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最甜

第55章 最甜

雨并沒有真的下。

夜間十一點, 燥熱空氣被幾滴雨卷走熱氣,風裏泛起絲絲涼意,甚至有點冷。

顏書對氣溫很敏感, 涼意先從指尖泛起,一路蔓延至頸向,手臂泛起大片不太明顯的雞皮, 她躬身打一下噴嚏, 下一秒, 腰間的手臂收緊,某個人似乎是怕她從腿上跌下去。

她低聲笑,覺得他有點兒神經質。又不是坐過山車。

先前聽他說的那些故事, 雖有些複雜, 但回神細想,也不難懂。

她心情有點兒沉重, 一時間什麽話也不說。

厲時嶼告訴她自己小時候被抱錯, 以及後來回歸親生父母家的一些原委,更多的, 比如他的家庭背景,以及他在厲家的許多是非,他并未提太多,只用只字片語略過。

至于他為什麽不提,無非是因為厲家不管有多少財富,那也并不是他的東西。他沒創造過,沒必要因為血緣這種無法改變的事實而一直惦記。

何況他在厲家像個多餘的。

至于和許知楠之間, 他只把她看做朋友的妹妹, 沒有任何其他的想法。

許盛楠對他而言是很重要的朋友, 當他受到排擠的時候, 是許盛楠站在他那一邊,他帶他融入這邊更複雜紛繁的世界。

一個人總是孤獨的,如果有一個人願意站在你這一邊理解你,那麽不需要太多的理由和解釋就能心照不宣。

許盛楠說想要保護妹妹,他不能不顧及朋友的請求,但顏書身上的誤會,他會用另一種方式解開。

顏書相信他。如果她不信,那一開始就已經把他釘在謊言那一方了,還聽他胡說幹什麽?她不願意把他當成卑鄙的人。

“我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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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時嶼忽然頓了頓。

顏書詫異,凝視他的臉。他的臉隐在夜色下,凄迷複雜,她看不懂。

過了會兒,她問:“你妹妹語恬嗎?”

厲時嶼搖頭,看着她的眼睛,說:“不是語恬,是我那邊的妹妹。”

她終于明白,他說的是和他有血緣關系的親妹妹。

“你妹妹……她怎麽了?”她小心翼翼地問,因為他的神情令她感到不安和心疼。

他把臉埋在她頸窩間,熱氣拂過鎖骨和下巴,她心頭小鹿亂撞,卻也知道這不是他有意而為,只好壓下心底的悸動和身上生出的奇異的生理反應,聽他說下去。

“因為我的意氣用事,導致她身上發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我很自責。”

他擡起漆黑的眼睛,和夜色融為一體,這語氣低沉又似有似無,是她從未聽到過的,透着自責和痛苦。

這不像她知道的他了。她知道,他在厲家是受冷落的。

好過分。那明明不是他該承擔的錯誤。

陷進回憶的他現在茫然又痛苦,冷白的臉布滿陰霾,盤根錯節的沉痛,隐約地自他眼底暴露生長。

他不該是這樣的。

她喜歡的少年應該意氣風發,在太陽底下也閃着光芒才對。

心底生出無限包容,她從他腿上跳下,轉身,站在他面前,在他有一瞬失神的瞬間,她彎腰抱住他,在他耳邊說:“不是你的錯,你明明那麽好。”

厲時嶼目光一怔,緩慢地擡手扣住她的腰,沉默。

“七七,我沒你想的那麽好。”

顏書一怔,因為他第一次叫她的小名。

他說自己沒她想得那麽好,可是那又有什麽關系呢?她喜歡他,喜歡的是他這個人,包括他的一切,她不在乎他還有什麽不好的地方,如果有,在她眼中也是泡沫。

他和她講述了厲宜涵身上發生的一些事情。

她啞着嗓子聽完,目光漸漸浮上錯愕。

厲宜涵出生後就患有自閉症,只和家人親近,甚至其實也只和母親和奶奶親近,她害怕和男性接觸,家中可以接近她的男性,只有爺爺。

後來,厲時嶼回到厲家,他每天遠遠地和厲宜涵說話,給她念童話故事,雖然厲宜涵從來不回應他,只是坐在沙發上玩兒自己的娃娃。她一遍一遍地給洋娃娃梳理長發,然後坐在地毯上,在自己的周圍重複地擺滿一個個精致的洋娃娃少女。

厲時嶼之所以每天和厲宜涵說話,不過是因為,她雖然從來不回應,但也不會排斥他。距離一點點拉近。

一開始,他只能隔着十米遠的距離同妹妹說話,不管她聽不聽得懂,他每天都會出現。後來,八米、五米、三米……

有一天,他可以坐在她身邊了。

這樣的相處方式持續了近五年。某一天,照顧厲宜涵的阿姨和家教老師驚訝地發現,厲宜涵會對她們說的的話有所反應了,會适時地點頭和搖頭以及擺手,甚至還會笑。

得知這些,厲時嶼很高興。

似乎一切都在慢慢變得好起來。

有一回厲時嶼參加學校的露營活動,他背着背包正準備出門,厲宜涵抱着洋娃娃跑到他身後扯住他的衣服,一副不讓他走的神情。

厲宜涵不愛說話,但并非失去了語言能力,她屬于輕度自閉症,只是難以融入周圍的環境,喜歡困在自己的世界裏。

她仰着腦袋,眼睛瞪得很大,一只手緊緊拽着厲時嶼的衣服,嘴巴先是張開,但沒發出聲音,後來又“啊啊”地喊。

厲時嶼無法抽身,驚訝于她的舉動,以為她想找自己玩兒,于是彎腰,耐心地解釋道:“小涵乖,我很快就回來。”

厲宜涵睜大眼睛,又努力搖頭,“咿呀”兩聲後,她叫了一聲“哥哥”。

“哥哥……不走……”

厲時嶼驚詫良久,回神後,他勾下腦袋,一字一句道:“我不走。”

厲宜涵十二歲時,她的狀态良好,可以去學校上課了。雖然還是很少和人交流,也偶爾會被人當成異類,但她在一天天努力地适應這個複雜的世界。

時間飛快,厲宜涵和許知楠成了好朋友。那天,許知楠告訴她,厲時嶼消失了。

厲宜涵很着急,沒有通知任何人,她和許知楠匆忙出門尋找,因為在她的世界裏,哥哥很重要。

她們漫無目的,走遍每一個街道。只是不想後來,會發生那樣的事情。

“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小涵已經在醫院裏。她性子其實很倔強,臉上和額頭全是傷口,因為反抗得太激烈,一只手的指甲脫落了好幾個,那些畜////牲……”

厲時嶼的嗓音低下去。顏書的心情久久難以平複。

她難以想象,當一個患有自閉症的小女孩兒勇敢地擁抱這個世界時,會遭到如此殘忍的背叛。

雖然醫生檢查過後說她并未受到性///侵,但對她的心靈造成的傷害是難以磨滅的。

厲宜涵患上了嚴重的創傷後應激障礙。

這種心理疾病,有超過三分之一的患者會因疾病的慢性化而終身不愈。

“如果我回南淮後,給她打一通電話該多好。”

厲時嶼慢慢擡起腦袋,瞳孔沒有焦距一般望着她。

“可是我關機了。”

“她找不到我……都是我造成的。”

“她躺在醫院的病房裏,我走進去的時候,她好像不認識我了,歇斯底裏地喊着。她到底有多痛苦才會忘記我。”

顏書眼眶濕潤,喉嚨發緊,她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

盡管這許多事與他不無關系,可是,她還是站在他這邊。

“誰也不想發生這種事情,你當時也需要誰拉你一把不是嗎?何況,你是回南淮照顧出車禍的養母。你……你只是遵從本心罷了。”

厲時嶼沒說話。她知道,他不肯原諒自己。

可是,他也僅僅只是想要被人溫暖,只是想要被人愛啊,這有什麽錯呢?

人類需要陽光和水,以及空氣維持生存,但被愛着,是每個人都需要的不是嗎?

他沒有抛棄自己的養母,即使養母的心大半都在另一個孩子身上,但他已經做得足夠好,是命運不公平。

“我永遠都喜歡你。”她忽然說。

厲時嶼怔了怔,眼睛裏的光重新跳躍,他擡手,勾下她的腦袋,鼻尖輕蹭她的臉頰,啞着嗓音問:“永遠喜歡我嗎?”

她重重點頭,臉頰燙得厲害。

“只喜歡你。”她說。

話落,她還沒反應過來,厲時嶼仰了腦袋和她接吻。

這個姿勢有些奇怪,她站着,被迫躬身勾下腦袋,而他坐在長椅上,一手控制着她的後頸不讓她後退,另一只手掐住她的腰。

她因為重力原因,身子不住往下沉,整個人慢慢壓在他身上,漸漸地發展成坐在了他的腿上。

她唇瓣的柔軟像棉花糖,他禁不住輕輕咬上去。

她輕哼聲,他撬開她的唇舌。

薄荷氣息灌進鼻腔,他的指腹輕輕摩挲着她的耳後窩,帶來一陣酥麻,整只耳朵都發燙,泛起了玫紅色彩,神經末梢都在叫嚣着,那是太過奇異的感受,她羞澀地迎接。

路邊的燈光跳躍閃爍,忽然暗下去,四周忽然一片漆黑。這裏只有一盞燈。

北華大學倡導環保節能的理念,所以遠處的燈光很暗,光根本照不進這裏。

蟲鳴四起,樹葉的沙沙聲被放大。她怕黑,心中爬起緊張和害怕的情緒,一瞬垂眸,撞見他漆黑的眼睛,溢出一點兒紅,她驚了驚,瞥見他的喉結滾動,嗓音似乎難耐:“只喜歡我嗎?”

她點點頭。

一瞬像燎原的火,她置身一片燃燒的火焰,大腦有大半時間是空白的,卻禁不住誘惑羞澀地回應他。

他反守為攻,近乎瘋狂的。

她沒有力氣抵抗,整個人舉手投降,任由他索取。

風聲擦過耳邊,幾片樹葉落在頭頂,又順勢從領口落進衣服裏,有點兒癢,她動了動身子,卻聽見他悶哼一聲,警告似的語氣道:“別亂動。”

“……”

她整個人僵住,大腦無法思考,因為她剛才好像碰到了哪裏。

她真的不敢動了,臉如火燒,手也沒力氣,軟趴趴地抱住他的脖子。

他卻似乎停下來思考,目光又沉又重,指腹撩起她垂下來的長發。

不到三秒的時間,火勢再次沿着唇,蔓延至下巴,再慢慢往下,像螞蟻在爬。

熱氣拂過耳朵時,她聽見他在耳邊啞聲問:“急着回去嗎?”

“……嗯……什麽?”

她不明所以,眼睛泛着絲絲媚,她不自知。他把腦袋擱在她肩上,沉聲道一句:“那就是不急着回去。”

“……”

随後她一只手被他緊緊攥住。他的大手寬闊,骨骼堅硬硌的她的手有些疼,掌控的力道,游移間又重重停頓,她像碰到燙手山芋一般彈開手,大腦空白,卻撞見他漆黑的眼睛,幽幽透着戾色。

“你……你……”

你了半天也沒說下去。因為說不出口。他真是……不做人。

他挑眉,只不做聲,按壓着她纖細手指攥緊了再度壓下去。

隔着一層不太厚的衣料,路邊的燈光亮起,不停閃爍跳躍,像演恐怖片的場景,風裏是月桂的氣息。

黑夜裏什麽在悄然滋長又破土而出,他在為她着迷。

混沌裏,耳邊是他壓抑的喘氣聲,混雜風聲傳入耳朵裏,她害羞地不敢看他的眼睛,閉眼和他接了長達一分鐘的吻。

大概是她羞澀和緊張的神色太刺眼,厲時嶼勾下腦袋,在她唇上咬了一下,松開她,以原有的姿勢抱着她從長椅上站起,又将她放到地下。

“今天算了。”他替她理了理衣服,淡聲道,“我等你适應。”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麽,面色緋紅。

雙腳落地的安穩令顏書回歸現實。那顆路燈又亮起來,好似靈異事件一般,她太震撼,擡眸盯着路燈觀望了好久,心跳卻還是很快,臉頰發燙,滿腦子都是他剛才的輕佻。

她回過神,低頭看地上的影子,小聲問:“那你……怎麽辦。”

她指的是什麽不言而喻。

厲時嶼勾唇笑了下,挑眉,“好奇?”

她把臉扭到一邊,“我才不好奇!別說!你要是敢說我就報警!”

“……”

保安巡邏到這邊,見兩個學生還在逗留,勸阻道:“你們怎麽還在啊?到底想幹嘛?”

顏書不說話,心虛地躲到厲時嶼身後,厲時嶼面不改色地對保安說:“沒什麽,女朋友怕黑,剛才吓哭了。這邊的路燈常壞。”

顏書:“……”

保安點頭道:“這邊的路燈确實經常壞。快送女朋友回去吧,要不要借你手電筒用用?”

“不用了。”

厲時嶼牽着顏書的手離開。

到宿舍樓下,顏書從包裏拿出剩餘的創口貼全塞他手上。

“都給你。”

他攥在手裏,微點頭。她靈機一動,忽然扯開一只創口貼,撕開後貼在他的臉頰上。他一愣,擡手摸臉,問:“你做什麽?”

她笑,說:“不知道,我就是想貼。你不許撕掉。這是愛的标記。”

“……”

“代表你是……”她目光閃爍,“我的。”

“……”

厲時嶼無奈地看着她,但沒打算撕下來。被縱容得厲害,她大膽地伸手摸他的臉,摸着有點涼。

男生的皮膚總比女生硬一些,剛冒出來的胡茬沒剃幹淨,紮在手上像撓癢。

她問:“你們男生每天都刮胡子嗎?”

“看個人,有些人胡子長得快,需要每天刮。”

“那你呢?”

“兩三天一次吧。”

顏書望着天想了想,“聽說胡子越刮越長得快,你別天天刮了,我怕你以後變成大胡子。”

“……”

被她的理論逗笑,厲時嶼稍微躬身笑了笑,嗓音低沉。

顏書不知道這又什麽好笑的,問:“有那麽好笑嗎?”

他顧左右而言他,道:“不喜歡大胡子?”

顏書點頭,“沒有幾個女生喜歡大胡子吧……那不就變成硬漢了嗎?我的終極理想型是花美男型的。”

厲時嶼抓住關鍵字眼,挑了下眉,“哦?原來我是花美男型的。”

真會誇自己。

顏書哭笑不得,搖頭道:“你不是,我看影視劇的時候更偏愛這種類型的,你吧,你……我不知道怎麽形容你,總之你不是花美男型的,你是……我詞彙頻發,說不上來怎麽形容你……”

“……”

厲時嶼有些不是滋味兒地蹙了眉,目光變得銳利陰沉,說:“哦。我不是你的終極理想型。”

“……”

聽出來他很不爽了。

顏書為了寬他的心,絞盡腦汁地想了半天,說:“花美男型特別容易被直男說成是娘娘腔,你想做娘娘腔的話……我可以強行把你歸類其中。”

厲時嶼:“……”

“我回去了,你也要早點睡。”她說。

厲時嶼“嗯”一聲。

他立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烏雲散去,頭頂一片星河璀璨。

你要永遠喜歡我。

只喜歡我。

他輕聲道。

這天晚上顏書很久都睡不着,她翻來覆去,滿腦子都是厲時嶼。

不知道他睡了沒有?

她希望他可以放下,希望他不要繼續責怪自己,希望所有的一切都會變好,希望他的妹妹會好起來。

都會好起來的。

她這麽告訴自己,慢慢沉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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