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沉以北知曉,前頭秦宣這麽來過一出,後頭定是還有旁人會來,只是不曾想到,會是尹灏。
她整了整衣裳靜坐在回廊之上,并未打算在正堂見他。
閑坐花亭,綠襖就青絲,願求一世安寧。
尹灏步入後院,見着坐在回廊中品茶的沉以北,不自覺便想起了這句詞。
他擺手讓引路的下人離去,緩步向前,走向沉以北。
沉以北放下手中茶盞,擡頭迎上了尹灏。
今日的尹灏着了身淺藍色的常服,與那日初見時着的海藍色衣裳明顯是同款深淺不同色罷了。
她見尹灏已行至跟前,便伸手斟了杯水擺到了矮桌上,做了個請的手勢。
這二人,行動之間都只有手勢,只有微微上揚的嘴角,俨然是不打算輕易開口了。
沉以北對尹灏其人着急不了解,尹家既然能取許氏而代之,自是有幾分本事的。若是換在瓊川,怕他尹灏剛進城,她便能知曉。而現如今,她離家遠行,身邊未帶一兵一卒,她一個在京毫無權勢的挂名郡主,自然還是萬事小心為上。
自家母親保下來的安寧,她可不能失言損毀。
二月初的天氣,人還未察覺到暖意,萬事卻已然先一步生長起來。
沉以北所據這一方院子裏頭栽着幾顆梨花樹,此時已是生出不少綠葉。
其實,像沉以北的身份,沉月濃不該将她安置在種有梨花的院子中,畢竟不吉利。然而抵不住沉以北喜歡,便也随了她了,左右她不介意便是。
正是人不語,貓不管。
沉以北所養的貍花貓在屋頂上曬了會兒太陽就跳到院子裏頭,溜達了幾圈後就跳到沉以北腿上,喵喵叫了幾聲,便團做一團繼續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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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以北這些年養它也是熟知此貓習性,伸出手慢慢撫着它,助它安眠。
“午後閑坐,撫貓自娛,郡主好興致。”
“這是習慣罷了。”
沉以北除了好武,還有一絕技,那便是懂得将話茬聊死。這等絕技用在對付不想過多交涉之人身上,最是管用。
尹灏被她這一句話堵死,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再接下去。他靜坐了會兒,見沉以北一直只顧着懷裏的貍花貓,并未有接話之意。
“二月之期,萬物複蘇,郡主這院中栽種的是什麽花樹?”
既然她不接話題,那便由他來提問題。尹灏想,尋常話語她可不回,但這疑問,她總歸是要解上一解的。
“不知道。”
這三個字又将尹灏原本準備好的話盡數堵死。
憋屈,很是憋屈。
“我看着到不像是桃花樹,莫不是梨花?”尹灏不死心,繼續開口相問。
“也許吧。”
又是三個字。
尹灏忽然有一種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的感覺。想他堂堂太子少師,滿腹經綸,學識淵博,怎奈到了沉以北這頭,卻是連着三敗。
是可忍孰不可忍。
“梨花寓意分離,郡主這院中栽種梨花,怕是不太吉利。”
“哦。”
這回,沉以北回答的更加幹脆,直接回一個字。
尹灏明白自己顯然是個不受歡迎的人物,她雖是以禮相待,但字裏行間真是多與他說半個字都覺得累的模樣,只一心顧着自己懷裏頭的貓。
“郡主可是病了?”既然旁敲不行,那就再換個法子。
沉以北搖了搖頭,繼續撓着吱吱的肚皮。
“郡主話越來越少,與我初次相見郡主之時,相差甚遠。那時的郡主氣勢逼人,那架勢像極了沙場領兵的将士,怎得今日卻像一個尋常女子一般閑坐院中,不言不語。”
“我餓了。”
得,又變回三個字。
尹灏是想激将法激她一下,卻沒料到這沉以北壓根就不能用尋常套路去算計,他這洋洋灑灑說了一大段,就只換了沉以北三個字。
“小竹,我餓了,備午膳!”沉以北扯着嗓子沖着院外喊了聲,外頭立着的丫頭聞言便去後廚,懷裏頭的吱吱被她這一嗓子吵醒,伸了爪子撓了下沉以北,而後翻了個身繼續睡。
“尹大人若也同我這般不曾用過午膳,不防一同吃罷。”
沉以北才不信,他尹灏會同她一起吃飯,自己這道逐客令下得可謂悄無聲息。
“正好,我也餓了。”尹灏笑得燦爛,像是看到滿樹梨花開滿枝頭一般。
嘆,沉以北不按套路出牌,尹灏也一樣。
可惜自己話說出口,斷沒有中途收回的理。
言多必失。
沉以北扁了嘴,決定之後只顧吃。
于是,這二人就坐在院子裏頭,等着下人把一道道菜都端了上來。
素白雪衣如意雞,留春鯉魚燒,四喜丸子,銀針素絲,湖上素,雪裏白行春。
端上來的菜到大多也是尹灏愛吃的,尹灏等着沉以北啓筷,卻不料她直接就将那盤鯉魚燒放到了一旁,而後撓了撓懷裏的貓,這便是讓它去吃了。
“郡主不愛吃魚?”
“嗯。”沉以北應了聲,自顧自地吃着。
尹灏不死心:“那郡主愛吃什麽?”
“食不言,寝不語。”沉以北不耐煩。
武棣之是讀書人,他也是讀書生,怎得一個少言另外一個話就這麽多。
忒煩。
論語所言,有理有據,尹灏沒話接,只得安靜吃飯。然而沉以北是餓着肚子,尹灏卻是吃過飯再來的,只稍稍吃了幾口便放下了筷子。
沉以北一個人掃光了桌上的菜,滿足的摸了摸自己的肚皮,矮桌旁的吱吱也十分給面子,一盤鯉魚燒就這麽也被它吃光了。
“郡主,好胃口。”尹灏上下打量了一下,他還真沒瞧出來,身材瘦小的沉以北,能吃得下這麽多東西。
“看來尹大人胃口不佳,不如說說大人平日愛吃的食物,我好囑咐廚下去做。”就憑尹灏方才那模樣,沉以北也是看得出來的,這小子多半就是吃飽喝足了想過來找她聊聊宋笙的事。
既然尹灏要順杆爬,沉以北也不介意再給他一個留下的機會。
“不必了。”尹灏擺了擺手,他過來之前才用過午膳,現下又添了點吃食,這哪怕再合胃口的食物端上來,他也吃不下了。
“我吃飽了,現在有些困,就不留尹大人了。”
言下之意,便是下了逐客令了。
沉以北不好惹,尹灏也不是吃素的,他親自上門,鬧到最後一點風聲沒探回去,這顯然不是他的風格。
尹灏微偏了頭,面上到是不顯山水,他理了理自己的衣擺,道:“吃飽就睡,容易長肥,不如出去走走?”
他說這話時,沉以北正好端了盞茶潤喉,結果,可想而知。
沉以北一口茶嗆到喉嚨裏,咳了半天沒停。
“看郡主這樣,該是需要好好鍛煉一下了。”尹灏這般說着,嘴角的笑意到是半點也不藏着。
沉以北見壯,右左手掀飛矮桌,右手直向尹灏喉間伸去,不過晃眼,他便被沉以北按在身下不可動彈。
尹灏是個讀書人,自小雖有練些功夫強~健體魄,但到底不如沉以北這種自小受訓軍中之人。他的喉頭被沉以北鎖着,想要動一下~身體,這才發現自己雙~腿被她所壓制,雙手亦被她擒住。
沉以北原本梳得好好的發髻,在鬧騰了一整個上午之後,細碎的發絲垂在了她臉旁。
她手下功夫極好,拿捏得恰到好處,讓他不能動,但也不會太疼。
“看來需要鍛煉的是尹大人啊。”沉以北如是說着,嘴角那抹笑意,意味深長吶。
“郡主此舉何意?”尹灏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一個大男人讓一個姑娘家給壓在身下,着實丢臉。
沉以北微蹙了蹙眉頭,笑道:“沒意思啊。大人不是說我需要鍛煉身體嘛,我這不是在以身作則示範給大人看呀。”她的語氣十分無辜,仿佛現在被壓在下頭的人是她而非尹灏。
“男女授受不親,郡主放手。”尹灏偏頭,鼻息間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花香味,道不出名字,卻讓他聞着有些意亂神迷。
自打沉以北回了京城,她的衣物都是沉月濃命人燃了香料仔細熏過的。旁的時候到沒什麽,只是眼下她與尹灏靠的這般近,深深讓尹灏生出幾分不好意思來。
“我要是不放呢?”沉以北也耍起了無賴。“尹大人找我既沒事,又不肯走,還讓我鍛煉身體。大人是想做什麽,不如直說。”
沉以北現下是明白如何對付尹灏了,少說話,不理他,這些通通沒用,只要對着他耍無賴,耍流氓,他保準跑得比狗都要快。
呸,說狗不文雅,還是說猴子比較合适。
她這般想着,笑得是越發勾人。
“你!”
尹灏一時語塞,憋了半天只有一個你字。
“大人可還有別的事?”沉以北調皮的眨了眨眼,道:“要是沒事的話我就去睡了,我習慣吃飽就睡。”說罷往後一躍,在離尹灏幾尺遠之處站定,像是方才那一幕從未發現過一樣。
尹灏起身,怒甩衣袖,而後揚長而去。
“啧,真是小氣,吃虧的明明是我好吧。”沉以北扁了嘴,在回廊上挑了塊幹淨地界坐下。
“你也知曉自己吃虧?”
作者有話要說: 吃飽了超級想睡覺,我就是這麽一個,所以腰上的救生圈已經快成米其林了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