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1)

丘玉立時一臉感動的倚在他懷裏。此情此景,甚是感人肺腑。

我禁不住抖了抖,眼風瞄到韓青衣與七殺亦是抖了抖。我望了望四周,一眼瞄到前兩天剛除了一池子蓮花的水池,突地有些福至心靈的望向慕元:“慕元,你不會凫水吧?”

慕元一呆,顯然不能适應本小姐一向跳躍的思維,只木然的搖搖頭。忽地反應過什麽,有些怨毒的望着我:“我早該意識到你不過是個狠毒的婦人!你今日就是淹死我,我也絕不會改變心意!早些時候并你說的那些甜言,不過是哄你高興罷了!你這樣惡毒的婦人,我根本一刻也沒愛上過你!”

我有些無奈,本少主自認說不上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可這五州鎮上說我惡毒的委實不多。不過本少主向來大度,自是不會與這樣無知的人計較什麽。

阿莫卻又怒了:“膽敢對少主不敬,來人,拖出去打死!”

眼看着一旁的護衛們要行動了,我只得展開一個自認和煦的笑容:“等等。”

一幹人等立時将我望着,阿宴也皺了皺眉:“少主,這樣的人不值得原諒。”

我大氣的笑了兩聲,低頭看向一臉瑟瑟縮縮的丘玉,道:“丘玉,我自認待你還算不薄,你今日背着我與我的未婚夫勾搭在一起……”說到這裏,我又有些惆悵,這大把年紀,難得開朵桃花,竟開了一半,硬生生被別人掐走了。這怎能讓我不惆悵,怎能讓我不傷悲。

可還未待我惆悵完,丘玉又開始哭了,哭的那叫一梨花帶雨:“蘇姐姐,原是你救了我,可你……根本未曾愛過慕郎……丘玉不過是和一個姐姐不愛的人相愛了……丘玉又有何錯!”

本少主一怔,聽起來确實沒錯。可本少主再大方,也全沒有要把自己未婚夫搭進去的道理。想到這裏,只好一嘆,道:“我向來是個心軟的,見不得你們被打死。不然這樣吧,丘玉是我從河裏撈上來的,不會凫水我是知道的。你們将丘玉丢到前面的蓮花池子裏,慕元救不救全憑他自己意思了。”

阿莫與阿宴行動甚是迅速,輕輕松松拎起丘玉的領子,向池子裏一扔,連我都看的有些不忍。

本少主秉着一貫善良的原則,迅速的閉上了眼睛。很快又傳來“撲通”一聲,想是慕元也跳了下去。我稍感欣慰,正欲睜開眼睛,耳邊就傳來我兒子蘇澤稚嫩清冷的聲音:“母親,這是在幹什麽?”

我忙睜開眼睛,果然是我剛下學的兒子,一身綠色小長袍,襯得人水嫩水嫩的。看的我一陣激動,這樣漂亮精致的兒子,想着也只有本少主生的出來了。本少主教育孩子,一向注重的是真善美的教育,想到這裏,我忙招了他過來:“沒事沒事,不過是你丘玉阿姨想學凫水,母親着你慕元叔叔教她罷了。”

誰料蘇澤只是漫不經心的看了我眼,道:“莫不是他們相好的事暴露了,母親要教訓他們吧?”

我心下一驚,這孩子甚是敏銳啊。

蘇澤見我一臉驚悚,就知猜的差不多,往我懷裏靠了靠,接着又道:“母親是打算這樣吓唬吓唬他們?”

我立時便打算編個理由顯示下其實本少主一向是大度的人,樹立下在兒子心中偉岸的形象,于是道:“其實也不是很想吓唬他們,你知你母親一向大度,自是不願計較許多……”

話還沒說完,就見蘇澤自我懷中跳了出去,甚為潇灑的背着手走到了水池邊上,蹙眉看向正忙着撲騰的丘玉和慕元。

我忙跟着站起,走到水池邊,試圖彌補:“其實你母親真不是小氣的人,你須知母親一向教導你要善良大度,只是……”

蘇澤淡淡的看向池子裏的慕元:“慕元,本少爺還可給你一個選擇。”

池子裏的慕元,抱着丘玉,一臉的視死如歸,并沒有答話。

不過本少主看的出來,他根本也是沒法答話,抱着丘玉撲騰已耗費了他一大半力氣,看樣子,也撐不過多久了。我手一揮,就要招阿莫阿宴救人上來。

蘇澤卻又說話了:“慕元,你此刻放下丘玉,我便招人救你上來,并為你買房置地,另娶賢妻美妾。”

我被蘇澤那句“另娶賢妻美妾”震住,甚是不明本少主是哪裏的教育出了問題,這麽個四歲的孩子,竟知曉賢妻美妾是要娶的。

☆、鮮衣怒馬篇 四十七 浮生(2)

晚上躺在床上之時,還免不了咂摸下白日裏的事。

現下的日子過得很安逸。住的這個莊子是前年修建的,我爹起名為“浮生莊”,他老人家這許多年對取名字的熱情依然不減。莊子裏的人在蘇睿井井有條的治理下,皆稱呼我爹娘為老爺夫人,稱我為少主,稱我兒子蘇澤為少爺。真真是條理分明清楚明了。

如今一看,我現下着實可算個有錢又閑的人了。人在有錢又閑之時,便少不了回憶回憶過去。

慕元本是本少主去年南下巡店之時,在路邊看到的一個落魄讀書人。大冬天的,他穿的甚為清涼,讓我實在看不下去,便囑咐阿莫給了些銀子。誰料他竟是個硬氣的讀書人,死活說無功不受祿,要在本少主的鋪子裏謀個工作養活自己。

本少主便好心的将他帶回了莊子,讓他跟着蘇睿學着管賬。

他的日子也算過得舒坦許多。

不料一日我娘與我爹置氣,一躍飛身上了莊子裏那棵杏樹。我爹慌忙搬了梯子努力的向上爬着,追着我娘道着歉。

這些本來也沒什麽,莊子裏隔上一兩個月,便總要上演這麽一出兩出的。就連蘇睿也只是幫忙搬了梯子,便自顧自的忙着翻賬本去了。

我爹掄着他的老胳膊老腿,爬的十分凄涼。

年紀大了,自然比不得年輕的時候,我爹将将爬了四分之一,便手一軟,生生的從樹上掉了下來。

我爹離地本來就不高,這一摔頂多某些部位疼個三兩天,也就罷了。可嘆世事難料,蘇睿那日正好站在樹下奉命顧着我爹安危。

他這一顧,倒顧的十分盡職盡責,生生的被我爹壓在了身底下。

我爹活蹦亂跳的起來之後,慕元卻斷了只胳膊。

本來也只是找個大夫接一接就完事的事,誰年輕時沒斷過幾次胳膊啊。可我那坐在杏樹上的娘卻不小心踢倒了高聳的梯子,又生生的砸在了他的身上。慕元,又斷了只腿。

慕元天生身子骨弱的厲害,胳膊和腿養了好幾個月,方才養好。誰料養好之後,便不太靈活,自此走路便有些跛。

繼“酸秀才”之後,慕元又得了個“木拐子”之名。

我爹與我娘甚為愧疚,覺得要對別人的終身負一負責,當下便訂下了我與慕元的親事。

慕元就這樣成為了我的那個,未婚夫婿。

丘玉卻是我三個月前與人在畫舫談生意之時,順手從湖裏撈出來的。她那日被她爹賣到浮生莊名下的一處勾欄院,寧死不屈,一躍就跳了湖。

恰好逢着本少主與南徐有名的花花公子徐長生洽談江南絲坊的生意。本少主在外談生意,一直是做男子打扮,碰上這個事情,為了表現出與徐長生一致的憐香惜玉之愛好,我立時着了阿莫将她救了上來。

徐長生果然立時引了我為知己,當下就談成了那筆生意。

之後我便将她帶回了莊子,順了她的意思,讓她在府裏當了個侍女。

他兩人是如何眉來眼去繼而連孩子都有了,着實讓我有些費解。

一只小手扯了扯我,立時打斷了我的回憶,蘇澤皺眉望着我道:“母親,可是在為白日的事難過?”

我的心瞬間就軟了許多,有這樣一個乖巧的兒子,真真是夫複何求啊夫複何求。

見我未答話,蘇澤又蹙了蹙眉,道:“母親,我瞧着七殺叔叔與青衣叔叔,無論哪個都比姓慕的好看許多。你為何要為那個長得醜的男人難過?”

我抖了抖面皮,道:“這個話,是誰與你說的?”

他有些疑惑的将我望着:“是七殺叔叔告訴我的。他說,永遠不要為長得醜的人難過,因為醜人多作怪。難道不對麽?青衣叔叔當時也在場,他琢磨了會,也點頭贊同了啊。”

我語重心長的拍了拍他的頭,示意他睡覺。

慕元最終抛下了丘玉,爬上了岸。丘玉一番撕心裂肺的痛哭之後,我差阿莫給了點銀子将其送出了莊子。慕元自個從賬房領了銀子之後,拐着腳離開了莊子。

到此為止,事情總算有了個圓滿。

七殺與韓青衣皆是重重一嘆,好不容易有個鬧心的事,卻被我一點也不鬧心的打發了,讓他們甚感無趣。

我端了杯西湖龍井,命着球球帶着蒹葭将兩人追的滿院子瘋跑。

一日,韓青衣帶着蘇澤去上射箭課,七殺翹着蘭花指捏了塊杏仁酥遞與我道:“我瞧着韓青衣是個有情有義的,他這許多年雖沒明說,可誰都知曉他的那點小心思……你何不跟了他?”

我接過杏仁酥咬了口,望了他眼,道:“你這幾年與我混在南徐,也該放下隆陽公主了罷?上次你救的那個南徐公主,雖然年紀大了你一輪,可畢竟也是個公主。我瞧着她一直對你是有些意思的。她這許多年雖沒明說,可誰都知曉她的那點小心思……你何不從了她去?”

七殺憤憤然的瞪了我眼,拔腳跑了。

八月的日頭還有些毒。

韓青衣與花十三懶洋洋的躺在走廊下,逗弄着同樣懶洋洋的球球與蒹葭。我正抱着蘇澤,與他說着灰姑娘的故事。

蘇睿神色匆匆的走了進來。我瞧着,步伐還有些不穩,看着倒有絲活潑的感覺。

這倒是奇了,蘇睿自來了五州鎮,無一不處處端着穩重老成的架子,讓人常常忽略他今年不過二十七歲的年紀。他現下難得表現出一副活潑的樣子,看得本少主有些欣慰。

他恭敬的遞了張帖子,道:“老爺今日飛鴿傳書,遞了這麽張帖子過來。”

我伸手接過,打開瞄了瞄,上面寫道:吾年歲已高,現有一幼女,欲尋天下有情之人為婿,特廣發此帖,芙蓉門靜候諸位到來。

七殺懶洋洋的望了我眼:“何事?”

我正待組織下語言,蘇澤卻開了口,道:“芙蓉門主要死了,讓大家一起去打打架争個高低。”說了,又轉頭将我望着,“母親,芙蓉門主的女兒長得很醜麽?不是只有醜人才找不到夫婿麽?”

我啞然半晌,嘆了口氣,着了阿莫去收拾東西,與我們一道上路。

蘇睿卻顯得憂心忡忡,道:“少主,你早先為了生意,才一直做男裝打扮。如今,竟被芙蓉門主看上了……少主以後要被逼着娶了門主女兒,我們便有了位少主夫人……少主夫人以後要是有了孩子,就又多了個少爺……到時候勢必要與蘇澤少爺争一争家産,這該如何是好?”

我抽了抽眼角,道:“本少主覺得,本少主與門主女兒,是生不出小少爺的。”

七日之後,我與七殺幾人,便到了芙蓉鎮,芙蓉門便在芙蓉鎮上的芙蓉山上。

芙蓉門主,其名為王芙蓉,這麽個委婉的名字卻着實是個虎背熊腰的大漢。只因出身在芙蓉鎮,便叫了王芙蓉這麽個名字。王芙蓉幼年時吃了不少苦,後來總算時來運轉,走了個大運。

他這大運便是,不小心在後山撿柴時救了個半死不活的大俠。大俠如所有話冊子一樣,将一身武學傾數相傳。王芙蓉後來用這些武功打打殺殺許多年,終于奪下了武林盟主的位子,并在芙蓉鎮邊上的一座山上建了芙蓉門。自此,那座山也就變成了芙蓉山。

王芙蓉的女兒不知相貌如何,可芙蓉門主的地位顯然是很高。芙蓉鎮上所有客棧皆住滿了,我與七殺幾人愣是找不到一間空房。

無奈之下,我只好敲開了一間客棧,客棧掌櫃見是投宿,二話不說便要關門。阿莫上前擋住了門,我扔了只烤鴨在半空,球球與蒹葭一左一右,異常默契的将烤鴨撕成了兩半。

我擦了擦手,道:“這兩只畜生一直有些野性未泯,若是不小心傷了掌櫃的……想來也與我們無關,官府也不好定我們的罪罷。”

不多久,我便與球球、蒹葭住了一間房,七殺與韓青衣并着阿莫阿宴住在了隔壁。

芙蓉門主的招婿大會在三日後。七殺與韓青衣覺得時候尚早,便拖了我去柳絮館,說是要見識下名動南徐的羅歆。

羅歆其人,倒與我所讀過的那許多話冊子中的佳人一般。本出生在一個官宦家庭,十五歲時以一曲《朝華舞》名動天下,後來家道中落,被逼入了柳絮館。琴棋書畫詩酒茶,無一不通,雖為青樓之人,但毫不妨礙的被封為了“南徐第一美人”。

可嘆七殺也算得上容顏如花,韓青衣絕對算得上器宇軒昂,我男裝打扮亦是算得上清隽溫雅,這樣的三個男子,竟被羅歆以“身體不适”為由回絕了。

本少主不得不嘆,羅歆真真是個妙女子啊妙女子。

七殺與韓青衣在追尋美人的路上一直可稱得上是锲而不舍。第二日,又施施然的拽上了我,坐到了柳絮館的一樓,談了一天的詩詞歌賦聊了一天的琴棋書畫。

羅歆以“昨日身體不适,今日繼續休養”為由繼續回絕了。

第三日,本少主倜傥的搖着折扇,扔了塊銀錠子與鸨母,道:“不知羅歆姑娘身子可大好了?”

不多久,我們三人便被迎進了羅歆的閨房。

七殺與韓青衣皆是重重一嘆,沒想到現如今的男子外在、內在皆比不得銀子實在。

☆、鮮衣怒馬篇 四十八 浮生(3)

羅歆現下并不在房中,據說是在陪着另一位公子。她的閨房倒是十分別致,四處垂着水晶珠簾,風一揚,水晶珠簾叮叮咚咚作響,甚是有情趣。

我與七殺、韓青衣坐了半晌,喝了大半壺茶水,方才見得羅歆施施然的掀開水晶珠簾進了房。我收了扇子,擡眼望去,果然是個傾國傾城的絕色。

一襲滾了粉邊的白裙,領口處繡着一枝桃花,粉色腰帶恰到好處的襯着盈盈一握的細腰,這副身子骨端得是弱柳扶風。一張面皮更是絕佳,柳眉似蹙,眼畔含情,額間繪着三瓣桃花,說不出的風情萬種。

輕啓紅唇,聲音更如山間清泉:“勞三位公子久候,奴家這廂先陪個不是了。”

我抽空望了望七殺與韓青衣,兩人甚是平靜。七殺搖了搖羽毛扇,喝了口清茶。韓青衣沒有言語,只顧拈着糕點盤裏的糕點吃。

現下這态勢,只得我說上兩句撐撐場面的話了。于是我展開折扇,倜傥一笑,道:“羅歆姑娘客氣,本就是我等強求一見,還望姑娘莫要見怪。”

羅歆擡眼望了望我,掩嘴一笑,道:“公子客氣,奴家本就是靠接客為生,如何談得上見怪二字。”說着,幾步走至我身邊,驀地朝我身旁一坐,執起我手,道,“這位公子,不知可否告知奴家姓名?奴家心裏,對公子十分歡喜,還望公子勿怪羅歆唐突了。”

我抽了抽面皮,不動聲色的将手抽了回來,拱了拱手:“在下蘇貍。”

羅歆卻毫不在意的再一次握住了我手,嘆道:“原來是‘南徐七公子’的蘇貍公子,奴家今日,真是好福氣。”

我抖了抖眉毛,是了,南徐七公子。本少主初到南徐之時,沒太注意的便做了男裝打扮,待我注意過來之時,已然成為了“南徐七公子”之七公子。我并未關注過其他排名,只依稀記得七殺與韓青衣仿佛是排了第二和第五,徐長生是排了第三的。

可嘆本少主在北岱處處吃癟,在南徐倒是處處吃香。

我再次不動聲色的将手抽了回來,羅歆又道:“既然是七公子,那奴家就直言了。奴家方才陪的那位,正是南徐七公子之首的顏玉公子。顏玉公子明日還有要事,今日特來聽奴家彈曲的。幾位若是不介意,可否一道聽奴家彈一彈曲?”

本少主覺得,羅歆真真是賺錢有道啊賺錢有道。

我本以為七殺與韓青衣必然勃然大怒,然後拂袖而去。可嘆我錯估了這兩位對美人的執着,二位相視一笑,施施然的跟着羅歆出了房門,登上了一艘畫舫。

本少主嘆了口氣,搖着折扇跟上了前面幾人。

南徐七公子之首的顏玉公子,誰都會有那麽絲興趣,何況這位公子還是“南徐富豪排行榜”的榜首。只是他做的大多是涉外生意,浮生莊的所有生意皆在南徐境內,是以并未有打交道的地方,本少主也常常感到十分惋惜。

這艘畫舫極其闊氣,即便是本少主這樣排行第七的富豪,亦是免不了有了些許的嫉妒情緒。

畫舫上的侍從甚多,船頭立着四位黑衣侍衛,我們将将登船,便迅速拔劍攔住了我們,動作甚為順暢,姿态甚為潇灑。

羅歆十分柔弱的向我懷中一靠,嬌滴滴道:“哎呀,吓壞奴家了。蘇貍公子可得保護好奴家。”

我抽了抽眼角,七殺不懷好意的瞄了我眼,未說話。

畫舫內突然步出一女子,柔聲道:“公子請幾位進去。”

我分神望了望侍女,亦是一副好樣貌好身段好氣質。這位公子,真真是個極會享受的。

畫舫內燃着寧神香,一個侍女坐于一旁撫着琴,一個侍女合着簫。裏面是幾層紗幔,隐隐約約透着個人影,另兩位侍女跪坐在那個人影旁搖着扇子。

羅歆施了個禮,道:“公子,這位是蘇貍公子與他的朋友。奴家想着既然同為南徐七公子,就是種緣分,便一道請過來了。還望公子勿怪。”

我折上扇子,甚為潇灑的作了個揖,道:“在下浮生莊蘇貍。”

紗幔裏的人影似是動了動,緩緩的站了起來,撩開了紗幔,十分優雅的向外走來。

終于,一只骨骼分明的手,撩開了最後一層紗幔,春意盎然的一笑,輕聲道:“在下宋之微。”

我禁不住一陣眼花,心髒頓然停了下來。腦中亂七八糟的炸成了一團,穿插了許多記憶片段,最後卻都定格成最後那幕漫天飛揚的白雪。

辛稼軒說,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我聽見自己朗聲道:“顏玉公子,幸會幸會。”

回到客棧之時,七殺亦是有些憂心忡忡,望着我道:“你……我确然不知他何時來了,又如何成了顏玉公子……此次真不是我诓你。我和他自北岱一別,并未有過聯系。我知曉你為了避開他,特地搬到了五州鎮,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再做這樣的事的……”

韓青衣的話,倒更有些條理,他道:“他必不會突地出現在此處,必然也是沖着芙蓉門主之女來的……說不定也是為了那個,你以前便不是他的對手……現下,還是小心些罷。”

這一席話總算将我的心思斂了斂。是了,眼下沒什麽比芙蓉門的親事更重要了。

蘇睿那日為何顯露出些許活潑的性子,我為何立時帶着南徐七公子的另兩位公子火速的來了芙蓉鎮,不過都是為了我兒蘇澤。蘇澤從出生開始,心髒便帶了絲毛病。我與我爹娘遍尋名醫,方才得知惟有護心草可保我兒性命無憂。

而那護心草,便只有芙蓉門奉為鎮門之寶的那一棵。

對于明日的求親,雖有些對不住芙蓉門主,本少主依然要勢在必得。

這樣一想,我立時冷了情緒,翻身入睡了。

第二日一早,我便着了身貴氣十足的杏色長衫,頭發特特束了起來,以東陵玉簪別住,說不出的清隽溫雅。又直奔七殺與韓青衣房中,親自遞了件滾金邊的繡花長衫與七殺罩上,拿了件精細繡竹的墨邊青衣為韓青衣披上。左右端賞片刻,覺得兩位十足十的紮眼,這才搖着折扇,朝着芙蓉山走去。

芙蓉門建的甚為氣勢,可見芙蓉門主除了名字委婉些,別的無一處不大氣磅礴。今日的聲勢甚為浩大,我手搭眉梢四處張望了番,愈加覺得本少主勝面很大。

☆、鮮衣怒馬篇 四十九 浮生(4)

本少主一向明曉在這種人山人海的場合裏,紮眼是成功的第一要素。

眼下本少主并着兩只花枝招展的孔雀,甚為倜傥的搖着扇子,身旁立着兩位默不作聲的冷峻侍衛,球球與蒹葭兩只白狼威風凜凜的跟在身後……怎麽着都是場子內最顯眼的一組。

忽地,不知是誰一聲驚呼:“那位……莫不是顏玉公子?顏玉公子竟也來了?”

“公子顏如玉,世上本無雙。不知那顏玉公子究竟生的如何?”

“顏玉公子不知為何也來了,莫不是看上了芙蓉門主之女?”

“你這少見多怪的,顏玉公子如九重天外天仙下凡,豈是這些個江湖女子配得上的?我曾見過顏玉公子身旁跟着一位姑娘,那身段那長相那氣質……啧啧啧……”

我抖了抖面皮,下意識的撫上了心口。七殺挑眉望了望我,道:“怎麽,這麽多年的調理,心口還是會疼麽?況且,他早已娶妻……”

韓青衣亦是多望了我一眼,未有言語。

我豈能不知,早已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突地,身後響起了個清冷的聲音,道:“原來是蘇貍公子,真是有緣。蘇貍公子也是為了芙蓉門主家千金而來?”

我頓了頓,轉身回頭,他現下倒不再是白衣,亦是着了身杏色長衫,說不出的溫潤。拱了拱手,笑道:“自然是和顏玉公子做着同樣的打算。”

他挑了挑眉,未置可否的一笑:“倒是請蘇貍公子手下留情了。”說罷,越過了我,領着四位如花侍婢,并着一只毛發順滑的白虎,施施然的朝着內院去了。

我望了望七殺與韓青衣,七殺沒什麽表情,韓青衣倒是兩眼有些發直的将我望着,聲調都帶了絲顫抖,道:“那只……莫不是我那可愛聰敏的伊人?為何一只貓長大之後,會變成這個樣子?”

我沒什麽表情的望了望天,摸了摸蒹葭的毛發,嘆道:“你爹着實是個蠢人。”

蒹葭頂了下我的手心,和球球懶洋洋的跟上了七殺的步子,朝着內院去了。

芙蓉門主雖是個虎背熊腰的漢子,此番卻是下定了決心為愛女尋個才貌雙全的夫君。是以此番招婿,并不以一向深受廣大江湖人士喜愛的比武招親為主,更為注重的是琴棋書畫詩酒茶的功力。

于是我眼睜睜的望着一批眼睛上帶着眼罩的江湖人士下了山。

再就是貌。芙蓉門主限了年紀為十八到三十,面貌端正。

于是我又眼睜睜的望着一批手拄拐棍的白發蒼蒼的老人,顫顫巍巍的下了山。

近午時,方才見得芙蓉門主露了面,他站在一方才搭的比武臺子上,聲如洪鐘道:“老夫今日為小女招婿,十分感激各位的賞臉。不瞞各位,老夫還請了南徐七公子。七位公子亦是十分給老夫這份薄面,現下除了三公子正在趕來的路上,別的公子已經到了。”話鋒一轉,對着臺下道,“顏玉賢侄,可否上臺一敘?”

人群中一片嘩然。衆人皆伸長脖子四處望着,只見一杏色長衫男子溫潤一笑,不緊不慢步上了比武臺,有禮的作了個揖,朗聲道:“門主客氣,原是顏玉的榮幸。”

韓青衣不屑的哼了兩哼:“德性。”

一句話倒是道出了本少主的心聲。本少主亦是覺得十分憂心,瞧着芙蓉門主那迷離的小眼神,似是恨不得将閑雜人等皆趕下山,只留着顏玉公子迅速與自家愛女成親。

身後亦是有個陌生的聲音贊同道:“就是,誰還不是個公子啊,偏他一出現就弄出如此大的排場。”

我與韓青衣皆轉回了頭,眼神灼灼的将這位知己望着,就連七殺亦是回頭望了他兩眼。

那人笑了一笑,搖扇,道:“在下方思域。幸會。”

當夜,我與七殺、韓青衣,并着方思域坐在了柳絮館二樓飲酒。

方思域舉杯,道:“竟能在此遇着幾位,真真是極有緣分。可嘆在下前幾年未有主動結交,真是無比惋惜。”

是了,方思域便是南徐七公子之四公子了,護國大将軍方武之幼子。

本來以他的身份,即便是娶妻也與芙蓉門主之女無任何關系,偏偏芙蓉門主當年走大運時還曾救過方武将軍。方武将軍是個十分念恩的人,知曉門主招婿之後,便立時将自家幼子打包送來了芙蓉小鎮。

白日裏,門主拖着顏玉公子聊了個盡興,我們一行人琢磨着今日也不會辦什麽比試,便相約來了柳絮館喝酒。

他又喝了杯酒,嘆道:“橫豎也不是我一人悲催。我前些日子在鎮上見着小六了,雖未招呼,他應該也是被他爹送過來的。”

小六,便是南徐劉丞相之三子,劉容卿了。南徐七公子便也只有這麽兩位官宦世家的公子了。

可嘆走大運時随手救上幾個人,都是身家不菲的人物。

我略帶感慨的望了望七殺與韓青衣,七殺正忙着與身旁美人調笑,韓青衣正蹲在蒹葭身旁,十分憂愁的将蒹葭望着。

突地,卻見得方思域興高采烈的沖着樓下招呼道:“喂,小六,上來!”

我抽了抽眉角,望了望樓下,一個十分俊秀的年輕人,正皺眉望向這邊。後無奈的與身旁的随從叮囑了幾句,便擡腳上了樓。

年輕人上了樓,冷聲道:“方少爺,何事?”

方思域又是個神經比大腿粗的,愣是歪倒着身子站了起來,将自己挂到了劉容卿身上,笑道:“小六何必如此生分?為兄見你在樓下找不着位子,這才好心叫你一同上來飲酒。對了,為兄來給你引見這幾位……”

說着,從劉容卿身上将身子挪到了我身上,道:“喏,這位便是小七公子,蘇貍了。是不是很漂亮?”

七殺不知何時放開了美人,與韓青衣一左一右将方思域架開,随手扔在了地上。做完這一動作之後,又繼續摟着一臉癡呆的美人調笑去了,韓青衣依舊憂心忡忡的望着蒹葭。

我抖了抖面皮,努力控制着不看躺在地上的方思域,拱手道:“在下蘇貍,幸會幸會。”

劉容卿皺了皺眉,冷冷的望了我眼,道:“在下劉容卿。”說着,不情不願的架起地上的方思域走了。

至此,南徐七公子,我算是都見識過了。

晚上躺在床上,還免不了感嘆,南徐七公子竟有四位是北岱之人,真不曉得是南徐的幸還是不幸。

約莫是晚上的酒喝多了幾杯,竟有些口渴。睡至半夜,本少主愣是被渴醒了,只得從床上翻起來找水喝。

搖了搖壺,壺中無水。我嘆了口氣,打開了房門,打算去敲一敲隔壁的房門,卻腰身一緊,被帶入了一個懷中,将将打開的門亦是迅速的被關上了。

來人一身脂粉味,混着些許的酒氣,輕聲道:“噓……就再幫本公子這麽一次。”

我又想嘆氣了,這位便是引我為知己的南徐七公子之三公子徐長生了。果不其然,不一會,便有人敲門。

我望了眼徐長生,示意他站到門後,打開了房門,揉着眼睛道:“何事?”

門外幾個随從裝扮的人望了望我,一人拱手道:“打擾了,不知閣下可有見到一位着白衣的男子?”

我搖了搖頭,道:“在下一直在房中休息,未曾見過。不過方才似是掃到窗外一抹白影飛過,在下還以為眼花。現下想來,極有可能是你們要尋的人罷。”

幾人立時抱拳作別,飛身下樓,向着客棧外奔去。

我關上門,徐長生正坐于桌邊将我望着,笑道:“這麽多年,你這面不改色的說謊,一直讓我甚為佩服。”

我擡了擡眼皮,道:“你這又是作何要甩開你的随從?”

他嘆了口氣,望了望月,道:“老頭子命我成親,我借口芙蓉門主之邀才出來。老頭子怕我跑了,派了幾個人跟着我。我今日在柳絮館飲酒,看到了你,這才晚上投奔你來了。”

我閉了閉眼睛,嘆道:“助纣為虐啊助纣為虐。不過你即便躲了一晚上,明日不還是得去參加門主的招婿?你那些随從自然還是抓得到你……”

他挑眉一笑,伸手挑住了我的下巴,道:“幾月不見,你似是越來越漂亮了。一個男子,長成這個樣子……這莫不是讓我們斷一斷袖?”

我面色不改的喚道:“球球,蒹葭。”

兩只膘肥體壯的白狼,悠悠然的從床腳處走了出來。

他迅速放開了我,悠然一笑,道:“不過是說句玩笑話。早些睡罷,明日,你便知曉了。”說着,極為自然的上了床,抖開了棉被。

我望了會天,再次喚道:“球球,蒹葭。”

他又極為自然的從床下翻身下來,抱着被子在地上躺好,道:“你竟也舍得,本公子可是南徐七公子之三公子啊。多少人想與我斷袖,你卻……”

我喚了喚:“球球,蒹葭。”

地上立時傳來一陣打呼聲。

本少主咽了咽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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