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4)
。等會子你瞧着時候,早一點叫醒我,免得失了禮數。”
哪裏會什麽禮數的關系,哈日珠拉病着的時候,什麽樣子是俄爾敦沒有見過的。喀娃束看着心裏無奈,也只能由着哈日珠拉說的。見哈日珠拉真的只是一手撐着腦袋歪着,便在門外候着。
裏頭的一片安靜,喀娃束沒有想其他,只是等到了公主要來的時候,喀娃束進去叫醒。
卻只見哈日珠拉的容顏很好,甚至臉頰有淺淺的粉紅。梳好的兩把頭,上頭是一支多年保養佩戴好的素淨玉簪子之外,都是一些她喜歡,但因為宮裏規矩面上,沒有佩戴的金質頭飾罷了。連着耳上,都是極愛的金質飛鳳耳環。
如此安詳。
心裏一緊,喀娃束壓着心裏的猜忌和可能,用手推了推哈日珠拉的肩頭,一頓。
而後摸着一起放在身前的雙手上,隔着中衣的骨感纖細,卻是發涼的。喀娃束幾乎沒有想,心裏就涼了一片,轉頭看了一邊燒了一半的蠟燭,手尖微微一顫。轉頭看着安靜的哈日珠拉,喀娃束感覺連着心底都是發麻的。
後面的奴才放下梳洗的東西,看着喀娃束這麽發愣,呆在那裏沒有動。有些不明所以,想要說什麽,旁邊相近的奴才拉住了。只見喀娃束伸出手來,摸着被子的靠近心口的地方,她撫了撫。這更像是平時掖被子時的動作,可是感覺到上面的平靜,終是讓喀娃束不能自己,竟是落了淚。
奴才看着,有些奇異,有個宮女鬥膽上前走了兩步。踮起腳尖,往裏頭一探,頓時心驚。大概明白了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更是壓抑不了心中的驚恐,第一時間便是轉身驚聲尖叫道“不好了,主子薨了!”
“宣妃娘娘薨了。”
“嘭,啪。”小碗兒順着手一松,就掉下了地。裏頭剩餘下來的一點粥還是滾燙的,灑在衣裙上,景宸卻沒有反應。
唐嬷嬷看着就心疼,即便這個噩訊多了得,她如今也顧不得感嘆此事。急忙就把衣裙上的殘食擦去,抹着兩回,景宸卻是擡了頭,問着來回話的奴才,道“什麽時候的事兒”
“宣妃娘娘早上精神好,在院子裏走了一圈,回頭睡了一個囫囵覺。奴才去伺候的時候,就發現娘娘打扮了一身正經的躺在床上。”那奴才長相清秀,口齒清晰。即便是心頭緊張又傷心,卻還是說的好好的。
景宸臉上不悲不喜,唐嬷嬷看着很是意外。其他的人都以為景宸這會子是要傷心了,可是沒有想到,卻都很是驚訝無措了。
原來是回光返照啊。景宸微微挑眉,心裏是如此想道。只是眼眸一轉,淡淡的問道“除了景仁宮,都去哪些宮通報了?”
好歹哈日珠拉當權了十多年了,身邊的人都不是庸碌的。那奴才一聽,即刻回道“姑姑守在長春宮裏,奴才各自去通報了。頭的就是乾清宮,慈仁宮和景仁宮。剩下的東西六宮,都尋了腿腳快的去通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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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宸點了點頭,道“好了,安布拉你先去長春宮,我這等會就去。”
安布拉一頓,和那奴才告退了。景宸看着人都走開了,這才漱口清洗了一下,布巾擦了擦嘴巴和手。走了裏邊去,讓唐嬷嬷伺候着換衣服。整個過程,景宸都是安靜而平淡的。可是想到一開始的反應,唐嬷嬷始終是不放心。有些小心,又有些矛盾,沒有說話。只是始終是神色間帶着糾結,關懷中很是不安。
景宸瞄見了唐嬷嬷的這個反應,只是輕輕一瞥,想想道“今兒是喪,嬷嬷去說一聲,宮裏都不能見一點的喜鬧。若是哪個皮子厚,耳根子硬的,你只管扒了他的皮,打殺了也即可。”
這話說得,很是冷淡,卻也說出了最真實的想法。景宸眼睑垂下,即便是跟前的唐嬷嬷,都有些摸不透景宸的心裏。只是唐嬷嬷看着景宸的嘴邊清淡的,好似是冷冷的諷刺,很顯涼薄。即便覺得是不對的,可是唐嬷嬷卻覺得這才是應該的。記憶中的景宸,不是現在說笑溫婉,更會唠叨公主什麽的女人。反而是現在的冷淡,才像話才是。
這樣子,才能樹立在宮中而不倒。
唐嬷嬷跟着景宸的自私性子,只是按着宮規的應下了,下去敲打一番。最後,景宸是帶着木樨和踯躅走的。
俄爾敦大早上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是在她去長春宮的路上。她是準備了昨日說好的東西過去的,哈日珠拉說想吃土豆粉做的糕點。好不容易弄出來了,卻不想是聽見了這樣的消息。她都覺得奇怪,甚至是反應不過來。
蹙着眉頭,香客和瘦客很是擔憂的看着俄爾敦。聽聞是其他宮都聽聞了消息,各自有了動作或是要來了。便是太後,聽聞也走動開來,俄爾敦心裏頭其實是想去,可是又覺得腳步都好似擡不起來,也走不了似的。
最後俄爾敦到的時候,景宸這才姍姍來遲。
兩母女碰見了,一起進了長春宮。迎面的喀娃束呈上了繡帕,滿是血絲上頭,看着顏色,雖然深色卻顯然是不久以前的。喀娃束低下頭,顯得很是安靜,卻更多的悲戚不能的道“主子走前,沒有顯出動靜。奴才也愚鈍,等到的時候,再沒有動靜了。這繡帕,還是奴才看着床上有些亂,收拾的時候在被子底下發現的。”
明眼看得出,哈日珠拉早有了準備。知道自己的天命,只是按下聲色不提,拿着繡帕咳出了自己最後的一口血,塞進了被子裏,如此便沒了力氣了。
沒有管什麽吉利不吉利的東西,景宸看了帶血的繡帕,遂先進去了寝殿。等看見哈日珠拉是真的安詳歇息,微微一嘆,回頭看了跟來的俄爾敦一眼。
俄爾敦雙眸微微一濕,卻是哼了一聲,略倨傲的模樣,讓人很是不能靠近似的隔離。轉身時,看了景宸一眼,就走了。景宸輕嘆,這個陪伴了幾乎快要半輩子的姐妹,始終是走了。甚至是不肯她的挽留,走的幹幹脆脆。
看着哈日珠拉直挺挺的睡在那裏,景宸突然想到,她是想着只是好好的一個人。還是真的有打算,有打算等俄爾敦去,只是沒有等到而已?
可是,這些也都不重要了。景宸走了上前去,看着哈日珠拉的臉,定定的一會兒。這才轉頭,也跟着出去了。皇太後正巧來了一會兒,看見了景宸出來,她一張慈愛的臉上,布滿了傷心。好似是瞬間的事情,隐約的能發現太後臉上,看着是那麽的蒼老可憐。
這是一個至情至性的老人。景宸她是疼愛,同樣的,出自一個地方的草原郡主出身的哈日珠拉,她更是不舍。平時沒事,景宸都能想到兩人一起在這個滿是規矩的宮殿裏,操着一口順溜的蒙語,時而傳出來的笑聲,也是明朗闊亮的。
她記得,她還有一瞬間的羨慕。甚至覺得,這兩人便是宮裏難得重要的人物了。畢竟這些年的時光,少不了她們的陪伴和好心。
只是,皇太後雙手顫抖,腿腳都是發軟的。聽聞了這個噩訊,死也要來一回看看。相比溫僖貴妃之死,她的态度顯然要大得多。甩開了嬷嬷的攙扶,巴巴的望着出來的景宸。分明都是站不穩的老人了,景宸擔心的趕忙上前扶着。
“如何?”皇太後的嘴唇,微微翕動了一下。傳出了抖顫的聲音來,很不平穩。清晰的顯示了,作為老人的心,是怎樣的感受了。
景宸嬌眉緊鎖,手下是皇太後老手顫抖而來的激動。迎面着皇太後的焦急,景宸想要直言,卻有些隐瞞道“是夢裏頭去的,看她臉上都是安詳,不見不好。可見,走的時候,也是順順當當,沒有受苦。”
如此說來,只是為了皇太後心裏好受罷了。皇太後有些意動,看了景宸兩眼。身後的奴才很是焦急,可是拗不過身份之差和皇太後的堅持。景宸瞄出了這層意思,只是淺淺道“裏頭放好了屏風,額莫若實在不放心,站得遠遠的,看一眼就是了。”
皇太後歡喜之極,一邊的昭妃聽聞了,走了出來道“即是如此,就讓奴才扶着太後進去吧。”
雖然說皇太後對昭妃沒什麽好氣,可是如今她也沒說什麽。何況景宸如今是要準備哈日珠拉的後事,等看着兩人後還有幾個奴才進去了,這才坐到了上面,定了定神。看着下面的一衆來了嫔妃,都是要來哭幾個樣子罷了。都已經做好了準備,拿着繡帕就在那裏抹着,好似眼角含了好多的淚水。
底下一個貴人便是如此,嘤嘤的聲音,顯得有些刺耳。景宸受不了這種矯情做作,閉上眼一瞬,睜眼便是一眼的冷清。只一下子,順着那聲音,景宸就看見了下面的小貴人。看着很是眼生,景宸挑眉,竟然冷然勾嘴一笑的涼薄,道“底下那個哭的厲害的,是誰?本宮怎麽瞧着,如此眼生?”
貴人一臉的悲戚,只顧自己表演似的哭啼。顯得很是單薄的身子,好似湖邊漂泊,輕易就要随風刮走的葉子般。真是讓人可憐可惜啊,只是宮裏的女人,哪個沒見過各式手段的?看見了貴人的姿态,一邊只是略作哀意的貴人自然聽見了景宸說的是誰?順手一碰那腰間,本就是正哭的興起,沒想到來這一下,頓時叫了起來。
“啊。”
高位的嫔妃見了,袖口恰好的遮掩住嘲笑。
那貴人不知所措,這才回味過來是怎麽回事。景宸看着那貴人這般,更是來氣了,掃了那些窸窸窣窣笑聲的幾人,道“這是什麽時候了?還給我不安生!還有你,本宮瞧着真是眼生得很啊。”
衆人寒蟬若驚,位分高的不用看就知道景宸是動怒了。而年輕小的,鬥膽瞄了一眼,更是吓得連忙低着頭。恨不得剛才偷看到景宸眼裏的冷瑟的人,不是她才好。
“皇後娘娘覺得奴才眼生,這也不奇,奴才是才進宮景陽宮的常貴人。”常貴人低着頭,嘴巴裏也不慢妥的回道。
只是你中規中矩也就罷了,偏偏你還這麽說一句不輕不重的話來表示自己。聽得景宸微微眯眼,細細的打量着常貴人。突地道“方才提醒常貴人的那位,是一個宮的?”
馬貴人心裏一顫,她才不會像常貴人那樣沒有腦子。這個時候出頭,定然不是好事。她方才一時歡喜,手腳輕狂了。她暗自悔恨,卻又不得不一臉恭敬,走出來和常貴人跪在一起,道“回娘娘,奴才是長春宮側殿的馬貴人。”
“哦?”景宸輕輕道。好似在回味思緒着什麽,卻是把馬貴人的心吊的高高的。實在是她驚吓,又很是無奈。只能越發的恭敬,幾乎就要撲在地上,卻也不敢大聲為自己辯駁。記得皇後和公主每回來,她們都不能前去。長春宮正殿有時候就像景仁宮一樣,沒有其他的人出去。有回她晚間去請安的時候,宣妃才從景仁宮回來,不經意的說了一句,皇後和公主都喜靜。
你若是乖巧的安靜的,皇後反而瞧得上你兩分。若是你着急為自己辯駁,嘈嘈鬧鬧的,卻是讓皇後對你越發的不喜。
馬貴人記着這句話,強忍着惶恐等着景宸的宣判。景宸卻是琢磨了一下,看着馬貴人一身周正,不嬌不媚,很是素雅的吉色繡有菊花的滿服。更能看到手上指甲都是幹淨的,沒有花枝招展的豆蔻。好似是相比着旁邊的常貴人的隐約可憐的打扮,心中了然道“長春宮的,你倒是一身素雅,看着也妥當。倒是沒有給你正宮娘娘丢了臉兒。”
“是。”馬貴人鬧不準景宸的話了,她不是大家閨秀,滿腹經綸,随口便是論語道理。但是少言的安全,她還是能夠的。
景宸滿意了,順眼看去了常貴人,道“都是一起進宮的,真是不同人,就不同。你這景陽宮的奴才,為長春宮的娘娘哭哭啼啼的,是為的哪般?”
常貴人的做作,實在明顯又下賤了。你說你才一個進宮不久的奴才,宮裏多少主子你都是不能見得。何況是哈日珠拉這樣總在皇上皇後和太後跟前走的人,又怎麽和你有什麽交情了?看皇後都沒有哭呢,你便是忙不疊的表現你的感傷,這是什麽意思?
難道你就是有情有義,反而是景宸這個皇後,身為宣妃多年的姐妹,反而是那般的冷血無情?如此的女人,怎堪為皇後?這裏頭的意思和意義,可不是這麽簡單的。往深處想,更不止這個。想想阿哥們都大了,皇後不堪,如此冷血。多少和未來的太子,還有皇上有所影響。
久了在宮裏的日子,景宸想的越發多了。即便常貴人沒有這個意思,不過就是一個想争寵的小姑娘罷了,可是景宸就是看不慣。心裏頭紮了一根針,她何苦要留下來自己痛苦?
想此,景宸的眼神越發的危險了。但是,景宸心裏有數,這樣争寵的貴人,什麽話說不出來?初時問話,就看出來了妖嬈勁兒,問了不舒坦,倒不如不問。
馬貴人聽着景宸說的話,也是一凝。她不過是逢場作戲,雖然也有些情感,但是真要說什麽,肯定是沒什麽的。不過是感嘆宣妃如此了得,也是好心人,如今卻還是沒了。更多的是一種蒼涼,讓她領悟宮裏的殘酷罷了。
今日她就是哭的随性許多,她到底是太嫩了。只想着不要表現太多,可和做戲的常貴人哭啼而言,如此的平淡,就顯得作為宣妃宮下的自己涼薄了。即便是景宸沒有放在心上,放了她站後面去,可是想到自己漏洞,又覺得後怕。如此惶恐,又顧慮自己稀薄的聖恩,倒是真的哭了出來,顯得有了幾分真實模樣了。
景宸瞥了一眼常貴人,只要她跪在外頭。太後出來的時候知曉了此事,她也沒有多說什麽。只是蹙起的眉頭,可見她很是不待見于此。景宸了然,就着昭妃,送走了太後。讓傷心的老人家快些回去歇息,又叫了幾個太醫跟着去,以防太後思慮神傷過重了。
而等康熙先去了太後宮裏,确認無事後再來的時候,就看見了一個女人,要死不活的跪在門外。看見他的時候,宛若見到了天兵一般,眼底充滿了希冀。如此作為之好笑,康熙連看都不給予一眼。反而是進去,順着所有人對着景宸問道“外頭那個女人,怎麽回事?難不成,和宣妃有什麽幹系?”
嫔妃一種偷笑,景宸卻是冷冷的道“不過就是一個心思的丫頭罷了。怎麽,皇上方才瞧見了?”
跪在門口,那麽亮的眼神,能看不見嗎?只是,康熙一愣,沒想到景宸這般,不過想到裏頭去的是景宸的好姐妹,他也了然了。說實話,來的時候,他都準備好對着景宸一張情緒不佳的冷臉,會是怎麽對付的場景了。但是因為半路出了一個女人,康熙想着表示一下關心,可看景宸的态度,轉個彎就曉得了。
一個女人,還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膽子夠大。竟然有點學佟答應的行徑,如此祈望得了寵幸。偏偏沒有腦子,表現太過了,康熙又剛好遇到這個事兒,自然賣乖的拿捏這件事,順着景宸的心意。但是想想那些心思詭計的女人,康熙心裏頭也煩了,道“即是有心思的,皇後拿捏住就是了。至于宣妃的谥號,皇後覺得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好感動,終于在十二點之前趕出來了,差點我的全勤就米有了,呼~
滾走,碼明天的去了
70Chapter68 心安後預備出嫁
景宸自諷刺似的回了皇上的話,就不顧衆人驚訝的神情下,淡然自若的低下頭。可是聽了皇上的話後,許多因為景仁宮冷清的而沒有真正了解過帝後的嫔妃,更是驚恐了。
皇上說話的時候,有些柔情。眼裏,都不是以往公事公辦和寵愛的那種眼神。即便是普通的喊着皇後,可是她們聽着,就像是情人之間的呼喊,那麽輕柔卻又多情。
相比之下,皇後的表現也未免太過不給臉了吧。
做事不能太過,何況是在衆人眼下。皇上既然說到了這個重要的節骨眼上,雖然景宸不在意這個,畢竟人死之後,一了百了。再大再好的名聲位分,那都是假的。可是景宸看着宮裏的女人一輩子的好壞,多少了解了之後,也期許,或者她這輩子最後名聲好點,等下一輩子要投胎,或許前因後果的,會好一些呢?也未可知。
景宸嘴邊若隐若現的笑意,擡頭看着皇上,只是掃了一眼站在後頭不吭聲的俄爾敦一眼。壓下眼底的各種情緒,景宸道“我不懂這個,只是宣妃沒有功勞那也是有苦勞的。宮裏頭上上下下,她也打點了十數年,實在不容易。”
皇上點了點頭,望了裏頭一下,到底沒有進去。不知道是那日兩人說了什麽,景宸總感覺康熙和哈日珠拉有些不一樣了。可是,這都不打緊了,人死不能複生。她給了哈日珠拉的機會,但她不肯。寧願死去,也不想一個人沒有身份的回去那個可能家人都不在的地方。
本來,景宸是打算使個法頂了她,讓她逃出去的。可是沒想到,這孩子還是冥頑不顧的,這麽多年都沒有變。景宸多少有些挫敗感,可是看到友人已去,等下輩子再見的時候,她已不識得她了。
想此,景宸倒是沒有多餘,給哈日珠拉說個什麽好的位分。一切都是因果,天已定。即便她是景宸,也沒有辦法做更多的,特別是現在人身的時候。宣妃這輩子,陰差陽錯的,享了許多的福。卻也受了一些別人看不到的苦,如今提前故去,也是應該的了。
真是諷刺,應該的。
景宸沒有多餘的話,有了表示,又不會太過。想想哈日珠拉這些年來,他心裏也是愧疚的。如此,反而不用旁人說起,康熙點了點頭,道“谥號莊順,封為皇貴妃。”
嫔妃一愣,又想到此人已死,又壓住了心裏的驚愕和不喜。景宸卻是聽着這個,莫名的心頭發酸似的,微微一吸氣,眼角竟然滑下了一絲冰涼。呢喃道“莊順皇貴妃。”
哈日珠拉無子,得了這個位分,少不得有人進谏。景宸卻是好笑,卻看到了俄爾敦一瞬間的放心,這個丫頭。真是和她一個樣子,死要面子,有時候端着,偏偏讓人惱恨得緊。如此想着,想笑起來,康熙卻是點了點臉頰,景宸看見了,這才拿出繡帕擦臉。
嫔妃側過臉只當沒有看見,再說了幾句,把事情敲定了。嫔妃們也就散了,而那個常貴人卻是倒了,俄爾敦臉都臭了,但還是一貫了大早上的行事,沒有吭聲。常貴人臉色慘白,身邊的奴才很是驚慌,景宸看着不對勁,叫太醫過來把脈。
得出的消息,确是有了兩個月身子了。
說不定今天是打算讓人注意到,得了皇上一點注意,然後再曝出喜訊來。只是沒有想到,景宸罰跪,反而跪出來了。到底是皇上的孩子,要是跪沒了,多少有些不好了。可是景宸這麽想着,反而覺得好似是被這個貴人算計了似的,頓時怄氣的不行。景宸把事情推了,剛好把這個事情推給了景陽宮的主殿敬嫔。
本來因為常貴人說起是景陽宮的奴才,敬嫔就已經是心驚膽戰的了。偏偏還出了這一招來,見景宸讓她看着這一胎,明顯不過的态度了。絲毫不聞不問的,不過趕在莊順皇貴妃的不好,也只能怪着常貴人命不好了。
好端端的大喜事兒,偏偏鬧成了這樣。若是她乖乖地,熬個幾年,說不定就是嫔主子了。真是,不安分的。
敬嫔無奈,接下了這個差事。
哈日珠拉疼愛的是俄爾敦,其次就是胤禛,反而是胤礽這個早熟的孩子,她不多親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生母的緣故,還是什麽。可是,帶頭哭孝的,都是男孩兒。而且胤禛是她名下的孩子,那就是他的兒子。她還在呢,就讓兒子哭孝,未免有些不妥了。如此想着,她反而是犯愁了。
俄爾敦卻是想到了十三十四,一個是才認識,但很喜愛。一個是有些疼寵,又因為性子之故喜愛。但是十三生母是敏嫔,十四生母是安妃,兩個人的額莫都好好的,憑什麽來這一遭?景宸想着,便不答應。想來,這些人也是不肯的。
“十四這孩子可能不行,可是十三真是可以。”俄爾敦看景宸搖頭,便說道。
景宸挑眉,道“何故?”
“當初十三生辰,額娘見了十三一見如故,打心眼裏就說喜歡。私底下,就好似我一般,比着母妃親近,就當額娘一般的意思。這件事兒,敏嫔也是曉得的,想來十三也不會拒絕的。”俄爾敦倒是一一說來了。
這樣說來,也未嘗不可。景宸點了點頭,道“即使如此,那你先私下裏問十三。還有敏嫔那裏,也不可以勉強,可曉得?”
俄爾敦表現出了一個公主該有的模樣,從哈日珠拉沒了之後,她就一直這樣。景宸知道她壓抑着,傷心沒鬧出來罷了。因此,叫她去辦事走走,反而也是好的。
景宸這麽想着,也不過兩天,等到十三那邊答應了。就開始着手辦理這些事情,事事繁忙,直至快要年底了,莊順皇貴妃的事情才完全定下。至于入陵的各種章程好壞,還要等十三回來才知道了。
反而是俄爾敦始終有些勉強自己,倔強的不肯面對自己的傷心。坐在美人榻上,手邊是清香的茶茗,看着院子裏被自己叫了出來,正在胡亂鞭甩的長鞭的俄爾敦。毫無模樣的,越發的不能自己煩躁的模樣,也實在是不好看的。
甩着甩着,越發不耐。轉頭看見景宸悠哉悠哉的看着自己,便是氣急敗壞的索性扔開了長鞭。大步過來,徑直的坐到了垣廊邊上,微微喘氣。
細汗密布,香客幫忙抹開汗水。瘦客遞上了茶水,如此又一會兒舒坦了,這才突地喊道“額莫。”
揮退了周邊的奴才,看着院子裏最喜歡的那棵菩提樹,道“你看,那棵樹,怎麽樣?”
這有什麽好看的?俄爾敦看着這樹只是越發的大了,也沒什麽,只是看着景宸這麽吃吃的看着,好似有些魔怔似的,這才讷讷的道“不錯。”
如此官方的回答,景宸聽了卻是點頭。也不否認,道“菩提樹如此好生氣,當真是大好的東西。額莫抄經念佛,不是信佛。只是覺得佛不過一個寄托,但你求了那一份寧靜,好似菩提那樣的沉得住氣,便是仙人掌,也可開花。”
景宸屋裏,就有小盆的仙人掌。可是俄爾敦卻是蹙了蹙眉,有些,不想聽這些。景宸恍若未聞,突然道“她是自願的。”
“她有她的生死,但她選擇了順其自然。我問過她,可是她沒有肯。”等她察覺到的時候,她已經跟了黑白無常,走了。
雖然沒有說明,俄爾敦卻是隐約的明白景宸說的是誰。心裏一沉,哈日珠拉的死,她不是沒有想法。特別是景宸常年的嬌養着,有那些靈氣養着,漸漸地,身邊的兩只總是嘈嘈鬧鬧的東西,她從隐約的看見聽見,到清晰的看見聽見。她從有些話裏聽出來了,她們是聽額莫的話,來保護她的。
俄爾敦眼眸黑黑,讓人看不出神色來。知女莫若母。俄爾敦的隐約,景宸自然是知道的。景宸也是有過暗示,十多年交情,兩人都覺得事情會穩定下來的。卻沒有想到,轉個眼要好的人卻突然間沒了,怎麽不讓人郁悶生奇?
甚至,有過一絲的不滿。俄爾敦對于景宸的不滿,這個想法,想想都覺得可笑。誰這麽想,景宸無所謂,可這是自己的孩子,就不能了。何況,是越到嫁人,不能相見的地方去。景宸是擔心俄爾敦心裏存了不滿,對她,對皇上,還有對自己的丈夫。看得出來,兩個人還是有點情分的。若是因為哈日珠拉,而遷怒賠了一輩子,就不值當了。
俄爾敦纖手緊捏着手裏的長鞭,甚至手心刮着長鞭而有了細細的長痕,她很是無奈。心裏惱恨,可聽着景宸說的,她卻還是心裏郁郁的。坐到與景宸相對的地方,直視雙眸,輕啓粉唇道“我只是奇怪,怎麽莊順皇貴妃去了,額莫你好似一點的不意外,原來是這個緣故。”
景宸略一挑眉,就看着俄爾敦又道“那,莊順皇貴妃去哪兒了?”
“已死之人,自然是勾去了陰曹地府,投胎做人罷了。”景宸說道“或是這一輩子陰德之差,壞的也不過就是畜生一類罷了。”
俄爾敦咬唇,聽着景宸說的,卻是不知怎麽說,側過來臉去。景宸見此,眼眸裏轉過一絲清亮,莞爾笑道“我只有你一個女兒,又是嫁的遠。只想着你好好的,一生平安康健,這一世且就無憂了。你若是太過學了我的這份子矯情,咱們隔得遠,小心以後沒有人給你撐腰。”
“額莫說笑了,俄爾敦只是想念罷了。額莫為俄爾敦所思,俄爾敦都明白,也必不會讓額莫難做的。”俄爾敦淺淺一笑,臉頰嘴邊露出兩個小小的梨渦旋兒,很是可愛。景宸見此,伸手拍了拍俄爾敦的手,這一時,卻讓俄爾敦好似感覺到輕松。
這些日子因為莊順皇貴妃的事,那緊繃的神經,低落的心緒,也漸漸的恢複了起來。看着景宸會以一笑,兩母女倒是和和美美的,偶爾說笑幾句,打發了這一日去。
如此,宮裏安靜了一陣子。景宸除了宮裏的大小事兒,又拿了一點出來,正式的交給俄爾敦管理。偶爾說道幾句,或是嫔妃有空了,應邀走動兩回。更多的,還是去慈仁宮,陪伴越發寂寥孤單的皇太後去。
而大肚子的常貴人就在這個時候,卻是在走過垣廊的時候,竟然冒失無意間的滑了腳。撞了肚子,見了血,回去的路上又遇到了不知道哪裏來的畜生沖撞,落水裏一屍兩命。一大一小,小的幾乎快要出事的孩子鬧騰了一下,出來了。等人撈起來的時候,兩母子并排放着,很是吓人。
更有不少的奴才都吓壞了,景宸鐵手壓制,才免了不必要的流言蜚語。這麽滿打滿算的,俄爾敦已經是二十有餘的年紀了。蒙古那邊已經來過幾回,表現也很誠懇。漸漸地,婚禮的時日也定下來了。只等次年初春過了,天氣還算好的時候,就要鸾鳳離巢了。
景宸不舍,但是經歷了這些事情,俄爾敦跟着打理,也漸漸的好了。
這些年的嚴厲教導還有宮中的各色規矩,更有蒙古那邊的親戚習俗。對于珠色騰赫,也是有關的消息,盡力的打探清楚。尤其是這兩年,有個小事兒,都傳到了俄爾敦的耳邊。直到聖旨正式下來了,內務府又開始忙碌了起來。按着俄爾敦說的,量好了身子,做起了嫁衣。
烏拉那拉氏也是年紀大了,直到自己可能沒有機會了。趕着這種時候,又急忙裏的請進宮來。俄爾敦聽聞了,更是早早就呆在了景仁宮裏。等通報聲一到,俄爾敦連忙起身,攙扶着老人家,不肯受烏拉那拉氏的行禮道“好太太,你是俄爾敦的嫡親太太,就不要行這些莫須有的東西。我又是晚輩,可不就是讓我折壽的事兒麽?”
“哎呦,倒是連忙幾句話,就把我這老人家堵得沒有話說了。”烏拉那拉氏沒有想到俄爾敦這麽重視的上來,平日裏俄爾敦愛玩,總有幾分小姑娘的性子。常常進宮來,都是後來俄爾敦從別的宮裏出來的。如此正式的,甚至跑來攙扶着她,從未有過,更讓她驚訝了。
俄爾敦面色一紅,看了景宸一眼,越發的羞惱道“太太嫌棄俄爾敦嘴巴子多了,那俄爾敦大可不說了。”
烏拉那拉氏呵呵一笑,景宸早就走了過去,攙着烏拉那拉氏道“額莫休要管她。你是給她三分顏色就要鬧着開染房的性子,這都是她這個晚輩該有的,你是長輩,就不要再私下裏還捧着她,免得她是越發得意沒了形兒了。”
奴才們跟着,早就把裏頭的東西收拾好了。等景宸,烏拉那拉氏和俄爾敦三個主子進去了之後,便紛紛站在外頭等候着。
才剛進去,俄爾敦奉茶端水的一個勁兒殷勤,越發讓烏拉那拉氏不自在了。景宸拉着烏拉那拉氏道“她這是小的時候太慣壞了,如今要出嫁了,曉得自己任性了。轉過頭來,還難得孝順一點。額莫就不要推了,這輩子連我這個親額莫都不見她幾回細心來的。”
烏拉那拉氏點頭,接過俄爾敦手裏的茶杯,輕輕吃了起來。一臉欣慰,又有些不舍的看着俄爾敦。伸出保養好,且還是顯露出年紀來的手,摸了摸俄爾敦的鬓發。看俄爾敦一臉的白皙溫潤,只是眉間的野性倨傲,卻是一嘆道“你長得像你額莫,連着性子也是難栓的。只是,你額莫即便倨傲不好親近,卻不如你的莽撞灑脫,你去了蒙古,反而好。那裏的人情風俗,也容得下你。”
對于俄爾敦,不是不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