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 7

早上六點，手冢比平常早了半個小時起床。

洗漱完畢，他一如既往的出去跑步，回來的路上路過一家壽司店，忍不住就停下了腳步。

他記得，國中的時候……不二最喜歡吃河村家的壽司。

略顯淩厲的眉眼不自覺的柔和了下來，他走過去，語氣嚴謹而冷靜：

“老板，一盒鳗魚壽司。”

想了想，盡管有些不贊同，他還是略顯生硬的又加了一句，“要芥末味的。”

“好的，您稍等。”那個中年男人動作麻利的開始捏壽司，笑得一臉和氣。

将熱騰騰的壽司遞到手冢手上的時候，那個看起來很是和藹的中年老板看了他一眼，突然笑呵呵的問了一句：“小夥子，你是一位老師吧？”

手冢伸出去拿壽司袋子的手微微一僵，平靜的給出一個否定的答案，他提着那帶壽司，頭也不回的就轉身離開了。

只剩下身後一臉茫然的壽司店老板，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錯了，他覺得，那個年輕人剛剛的表情……好像比一開始的時候更加僵硬了一點。

七點半，一切都準備就緒的手冢，步行走到Hilton Hotel，他擡起頭，朝着七樓的那個窗口看了一眼。

這個酒店，是他特地為不二訂的，只是因為，這裏，離他住的地方很近。

緩步走進樓梯，當“七樓”那一層電梯的紅燈亮起的時候，手冢看了一眼自己手中提着的壽司，神色平靜的走了出去。

站在門口敲門，一下、兩下、三下。

一直過了大概四五分鐘的樣子，“喀嚓”一聲，房間門才終于被打開。

不二穿着藍色條紋的睡衣，一頭柔順的栗色頭發略顯淩亂，而他此刻正睡眼惺忪的揉着眼睛，神色裏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不二，跟你說過了，賴床的習慣不好。”

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手冢伸出食指推了一下鏡框，緊接着，動作極其自然的就側身走了進去。

只剩下剛剛還一臉茫然的不二，在門口愣愣的站了一會兒，也跟着走了進去。

“幹嘛這麽早過來？”意識仍然有些不清醒的，不二走到手冢旁邊，沒有意識到自己向來溫軟的語氣裏帶了絲絲任性。

“給你送早飯。”手冢走到餐桌前，晃了晃手中的壽司袋子，銳利澄澈的眼神裏一片理所當然的神色。

“手冢，我不喜歡吃早飯。”

“所以你的胃才不好。”

“我只吃芥末味的壽司。”

“我買的就是芥末味的。”

“……我還沒刷牙。”

“那就現在去刷。”

聽到對方語氣淡淡的一條一條的把自己的理由全部駁回，好脾氣的不二沉默了，過了大概三四秒鐘的樣子，他突然擡起頭，唇角勾起了一個習慣性的笑容，眉眼彎彎的看着手冢，語氣一如既往的溫柔：“手冢，你這麽做，我會以為你喜歡我哦。”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就轉身去了浴室，開始洗漱。

只剩下神色依舊平靜肅然的手冢，他垂下眼睛，把那盒仍然溫熱的壽司輕輕放在桌子上，低聲喃喃自語了一句：“不二，不是以為。”

我本來，就喜歡你。

不二洗漱完，從浴室裏走出來之後，似乎整個人終于清醒了過來，臉上挂着一副雲淡風輕的笑容，他動作悠閑的走了過來，好像已經完全忘記自己剛剛說了些什麽。

他走到桌子邊坐下，打開了壽司盒，白皙纖長的手指從裏面随意拿了一塊壽司出來，轉頭，眉眼彎彎的看着手冢：“吶，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呢，手冢要不要也嘗一下？”

“……不用了，不二。”表情有些僵硬的開口決絕，手冢嚴肅依舊的語氣裏微微有點不自然。

不二卻好像并不打算就這麽輕易的放過他，他左挑右選似乎很是認真的從盒子裏面又取出了一塊壽司，輕輕遞到了手冢的面前：“真的很好吃哦，手冢不試試看怎麽知道自己不喜歡呢？”

手冢擡起頭，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對方眼神裏一閃而過的狡黠，一愣，下一秒，他的身體就已經不受控制的從對方手中接過那個壽司，放進了自己的嘴裏。

不管他是存心捉弄自己還是怎麽樣，他就是舍不得，拒絕他。

“吶，怎麽樣，好吃嗎？”不二看着他笑得一臉狡黠，語氣中滿滿的全部都是期待。

“還不錯。”強忍着口腔裏四面八方湧過來的辛辣的芥末味道，手冢語氣淡淡的開口，努力維持着自己表面上的平靜神色。

“這樣啊……那麽，手冢多吃幾個好了。”似乎很是大方的，不二把手邊的壽司盒往手冢旁邊推了推。

“……不用了。”

手冢努力咽下口中的那塊壽司，張張嘴，正想說些什麽，卻看到對面的纖細身影已經站了起來，不二走到陽臺邊，背對着他，語氣中第一次沒有了笑意，他的眼神安靜的望着窗外，語氣無波無瀾的說：“手冢，等到後天暴風雪一停，我就會回日本了。”

手冢微微垂下了眼睛，狹長的鳳眼裏，神色不明。

過了一會兒，他輕聲開口：“不二，今天下午，去看我的比賽吧。”

下午三點一刻，洛杉矶最大的室內網球體育館已經人山人海。

不二安靜的坐在VIP觀衆席上，一只手撐着下巴，漫不經心的看向場內。

嗯……這個人的控球不夠精準、那個人的旋球旋轉力不夠，還有那個，扣殺的力度太弱了。

略微有些無趣的打了個哈欠，不二伸出手揉了揉眼睛。

至少，這些人，都不是手冢的對手。

身邊觀衆席上的觀衆似乎都是跟他一樣的想法，前半場的比賽，對于觀衆而言，看起來好像都沒什麽激情，直到……最後一場，兩隊的單打一號各自上場。

手中握着網球拍，一臉專注的手冢國光……不二已經，七年都沒有見到過了。

剛剛還漫不經心的神色忍不住變得認真起來，不二看着站在網球場上的那個，似乎天生就自帶王者光環的人，突然慢慢的，露出了一個笑容。

能再次這麽看着他，感覺，其實真的很不錯呢。

眼神移向他對面的那個美國選手，下一秒，不二冰藍色的眼睛卻有些驚訝的睜開。

Alston Li，美籍華人，父親是美國知名的網球教練，從小就被培養成一個頂尖的網球職業選手，至于實力，也是深不可測，聽說，比賽至今，還沒有敗績。

不二的神色漸漸的變得凝重起來，手冢，這場比賽，恐怕并不輕松呢。不過……他垂下頭，過了一會兒，又露出一個笑容來。不過，我知道，就算是再艱難的比賽，你也會贏。

因為，這就是你所擁有，而我沒有的，對待網球的那份鬥志和熱愛。

比賽從一開始，兩個人就陷入了膠着狀态。

手冢憑借着幾乎沒有死角的Tezuka zone，強勁的打回了對方所有的無論是多麽刁鑽古怪的球，但是同樣的，對方也似乎很是輕松的就可以接到他所打過去的球。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終于，旁邊裁判的聲音響起：“1-0，優勢方，Alston！”

被對方拿下了第一局啊……

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不二已經從觀衆席上站了起來，雙手抱在胸前，神色裏，是少見的認真。

這種感覺……真像是七年前的時候。說起來，還真的有些懷念呢。

然後，比分被一點一點的追平。

現在是5-4，手冢領先一局。

不二眉眼彎彎的看着網球場上，那個一如既往專注認真的身影，突然有些遺憾的發現……自己身體裏面，那股早就已經熄滅了的火焰，正在一點一點的，死灰複燃。

吶，手冢，其實，我還是介意的吧。

就算是對勝負從來都沒有在意過，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對于你，我卻一直固執的執着着。也許，其他人都可以，我只是不想輸給你而已。

畢竟……在感情上，我在很久之前就已經輸給你了啊。

而此時此刻，球場上額頭上已經積起了一層細細薄汗的手冢國光，在這種危急的時刻，卻還是忍不住轉過頭往觀衆席上看了一眼，卻看到，那個清秀纖細的少年，正站在那裏，眉眼彎彎的看着自己。

跟以往的每一場比賽一模一樣。

不二，這一天，我已經等了七年了。

想起……國中三年級的那一天，那個少年也是這樣握着球拍站在自己的對立面，他看着自己，冰藍色的眼眸裏是罕見的認真：“手冢，真正的我就在這裏，就在這個，與你交鋒的網球場上。”

突然，薄薄的唇略略上揚，手冢的唇畔彎起了一個細微的弧度。

而他的對手Alston，看着對方這麽一副明顯就是心不在焉的神情，忍不住皺了皺眉頭，聲音裏有些憤怒的說：“喂，那個日本人，你到底還想不想好好打球？！”

聽到對方的聲音，手冢擡起眼看着他，薄薄的鏡片突然反射出一道銀光，他的眼神嚴肅而冷靜，周身，卻仿佛突然帶起了一陣強大的磁場，緊緊的将他籠罩在其中。在對手驚訝的眼神中，手冢的左手握緊了球拍：“當然。”

不二，有你在這裏，我不會輸。

觀衆席中的不二，唇邊的笑容卻略略凝固了一下。

手冢……要開啓天衣無縫了啊。

七年前，他去德國之前，就是用這一招，将自己徹底打敗的。

微微垂下了眼睛，過了一會兒，不二擡頭，突然露出了一個有些釋然的笑容。吶，其實，輸給你，我一直都覺得心服口服。

這場比賽，最終以手冢打回的一個完美的零式削球結束。

“7-5，比賽結束，獲勝者，手冢國光！”

随着觀衆席上潮水一般此起彼伏的掌聲響起，不二微微笑着，也跟着鼓起掌來。

其實……能與你相遇，一直，都是我的驕傲。

從笑得一臉得意的Jeff手中接過毛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手冢再一次走上了那個熟悉的金光閃閃的領獎臺。精致優雅的面容仍然沒什麽表情。

無數臺相機瞬間齊刷刷的全部對準了他，身邊圍成堆的記者依舊不厭其煩的開始發問：“手冢國光選手，請問，贏得了這麽多場比賽，此時此刻，你介不介意來跟我們一起分享一下你激動的心情呢？”

這些年來，手冢聽這些枯燥乏味的問題已經到了就算只看口型也能辨認出來的地步，曾經的他，對于這些可有可無的話，從來都是當作空氣忽略掉，沒有做出過任何回應，但是今天……

他冷靜自制的眼神忍不住往那個人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看到那個人眉眼彎彎的看着他，神色裏帶了那麽一點的驕傲。銳利的眼神忍不住柔和下來，随即，他轉過頭來，對着鏡頭露出了一個極淡的笑容：

“我很高興。”

有你在這裏，我真的很高興。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