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離別了這麽些年,若說沉月濃是絲毫未變,那沉桓便可稱之為老謀深算。
當年她離開之前,只覺得自己這個表哥是個十分沉穩的人,實時謹記自己是當朝太子,一國儲君。而如今,這一餐飯下來,沉桓與沉蕭守之間的對話卻讓沉以北感覺到了步步為營。
“北兒從前可是十分愛說話的,怎得如今回來,反而成了個悶罐子。”許是一直未聽沉以北說話,沉桓手中拿了個桔子,饒有興致的望着她。
沉以北将手中一直把玩着的桔子放回盤裏頭,道:“太子表哥,你們說的話我又聽不明白,自然不好随便開口嘛。你要是今日跟我說說,我走這幾年七舅舅鬧了什麽玩笑出來,我到是很樂意口若懸河的。”
沉桓聳了聳肩,差點沒忍住笑。
“你跟七王叔八年未見,怎麽還是這麽能鬧騰,像對冤家。”他笑着指了指沉以北,又道:“可惜你倆這輩分不對,不然成了一家人,肯定更加有趣。”
“我們現在也是一家人啊。”沉以北脫口而出,又道:“太子表哥怎麽不說小時候我一入宮就找呢?”
剛說完這話,她就後悔了。
前頭那句到是沒什麽,這後頭一句,她到是有些擔心的。
畢竟如今這個太子妃是寧川尹氏一族的嫡系女子,她兄長不過而立之年,便是太子少師,想來她也是有些謀略的。
應當,不會亂想罷?
本來就是幼時幾個小孩子随意打鬧,沉桓雖大她四歲卻雖然不嫌棄她煩,願意帶着她,沉以北自然是喜歡去尋他的。
只是,不知她會作何想法。
沉以北想要解釋一二,卻又覺得突兀,怕她以為此地無銀三百兩,便只好假意端着茶盞飲茶。
沉桓到底是聰明的,見她面上閃過些尴尬神色,忙道:“你來尋我,不過也就是想讓我同你一道兒捉弄下王叔罷了。”
沉以北見他已替自己解了圍,便順杆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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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北兒那時候年幼嘛,不找幾個幫手,怎麽對付七舅舅?”
語罷,堂中數人紛紛發笑。
堂下幾人又聊了會兒,皇帝皇後便要休息了,沉以北自是借機告退。
本來皇後是要留下她的,她推辭了良久,最後以【在宮中不方便欺負七舅舅】為由,到是脫了身。
帝後要休息,太子夫婦二人便也告辭,沉桓讓太子妃先行回宮,說是要送送沉以北,二人便一同往宮外走着。
一路上,沉桓都未曾開口。
她想,許是不知道怎麽開口。
也許,他也在在煩惱現在的沉以北一家子是站在哪一邊的吧?
“太子表哥,前頭就要出宮了,你也不必送了,讓小七給你掌着燈回去吧,免得表嫂等急了。”沉以北說完便是要走的模樣,不料身後沉桓将她拉住,一臉欲說還休。
小七跟着沉桓許多年,自也是明白道理的,将燈籠遞給了沉桓便退到了遠處。
沉以北:“太子表哥有話要說?”
沉桓:“姑姑跟姑父還好嗎?”
她面上笑了笑,腳上大紅金絲蝴蝶繡的馬靴踢了踢青金石磚。“他們越老越沒個正形,天天在我面前你侬我侬,從早上酸到晚上,也不怕酸掉了牙。”
“那你呢?”
“我很好啊,你不是看到了嘛?”
沉以北其實是想把話挑破了說的,畢竟兒時兄妹,現在說話都變得如此小心,且字字斟酌,非世人所樂見。
然而,話到嘴邊她還是收住了,她可以不顧自己,但也需要考慮到一家子人的安危。
“表哥若是沒什麽事,北兒就先走了。”說罷,她湊過去附耳道:“我把貓放在月濃姐那兒了,去晚了我怕打擾月濃姐休息。”說完,還蹙了蹙眉,一副你懂的表情。
“天黑,路上小心些。”
沉桓到底是放過她了,她離開宮,忽然覺得空氣都好了不少,大約是心底的石頭落下了,讓她安然幾分。
沉月濃的濃園在城北,而沉以北現在去跑到了城南小巷。她左右看了看,确定無人跟蹤,一個縱身跳上牆頭,翻身入了內。
沉慕的王府她很熟,而今夜明顯便是沉慕已經吩咐過了,一路上都她都出入自由,未見侍衛。
走到沉慕書房前,她提腳踹開了房門。
“啧,你文雅一點行不行?腳是給你走路的,不是讓你踹門的。”打開門就正好對着一張圓臺,沉慕就坐在上位,飲着茶盯着沉以北。
“沒辦法。”沉以北攤了攤手,道:“小時候這麽對你習慣了。”說罷她就入了內,用腳又把門給踹上。
“開關都用腳,你的手是拿來做什麽的?”
“拿劍的。”沉以北回答的義正言辭。
一直坐在一旁的武棣之給她斟了杯茶遞上去,她便接了過來,坐到了沉慕的右手旁。
“說吧,喊我過來有什麽事。”沉以北放下茶盞,扭了扭脖子。“這宮裏頭待久了肯定是要瘋的,就這一晚上的工夫我陪着他們做戲做了這麽久,累死了。”
沉慕:“見到你的表嫂了?”
“嗯。”沉以北将頭枕在圓臺上,道:“長得還是挺漂亮的。”
“你就只顧着看人家漂亮不漂亮了?真是膚淺。”沉慕很是嫌棄,沉以北居然只看到了她的容貌,而未有旁的?“她可是尹家的人,你當尹家的人好對付?”
“舅舅,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難道你會對一個容貌醜陋的姑娘多做交談嗎?”
“為何不會?”
沉以北輕笑了下,坐直了身子,道:“若是有一個女子,她的品行,才學,性子,都是你非常中意的,唯一不好的便是容貌醜陋,你還會娶她嗎?”
沉慕不言。
“女子的容貌本來就是與生俱來的一種武器,男子也如是。你遇上一個人,總是要先看得入眼,你才會去了解她旁的好處吧?若是一個容貌讓你十分厭惡的女子在你身側,你還能靜得下心來好好與她相處嗎?并不會。七舅舅,若是一個你連看一眼都覺得坐立難安的人在你面前,就算旁人告訴你,這個姑娘樣樣都好,那你還會日日伴她左右嗎?你并不會。所以啊,七舅舅,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你喜歡娼館裏頭的漂亮頭牌,北兒喜歡生得好看的男子,都是人之常情,何必故作清高,顯得你與衆不同?”
沉以北這一長段話說下來,臉不紅氣不喘的,着實是讓武棣之訝異良久。
确實,如她所言,這本就是人之常情。
“小妮子去了瓊川八年,懂的東西還多了。”沉慕自是知曉自己理虧,只好扁了扁嘴。
“不過呢,七舅舅你也放心,北兒啊不喜歡像你這樣的。若是真讓北兒選,北兒也會選武家小娃娃這樣的。”說罷,她還沖着武棣之眨了眨眼,一副別樣滋味。“武家小娃娃可比你長得好看多了。”
武棣之不防她會如此直白的談論自己,愣了愣,微微偏頭,轉而又輕微的勾了勾嘴角。
“棣之,你完了,這小妮子要是真看上你了,你肯定是天天被她打的。”
“多謝郡主誇贊。”說罷,将桌上的點子盤子朝着沉以北推了推。“這些都是郡主幼時愛吃的。”
“千層杏仁糕跟子母水晶鮮蝦餃,還有芙蓉酥,梅花凝露。我也好多年沒吃京裏頭的點心了。”沉以北夾了塊糕點,滿意的點了點頭。“看在這些糕點的面子上,說吧,找我什麽事。”
“想問問你究竟為什麽回來的,還毫無預兆,你剛到月濃姐的院子,宮裏頭可就傳出來消息了。”沉慕有些擔心,畢竟當年郁鋒跟昭容在朝中也是響當當的人物,就算時至今日,朝中不少老臣都還是對長公主府存了幾分薄面的。
“就你們心裏彎彎繞繞的路子多。”沉以北煩躁得将手中的筷子扔到一旁,道:“我就是躲一個斷袖分桃的混小子,正巧離開前聽到父親在與母親說許家的事,擔心月濃姐,就回京了。你們這幫子人,就知道瞎操心。”
這些年昭容不讓她聯系京中親戚,她原以為母親這麽做過于防備了些,現下到是明白了個中道理。
“斷袖分桃?”沉以北這一串子話裏頭,沉慕就只聽進去了這四個字。“你一個女兒家,怎麽會有一個斷袖分桃的小子纏着你不放?”
“哎,不就那麽點事嘛。我在瓊川終日無所事事,便天天扮做男裝随爹入軍營嘛。某日從軍營回城的路上,救下了一個文弱書生,把他送進了城。這小子就天天在城門口蹲梢,說是對我已生愛慕之心。我怕此事鬧大,母親要請家法,便同那人說我生性偏好女子,與他不同。母親知曉了,把我關了半個月,我想着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就留書出來了呗。萬一他要真找着我家了,我人不在,我爹娘也不會随便同意的。”
同樣都是一長段話,前面她說的十分順溜,而這一段,她說完就開始喝水,面色尴尬,像是被抓着痛處。
“這男的眼瞎了吧?”沉慕脫口便是這樣一句。“咱們家北兒雖然長得不醜,但是也沒到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這種程度啊,尹子鳶比她好看多了。”
尹子鳶便是當朝太子妃,寧川尹氏一族嫡出長女。
“啧,七舅舅不也說了太子妃漂亮嘛,方才還故作清高。”總是習慣了相互拌嘴的兩人,就算長久未見,也總是改不了這毛病。
“你找我來就問這事對吧?問完了我可就走了,去晚了要吵到月濃姐了。”沉以北見他又開始同自己掐起來,想是也沒旁的事了,起身便要離去。
“走走走,不送不送。”沉慕樂得高興,反正知曉她入京并無旁的事,便也安心了不少。
“那就由在下送郡主吧。”
作者有話要說: 這裏跟大家再介紹下哦~
從這裏開始龍套許氏一族沒落,開始幾個小孩子長大後為各自前程所謀劃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