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年少】

蘇鶴接到宋渙之電話的時候正在和同學逛街,宋渙之一改往日溫婉,聲音嚴肅沉悶,讓他現在趕緊回家。

蘇鶴額間一跳,心中莫名的有種不好的預感,沒有再耽擱立馬打車回去。出租停在小區門口,他跑着進屋,一路上心中的疑雲越來越大,也讓他越發恐慌。他從來沒有聽過宋渙之的語氣那樣沉重而迫切……

客廳裏季淵和宋渙之并肩而坐,聽到他回來的動靜後同時朝他看過來,眼神裏沒有以往的和藹慈愛,沉重複雜的凝視讓蘇鶴有些害怕。

“叔叔阿姨……”蘇鶴氣喘籲籲,站在客廳中央不知所措,“發生什麽事了嗎?”

宋渙之拍了拍沙發,“小鶴,你先坐。”

蘇鶴放下背包,忐忑不安地坐了下來,緊接着宋渙之将手機遞給他,上面的圖片令他只掃了一眼就瞳孔猛縮,雙目發黑,如遭雷擊的僵住。

那是一張接吻照——

林蔭小路、悠然小巷,午後的陽光灼熱又溫柔的灑下來,将樹下的人攏上一片金光,茂盛的枝葉自然垂下,微風一吹,枝條飄動,二人的臉清清楚楚的定格在那一瞬。

浪美而唯美、青春又甜蜜,主角們蓬勃朝氣、帥氣俊逸,是一張可以刊登雜志封面的美照,如果主角不是兩個男孩的話……如果不是他和季洛暹的話……

蘇鶴背脊發涼,身上不停的冒着冷汗,雙手微微發顫如坐針氈。他大腦一片空白,連解釋的話都說不出口,這張照片根本不用着任何的解釋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客廳裏寂靜無聲,蘇鶴從來沒覺得他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令他這般的呼吸困難,羞恥、害怕、恐懼、難堪、愧疚等情緒揉雜在一起發酵成苦澀的淚水滑落臉龐。

“阿……阿姨……我……”蘇鶴的聲音沙啞,帶着十分明顯的顫意。

他不知道季淵和宋渙之會怎麽樣看待這件事,又會怎麽樣看待他。

季淵臉色很沉,長嘆一口氣,“是什麽時候的事?”

蘇鶴的淚水洶湧而出,無助而恐懼地看着他,“初……初三畢業那年……高……高一的時候……”

“你們是……兩情相悅?”許是有些難以啓齒,季淵斟酌着用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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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鶴放在腿上的雙手用力的握拳,渾身都在微微顫抖,他幾乎無法完整說話,把頭埋得很低,根本不敢直視他們的目光,過了一會兒才聲如蚊蚋地回答:“是……”

宋渙之無奈地嘆着氣,眼神複雜,抽出紙巾幫他擦了擦滿臉的淚水,“這張照片是洛暹的副校長發給我們的,有人拍下來發在了他們學校的論壇裏。”

蘇鶴擡起頭,眼裏爬滿了驚恐。

人盡皆知……

怎麽會……怎麽會被人拍到……怎麽會……

那哥哥怎麽辦?他在學校應該怎麽面對同學和老師?

“我和他們學校的校長是很好的朋友。”宋渙之繼續說,“所以這個帖子第一時間就被校方鎖了,并沒有造成太混亂的局面,但還是有不少同學看到了。”

“叔叔阿姨……我……我……”蘇鶴潸然淚下,任何的解釋都太過蒼白,只能不停地說:“對不起……對不起……”

“你沒有對不起我們。”季淵此時沉沉開口,“這些年我們經常在國外巡演,對于這些事已經見怪不怪。比起憤怒更多的是詫異,沒有想到這種事情會發生在我們家裏,發生在兩個兒子身上。”

蘇鶴心如刀割,他知道他們是真心把自己當成親兒子的。

這麽多年的疼愛,他們早已把他當作家裏的一份子,是家人、是親人。

“小鶴,你想過以後嗎?”季淵問。

蘇鶴怔怔的望着他,淚眼婆娑。

“你了解世俗對于同性有多麽大的偏見嗎?你知道這條路有多難走嗎?你想過一旦這件事被曝光對于你們二人的傷害嗎?可怕的不是你們談戀愛,而是在外界來看你們是兄弟。”

季淵的語調平緩、音色醇厚,卻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讓蘇鶴覺得難以呼吸、手腳發冷,對于這些算不上質問的問題啞口無言。

他不了解、他不知道、他沒想過。

季淵的話猶如一道響亮的耳光,把他從戀愛中的幸福裏剝出扔進赤/裸/裸的現實。

這一瞬間他才發現自己曾經多麽幼稚,他以為只要不被父母發現就能和季洛暹永遠在一起,可事實并非如此,阻礙他們的不是父母,而是世俗、是仕途、是那些異樣的目光和唾沫星子。

季淵和宋渙之都是國家級的話劇演員,德藝雙馨。在季洛暹和蘇鶴很小的時候就言傳身教的告訴他倆拍戲先做人的道理,你首先要嚴于律己才能有資格去塑造人物。

是的,可怕的不是他們的這段感情,而是他們是兄弟。哪怕他們沒有任何血緣關系,在外界眼裏他們是兄弟,是睡一張床、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兄弟。

這份禁忌的感情比他們是同性更可怕,風言風語的傳播幾乎可以毀了季洛暹的演員夢。

蘇鶴縮在房間裏的角落裏,雙眸無神的看着黑暗裏的虛空。他已經坐在這裏六個小時了,從下午到傍晚、從夕陽到夜幕。那雙明亮的雙眼暗淡無光,眼裏再沒有任何的神采飛揚。

他抱着自己縮成一團,腦子裏混雜不堪,各種複雜的情緒交織成一片緊密的大網,他如同一只脆弱不堪的困獸,在窒息的黑暗裏痛苦不堪、無力掙紮。

客廳裏傳來了聲響,房門一開一關,沉重的腳步聲停在季淵夫婦的卧室門前,緊接着蘇鶴聽到了季洛暹的聲音:“爸爸媽媽。”

蘇鶴無神的雙眸動了動,指尖輕輕顫動,心髒縮成一團,已經死機的大腦随着季洛暹的聲音慢慢重啓。

哥回來了……

他回來做什麽呢?和叔叔阿姨談話嗎?談什麽呢……談論如何不要他了嗎……

蘇鶴痛苦的閉上眼,把頭埋在膝蓋上,一種面對季淵夫婦都沒有的恐懼感如同潮水席卷而來,将他幾近破碎的思緒吞噬。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房門打開,季洛暹無聲的走了進來,手掌貼上他的發頂,輕聲呼喚:“小鶴。”

蘇鶴肩膀一顫,緩緩地擡起頭,在黑暗中對上季洛暹心疼憐惜的雙眸。淚水滴落,沙啞的聲音中是無助的絕望:“哥……”

季洛暹的心放佛被尖銳的匕首狠狠的淩遲般疼痛不已,想也沒想的将蘇鶴攬入懷中。

盛夏的天異常悶熱,可蘇鶴的身體格外的冰冷,季洛暹抱着他都能感受到刺骨的寒意。

“對不起。”季洛暹低沉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胳膊緊緊的抱着蘇鶴,想将懷裏的人捂暖,“這些事情不該你面對。”

從小到大季洛暹都是盛氣淩人的,他驕傲、自負、張揚,是那顆永遠不會堙滅的太陽。此時如此悲痛的在他耳邊呢喃道歉,蘇鶴心痛的無法呼吸,他不願意看到季洛暹這般低落的樣子。

蘇鶴任由他抱着自己,淚水打濕了季洛暹的衣口。半晌,蘇鶴顫抖着問:“哥,你想過以後嗎?”

“想過。”季洛暹回答的沒有半分遲疑,他擡起蘇鶴的臉,手指輕柔的幫他擦去臉上的淚水。

蘇鶴眼睛已經哭腫了,借着昏暗的夜色,那雙秋波粼粼的雙眼此刻通紅。季洛暹的溫柔成為了妖冶的罂粟,明知已經不能再接受,卻又無比貪戀。

“從和你在一起時我就想過,我想過無數被發現或者主動坦白的場面,想過許許多多需要一起走過的難關。蘇鶴,不論我想過多少以後,未來的每個以後都必須有你,你明白嗎?”

季洛暹的聲音不似往日悅耳磁性,仿佛是粗粝的砂紙,每一句話都敲在蘇鶴的心間,令他已經血肉模糊的心髒努力搏動,只為心愛人的一句愛意、一份承諾。

壓抑了許久的情緒再也無法隐忍,如同海浪撞礁岩般怦然迸發。蘇鶴的淚水模糊了臉龐,崩潰地嚎啕大哭:“我明白哥,我明白……可是……可是我不能毀了你啊……你這麽優秀……學校那麽看重你……以後以後一定會成為演員的……日後傳出你有一個同性戀人,他們該怎麽看待你啊……”

“我不需要別人怎麽看待我!”季洛暹嗓音悲憫,眼神閃過幾分狠意,“我只知道我要和你在一起!我們沒有任何錯,為什麽要去看別人的眼光!我不管別人怎麽想,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這就夠了!”

他可以承受學校的壓力、父母的責怪、同學異樣的目光,可他唯獨不能接受蘇鶴的退縮…

蘇鶴捂着臉,源源不斷的淚水從指縫中溢出,他修長柔美的頸部因為他的顫栗而緊繃。他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痛苦的時候會這樣,五髒六腑都被灼傷般,每一次呼吸、每一次開口需要勇氣和毅力。

“哥……這件事會成為你的污點……”

“我的感情絕對不會成為污點!”

“哥……你的演員夢才剛開始……”

季洛暹的手指驟然收緊,力大的幾乎要把人的骨頭弄碎,兇狠捏着蘇鶴的脖子,讓他被迫擡起頭看着自己,眸中全是狠戾的決絕——

“蘇鶴,我從不覺得喜歡你是一個錯誤,我的演員夢也絕不會因為這個而破滅!我不管別人怎麽看,我只在意你的态度!我可以不做演員,可以轉向幕後,編輯、導演……總之解決的辦法都比困難多!父母如果無法接受,那就想盡辦法讓他們接受!世俗如果容不下,那就對抗世俗!”

季洛暹低聲的咆哮震的蘇鶴耳道發麻,他從來沒有見過季洛暹如此氣急敗壞、焦急惶恐的模樣。

他的哥哥永遠都是帶着嘲諷和譏笑高高在上的捉弄他、帶着疼愛和寵溺甜言蜜語的哄着他。

哥哥不該是這樣的………不能因為他亂了分寸,怎麽能為了他放棄夢想呢?

蘇鶴眼眶發酸發澀,淚水放佛已經流幹了。

季洛暹将人抱在懷裏,想要将人融入骨血,噴在蘇鶴頸肩處的呼吸在輕輕抖動,洩露了他慌亂如麻的心。

過了許久,季洛暹啞着嗓子輕聲開口,尾音帶着不易察覺的顫意:“小鶴,給我一個承諾,告訴我你不會逃避,你會和我一起面對。”

他什麽都不怕,所有問題都有解決的辦法。他怕的…是蘇鶴的軟弱,沒有和他一起攜手的決心。

滿是荊棘的道路若是一個人堅持還有什麽意義?

蘇鶴張了張嘴,嗓子放佛被堵住了般說不出話來。

黑暗中兩位少年的身軀緊緊的抱在一起,黑暗給了他們片刻的安寧與保護。窗外慘白的月光落滿窗棂,給了他們一地的凄冷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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