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沉以北現在知道什麽叫禍從口出,也更加明白什麽叫做悔不當初。

往日裏昭容總是讓她嘴上說話文雅些,畢竟是個姑娘家,萬一哪天在路上遇上一個自己心儀的人,當心悔的腸子都青了。

沉以北從前是不信的,她覺得這簡直就是無稽之談,直接今天,她覺得自己不該在今天回京城的。

她面前站着的這個人,一身天青色書生裝扮,頭戴雲巾,腰間佩了一個柳葉飛花的香囊,裏頭大約是放了些燕草香,淡淡的,很是好聞。

明眸皓齒,溫潤如玉。

這麽些年未見,沉以北還是認出來了他,同八年前相比,他已早早褪去少年青澀,顯得越發沉穩了。

“北兒松手,快松手,耳朵要掉了!”

被沉以北捏着耳朵的沉慕,見她一直沒動,抓着機會一手拍開,躲在一旁連忙揉着自己的耳朵。

“啧,八年沒見還是這麽粗.魯,上來就喊打喊殺,從來就不知道尊重一下我這個舅舅,你比我少一輩,你知道不?”沉慕如是說着。

然而,沉以北并不知道。

“哦,那你把花盆砸我臉上就有理了?”沉以北轉過頭看了眼沉慕,伸手抓.住了沉慕衣裳的後領,道:“算你運氣不好,走了,陪我入宮。”說罷,拖着沉慕就要走。

走過武棣身旁時,像是想到了些什麽似的,她一手搭上了武棣之的肩頭,道:“小娃娃陪我一道兒進宮吧。”

其實正确來講,武棣之早就不能被人叫成小娃娃了,而沉以北更加不該叫他小娃娃,畢竟他可大上她五歲。只是兒時叫習慣了,到現在也是改不了了。

就好似沉以北還是習慣叫沉桓太子哥哥,而非桓哥哥。

八年的時間,宮門守衛的人也換了一波又一波,已經沒有人再識得沉以北了。不過,好在她拉着武棣之一起走的,若不然當朝七王爺被她這麽一個小丫頭片子提着領子進宮,怕是沒走幾步就要被攔下。

這三人一路行致廣仁殿,留守在外的太監剛要上前攔阻,一瞅是武棣之領着人進來,連忙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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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陛下可在殿內?”武棣之看了眼沉以北,幾步上前在那人耳旁輕聲道:“以北郡主回來,跟七王爺又鬧上了。”說罷,還朝着沉以北那頭努了努嘴,一副打小報告的模樣。

那太監點了點頭,一臉心領神會。

畢竟他在宮裏時間也不短了,以北郡主這四個字他還是識得的。

“王爺,郡主,武少爺,三位請稍等,容奴才進去禀報一聲。”

武棣之方才那一行動作,沉以北是看到了的,總覺得他同當年的小娃娃有些不同了。

怎麽說?

這無論是外貌還是衣着,武棣之絕對堪稱溫潤如玉這四個字的。

只是……

沉以北總覺得他有那麽點,奇怪?

思量間,那太監從殿內出來,請了他們幾個入內。

“臭丫頭放手,你再如此便是殿前失儀了!”沉慕伸手拍了拍她,沉以北回想起沈月濃之前的話,想了想,便把手松開了。

八年未見沉蕭守,他已不複往昔神采。

沉以北看到他時,便覺得他滿面晦暗,神色不佳。

三人同跪于堂下,行了君臣之禮,便依次左右排開而立。

“北兒都長成大姑娘了。”沉蕭守放下手中的毛筆,笑道:“這都八年過去了,長得是越發像你.娘.親了,皇姐可還好?”

沉以北向堂中行了幾步,站定後行了個抱拳禮。“禀聖上,母親一向安好。前幾年又生了個小娃娃,一門心思都在相夫教子身上了。”沉以北此話回得十分得體,既回答了沉蕭守的問題,也提及了昭容的近況。

只是,到底生疏了。

“想當年,你都是喊我皇帝舅舅的,如今也學了外人那套官話了?”沉蕭守有些感慨,八年的時間就讓一個從前日日粘着自己的小姑娘變作了如今這般生疏識禮的女子。

“長大了,自是要懂些禮數的。”沉以北恬不知恥的回答着,反正好聽話是人都愛聽的,她平生奉信蜜罐子關人,一關一個準的準則,在堂上裝一會兒正經世家小姐,還是游刃有餘的。

“你懂個鬼的禮數。”一旁沉慕聽着她的官腔沉不住氣了,幾步上前湊到皇帝的桌旁,把耳朵湊近沉蕭守,道:“皇兄你看,這都是北兒這丫頭擰的。皇兄啊,臣弟着實是拿她沒轍了。皇兄,我好歹是她的長輩吧,雖說我就只長她一歲,但也是她的長輩啊,她好歹要叫我一聲舅舅啊。可是你瞅瞅她那樣,沒半點姑娘家的樣子。小時候動不動就要同我切磋武藝。師傅說她是女兒家,咱得讓着她些。可是我讓了她,她也不高興,非得讓我出真本事同她打過。我贏了她,她也不高興,回家苦練過個月餘繼續找我挑戰。皇兄,我見過女兒家愛哭的,見過女兒家愛裝羞的,可真沒見過像北兒這樣的女兒家,她都快狠過武家這個小子了!”

說罷,沉慕還一臉幽怨的看了眼武棣之,眼神當中似乎是流露着一些不可說的事。

沉以北感覺自己嗅到一些不得了的事,總覺得自己這麽些年離開,京裏頭發生了不少大事。

“誰人讓你平日不思進取,只知流連煙花之地,身手自是沒有北兒好。”沉蕭守見他已近龍座,卻未有不悅神色,反而是笑得開心。

這幾年功夫确實做地不錯。

沉以北這般腹議着,嘴上卻開始與他默契的鬥着嘴。

“誰讓七舅舅你一個花盆從娼館二樓扔下來,驚了我的馬,險些砸到我。”沉以北一臉的怪我喽,捋了捋額發又道:“皇帝舅舅,你說七舅舅這樣是不是有點丢咱們沉家的臉呀?要不我回頭住七舅舅那邊,天天盯着他習武吧,不然到時候沒好姑娘嫁他,那可怎麽辦?”說完,她還擺出一臉,我是真心為你好的模樣。

“千萬不可!”沉慕聞言,右手一揚就做了一個止步的手勢。“皇兄我可是你弟弟啊,你把北兒扔我王府裏頭,那我們不是天天都要上房揭瓦了?就北兒這樣的,甭聽她義正言辭,說到底就是想欺負我罷了!”

“你說對了,就是想欺負你。”沉以北挑了挑眉,笑得人畜無害。

“皇兄你聽到了吧?這丫頭你可不能讓她留我身邊,你把她留宮裏吧,要真扔我府裏頭,那臣弟怕是沒好日子過了。”說完,雙手一攤,好一副無奈之相。

“你是該找人好好管管你了。”沉蕭守從龍椅上站起來,走到了沉以北的身側,伸手拍了拍她的肩頭。“長大了,也長高了,咱們也好些年沒見了,去你舅母宮裏頭坐坐吧。”

“好呀,北兒也許久未見舅母了,甚是想念。”

“哦對了,棣之,回頭你随阿慕回去,讓他作篇文章,就以【缗蠻黃鳥,止于丘隅】為題吧。”

缗蠻黃鳥,止于丘隅。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鳥乎。

沉以雖是同皇帝一同走着,但是皇帝方才的那八個字明着是給沉慕出題,私下不知是否是在給她暗示些什麽。

中庸之道一向都是昭容教她保命的計策,想必她此次進京,皇帝心中亦起了他念。

“北兒,皇姐什麽時候回來?”皇帝與她同行花園之中,此時剛過年下,園中花草甚少,只有那滿園梅樹開得十分之好。

紅梅朵朵,映在沉以北的臉上,到讓她小麥色的臉顯得白了些。

“舅舅,我就跟您說實話吧。”沉以北甩了甩頭發,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我是在瓊川惹了禍事,讓爹娘不高興了,才躲回來的。您可得幫幫北兒,要是讓娘.親知道我回京城了,肯定是要來捉我回去的。”

“惹事?什麽事。”皇帝很是好奇。

“其實也算不得是惹事吧,您也知道我父親是個武将,小時候見得他少,所以常常混在他軍營裏頭,那我這性子就野了點嘛。”沉以北撓了撓頭,着實不知該如何說起。

“你是打了未婚夫婿還是傷了平民百姓?”

“真不是!”她無奈的攤了攤手,道:“我每天往外頭跑,遇到三教九流的人就多了。我為了外出方便常常是做男裝打扮的,哪知道瓊川風氣比京城還開放,我偶然救了一個文弱書生,那家夥就天天蹲點在街上等我,說是對我見之不忘,思之如狂。我想我反正就是男裝打扮,就說我對這斷袖分桃之事毫無念想,此生只中意女子。這事被我娘知道了,說我這般在外頭胡言,會壞了我名節,生生把我在家裏頭關了半個月禁閉。”

回想起那半個月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日子,沉以北還是覺得自己全身都能起雞皮疙瘩。

“舅舅,我想着再留在瓊川,指不定哪天讓他查到我身份提着聘禮上來迎親了,那我再躲豈不是太晚了?所以我就一個人出來了嘛。”沉以北很委屈,不就是救了個人嘛,早知道讓他在原地被人打死都不救了。

“所以你就偷跑出來了?”

“不能這麽算!”她一本正經的盯着皇帝,道:“北兒留了書信的,告訴娘.親我出去躲段時日再回家。”

只是沒有告訴家裏人,是躲回京城了而已。

“你呀。”皇帝搖了搖頭,想也是不知道說些什麽才好了。“不過你的婚事到是不能随意辦了的,改明兒舅舅給你好好留意留意,要娶咱們以北郡主的,那可不能是一般人。”

完犢子。

沉以北心下不好,這要真是皇帝一紙诏書下來,她可就得跟沉月濃一樣,不嫁也得嫁了。

二者邊聊邊走,不多時也就到了正寧殿。

八年未來正寧殿,這裏的區別到是不大。沉以北入內朝着皇後跪拜行禮,禮畢後便被皇後拉着手一直敘話,皇帝倒也不多加攔阻。

“北兒這些年過得如何?這次打算在京中留多久呀?你回頭住哪裏?我看你這臉都被曬成這樣了,瓊川物資匮乏,這些年你都受苦了。你不如就在舅母這裏住着,回頭我同你.娘.親說,多住些日子,好好養養。”

沉以北這頭一句話未說,皇後到是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大堆,這不禁讓她訝異,從前那個說話萬事留三分的皇後,今日怎麽這麽好口才。

“你呀,一個人絮絮叨叨說了半天,北兒一個字都插.不上嘴。眼下天就快黑了,你讓膳房備吃食吧,再把桓兒跟太子妃也一道喊上。”皇帝說罷,又指了指在旁随侍的太監。“福海,讓人準備準備今夜就在皇後宮裏頭擺個小宴,給郡主接風。”

皇帝吩咐了小宴,又同皇後一道兒拉着沉以北說了會話兒,就聽到外頭來報,太子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

昨天有事出去浪了一天,木有更新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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