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最甜

但是受傷住院的人, 有點兒小脾氣是很正常的,她從前感冒的時候,聽見鄰居家開門關門的聲音都會覺得煩躁。

所以, 她又伸手敲了一下門。

裏邊沒聲音了。

顏書覺得奇怪,湊上前,透過玻璃往裏邊看, 還沒看清楚, 聽見護士小姐姐的聲音從後方傳過來。

她回頭, 護士小姐姐朝她努努嘴,問:“來看病人嗎?”

她點頭,護士說:“病人需要靜養。你還是明天再來吧。”

“可是這些水果和美麗的花……”

她話音未完, 護士打斷她, 道:“那就送進去,然後趕快離開吧。你是他的同學嗎?還是女朋友?他真的好受歡迎啊, 來看他的女生一個接一個的, 還都很漂亮,不會是個海王吧?”

“……呃。”

護士捂住嘴, 有些羞赧地笑了下,說:“不好意思哈。”

護士小姐姐推着小推車走進隔壁一間病房。

顏書在病房外邊站了會兒,然後伸手握住門把手,輕輕一擰,門開了。她動作小心,生怕吵到厲時嶼。

大概剛才有令他不爽的人來過,所以他才會說“滾”這種字眼吧?

果然, 她才打開門, 一道熟悉的男聲傳過來。她掩上門, 回頭, 對上傅正堯一張有些奇怪的臉。

他也是來看厲時嶼的嗎?

但他兩手空空,連表情都看着很愉悅。這可一點都不像是來看病人的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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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正堯手裏拿着一串鑰匙。這串鑰匙,她記得方一澤把玩兒過,通體藍色。

應栀和她說過,這是某款保時捷的車鑰匙。而傅正堯似乎家境很普通,所以他的車應該是問方一澤借的。

有人會因為看望住院的同學,而特意問同學借一輛豪車開着來嗎?

就很迷惑。

由于她對傅正堯的感覺一直不是很好,對他有一種本能的回避欲。

她稍微沖他點了一下頭。

傅正堯卻上前拉住她一只手腕。

這舉動不太禮貌,顏書蹙眉,抽回手,問:“學長有什麽事嗎?”

傅正堯舉手笑了笑,說:“抱歉,我是想和你說,厲時嶼他剛剛睡下了,你如果打擾到他,可能他會沖你發脾氣,還是不要去了。你還買了水果和花?不介意的話,我替你送進去怎麽樣?”

“……不用了,我應該自己送進去。他睡着了嗎?我保證不吵醒他。”

傅正堯于是替她打開病房的門。她站在門外整理了一下儀容,還沒走進去,便聽到厲時嶼一道冷冽的嗓音砸過來。

“讓你滾沒聽到?”

“……”

顏書臉色一僵,抱着花束的手一頓,一束花掉在醫院冰涼的地板上。失落感油然而生,她克制住。

他果然不想看見她。但是,既然來都來了,她怎麽樣也要說幾句祝他早日康複的話。

她将花束和一籃子水果放在門口,轉身跑了。

傅正堯看戲的一般,他走進病房,說了幾句讓厲時嶼好好養傷的廢話,随後,病房裏傳出些響動,像是玻璃杯碎裂的聲響。

不會吧?人家只是說幾句肺腑之言也能讓他氣成這樣嗎?

那她還是趕緊走吧,不要氣到他,他是病人。

顏書加快腳步,心情宛如泥石流滑坡一般。電梯還沒到,她只好站着等。後邊傳來護士們的交談聲。

“快看,是803的病人,嗚嗚真的好帥啊……”

“怎麽有人穿病號服都能這麽好看?不知道有沒有女朋友?”

“有吧?今天一共來了八個女的,分時段來的,不會全是他的女朋友吧?長得帥的人都這麽渣嗎?”

“……”

顏書覺得厲哥有點慘,莫名其妙被燒傷就算了,住個院都不安生,還直接升級全自動海王了。

話語紛雜間,她回頭,眉眼一瞬愣住。

厲時嶼穿着病號服站在她身後,頭發亂糟糟的,下巴上長出一層青黑色的胡渣,臉色有些蒼白,眉眼間失了平時的朗逸,多了幾分疲态。

他似乎還清瘦了一些,下颌骨骼愈發明顯了,目光緊緊鎖在她的臉上。

看着還真是有點兒可憐兮兮的。

顏書心裏邊很不是滋味兒,不是為自己,是為他。

她鼻頭冒了些酸意。

“學長對不起,害你受傷是我不好,我錯了。我給你買了水果和花,你不喜歡的話也不要扔,可以送給別人,進口水果還是蠻貴的。那我先走了,祝你早日康複。”

電梯門開了,她又說:“學長,電梯到了,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話落,手腕卻被人扣住,力道很重。

她一愣,回頭。厲時嶼一只手扣住她的手腕,她低垂視線,骨節分明的一只手,青筋都突顯。

他移開視線,輕咳嗽一聲,再對上她疑惑的雙眼,目光淡淡的,音色卻沙啞沉重。

“能不能別走?”

“哈?你剛剛還讓我……滾。”

顏書徹底怔住,臉熱熱的。她從來不敢想象,他會不顧形象地對她說,讓她別走這種話。

真的,做夢她都沒這麽意//淫過。

“我不知道是你。”他說。“別走行嗎?”

人來人往,護士們竊竊私語,眼角透着探究笑意。半晌,顏書擡眸對上他銳利的眼睛,點點頭。

他微怔,卻松開她的手。她手心滾燙。

“你不知道是我……為什麽追出來?”

“想到可能你會來。”

顏書臉熱熱的。

“是不是一個人住院太寂寞了?”她探頭探腦地問,“我讓護士給你換間人多點兒的病房好嗎?”

“……”

話落,厲時嶼像看神經病一樣看了她一眼,道:“不用。別多事。”

“……哦。”

她吐了吐舌,扶着他往病房走。

忽然間她發現,他的鞋好像……穿反了。

“……”

她忍住想笑的沖動,裝作不經意間問:“學長,你吃過晚飯了嗎?”

“還沒有。”

“我也還沒吃。你想吃什麽?我點外賣。”

厲時嶼好笑地扯了一下唇角,道:“我還以為你要親自替我做一頓。”

顏書笑着搖頭,說:“我目前只會煮泡面。”

“……”

“你想吃的話,我現在去買兩桶方便面也行。”她認真地說。

“不用。”他回絕道。

“……”

“那個,你的鞋好像穿反了。”她提醒他。

厲時嶼愣了下,沒說話。

她說:“所以……我讓你緊張到鞋都穿反了嗎?”

“……”

厲時嶼沒有否認,臉色卻有些不自在。

她繞開話題,說:“要不要我真的買泡面啊?”

“不用了。”

“好吧。”

不過想想也對,兩個人一起在病房裏邊吃泡面,多少有點凄涼了。

“剛才你罵我我才走的。”她低頭嘀咕道。

聲音淺淡,像溫柔晚風。

厲時嶼擰眉,說:“不是罵你。當時,我不知道是你在外邊。”

“……哦。所以你是對傅正堯說的嗎?”

“差不多。”

“你們不是同學嗎?關系這麽差啊?”

“同學就一定關系好?”

“也對。但你的性格這樣冷,又霸道,畢業之後,要感謝室友的不殺之恩才行。”

“……”

“可是你為什麽要追出來?”

厲時嶼一頓,說:“想到可能你會來。”

顏書愣了愣,低頭看他的鞋,說:“所以我讓你緊張到鞋都穿反了嗎?”

“……”

803病房到了。厲時嶼推開門,裏邊空蕩蕩的,沒有任何人,傅正堯似乎已經走了。

病房的一張桌上堆滿了鮮花和水果,以及各種營養品。顏書感慨,他真的好受歡迎,這些東西居然堆成了一座小山,感覺能吃半年。

顏書讓厲時嶼躺到床上。她拿起水壺晃了晃,發現水壺很輕,于是說:“學長,我去倒點熱水。”

厲時嶼“嗯”一聲。

顏書去打了一壺水,又去醫院的食堂買了一份白米粥,她擔心這麽吃,營養太單調了,上網查了查,說燒傷的病人應該吃些富含膠原蛋白的食物,她又到醫院附近的一家餐廳買了份豬蹄和鴨爪,又去超市買了一罐蛋□□。

因為對這一代不太熟悉,花的時間有點兒久,她回到醫院時已經天黑了,正好是晚上七點。她進病房前象征性地敲了敲門,沒得到回應就推門走進去,沒想到看到厲時嶼光裸的背。

“……”

好尴尬。

但是,他的身材比例太好,她眼睛直勾勾地看了兩眼,才紅着臉轉過身去。汗出了好多,心跳也不受控制。

餘光瞥見他肩若削成,腰窄而精瘦,輪廓線條緊實,讓她想到希臘的雕塑。

厲時嶼倒是很自在地套上病服,淡聲道:“出汗了,我在換衣服。”

“哦……我什麽也沒看見。”她撒謊道。

“……”

過了會兒。

“過來,我扣不上扣子。”他忽然說。

顏書硬着頭皮走過去,放下一堆東西,然後用濕紙巾擦了擦手,有點兒緊張地問:“那你剛才是怎麽脫下衣服的?”

厲時嶼的臉上噙着一抹笑,深邃的眼眸微睜,對上她此刻有些害羞的眼睛,音色冷淡道:“脫很容易。”

“……”

行吧。

“你那只受傷的手臂能動嗎?”她替他扣上第一顆扣子,自下往上扣。

厲時嶼微颔首,“能動一點兒。”

“會很痛嗎?”

“打過麻藥,現在沒什麽感覺。”他随口道。

顏書很內疚,是她腦子抽了才釀成大禍,害他受傷。

幸好他沒大事,如果再嚴重一點兒,她該怎麽還?

護士推着小推車進來,發現二人的舉止有些暧昧,臉色一紅,又咳嗽一聲道:“先別穿衣服,現在要換藥。”

“……”

“……”

顏書又将扣好的扣子一顆顆解開。

她和他離得太近,導致呼吸都很敏感。她的臉熱熱的,卻只能裝作很平靜地繼續解扣子,解領口時,她的手指有時會輕擦過他的下巴,下巴有點硬,胡渣紮在手上不痛,但是有點兒癢。

厲時嶼微側頭。他的手指漸漸攥成拳,青筋突顯,目光裏微微透了幾分陰沉。

她的臉蛋紅撲撲的,光滑細膩又水潤,距離這麽近,能看見她臉上短短的絨毛,唇色鮮紅,像紅櫻桃。

她的眼睛裏散布着星光。

有一顆扣子太緊了,她踮腳湊上前,兩只手用力擰了擰扣子才終于解開,額頭卻不意見擦過他的唇。

他的喉結滾動一下,微不可聞地眯了下眼睛。

他口渴嗎?她在想。

額上冰涼又溫熱的觸感,令她吓了一跳,趕緊退後兩步,手足無措地問:“你想喝水嗎?我給你倒。”

“……”

厲時嶼斂了目光,沉聲道:“不渴。”

她又緊張地問:“那你餓了麽?”

“不餓。”

她的臉滾燙,“那要吃水果嗎?吃蘋果還是梨?”

“随便。”

她開始削蘋果。果肉好滑,力道也沒掌握好,才削了一半的蘋果被她整顆甩到了垃圾桶裏邊,“哐當”一聲。

厲時嶼:“……”

場面很尴尬。

她不慌不忙地拿起兩顆櫻桃,說:“學長,吃櫻桃好嗎?我不太會削水果皮。”

厲時嶼擰眉道:“櫻桃記得洗了再拿給我。”

顏書:“……”

被晾在一邊很久的護士此刻站出來說:“二位,還是先換藥吧?”

“……”

“……”

厲時嶼坐在病床一側,病號服被褪下,精瘦的身材,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緊實的手臂微擡,護士輕輕撕開紗布和繃帶。

手臂被燒傷的部分露出來,紅腫,上邊還有大小不一的水泡。

顏書愣了愣,然後蹲下來,問:“很痛嗎?”

厲時嶼額頭冒了汗,咬牙說:“……在忍耐範圍。”

護士對顏書道:“是淺二度燒傷,這種燒傷溫度會比較高,疼痛感劇烈,如果是女孩子,真的受不了的。麻藥應該過了,但麻藥也不能一直打。”

顏書不敢再看傷口,擔憂地問:“會留疤嗎?”

護士回答說:“淺二度燒傷在正常情況下只留有皮膚表面的水疱生成,當疱液吸收之後,如果不發生明顯的感染,一般是不會留下瘢痕的。”

顏書松了口氣,拍拍厲時嶼的肩膀說:“學長你放心,只要好好治療,不會留疤的,夏天快到了,你還能和以前一樣穿短袖。”

厲時嶼:“……”

顏書又問護士:“怎麽預防感染呢?”

“每天對局部進行消毒換藥,穿一些透氣性較好的衣服,不要吃刺激性以及油膩的食物,淺二度燒傷一般兩周就能痊愈。”

“可以洗澡嗎?”

護士搖搖頭,說:“最好不要,只需要進行擦拭即可,傷口不能碰水。”

送走護士,病房一下子安靜下來。寂靜的空間總令人有些無所适從以及尴尬。

顏書洗了櫻桃,用一只玻璃碗盛好,放在病床的桌上。

櫻桃一顆顆透着深紅,表面沾着晶瑩水珠,誘人又可愛。

她抓起一把櫻桃,先塞了兩顆進嘴裏,細細咀嚼間,腮幫子鼓起來,想再吃的時候,發現厲時嶼正盯着她看,目光深邃清冷,卻把她看得臉紅了。

她放下手裏的櫻桃,重新放回玻璃碗裏。厲時嶼蹙眉,淡聲譴責道:“抓在手裏又放回去?有一顆你還舔過。又髒又野。”

“……”

被抨擊後,顏書鼓了鼓腮幫子,雖然生氣,但他說得沒錯,确實很沒禮貌又不講衛生。她湊上前,捧着盛滿紅櫻桃的玻璃碗,說:“可是怎麽辦?我分不清楚哪顆是我剛才……舔過的。”

“……”

話落,空氣裏滿是尴尬和暧昧。燈光柔和又朦胧,他的瞳孔裏有她。

過了會兒,厲時嶼擡手擰了下眉骨,嗓音清透直白,說:“那你就全吃了。不用給我留。”

“……好的。謝謝時嶼哥。你人真好。我給你削幾個蘋果吧?”

“削幾個?垃圾桶塑料的,你別砸壞了。”他說。

“……”

這話紮心了。然後她抱着一只碗,開始吃櫻桃。

櫻桃不是她買的,她只買了蘋果和梨,還有一顆菠蘿。

這些櫻桃個大又漂亮,一看就很好吃,所以她就自作主張拆了一盒。

就這麽吃了半小時,一下子快十點,差不多到門禁時間了,顏書放下碗,收拾了病房的垃圾,對厲時嶼道:“我今天要回去了,明天再來看你。你有什麽事情要叫護士姐姐幫你,知道了嗎?”

那語氣像對小孩兒在說話。厲時嶼卻點了點頭。

她整理了一下花束。好多花,水仙花、康乃馨、吊蘭、百合花、白玫瑰、馬蹄蓮。

來看他的女孩子都很浪漫啊。

她指着一束向日葵對厲時嶼道:“學長,這是我買的向日葵,要插上嗎?”

厲時嶼點了一下腦袋。顏書找來一只花瓶,插好向日葵。

厲時嶼看向她帶來的另一束花,花朵有粉色有黃色,色彩治愈,很漂亮。他淡聲問:“這也是你買的?”

“嗯。”

“叫什麽?”

她笑了笑,“我忘記問花店老板娘了。你等等,我幫你查一下。”

“……”

她用識圖軟件搜了搜,然後對厲時嶼說:“這好像是叫金絲杜鵑,俗名死不了。呃,就寓意挺好的,很适合送病人。”

厲時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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