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生日快樂
之後幾天,宋淩都沒來咖啡館,周清洛都沒見到他。
周清洛倒是清淨了幾天,但心裏空落落的,忙碌的時候還好,只要一清淨,就想起宋淩那天空洞的眼神,心裏那根刺就不安分起來。
周清洛想問他為什麽沒來,可都找不到借口,他每天例行的早飯,崔紫已經說過了,不用準備。
宋淩甚至連周守林都通知過了,這幾天不用做他的午飯。
好像什麽都合情合理,但事事都刻意繞過他。
像極了若即若離的渣男!
幾次拿起手機想給他發短信,又不知道說什麽。
趙誠看他一副怨念的表情,問道:“清洛,你在想什麽?飯盒都被你紮破了。”
周清洛猛然回過神,才發現午餐盒被他紮得稀巴爛,筷子都要斷了。
心想人真的是賤骨頭,有人在身邊一直蹦跶個不停的時候煩的要命,這會兒莫名其妙搞冷戰,又渾身不得勁。
周清洛随口撒了個謊:“哦,想到昨天看得一本小說,裏面的情節太氣人,意難平。”
李露也恨恨地戳了下餐盒,“我昨天看的一本小說也是氣死人,渣男忽冷忽熱若即若離搞冷暴力,女主還賤兮兮地一個勁往上貼,渣男賤女配一臉,呸。”
周清洛正在喝水,嗆得上氣不接下氣。
所有人莫名其妙看着他。
為了掩飾,周清洛轉移話題,“趙誠,周末去福利院畫什麽,院長想好了嗎?”
趙誠說:“院長說要畫向日葵,還有一些經典的卡通人物,比如奧特曼,比卡丘,多啦A夢,路飛等等,顏料我都買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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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清洛:“向日葵?和卡通人物不是一類型,會不會有有點突兀?”
趙誠:“院長說,一直資助福利院的大老板喜歡向日葵,那個老板也是在福利院長大的,七月十五那天恰好是他的生日,院長就想把這幅畫送給他。”
周清洛:“七月十五生日?”
“對啊,這日子挺邪門的,他怎麽不過陽歷生日呢?”
周清洛眼皮跳了一下,不知怎麽的,他又想到了宋淩一臉期待問他,七月十五有沒有空的樣子。
哎,怎麽老是想起他呢。
周清洛輕輕嘆了口氣,竟有點後悔答應趙誠太早了。
這幾日,宋淩被軟禁在宋家自己的房間裏。
每次給宋錦奕輸血前,宋兆光提前把他關起來,哪兒都不讓去。
在青陵市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宋家,根已經爛到了骨子裏,真以為自己能只手遮天。
宋錦奕親自把晚飯端上來,鮑參翅肚,應有盡有。
宋淩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發呆,冷白的皮膚和藏青色的床單成鮮明對比,像只任人宰割的小白兔。
宋錦奕喜歡心理學,他書房裏一整面牆都是心理學著作,這麽多年來,宋淩就像一個試驗品,一直在他的掌控之中。
宋淩小時候怕打針抽血,為了不打針曾偷偷喝酒,血液裏酒精濃度過高,耽誤了輸血,于是他被宋兆光打到左手骨折,關到地下室裏。
正是是他教宋淩喝酒的。
長大了些,宋淩無意間吃了很多葡萄,隔日血糖過高,又耽誤了輸血,宋兆光不打他了,而是把他關起來,飯不給吃,水不給喝,讓他吃三天葡萄。
葡萄是他讓宋淩吃的。
他恨宋兆光,也恨宋淩,借宋兆光的手,折磨他的私生子,他竟獲得了病态的快感。
像宋兆光這種靠着老婆上位的男人,飛黃騰達之後忘恩負義的,最怕別人在他的污點上反複橫跳,将他的尊嚴踩在腳下。
這麽多年,宋兆光在宋家已經完全沒有了自尊,像狗一樣活着。
而宋淩也将走向覆滅。
一切按着他的計劃進行着,卻在江時彥這個節點出了意外。
江時彥離開,宋淩居然沒有崩潰,沒有爆發出他身體裏巨大的破壞能量,和這個世界同歸于盡後自殺而死,好好活在這個世界上。
他的試驗品出現意外了。
宋錦奕笑着說:“爸和我媽叫你下去一起吃飯,你也不願意。”
宋淩覺得可笑。
為了控制他,宋錦奕和宋兆光這麽多年來唱雙簧,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還沒唱膩。
誰能想到,跺一跺腳能讓陵城GDP抖三抖的宋錦奕,居然需要靠別人輸血續命呢。
他慢悠悠地從床上起來,直勾勾地盯着宋錦奕,意味不明地笑了聲。
宋錦奕溫文爾雅從兜裏掏出一張卡,放在他桌上,“快生日了,給自己買點喜歡的東西。”
宋淩從床上起來走到書桌前,拿起卡晃了晃,金卡反射燈光,金燦燦的,和裏面的金額很配。
啪地一聲,宋淩不輕不重地将卡扣在桌面上,變頻空調開始啓動,冷風呼呼往外吹,氣氛莫名緊張。
“哥,我的命是你救下的,你什麽時候要回去?”
接到宋淩戲谑嘲弄的眼神,宋錦奕輕輕抿了下唇,不改平時的溫文爾雅,“說的什麽話,吃飯吧。”
宋淩湊近他的耳邊,低聲說:“還是你根本也不着急,想利用我慢慢折磨宋兆光,想借我的手毀滅一切,再利用江時彥,毀滅我。”
宋錦奕一怔,又不着痕跡地恢複如常。
宋淩冷冽一笑,“是不是失算了?”
宋錦奕眸子暗了一瞬,又溫和笑出聲,恢複到風光霁月的樣子。
宋淩忽然笑了,他回退一步,理了理宋錦奕的襯衣領口,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
“你還得想辦法讓我把器官捐贈協議簽了,不然我死了,你就什麽都拿不到了。”
宋錦奕的笑容僵在臉上。
“以前還有江時彥勸我,以後誰勸我給你輸血,給你器官呢?哥。”
宋錦奕不曾想到,宋淩居然這麽清醒,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宋淩松開宋錦奕的領口,再退一步,一句一頓。
“再給哥提一個建議,公司網絡系統要升級了。”
“我12歲的時候就去看過財務系統,前兩天又上去瞄了一眼,現在漏洞還在呢。”
“以前看不懂,現在懂了,你們那個賬啊,啧,做得真漂亮,如果我心情不好,不小心上傳到網上……”
宋錦奕笑笑,“一會咱爸知道了,又該生氣了。”
宋淩當然知道宋錦奕的言下之意,一直以來都是宋兆光唱紅臉,關小黑屋,逼他吃葡萄……有的是手段逼他就範。
宋淩笑了聲,“咱爸不是愛吃海鮮嗎,據說公司最近進了一批不錯的。”
宋錦奕聞言,臉色微變。
宋淩湊近他耳邊,低聲說:“近親不能輸血,你猜,他是誰爸?”
宋淩沒說下去,拍了拍宋錦奕的肩膀,雲淡風輕笑了笑,“我吃飯了,你去忙吧,哥。”
宋錦奕勉強維持表面的溫文爾雅,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去吃飯吧。”
宋淩說完立刻轉身,隐藏自己冷漠的臉龐和緊咬的牙關。
也許宋淩已經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白兔,而是修行了千年的九尾妖狐。
這是宋淩第一次向他宣戰,直白,單刀直入,不拖泥帶水。
看來自己小看他了。
宋錦奕急躁地松開襯衫領口,打了個電話,咬牙切齒,“吩咐下去,查一下公司防火牆的漏洞,快,查不出來滾,那批進口海鮮出事,你們全滾蛋。”
他必須立刻找到宋淩的軟肋和弱點。
宋錦奕一走,宋淩坐到書桌前,指尖在電腦鍵盤上飛舞着,這些普普通通的符號和字母,連在一起就成了一把利劍,那些看似攻不可破的銀行系統防火牆,在這把削鐵如泥的利劍面前,分崩離析。
此時宋淩的大腦是興奮的,嘴角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連唇色都是誇張豔麗的紅,像一只舔血的野獸。
這時,福利院院長打來電話。
“畫手找到了,是我們福利院走出去的一個孩子的朋友,你想畫什麽。”
宋淩笑笑,“畫點孩子們喜歡的吧。”
“周天就是你的生日了,你這些年為福利院做了好多事,我們也沒什麽回報你的,就在院裏畫一副你喜歡的畫吧。”
“那就畫向日葵吧,朝氣蓬勃。”
像某些人一樣,風裏來雨裏去送外賣,明明辛苦得要命,卻像走在康莊大道上般舒坦,似乎前方是無窮無盡的光。
因為某些人還活在這個世界上,這個世界還是有存在的必要的,不需要跟他一起下地獄。
他甚至對這個世界生出一點眷戀來。
可這樣的人是厭惡他的,無論他怎麽靠近,他總是很排斥,連幫他畫一幅牆繪都不願意,巴不得離他十萬八千裏。
宋淩揉了揉眉心,啪地合上電腦,自嘲笑笑。
七月十五,邪祟出沒。
他就是個邪祟吧,不值得他的在意。
那就讓這個已經爛到根裏的商業帝國跟他一起下地獄吧。
周末,周清洛來到真善美福利院,工作人員領他到需要塗畫的那面牆。
那面牆其實是操場的一面圍牆,大概有二十米,牆已經刷白了,孩子們經常在操場玩耍,如果白牆上有繪畫,确實也能增加不少童趣。
顏料已經準備好了,可這是戶外,雖然立秋已過,但太陽有點大。
趙誠:“沒想到這面牆那麽大,你一個周末能畫完嗎?”
周清洛:“包在我身上。”
周清洛穿好工裝,開始用粉筆在牆上勾勒。
他想把背景刷成天藍色,像童話世界裏一樣,藍天下,向日葵的花海中,一群可愛的卡通人物幸福快樂生活在一起。
小時候他也曾希望自己喜歡的卡通人物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
周清洛畫得專注,一個上午的時間,他已經勾好了整個牆面的布局。
院長說周日晚上八點之前要完工,要給一直支持福利院工作的老板過生日,周六晚上,周清洛忙到了十二點,第二天早上7點就開始畫。
終于,在周日晚上七點半時,終于完工,在福利院操場的圍牆上,有一個奇妙的卡通童話世界。
趙誠、李露和樓揚這兩天一下班就過來幫忙,看到成品時,激動地抱住周清洛。
趙誠又哭又笑,“清洛你太厲害了,謝謝你清洛,太牛逼了,以後我給你洗襪子。”
圍觀的孩子在歡呼。
“有我最喜歡的奧特曼。”
“還有比卡丘。”
“還有路飛。”
“大頭兒子小頭爸爸也在。”
“還有熊大熊二。”
周清洛擺好剩下五顏六色的顏料,笑着對孩子們說:“來這兒印上你們的小手掌。”
小孩子們一擁而上,不一會兒,牆上印上了五顏六色的小手掌,不一會兒,為了給一直幫助他們的大哥哥過生日特意換上的白襯衫,也染成了五顏六色。
院長假模假樣地苛責兩句,但卻繃不住最先笑起來,孩子們又歡呼一片。
周清洛臉上染了許多顏料,罩衣也全髒了,花裏胡哨的,但帶笑的眼睛很清亮,像從七彩世界中穿梭而來,不小心染上顏料的精靈。
院長看着栩栩如生的牆畫,那些卡通人物像要從畫裏走出來一般,活靈活現。
院長走到他身邊感慨:“要是二十年前,也有這麽一幅畫就好了,他小時候也特別喜歡這些卡通人物。”
周清洛:“就是那個一直資助福利院的老板嗎?”
“對,就是他,要是沒有他,孩子們的生活條件不會這麽好,這畫就是送給他的。”
周清洛笑笑:“希望他能喜歡。”
院長:“他呀,也是在這兒長大的,23年前,他被人扔在福利院門口,只有出生日期,連名字都沒有。”
院長提起這個人,似乎有許多話要傾述,趙誠,李露和樓揚帶着孩子們打鬧玩游戲,喧鬧一片,周清洛就安靜聽着。
“那天是八月十五,我才參加工作一個月,這個孩子也才滿月,本來是團圓的日子,他卻被父母扔了,我當時撿他的時候,就給他起了名,跟我姓,叫林小滿。”
周清洛笑笑:“好名字。”
“小滿是全院最聰明最懂事最善良最上進的孩子,7歲他去參加心算比賽,贏了少年組,得了第一名,當時條件差,小滿都是自學的,沒人教他,他那麽聰明,長大了一定能成為國家棟梁的。”
周清洛最佩服學霸:“天賦異禀。”
“10歲去參加程序設計大賽,回來路上遭到車禍了,才查出來小滿他是RH陰性血,通過血庫,找到了他的親生父親,據說他那個同父異母的哥哥給他輸血救了他。”
“等程序大賽的冠軍獎杯送到福利院時,小滿已經被接走了。”
院長說到這裏,臉上的自豪蕩然無存,而是長長的一聲嘆息。
周清洛:“小滿回家之後,過得不好嗎?”
院長無奈笑笑,“如果他們真心待小滿,當時就不會在團圓之日把他扔掉,他們對小滿有所圖啊。”
周清洛共情能力太強,短短幾語,就能想象小滿的無助和掙紮。
周清洛:“一個孩子,他們圖他什麽呢?”
“人類追求,無非是金錢,權利,”院長轉過頭,看着他,繼續說:“還有生命。”
周清洛心裏咯噔一聲,“命?”
院長笑笑,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而是看向遠方慢悠悠道:“小滿生病了,他的朋友小關,是個心理醫生,他偷偷找到這裏來告訴我,讓我想辦法勸小滿去治療,但是他的家庭太強大了,他們控制小滿,我幫不了他,最主要的是,小滿也不願意去治病。”
“您為什麽告訴我這些?您是想讓我幫他嗎?”
院長笑笑,“我對你一見如故,覺得你心善,随便跟你說說罷了。”
一見如故是瞎說的,只是小滿前幾天得意洋洋地告訴她,找到了一個特別棒的畫手來畫牆繪,又把兩人的照片放在一起,擺着一張酷臉漫不經心問她誰更帥,可眼裏全是笑意。
可得知人家有事來不了時又滿臉失落。
可沒想到,趙誠找來的畫手,居然也是他。
這或許就是緣分吧。
小滿是個聰明善良的孩子,不應該過那樣表面光鮮實際空洞的人生,他應該有大好前途,在他擅長的領域裏發光發熱。
“你可不能告訴小滿,是我告訴你這些的哦。”
周清洛點頭:“我不說,那小滿現在還好嗎?”
說完才反應過來,他都不認識小滿,怎麽告訴他呢。
院長剛想回答,就有人喊她:“院長。”
周清洛聽到這熟悉的聲線,頓時頭皮發麻,渾身血液像凝固了一般,僵在原地不敢回頭。
怎麽會這樣?
這怎麽可能呢。
那天,他不該說七月十五的晚上厲鬼邪祟出沒,是個不吉利的日子。
他不該說的。
七月十五月朗星稀,還誕生了個聰明的小滿,應當是個好日子啊。
那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院長向前幾步擁抱他,低聲說:“生日快樂,小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