時候。初三那個時候,我十五歲。他是我同校的,年紀大一點,他十六歲。”

“我們交往過。他說他愛我,他想上我了,我和他發生了關系,然後我懷了他的孩子。”她呼了一口氣,頓了頓,道,“這事被爸媽發現了。我的肚子愈來愈大,要瞞根本瞞不住。”

“……我有了五個月身孕,他要和我分手。”

“他說過會娶我的,但是他沒有。他說會照顧我一世,但他也沒有。當時我是真的愛他,我錯信了他。然後,學校的同學也知道了這件事,他們每一個用看怪獸的眼光看我。爸媽說沒有我這個女兒,我家是農村出身,封建觀念很重,我被父母兩家所有親戚當階級敵人批/鬥了半年,一直到孩子出生。”

“五個月的孩子打不掉,只能生出來。我記得生孩子的那天,很黑很黑的一個夜晚,沒有人在我身邊。家人不想看到我,我在外面流連了幾天,我沒有錢。肚子很餓,孩子也餓着,當時胎兒已經十個月了,我在街上昏迷了過去。醒來時已經被送到了醫院。”

“生孩子的過程,很痛、很痛。說話形容不出來的那種痛楚,我簡直不想做人了。憑什麽,憑什麽上天要女人受這種罪,男人什麽痛都不要承受。我叫喊着,哭着暈着挨了過去,我至今不知道我是怎麽熬過來的。然後,我的孩子出生了。我只在我孩子出生時見過一面,當我狀态稍為回複穩定,我發現媽把我的孩子搶走了去,不知道扔哪去了。爸以我這個女兒為恥辱,将我趕出了家門。”

“也好,本來就只有弟弟們是他們的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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