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宋晗昱在門口換了室內鞋推開門進屋,齊女士和宋先生就坐在一樓大廳的沙發上,很正常的聊天。地龍燒得很旺,甚至于齊女士在室內只穿着一件單薄的露臂長裙,身姿婀娜，頭發盤了起來，露出飽滿的額頭和姣好的臉型。她已是五十幾的人，打扮起來卻依舊眉目精致，風韻猶存。京城齊家,是出了名的家大、人美。宋家的二小子娶了齊家的長女,雖說是門當戶對,錦上添花,但也讓許多人暗暗咬牙了許久,那個眼裏只曉得賺錢，一門心思鑽錢眼的悶葫蘆有什麽優點吸引了美人？
但這個悶葫蘆又的确和美人相安無事地度過了這麽多年的夫妻生活。結婚沒幾年生下的兒子更是繼承了兩個人的優良基因，從出生開始就注定不會是碌碌一生的孩子。
宋家家風很嚴謹，宋先生雖然談不上是什麽嚴父，但動起手來很有宋老爺子當年教訓子嗣的風采，不留情。按道理說，這種家庭教養出來的宋晗昱就算有點壞，但還不至于後來被強制送進深山老林體驗生活的那種嚣張。說起來還是和齊女士脫不了關系的。宋晗昱小時候，齊女士可以說是相當溺愛他的，天資聰穎的獨子，哪有不受寵的？直接導致宋晗昱成為京城一霸，捅天挖地，什麽不敢幹，反正最後也只不過是挨一頓打罷了。
年紀小的時候宋晗昱還很依賴齊女士，知道只要闖禍了就只管鑽老媽懷裏，就能躲過老爸的鞭子了。齊女士對于兒子的依賴非常受用！讓她很有成就感！雖然她也很苦惱兒子這種無法無天的性格。
等到宋晗昱年紀漸長，腦子裏裝的東西越來越多，他卻很少和齊女士有多少交心的談話了，闖了禍也不跑了，就跪那讓宋先生打，咬着牙硬撐，不吐一句求饒的話。更多的時候，他就算做了什麽，也讓人抓不到把柄。手段高明的根本不像這個年齡該有的莽撞。但那個時候宋晗昱還非常傲氣，飛揚跋扈，是剛開刃的刀，銀峰尖銳，多少還是有點小時候的樣子的。
齊女士看着原本會躲在自己懷裏撒嬌的兒子慢慢長大，心裏說不上是欣慰多一點，還是失落多一點。
到後來，宋晗昱去了雲南，她又多了個乖巧的兒子。宋嘉年雖然不是她的親生兒子，但是在宋晗昱越漸的走遠時，她多少把該給宋晗昱的那些感情付諸在了宋嘉年身上。
兩個孩子越來越大，在家的時間也越來越少，等齊女士再反應過來，曾經的小霸王宋晗昱已經變成了冷言冷語，沉默寡言的冰塊人。齊女士就慌了，這孩子變成這樣是不是她沒像以前那麽關注他，沒好好引導他的緣故？她越想越覺得內疚，想着補償這個大兒子。可宋晗昱偏偏不随她願，大學還沒讀完就拉着成家那孩子一起創業，一天到晚就不見個人。齊女士就是想多跟他說說話都找不着機會。
齊女士眼見着束手無措，只好改變政策，想要給宋晗昱找個暖心的媳婦，化一化他那性格。只是她怎麽也不知道，她這一打算就給打算了七八年，還沒個消息。宋晗昱都三十二了，擱別人家，孩子都已經上幼兒園，宋晗昱卻連個女朋友都沒有。她出門被其他太太們暗着擠兌也就算了，她兒子條件這麽好還怕找不着姑娘？她最擔心的是，宋晗昱為了應付她随便找個女的就結婚。連催都不敢用太大勁。
這麽幾年，她給宋晗昱安排的相親不知凡幾，宋晗昱也都很配合的去了，就沒一個成的。
齊女士是為他操碎了心，頭發都愁白了一把。而以前至少還能坐下來能談談心的小棉襖兒子現在一年到頭就只能接到幾個電話，收到些禮物，那是連面都見不到了。
兩個兒子，一個個都到了年紀，卻沒一個結婚生子。她是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以前聽到些風聲，說宋晗昱性向有問題，根本和女人成不了事，她還不願意相信，只當是空穴來風。
現在，那些報道簡直就是在打她的臉！叫她以前做的都是笑話！
更讓她無法接受的是，這個真相她并不是從宋晗昱本人嘴裏知道的，而是在一個根本上不了臺面的娛樂報紙裏！這何止是打她的臉，簡直是讓整個宋家連帶齊家都顏面無光，叫人恥笑。
齊女士差點沒氣撅過去，連夜打了個跨洋電話給遠在海外的宋先生，叫他立刻、馬上回家，不回來就永遠別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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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先生一聽這語氣，訂了最快的機票回京城，回了家管家把這事跟他一說，夫妻兩面面相觑，居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最後，宋先生看着在哪幹瞪眼的妻子，下了決定。
“叫老三回來，我們聽聽他怎麽說。”
然後宋晗昱就回來了。
他站在大廳，和坐在沙發上的父母對視，沒有一點要逃避的意思。本以為要面對父母的雷霆震怒，卻不想不僅爸爸面色如常，就連媽媽也絕口不談那些事，笑着張羅吃飯。這氣氛，宋晗昱是一點都不敢放松心神。
等上了桌，齊女士開口就埋怨宋嘉年，說他不願意回家，不然這次就能吃個團圓飯。齊女士叫宋嘉年小名的時候，宋晗昱吓了一跳，握筷子的手也微不可見地抖了下。
“來，三兒，今天老蘇炖了小排骨，你工作那麽忙，多補補。”齊女士盛了碗湯給宋晗昱。
宋晗昱雙手接過，“謝謝媽。”
“三兒，你骊荟堂姐的請帖收到了沒，日子就定下月初九，記得要先空出時間來，到底是你堂姐結婚，別就個紅包過去了，人沒影子，到時候你三叔要發飙的。”
“我知道了。”
“诶，老宋，你說我們送什麽好？”
一直默默吃飯的宋梁瀚先生稍微擡了擡頭，“送個送子觀音好了，家裏不是有尊白玉觀音像嗎。”
“哦，這個倒是不錯。我看骊荟那都有點肚子了，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齊女士笑了笑，話鋒一轉，又說：“什麽時候我也能抱上孫子就好了。你瞧瞧你大哥家那些小娃娃，還有三弟家的幾個預備娃娃，再看看我們家……”齊女士的眼神在宋晗昱身上轉一圈，暗含深意。
“三兒，你也老大不小了。”齊女士嘆氣。
“媽，我現在還沒找到合适的。”宋晗昱撂了筷子，說。
“我知道你眼光高，我喜歡的你都看不上。我就不給你介紹了，耽誤人家姑娘。等年年從上海回來我給他說去。”
“媽！”宋晗昱忍不住提高了聲音。
齊女士怒目：“怎麽，你自己不想結婚還不讓你弟弟結婚了？有你這麽當哥哥的嗎。”轉頭又是對着宋先生笑：“老宋你記得給年年去電話，叫他這個年必須回家過！我說都沒用，他從小就愛聽你的話。”
“媽，我明了跟您說吧，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和女人結婚的，如果您想要小孩，領養、找代孕、做試管嬰兒都可以。”
宋晗昱的話音落下，齊女士臉上的笑容便挂不住了，強揚的眉眼也漸漸垮下來，眼角濕潤。
“爸，媽，今天我回來就是要和你們說這件事的。”宋晗昱鎮定地擡起頭，與父母平視。
“吃飯就吃飯，說這些不高興的做什麽。”齊女士強撐着笑，舉筷子的手都有點抖。
這時，宋先生卻忽然開口，“老三，這不是小事兒，我希望你能想清楚再下定論。”
“爸，我知道我自己在說什麽。我不是要故意氣你們，也不是一時沖動。我想得非常清楚，也沒有判斷錯誤。我不喜歡女人。”宋晗昱穩穩吐出這些話，眼睛都沒眨一下。
宋梁瀚先生皺起眉來，一瞬間便能感覺出宋晗昱的這些話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你為什麽就不喜歡女人！結婚就有那麽不好嗎？”齊女士一把握住宋晗昱的手，眼淚滴滴掉下眼眶。
“是媽老叫你去相親，所以你厭煩了嗎。那媽以後不給你介紹女朋友了，三兒啊，你告訴媽你剛才說得都是氣話。”
宋晗昱反手握住齊女士的手，那些眼淚砸在他皮膚上，像是一個個小火球，灼得疼。
“媽，我真的很抱歉。”宋晗昱嘴巴發苦，他就是再冷血，也沒辦法看着齊女士掉眼淚，苦苦哀求而無動于衷。
“是那個秋宴，是那個秋宴帶壞你的，是不是！”齊女士忽然一把站起身，撞得桌子發顫，餐盤震響，激動之間連椅子都踢到了也不顧。
“我倒要看看他是哪個妖精洞裏出來的，把我兒子勾引得團團轉！”齊女士面上一冷，踢開椅子就要往樓上走。她浸淫社交人脈多年，早已是朋友姐妹遍天下，齊家也還能影響得了，要找秋宴的麻煩簡直易如反掌。別說是雙料視帝，就算拿政府津貼的演員一個電話過去，也能讓他明天就從雲端跌下來。
“霭玲！你做什麽去。”宋先生也急忙推開椅子跟上去。
“媽，和秋宴沒關系。”宋晗昱站起身，語氣是讓齊女士顫抖的冷靜：“我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的性向和別人不一樣。”
齊女士一只腳已經踏上階梯，此時更是難以置信地回轉過身子來看宋晗昱，一雙美眸早已潤成了小溪，她顫顫地發問：“那，那你是什麽時候察覺到的？”
宋晗昱終究心有不忍，走上前去給齊女士擦眼淚，“媽……”
“我問你什麽時候就知道了！”齊女士吼道。
“高中，高三的時候。”
也就是說，到現在已經是十七年了，宋晗昱對她、還有這麽多關心他的人隐瞞這件事瞞了十七年！
齊女士眼淚徹底崩潰，撲到宋先生懷裏便大哭。
“爸…………”宋晗昱不敢再說什麽刺激齊女士了，轉頭向宋先生求助。
宋先生責怪地瞪他一眼，“我先送你媽上樓，你去我書房等我。”
“嗯。”
宋晗昱看着父母上樓去的身影，胸口像是堵了一團棉花。他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可切實面對時，還是有種深深的無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