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英雄之墓5
男人像是沒聽懂她在說什麽,搖搖晃晃地站起,伸手就想奪回自己的酒瓶。
坎蒂絲有些生氣了。
她一邊與他保持距離一邊高聲喝道:“先生!你現在這種情況不能再喝酒了!”
“先生”不為所動,跟着她的步伐左右搖擺。
那姿态,迷惑中帶着一股另類的滑稽。
老板娘眼皮跳了跳:“你們在跳舞嗎?”
僵持中,一道白光從門口劃向大廳。
剛剛不知道跑到哪裏的菲,準确無誤地沖到醉漢的面前。四只小短腿扒住男人額頭,将他整個人掀翻到地上。
不過在老板娘的眼裏,就是酒鬼自己踩到了還沒幹的地面,摔了個仰倒。
作為一個醉漢,再正常不過了。
她對躺在地上的男人翻了個白眼,拎起水桶跨過他,準備去後院換水。
坎蒂絲等了好幾息,都沒見男人要起來的意思,心裏有些忐忑。
這不會是磕到腦袋了吧……
她正踏出一步準備伸手扶人,一動不動的男人率先坐起身。單手将糊在臉上的菲撕下來,嫌棄地扔到一邊。
圓滾滾的小豬在空中轉了好幾圈,有些疑惑地原地轉了兩圈。
緩過勁後,又試探着朝男人的方向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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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拉開椅子坐下,右手随意一揮,可憐的小豬再次被拍到了一邊……
坎蒂絲:目瞪口呆.jpg
幼小、可憐又無助的菲左右看了一圈,最後嘤嘤嘤地撲進坎蒂絲的懷裏,鑽進她的衣領,連小尾巴都不肯露出來了。
坎蒂絲有點驚訝。這人剛剛的一套動作沒有任何拖泥帶水,熟練得像個正常人。
這就更不正常了!
她快步走到另一邊的椅子坐下,一時間又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嘴唇張開又合上,猶豫良久才試探地問道:“你……你還知道自己是誰嗎?”
男人右手撐着額頭,一副宿醉頭暈的樣子。
兜帽下的亂發遮住他的眼睛,讓人看不清他此時的神态。
“喂,”坎蒂絲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能聽懂我說的話嗎?”
纖細的手腕被一把抓住,一股冰涼的寒意從手臂一直竄到大腦。
坎蒂絲條件反射似的想要收回手,猝不及防下,兩人的眼神碰撞到了一起。
那雙混沌的眼睛似乎澄澈了不少,看得坎蒂絲有些走神。
手腕間傳來一股大力,将她拉趴到桌子上。男人的身體也向前傾斜,雜亂的胡須幾乎要貼上她的耳廓。
還沒等她做出任何反抗的動作,一個沙啞卻帶着輕佻的嗓音飄進她的耳朵。
“你猜 呀。”
坎蒂絲:???
趁她還滿腦子問號僵在桌子上,男人伸出另一只手快速奪回酒瓶,仰頭喝了個幹淨。
等坎蒂絲從方才那句話裏回過神,對面的男人又變回醉醺醺的狀态,一頭栽倒在桌面。
只有隐約的鼾聲和微微起伏的身體證明他還活着。
坎蒂絲站起身,抽回自己的手。
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輕輕轉動,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老板娘領着拖把和水桶路過,看到她和男人的位置都變了也沒太驚訝,繼續清理地板。
坎蒂絲驀地轉頭看向她:“他一直都這樣嗎?你們為什麽對他這麽好?”
在吃不飽飯的地方,酒可是當之無愧的奢侈品。
坎蒂絲不覺得他們會這麽好心,無條件白養一個大男人。
老板娘停下動作,卻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幽幽地問道:“你知道這個村子是怎麽來的嗎?”
坎蒂絲習慣性地皺皺眉:“我只聽說是四五年前建成的。”
“沒錯。不過我并不是北地人,而是三年前收到一封信,才決定來這裏定居的。”老板娘挽了一下耳邊的碎發,“我出生在西弗朗斯大陸的洛薩王國,曾經在王都的一家……酒館工作。”
她似是回想起當年的生活,眼神都變得格外柔和:“那裏和這兒完全不同。一年到頭都有充足的陽光,即使是居無定所的流浪漢,也不會因露宿街頭凍死。”
“在偉大的女王,薩斯賓蒂希殿下的榮光下,馬涅·盧曼宮的玫瑰永遠不會凋零……”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直到最後的一點柔光消失,眼底逐漸爬上一層冷意:“女王的榮光照耀大地,照耀每一處繁華而美麗的地方,卻照耀不到我們這些卑微的草芥。那些自以為是的人總會問些愚蠢的問題。”
“為什麽要偷東西,為什麽要自甘堕落……”她譏諷地看向坎蒂絲,“他們是有選擇的人,就以為人人都有選擇的權利。你不覺得很可笑嗎?”
坎蒂絲不知道該怎麽回話,只能保持沉默。
幸而老板娘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她只需要一個傾聽者。
“就算是我,也有重要的東西。”她神情恍惚地撫摸上自己平坦的小腹,側歪着腦袋幽幽道,“我也有……不惜一切也想拿回來的東西。我們就是因此,才聚集到這裏的……”
她的神情變得有些不對勁,坎蒂絲急忙打斷她的話:“你也下過地道了?”
“啊……當然……不,不是……”老板娘恍惚的眼神又清明起來,閉着眼揉了揉太陽穴,“請不要在意。”
坎蒂絲上前扶住她歪歪扭扭的身子,讓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緩了好幾分鐘,老板娘才徹底清醒。
“我是不是……說了些奇怪的話?”她單手扣着額頭,深深嘆了口氣,“我只是好奇去看過一眼,沒想到也……”
坎蒂絲見她緩過來,想了想,還是選擇繼續話題:“按你剛剛說的,這裏的村民其實來自不同的地區,來這裏定居就是為了找到英雄之墓……嗯……用裏面的財寶來實現自己的願望?”
見她緩緩點頭,坎蒂絲只覺得更加不可思議:“那只是個墓冢啊,不是許願石!”
“有的!勇者伊裏歐斯的寶藏!”老板娘激動地抓住她的手腕,“賢者之石!有能讓死者複生,點石成金的賢者之石!就在那道門的後面……”
坎蒂絲也被激起一絲怒意,高聲喝道:“這世上沒有什麽賢者之石,也沒有能讓人死而複生的東西!”
她甩開老板娘的手:“就算真的有,那也是亵渎生命的邪物,絕不是什麽好東西!”
老板娘怔怔地看着她,雙眼已然失去焦距,也不知道聽沒聽清她的話。
她慢慢将臉埋進手掌,嘴唇不斷開合,小聲喃喃道:“不會的……那位大人不會騙我們的……他說過的話都已經成真,我們明明已經等到了……”
看她這副樣子,坎蒂絲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無言片刻,她安慰似的拍拍老板娘的肩,又看了眼一動不動的醉漢,帶着一股煩躁上樓了。
“呦!你都打聽到什麽了?”艾伯剛換好衣服,一臉興奮地蹦過來,“我聽到你們的說話聲了,吵得還挺兇啊。”
坎蒂絲坐到自己的床上,菲從她的領口鑽出來。
似是感受到她低落的情緒,親昵地在她懷裏拱了拱。
坎蒂絲抱着她滾到床上,把臉埋到小豬軟軟的肚子裏。
艾伯站在一邊,有些尴尬地撓撓頭:“究竟發生了什麽啊……”
深吸了兩口氣,坎蒂絲還是撐起身子爬起來。
“事情有點多。”她揉了把自己的劉海,露出額頭,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讓我想想再跟你解釋……”
她将村長鄧恩,刀疤男以及老板娘的情況說了一遍,又着重描述了下那位醉鬼。
艾伯目瞪口呆:“所以,我們這是進賊窩了?!”
坎蒂絲抱緊懷裏的菲,撇撇嘴:“也不算是吧……就是要有點心理準備,這一村子可能都沒個正常人。”
“能讓活人獲得永生,還能讓死人而複生的賢者之石啊……”艾伯摸摸下巴,碧綠的眼睛微微眯起,“确實很吸引人。不過我更想知道,那個告訴或引誘他們來到這裏的‘那位大人’是誰。”
“我倒是覺得,線索會在那位酒鬼先生身上。”坎蒂絲的上身微微前傾,艾伯明白,這是她認真起來的小動作,“那位的身上沒有任何傷痕或者被毆打的痕跡。我可不認為是這些村民太善良,不忍心用刑拷打他。”
向老板娘那樣,一群原本吃穿不愁的人放棄原有的正常生活,甘心住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四五年……他們想要實現的願望不會那麽簡單,他們的執念也強得令人畏懼。
這是一群比亡命之徒還要可怕的人。
因為他們看起來正常,可一旦掀開那層皮,扭曲的欲望就會噴湧而出。
到時候會做出什麽,也許連他們自己都想象不到。
“那個男人是個突破點。他們不敢,或者有人警告過他們不能碰這個男人。”坎蒂絲以拳擊掌,眼睛突然亮起,“你記得吧。那個刀疤男想要掐那個男人的脖子,被當時情緒正常的老板娘制止了!”
艾伯也反應過來,激動地猛點頭:“沒錯,她明明之前話裏話外都嫌棄那個男人來着!就算他吐了一地,卻是把刀疤男暴打了一頓。”
鄧恩、刀疤男和老板娘都口風一致地表示那個男人是個瘋子。
可他們的行為裏又攙着古怪,甚至對男人多有維護。老板娘還在說到他時強行轉移話題……
坎蒂絲站起身:“如果我猜的沒錯,他會是打開墓門的‘鑰匙’。而且,這人絕不會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她抱起懷中的小豬,認真與她對視:“接下來還要拜托你了,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