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武棣之要送她回去,其實沉以北是有些拒絕的,畢竟她一個當兵的,怎麽能讓一個白面書生送呢?萬一他要是回王府的路上半路遇上一個劫財劫色的,那自己不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但想了想,自己七舅舅平日裏也沒個正形,有些話不好當着他的面說,這一路上也算是個機會。

沉以北牽着自己的紅鬃馬,今夜的月亮不錯,一路上也算亮堂,二人就這麽慢慢走在街道之上。

沉以北想,多年不見,武棣之如今性情如何,她摸不準,索性就直點中心了。

“你怎麽會來七舅舅這裏,來過久了?”

在沉以北心裏頭,武棣之是沉桓的侍讀,就算他眼下成年了不在朝中謀差事,那也當是東宮屬臣。而如今這個本當是太子心腹的人,卻跟在了沉慕身邊,怎麽看都覺得有點不太對。

“陛下覺得小王爺過于散漫,毫無學識,便讓在下教導小王爺讀書。”武棣之如實回禀。

“你能管得住小舅舅?”沉以北止了步,她背對着光站着,看不太清此刻的神情。

“要想制住小舅舅,要麽是陛下,要麽是你.爺爺,要麽就是我。他知道你制不住的。”

這個理由過于牽強,若真是要找個人管教,他一紙诏書把沉慕扔到瓊川,沉以北自是能制他。又或者,将她召回京,她也能将沉慕制得死死的。

夜已深,時至宵禁。

“已經一更天了,你回去吧,莫要犯了禁。”

武棣之會意,行了禮便回去了。

其實沉以北還想要問更多的,但到底是當街當巷,不是說話的地方。自己在宮宴後又到了沉慕府中這麽鬧了會兒,她是自問身手好,能跑得掉,要是武棣之犯禁被捉,那怕是又要多生一樁是非出來。

自打那日宮宴之後,沉以北便一直窩在濃園不出去,反正在沉月濃這裏有吃有喝,還能玩吱吱,就是每天都要打扮半天讓她有些無奈。

這一日天氣甚好,午後的陽光暖暖得曬在沉以北身上,她在廊下鋪開一張毯子,便趴在毯子上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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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吱,過來幫我踩幾下,腰有點難受。”京中與瓊中天氣相差甚遠,沉以北在瓊川生活慣了,京中這沉冷的天氣到讓她一下子有些不太習慣。“吱吱,快跳到我背上來,我放好你的窩了。”

說罷,沉以北扯下自己腰間的香囊扔到了自己腰上。

吱吱許是十分喜歡這個香囊裏的味道,沒過多久就從屋頂上跳下來,然後就跳到沉以北的背上開始跳來跳去地玩香囊包。

“吱吱你要是再重點按,估計我的腰會更加舒服。”沉以北這麽說着,手中的書頁又翻過去一張。

武棣之入後院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幕,一個一身天青色衣裳的姑娘趴在屋檐下,雙腳上下擺動着,腰上還有一只玩着香囊的貍花貓。

“郡主在跟貓說話?”武棣之走近了些,站着對她行了個拱手禮。

“你怎麽來了?”沉以北翻身而起,後腰上的吱吱從她腰上滾了下去,滾到門旁繼續玩着香囊。“快些進來坐吧。”她起身,然後将香囊從吱吱抱起走入了內堂。

二人入內堂坐定,沉以北将茶壺放到燃着炭火的小爐上,道:“我這人不習慣喝茶,平時也不太講究,你別太在意。”

武棣之笑了笑,到也沒說什麽。

“我今日來,是想聽郡主說完那夜未曾說完的話。”他攏了攏衣袖,坐正姿勢,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沉以北将吱吱抱在懷裏的香囊拿出來,放到了邊上的紫檀雕花小盒裏頭,道:“那就要看你,是哪一邊的人。”

武棣之不言,沉以北将懷裏頭的吱吱放到邊上,道:“你本就該是我表哥的屬臣,但是同樣,你也是陛下挑了選給他的。從某一方面來講,你是陛下的人,只是我覺得你同我表哥同吃同住這麽些年,多少是有些情分在的。”

她将頭伸到了頭上,取下了那只簪在發間的玉簪。

“當日.你替表哥送來此物,我原本是不懂的。後來看母親從盒中夾層內取出了一封信,我才曉得你在城門等候的用意。”她将玉簪擺到桌上,道:“所以,你該回答我了,你是誰的人。”

“我是你的。”

“哈?”

原本應當是二者相談朝中風雲的沉重氛圍,被武棣之的這麽一句話,沉以北的這麽一個字給破壞得幹淨。

她的腦內瞬間閃過一堆的畫面,什麽青梅竹馬久別重逢,什麽花前月下傾心相待,什麽靜靜等候多年只為一個答案。

然而,這麽多畫面都被武棣之下一句話打消了。

“同路人。”他說:“咱們不都是太子的人嗎?你是他表妹,我是他屬臣。”說完,他還連眨了兩下眼皮,沉以北有那麽一瞬間特想抄家夥打人。

“呵呵。”沉以北幹笑兩聲,然而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氛圍被破壞了,她便也顧不得旁的了,只好繼續說下去。“我不在京中八年,很多事知道的不是很清楚,但就我看來,你跟尹家嫡長子尹灏不和吧?”

要不然她才不信沉蕭守會随便把太子身邊的人給支去在朝中毫無勢力的沉慕呢。

“許家的事剛剛平定,你被抛出來也正常,只是不太方便明着幫襯太子哥哥罷了。”她提了茶壺倒了杯水給武棣之,道:“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了吧?誰給我那個舅舅出主意讓他天天逛窯子的?”

武棣之接過茶盞,卻道:“還是讓王爺自己告訴你吧。”

“沒義氣。”沉以北扁了嘴,不去理會,将一直握在手中的玉簪子複簪回發間。

吱吱癱在她邊上好一會兒,這時不知怎麽的麻溜地縱上了沉以北的頭頂。

“吱吱,我今天沒把頭發紮起來,你這麽肥,我撐不住的!”沉以北連忙雙手伸上頭頂,扶着頭頂的貍花貓。“還有吱吱,那頭上這麽多珠簪你嫌紮嗎?”說着就想把它從頭頂.弄下來,誰料這貓的爪子勾住了她的發絲。

“吱吱我真是上輩子欠你的是吧。”沉以北無奈,一手扶着它,一手摸.到那個紫檀雕花盒子,她将盒子打開拿出香囊在貍花貓周遭晃了圈,然後扔到了邊上。

貍花貓嗅了嗅,然後跳到了香囊上,滿意的躺在地上玩着香囊。

“真不知道當年弄這個東西過來是讓我方便找吱吱,還是方便吱吱欺負我。”沉以北摸了摸自己頭頂,想是頭上的珠簪被吱吱這麽一弄,多少都歪了,便全都取了下來放到了桌上。

“現在輕松多了。”她搖了搖頭,顯然對自己頭頂現在的重量很是滿意。

武棣之取了桌上的一只發釵看了看,這發釵十分小巧,不過兩指寬的模樣,卻是做成了一條金魚的模樣,很是精致。

“郡主并非待罪之身,怎可脫簪。”武棣之朝着沉以北坐近了些,道:“我替郡主把珠釵都戴上吧,免得等下外人見了,有損郡主豐采。”

“少戴幾個。”

丫頭們仿佛是覺得沉以北的郡主身份全要靠她頭頂的首飾來昭顯,生生加了一層東西在她頭頂。

雖說,她讓武棣之替自己簪好珠釵有些逾越,但總好過再被滿頭插滿飾物要好些。

“好了。”

思量間,武棣之已将珠釵簪好。

他左右看了看,她側邊仍有一搓青絲被勾了出來。

“別動。”武棣之身子向前傾了傾,骨節分明的手替她捋着發絲,身上散出來的燕草香讓她聞着很是舒心。

“咳咳 。”

外頭忽然響起一陣咳嗽聲,屋內二人轉了頭,沉慕就與沉月濃二人站在門口處。他們一個人搖着扇子不好懷意的笑着,另外一個,正掩着嘴偷笑。

沉以北覺得需要解釋一下,所以她決定先發制人。

“月濃姐你家丫頭快把我的頭當花瓶使了,你看看。”她伸手指了指矮桌上還餘下的發飾,道:“姐,我來你這裏不是來學怎麽當個大家小姐的。”

是的,她只是來躲風頭的。

“好。”沉月濃那個好字應了十分長的時間,意味深長。

沉以北忽然覺得自己再說下去就會中了什麽套,只好抱過一旁抱着香囊的吱吱,道:“吱吱啊,都是你,沒事跳我頭頂。”

沉慕看着心情大好,這真是衆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啊。

“行了,又不是不可告人的事,扭扭捏捏的也不是你的性子。”沉慕到是大方,他走到武棣之身旁坐下,手裏頭的金絲竹扇擺到了桌上。

“呵,多謝哦。”沉以北似是嘲諷般的瞅了他一眼,又道:“說吧,今兒個你們來找我是為了什麽?”

“沒事,就是來看看你在月濃姐這裏能躲多久。”

“你放心,我要是無聊了就去找你打架。”沉以北白了他一眼,轉頭看向武棣之,道:“還是武家小娃娃老實點,說吧,來找我什麽事?”

“此次來找郡主是想同郡主商議一下朝中現下局勢,順道問下郡主日後的去留。”武棣之如實告之。

“走了一個房州許氏,現在又有寧川尹氏,你表哥也是想未雨綢缪,早做些打算。”

沉桓的思慮并無不妥,他娶尹子鳶無非也就是一場政治婚姻,就如同當年沉蕭守一般,他不想再重蹈覆轍。

“嗯,看來我猜的沒錯。”沉以北繼續摸着懷裏吱吱的貓毛,很是漫不經心。“朝政的事我并不拿手,我也不想碰,若不然我母親也不會帶着我遠居瓊川。”

她并不想參和這些朝堂上的事,這些事過于肮髒黑暗。

“生殺予奪一向都不是我們的權力,若是一朝功高震主,就會召來殺心之禍。若不然,七舅舅你為何要韬光養晦?”

沉以北此話一出,一時間堂內靜默良久,唯一的聲音便是爐中炭火燃燒的聲音。

“七舅舅,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尹家不找我們長公主府的麻煩,我會衷心祝福尹氏一族能永立峰頂。”

“既是如此,那我們也就走了。”她已将話說得如此直白,沉慕也自是識趣,起身告辭。

“哦對了,七舅舅,誰給你出的主意讓你天天待娼館的?”

“他啊。”沉慕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武棣之。

“啥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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