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遺像

創世更新時間2013-09-15 00:30:47.0 字數:2503

水蓮第二天便離了楊府,具體去了哪裏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連偏房之位都會用心争取的人是不會尋短見的,我更擔心的人,是思琴。

再怎麽着,她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離了從小生存的楊府,她該以何為生?

如果帶的銀兩用完了怎麽辦?

如果遇了歹人怎麽辦?

我恨不能楊家派出去尋找的人能快速的找到她,我不喜歡這種憑空擔心的感覺,因為你不知道會在什麽時候會得知她遭難的噩耗,因為無從知道,所以恐懼與擔憂被無限放大!

楊慎一早出了府,帶着墨硯神神秘秘的說有要事要辦,大早上起來,身邊的人都走了,我實在是過于無聊,撫了會兒琴,撫着撫着突然覺得我應該做些什麽,想了許久後,我命同樣百無聊賴的蘆竹陪我出了府,我沒有命人備馬車,只是徒步在路上走着,我們去的方向,是皇宮!

楊府離宮城不遠,和恭親王府分別在宮城的兩邊,徒步的話,一刻鐘也就到了,平時半個時辰的路我是決計不肯走的,但今天實在是沒辦法,因為我太無聊了,于是我和蘆竹披着厚厚的披風,以龜爬的速度步行在猶有堅冰的道路上!

我們走的很慢,慢到我們把走路當做一種消遣。

玉坤宮,皇伯母歪靠在榻上,她病後除太醫外很少見別人,是以乍一見到她時,我懷疑躺在榻上的老妪是我曾經豔冠群芳的皇伯母,但我還是微笑着上前,像往常一樣問了安祝了好,偎在她身邊陪她講一些無關緊要的事兒。。

初時她還認真的聽着,時不時的點點頭輕笑兩聲,漸漸的她聽的困了,我想告辭退下,卻被她緊緊拉住,她說:“暮丫頭,我都是快死的人了,多日不見你,心裏頭怪想的。。”我眼眶一濕,随即順從的坐下,給眼半睜着的她講笑話兒,講到她沉沉睡了去,講到口幹舌燥依舊繼續講着,仿佛她從未睡着一般,我終于明白,原來我挺幸運的,我有父母疼愛,有丈夫呵護,有親人挂念,有公婆縱容,我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既然我已經如此幸運了,我應該讓那些關心我的人也分享我的幸運,于是我問旁邊的嬷嬷:“皇上這兩日可來?”那嬷嬷略一思量道,皇上已有四五日未來了,這幾日過年忙得很,而皇後娘娘病成這樣,覺得并幫不了皇上什麽,便嚴令奴才們誰也不得把皇上請來。。”

“那你們請過嗎?”我問。

她猶豫了一下,随即搖搖頭說:“皇後娘娘不讓奴婢們去叨擾皇上,說皇上是一國之君,因為病的事兒總聒煩皇上不太好!”

我聞言對她說:“麻煩嬷嬷去勤政殿把皇上請來吧,就說是皇後娘娘病中思念他.”

“就這些?”她看着我笑的凄涼:“皇上乃一國之君,一個理由似乎并不能說服他移駕玉坤宮.”

我想了想,最後苦笑道,“嬷嬷,我實在找不出什麽理由了,如果皇上還不肯來,你就說丈夫看望病中的妻子是重情的體現,如今躺在這裏的是他的結發妻,他曾經是那樣的深愛着他。。”

那嬷嬷跪了下去,她說,“郡主此話說不得,皇上會讓人殺了奴婢的!”

我嘆了口氣,我輕輕的把皇伯母安置在枕上,我說:“既如此,我去請皇上吧,畢竟我是郡主,皇上要殺我之前還是會權衡利弊的!”說完我走了出去。

勤政殿離玉坤宮并不遠,可他卻不肯時時探望,難道夫妻多年感情,竟不值得他走幾步以示恩愛?

想着想着,許是吹了冷風的緣故,鼻頭兒酸酸的,卻在一擡頭的瞬間,看到立于廊下看着玉坤宮方向的皇伯伯!

我心下釋然,原來,他還是在乎的啊!

“那不是暮郡主嗎?”他身邊的趙元眼尖看到了我,我走過去規規矩矩的施了禮請了安,我還記得月前他準我的那道為思棋賜婚的聖旨,我覺得,身為晚輩,在老人身心俱疲的晚年,我要做的不該是一味置氣!他一臉慈祥的拉我起身,他說:“你又有些日子沒來了,朕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回來見朕和你皇伯母這兩把老骨頭了!”

我笑着說:“不是不來,實在是怕常來聒煩了您和皇伯母。皇伯伯,暮兒剛從皇伯母處過來,皇伯母病得很重,暮兒覺得,皇伯伯應當去看看皇伯母!”

他嘆了口氣道:“朕何嘗不想去多看看?只是朕覺得,這幾日你皇伯母不肯叫朕,許是不喜歡朕看到她病中難看的樣子,你又不是沒印象,她早年就有這毛病!”

我隐約記起皇伯母向來不喜病中見人,正欲放棄卻浮現出她憔悴不堪的樣子,于是再次鼓足勇氣說:“可是暮兒覺得,這次皇伯伯有必要去看看皇伯母,她實在是想您的很啊!”我希望他能聽出我的言外之意,未曾想他哈哈一笑道:“日後總是有見的時候,朕這會兒進去,不定她會窘成什麽樣子呢,若因窘迫而病發,那就得不償失了!”

我汗顏的看看他,在我汗顏的時候他轉移了話題,他說:“你嫁的那個楊慎,朕見過了,挺不錯的一後生。。”一陣哭聲打斷了他的話,我的心抖了幾抖,哭聲,是從玉坤宮方向傳來的!

霎那間我看到一國之君老淚縱橫的樣子,我和趙元努力撫着他因傷心而搖晃不停地身體,待我們趕到時,玉坤宮衆人已換上刺眼的孝服,院內已是哭聲震天。

他站在玉坤宮門口看着那藍底兒紅黃邊兒的匾額,遲遲不肯進門,我說:“皇伯伯,去見皇伯母最後一面吧————”

他固執地搖了搖頭,依舊是那套說辭,他說:“你皇伯母至死未遣人找朕,這意味着她并不想讓朕看到她病重時那難看的樣子,朕懂她,朕依着她,朕不進去就是。。”這樣絮絮叨叨的,最後吩咐趙元着人拿畫紙彩墨來,他要在玉坤宮正院裏,親自為皇後畫張印象中的遺像!

一時間我明白了他對皇伯母的全部情義,情到濃時淡如水,說的就是他們這樣的夫妻吧!

在滿院兒真真假假的哭聲中,我命人在正院兒裏擺好幾案,趙元拿來畫具,我鋪紙調墨後把畫筆遞到他抖個不停的手裏,初二的天雖未下雪但依舊冷得要命,我知道進房間裏繪更合适些,但我也知道,這幅遺像,只有在院裏繪才更合情理,他是想讓皇伯母的游魂出院子時一眼便能看到吧,這樣想着,便也專注的把眼睛投向顫顫巍巍移動着的筆尖,一個少女的輪廓勾勒出來,明媚如春光的丹鳳眼,彎彎的峨眉,嬌俏的鼻子,櫻桃狀小嘴輕啓,露出幾顆珍珠般的牙齒.

風在院子裏打着旋兒飛舞,着了不同色的畫筆也靈活的在畫上游來移去,我看着那畫中人不似皇伯母後來的樣子,她身上穿的是我們未嫁時的少女裝扮,清減潔淨,清新如畫!

我在想,倘若皇伯母地下有知,她若看到皇伯伯畫的自己定也是很欣慰的吧,這麽多年,無論她朱顏幾衰,在他心中,她依舊是少女時的純真模樣。

可惜,再怎麽年輕,也只是他想象中的,我不能理解為何皇伯母不容許親近的人看到自己衰老的樣子,畢竟人總是要老去的啊,能和自己的良人一起老去,那該是多溫馨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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