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節

夕,傭人們都回家了,這一來就只剩吳三省夫婦和吳邪三人,吳三省準備訂餐,倒是文錦心細,幾經思量後把老癢母子倆請到府上,這一來,非但平添幾分熱鬧,兩個女人搭手,也足夠張羅一桌年夜飯。吳三省不拿架子,文錦為人也平和,席間自然不見生分,吳三省也問起老癢學習的事,老癢母親笑道:“成不了氣候,哪能跟侄少爺比?”

吳三省道:“千萬別這麽說,這小子決計誇不得,尾巴又要翹到天上去,我們說什麽也不頂用了。”

老癢母親道:“侄少爺打小就聰明,我是看過來的。”

吳邪想起當年欺負老癢的種種惡行,不由心虛起來。老癢也像是聽到他的心聲似的,嘴角一咧,手裏夾一只鴨腿,朝他看過來,眼神有些幸災樂禍。

吳三省素來把吳邪當親兒子看,眼底也壓不住笑意,嘴上卻道:“機靈勁都用到玩樂上去了,我倒是希望他把那些頭腦用到學習上來。”

文錦道:“子揚你們感情好,就要互相督促,碰上什麽事了,能拉便拉一把。不是我多話,你們這個年紀,頭腦不成熟,就容易範事。”

吳邪笑道:“我倆要有範事的能耐倒好了。”

老癢道:“可……可不是,太太你不知道,老吳見……見到女人,跟……跟舊社會的大姑娘似的。大氣不敢出。”

吳邪臉色一臭:“都跟你似的?那尾巴搖得,我都怕咔嚓一下斷了!”

葉成這些貴公子哥雖然年輕,但身處這樣一個圈子,一言一行都有人看着,背後免不了被太太們作為牌桌上的話題。再數一數他們老子的行徑,把男人罵個通透。文錦聽多了,縱使吳邪表現良好,舉止溫文儒雅,沒有風流氣,也免不了擔心被闊少爺們帶壞。但想歸想,拿到臺面上說,她也經過了一番斟酌。當下聽老癢這麽說,暫時放了心,笑起來道:“小邪也得跟子揚學習學習,但凡紳士,在姑娘面前是彬彬有禮卻不可扭捏的。”

吳邪委屈了,苦笑道:“怎麽老癢說什麽你們就信什麽,我也是有女性朋友的,阿寧你們也見過,幾時見到我扭捏了?”

老癢也和阿寧打過幾次照面,當即揶揄道:“你把別人當姑娘看……看沒有?”

吳邪一愣,第一次考慮起這個問題,随即覺得有些對不住阿寧。

吳邪吃癟,倒把桌上三個長輩惹笑了。

文錦道:“那姑娘倒是生得漂亮。”

吳三省對文錦道:“早些年她還小,我就在你父親那裏見過幾次,這孩子城府極深。你且再看吳邪,哪裏應付得來那等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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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面子上挂不住了,忙道:“哪裏應付不來?我可不曾見她算計過我。”

文錦見狀不妙,忙不疊打圓場,笑道:“今天不說不高興的。小邪最近都溺在書房裏,不如說點書中趣事來聽聽?”

爆竹聲中一歲除。

飯後,鞭炮聲此起彼伏。吳邪和老癢趴在窗前看零星的小雪,有一搭沒一搭地聊新年計劃。客廳裏文錦把收音機音量開到最大,向屋外的炮竹聲發起反抗——盡管微不足道。吳三省催吳邪和老癢到院子裏放鞭炮,兩人加了衣服,全副武裝完畢,門鈴忽然響了。老癢吳邪兩人便加緊腳步出去,開了門,才知是陳皮阿四那邊的來的人,廚子做了荷葉糕和蔥包燴,便送一些過來。吳邪只覺這人眼熟,卻說不清哪裏見過,心不在焉地邀人進了屋,文錦和老癢母親把吃食拿進廚房再蒸。那人在客廳喝了口熱茶,便起身告辭,家裏沒有傭人,吳邪自然又親自送人到門口,方便鎖門。這次老癢嫌冷,天又黑得厲害,憊賴不出來。吳邪帶那人出了大門,又把謝詞重複一遍,讓他帶話給陳皮阿四去,那人滿口答應,卻沒馬上走,變魔術似的從衣襟裏掏出一本略顯破舊的書,吳邪接過來,剛要開口問,卻忽然想起與這人在哪裏見過面了——張公館,這不是張起靈的傭人麽?那天管家給張起靈送了湯以後,多數時候是這人在伺候的。

張起靈在陳皮阿四那裏?

想多問幾句,那人卻匆匆忙忙走了。

把書本收到大衣內包裏,吳邪迫不及待回了屋。老癢正被吳三省拖着在沙發上談實事,吳邪以上樓找件東西為由,一溜煙鑽進卧室,随手将門上了鎖。幾乎是踮着腳跳到書桌前的,吳邪撚亮臺燈,迫不及待掏出書本。

泰戈爾的《飛鳥集》。書皮有點舊了,卻不見缺損。吳邪左胸腔裏的東西已經像開春時的麻雀一般興奮起來,翻開書頁浏覽,一行行英文語句周圍有張起靈字跡書寫的注解。重點詞彙還有特殊标注,句子有直譯和意譯,就是學校裏最認真的同學的課堂筆記也難有這麽仔細。吳邪的翻頁的速度逐漸加快,手輕微顫抖起來。呼吸頻率略顯急促,恨不能将這小小的本子生吞活剝了,藏進肚子裏,哪怕死亡也不能将它剝離出來。直至翻到最後一頁,一張紙條靜悄悄地躺在書皮內面,吳邪急促的呼吸驟然一滞。

再熟悉不過的字跡,墨跡間仿佛都還滲着執筆人的指溫。

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

農歷甲戍年,民國二十三年的第一個黑夜,吳邪枕着巴掌大的詩集入睡,一夜無夢。

自辛亥革命以來,政府三令五申以元旦為春節,這舊歷春節在上層人士裏是不入流的。在更激進的人士眼裏,此乃落後之傳統文化,同跪拜作揖一樣,是封建主義的殘留物,理應擯棄。也有吳三省這等守舊人士,同貧民百姓一般排斥新歷春節,吳邪接受新式教育,在這一點上,卻也守舊得很。縱使吳三省不待見陳皮阿四這個岳父,也不願在這種時候失了禮數。年初一,吃過午飯,待司機回來,便帶着文錦吳邪到陳公館拜年去。

雪還在下,吳三省一行人披着一身寒意進入陳公館,朗風和葉成父子已經陪老爺子在沙發上喝茶了。阿寧在一旁彈鋼琴,吳邪也聽不出是哪支曲子,沙發上的人倒是頗為享受的模樣。禮送上,吳邪叫了聲“四阿公”,當即得了個紅包。長輩們談些無關痛癢的閑事,陳皮阿四言語刻薄,又倚老賣老,連吳邪都能察覺話裏的刀光劍影,葉先生和朗風跟着陳皮阿四辦事,自然裝傻受着,吳三省哪裏肯吃啞巴虧,一個太極打回去,陳皮阿四又豈會罷休,再回砍過來,到了最後,矛頭都聚到吳三省頭上。

茶涼了,吳邪起身去換。

陳公館有幾個傭人沒回去,那個杭州廚子也在,昨天送來的甜點想是出自他手上。吳邪要沏茶,他便追過來接手,被吳邪擋了。廚房離客廳有一段距離,吳邪漫不經心道:“昨天的飯菜你一個人做?”

廚子笑道:“是,老錢前日便回家了。”

老錢是另一個廚子。

吳邪刻意放慢手上的動作,笑道:“四阿公這裏很多人一道吃飯吧?想你也夠辛苦的。”

廚子道:“可不是,小姐不回……”自知失言,他連忙閉了口,觀察吳邪的臉色,見他笑容沒有半點波瀾,才放下心,又道,“老爺想得周到,念及朗先生,張先生,華先生都孤身在外,便邀請過來,吃團圓飯。”

吳邪道:“那荷花糕味道極好。”

廚子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攏嘴:“吳少爺喜歡,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西湖龍井的香味四散開,吳邪深吸了口氣。端起茶盤,又道:“昨天送糕點來那人,我倒不曾在府上見過。”

“是張先生的人吧。”廚子道,“張先生走得急,趕巧這一批糕點出爐,他便順道送過來了。”

吳邪兩只眼睛笑彎起來,轉身出門前對廚子道:“蔥爆燴也不錯。”

留下被誇得摸不着北的廚子。

到客廳,沙發上多了個人。即便來前做好準備,揣摩過能見到的幾率,這一刻,吳邪胸口還是突突猛跳了幾下。他深吸一口氣,平複了情緒,順路走到阿寧那裏,給她的杯子添茶。瞥了一眼琴譜,道:“換一首。”

阿寧道:“給我添杯茶就想讓我給你做苦力?”

吳邪道:“彈歡快一點的。”

阿寧笑道:“你先給我個理由,我可不是彈給你聽的。”

吳邪笑道:“算了,我可不要求你。”

阿寧笑着去翻樂譜,吳邪端起茶盤走開了。在茶幾前倒茶,挨個送杯子,遞到張起靈手上時阿寧的鋼琴曲恰好換了,這一首吳邪知道,肖邦的《幻想即興曲》。開頭雨滴般的音符和吳邪的心情相映成趣,吳邪沒忍住,笑起來。張起靈正把茶杯接在手上,盯着他,目光一滞。吳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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