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最甜
第74章 最甜
察覺身後有人, 顏書立即拉好制服的外套。
打底的襯衫還沒系好扣子,她一邊系,一邊瞪着厲時嶼, 目光裏藏着窘迫和不安。
厲時嶼只微擡眉眼,目光輕劃過她系扣子的那手指。
指節纖細白皙,如蔥段。
她微紅的臉, 額上細密汗珠滲出, 脫妝的唇另有一番風情。
他移開目光, 回到自己的辦公桌,進入忙碌的狀态。
顏書知道自己多慮了。
她與他早已不是從前那種關系,何必自作多情。
她每天的工作忙碌, 他同樣如此, 而且只會比她更忙。
她不過每天查房巡視,偶爾為一些刁鑽難纏的客戶解決各種麻煩就已焦頭爛額, 而他的工作量絕對不比她少, 甚至他花在工作上的時間和精力只會比她多更多。
難以想象,他能到今天的位置, 無論是家族人脈還是靠自身,那都不容易。
他掌控一家酒店集團的命運,不要說那些工作後的應酬,光是份內事就足以令他犧牲掉更多的休息時間。
越是站在高位,越不能掉以輕心。
她不知道他每天工作的具體內容,但他頻頻蹙起的眉間,她知道他一定很累。
他需要制定公司的月度、季度和年度計劃和指标, 監控各個部門的運營發展狀況, 對公司的人力資源狀況、財務收入和支出狀況、公司資産整體狀況進行監控管理……啊, 她光是想想這麽多工作量壓在自己的頭上就覺得頭都要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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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去多久, 厲時嶼終于摘下眼鏡。他總愛扔自己的眼鏡,好像眼鏡摔不壞。
他在注視她。但她不知道。
等她察覺到那道冷冽的目光時,他已起身走到她身邊。
“周末有空嗎?”
“看來你是真的想壓榨我啊。”她吐了口氣。
厲時嶼微挑眉,擡手捏捏自己的眉心,不在意地說:“随便你怎麽看我。”
她說:“這周六我需要輪班,周日才有空。你想讓我做什麽?”
厲時嶼凝視她,問:“你不問我理由?”
“為什麽要問?你是CEO,我是你的間接下屬,上司需要員工周末加班,太正常了,何況酒店行業。我一天是這裏的員工,就會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和任何理由無關。”
她說得坦然。
盡管她已準備辭職,但他不是她的直接上司,辭職信也遞不到他手裏,沒必要和他說自己要辭職的想法。
厲時嶼沉默。
片刻後,他又重新回到辦公桌。
“我需要購置一套公寓。你對宜北比我熟悉,所以,周末有空的話,陪我去看房。”他說。
“好。我回去做做工作。你現在已經不需要考慮房子的價格了吧?市中心的可以嗎?”
“可以。出去帶上門。”
“……好的。”
一秒下了逐客令。
她退出去後輕輕帶上門。
ˉ
厲時嶼站在落地窗邊。
他俯視一切。碧藍色的天空下一片美麗的海島,海鳥盤旋環繞。
半晌有人敲門,他咬着煙蒂,嘴裏吐出煙圈,說了句“請進”後,他坐到一張黑皮沙發上,雙腿交疊。
做上位者的感覺不錯,能掌控一切。
他知道事業對于男人而言極為重要,所以這些年冷硬着心腸往上攀爬,不是為了證明什麽,只是拿回本來就屬于自己的一切,有什麽不對?
他不認為有哪裏不對。
這些年,每天填斥在他周圍的,是數不清的猜忌和打壓,最後他扳倒一切,贏的時候卻感受不到一分喜悅。
快意嗎?當然有。但沒有快樂。
那時她匆匆離開,一聲不響就消失在他的世界裏。
他消沉過痛苦過,但那又怎麽樣呢?她不會再回來。
那他可以去找她。
他抽時間去了美國,想方設法找到她的住址,一開始不敢打擾她,只每天開車遠遠跟在她身後。
她有時乘地鐵,有時一天暴走幾十條街,而他從來不出現,只是遠遠看着她。
一開始,他以為周同甫只是偶爾與她見面,異國他鄉,她需要一個同胞陪伴,這很正常。
可那天夜裏,她與周同甫深夜才回,而她目光旖旎纏綿,連同周同甫看她的眼神都太露骨,他終于肯相信,她早已把他忘到九霄雲外去。
房東太太和他說:“周先生是顏小姐的男朋友,還給她交了一年的房租呢。他們每日出門約會,有時半夜三更才回來。周先生是個很體貼的男人,他們很登對。周先生可是體面人,随便一輛車子就上百萬美金,有他在,顏小姐會感到安心。”
周先生周先生周先生。連一個局外人都在嘲笑他。
他終于意識到了什麽。
真諷刺。
他擔心她。
她卻快活得不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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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菲穿一身酒紅色長裙走進來,她背一只亮閃閃鑲滿鑽的包。
厲時嶼一眼看出來那是假貨,但他不會戳穿。
這個林主管不好好工作,早上七點不到就敲開他套房的門,他知道她的用意,她卻開門見山,說來拿回幾天前落在他車上的口紅。
他早已扔掉。
林菲後來被厲宜涵叫到一間卧室裏,幫忙試衣服。
厲宜涵脾氣古怪,想必林菲沒有讨到好果子吃。
“上班時間,怎麽不穿酒店制服?”他質問。
一根煙燃盡,他又點燃一根。
吞雲吐霧間,林菲咳嗽兩聲,他起身回到辦公桌,愉悅地凝視她窘迫的神态。
林菲猶豫,說:“我……我休年假,經理已經批了。”
“祝你假期愉快。”
“……”
“厲總,我有話想對你說。”
“工作相關嗎?不是的話出去。”
林菲臉色一黑,還是上前說道:“您有女朋友嗎?沒有的話,您覺得我怎麽樣?”
厲時嶼抽煙的手一頓,眯起眼睛來。
“挺好。”
林菲眼睛一亮,順勢坐到他的辦公桌上,她勾下腦袋,胸前一片春色傾瀉無餘。
她用嬌柔的口吻問:“那我們可以試試嗎?”
“試什麽?”他反問,好笑地抖了抖煙灰。
“你……想試什麽就試什麽。”
話落,她擡手。
肩帶系成蝴蝶結的樣式,只需輕輕一拉便滑落下去,春光乍洩。
厲時嶼眉心一跳,指尖煙火忽明忽滅。他斂了目光,視線落在角落的一支對講機上。
此刻他卻只有一個念頭——她落下的。
林菲見他不為所動,心裏有些失望,但她并不肯放棄。
人只要抓住機會,此後也許就是另一番天地,曾經如何誰會去管?人只管往高處走才是最正确的路子。
她借機跳下桌,正好跳到厲時嶼的腿上,他回過神來,她已伸展雙臂抱住他的脖子。
辦公室的門恰在此時被人推開。
厲時嶼沒有動作,目光瞥向門口,林菲也是。
不是黛西。黛西總會敲門。
顏書立在門邊,一臉茫然,而後垂下目光,退出去。
一秒不到的時間又開門走進來,一本正經地說:“抱歉,不知道你們很忙,但是我對講機忘記拿了。”
她飛快走到辦公桌前,眼尾餘光朝他灑去。
林菲分腿而坐,面頰緋紅,他則沒什麽表情。
這副場景預示着什麽不言而喻。
她收回目光,拿上對講機轉身離開,貼心地替他們帶上門。
“厲總……可以嗎?”
林菲像只八爪魚,一手扯了厲時嶼的領帶,輕輕一拉,她要吻上去,厲時嶼卻歪了腦袋,他起身,她纏在他身上,死死抱住。
他抱着她走向沙發。
厲時嶼放下林菲在沙發上,摘下她八爪魚一般的手,朝門邊走去。
林菲蜷縮在沙發上,身上只餘一件文胸和安全褲。
她正期待着,以為他去鎖門,卻不料他打開辦公室的門,側着腦袋對她說:“出去。十秒。”
林菲呆呆地問:“什麽?”
黛西神出鬼沒,踩着高跟走進來,居高臨下地睥睨林菲,說:“厲總只給你十秒的時間穿上你的衣服離開這裏。超過十秒,保安會請你出去。”
“……”
林菲羞憤難當,跳下沙發後抓起地上的裙子套上。她走得急,差點崴了腳。
ˉ
顏書回到休息室,對講機被扔進沙發裏。她從來不扔東西,把艾米和韓玲玲吓一跳。
艾米問:“怎麽啦?”
顏書倒一杯剛磨好的咖啡,抿上一口,說:“上班時間搞女下屬。禽獸。”
“……”
艾米和韓玲玲對視一眼,互相疑惑不解。
韓玲玲問:“顏書姐,你說誰搞女下屬?趙東洋不是被開除了嗎?”
“不說了。我還要去查房。艾米姐,林菲是不是休年假?”
“是啊,怎麽了?我剛批的。”
“沒什麽。我就是問問。果然,男人一有錢就會變壞。”
“……哈?”艾米哭笑不得。
顏書自言自語地走到休息室門口,想起什麽,又走回去,問艾米:“我的妝很可疑嗎?”
艾米搖搖頭,“不啊,你素顏也美得冒泡。”
“好受一些了。晚上的員工餐怎麽樣?有肉嗎?”
“有啊。昨天厲總在酒店走了一圈,來到員工食堂,說菜不好,要食堂改良,今天晚上就給你加雞腿。”
“……我還得謝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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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加班一天,顏書累得不想動。
周日終于可以好好休息,林菲不在,她清淨了許多,睡到十點起床。
海邊城市總潮濕,身上一熱便黏糊糊的,她洗了澡後吃過早午餐,然後晾曬衣服。
休息時她習慣關機,但是應栀現在在宜北度假,她怕應栀會找她,所有還是選擇開機。
剛開機就收到幾十通未接來電。她擰了眉毛,後悔開機了。陌生號碼。
她試着回撥過去。那頭傳來一聲熟悉的男士嗓音,低沉渾厚,夾雜幾分不滿。
“為什麽關機?”
“……”
顏書挂斷電話。厲時嶼又打進來。
“為什麽挂我電話?”
“……”
她想了想,畢竟他是CEO,得給面子。他現在要名有名要人有人的,萬一以後她去別的地方混也要被他報複,那太可怕了。
人活着就已經很難了,她不能和自己過不去。
“我手滑了。您有事嗎?今天我不上班,你不能差遣我。”
“你答應過我,陪我看房。”
“我沒買過房,沒有經驗,厲總,我給您推薦幾位房屋中介行嗎?他們算是我的朋友,不會宰您的。”
“……”
過了會兒,那邊某人咬着牙說:“不行。”
“那你想怎麽樣啊。”
“陪我看房。”
“……”
“我如果不陪呢?”她問。
“那我上去找你。”
“……”
一小時後,顏書下樓。厲時嶼半坐在車身上吸煙。
他身後是一大片生長茂密的荒草地,綠油油一片像是在野外,藍天白雲豪車,令顏書生出幾分錯覺來,像是做夢。
她已許久沒夢過他。
可他又輕輕出現在她身邊。
他穿得休閑,白襯衫搭黑西褲,運動鞋,沒打領帶,手上換了一只腕表,通體銀色。見她出現,他掐了煙,用鞋碾了碾,再用紙巾包了煙頭,走到垃圾桶旁扔了。
天氣太熱,她穿得清涼,吊帶搭短褲,平底涼鞋,化淡妝,口紅卻塗深紅色調,她皮膚白,襯得口紅太過惹眼。
她不是特意上這款口紅,實在是因為找不到其他能用的了。
她不怎麽買化妝品,口紅數量兩只手就能數過來,東扔一支西扔一支,最後手裏不過兩支了。
都是大紅色。
她不能不塗口紅就出門見人,這是她工作後養成的習慣。
厲時嶼去附近一家小賣部買了兩瓶礦泉水,冒着冰汽,一瓶給她。
“你讓我等一小時。”他沉着臉道。
顏書擰開瓶蓋喝水,口紅沾在瓶嘴上。她淡淡的眉眼略顯慵懶,果然是放假的姿态,她很散漫。
“女生要化妝的。”她說。
“化了一小時?”
“當然。我也沒要你等,是你自己提出要求,不能怪我。”
“伶牙俐齒。”
“哥哥,我一直如此。”
“……”
話音剛落,她與他皆是一怔。曾經随口而出的昵稱,現在說來無限尴尬。
顏書覺得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她戴上遮陽帽,拉開後座的車門坐上去。
厲時嶼站在車子前方,眉眼清冷,目光卻透幾分玩味。
顏書臉色一紅,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他真的變了。
有點壞。
他坐到駕駛位,掃一眼後視鏡。
“為什麽坐後邊?”
“我想坐後邊。”
“你把我當司機?”
“你不樂意可以一腳踢我下車。”
“……”
厲時嶼咬牙啓動車子。
幾乎聽不見引擎聲。他掌握着方向盤倒車,目光偶爾掃過她,她不知道,正仰頭喝水,水從嘴角流下,劃過脖頸和鎖骨,她肌膚如雪一樣白,他眸色沉了幾分。
“幫我看着後邊。”他忽然說。
“什麽?”
“路太窄,死角看不到。”
“你開車技術這麽菜?”
“……”
厲時嶼踩一下剎車,側着腦袋說:“那你來。”
顏書搖頭,“我不會開車。”
“那就閉嘴。”
“……”
脾氣好大。
顏書閉嘴,安安靜靜看他倒車。終于開出去,她長舒一口氣。
車子開到市中心。
顏書提供了幾處房源,都在市中心最繁華的區域,政治文化經濟金融都彙集與此,房價雖比不上一線大城市,但也着實不低了,她沒有買房的願望,卻也被房價吓倒。
中介說得天花亂墜,但顏書沒心思去聽,她全程站在陽臺欣賞美景,吹着海風,連心情也跟着變好,漸漸忘記與他的關系。
一下午總共看了八套房,顏書累到腿軟,終于不願意再陪他看下去,天色也快黑了,她拉住走在前頭的厲時嶼,問:“你決定好要哪一套了嗎?”
厲時嶼垂眸。她捉着他的手腕,白皙指節柔軟滑膩,他皮膚泛冷意,卻被她指尖溫度傳染,心裏微泛起漣漪,卻咬牙移開目光,只說:“還沒想好。”
“這套就很好了,小區環境和物管樓層裝修都是最好的,你确定不要這一套嗎?”
“你認為不錯?”
她重重點頭。
厲時嶼對中介說:“就這套吧。”
中介歡天喜地,說:“那麽合同您是想現在簽還是以後?”
厲時嶼擰眉,說:“明天。今天不行。”
中介點頭,“那我等您的電話。”
中介離開後,顏書問:“為什麽今天不行?”
“手續太麻煩。”
“……”
厲時嶼同她走進電梯裏。
她說:“你現在真難伺候。”
“……”
到達停車場,顏書拉開後座,厲時嶼拉開她,随即塞她進副駕駛。
“做什麽?”
“不做什麽。”
“……”
顏書很累了,不想折騰,系好安全帶後歪着腦袋閉眼睛休息。
“你的水喝完了?”他莫名其妙問一句。
她半眯着眼睛,說:“還剩半瓶。”
“在哪兒?”
聞言,她感到一股壓迫感襲來,睜開眼睛,發現厲時嶼已傾身過來,他一只手撐在她座椅上,另一只手繞過她身體,從她的包裏拿了那瓶還沒喝完的礦泉水。
他擰開瓶蓋,仰面喝完,看他喉結滾動,顏書的臉頰滾燙。
瓶口還沾着她的口紅。
她低聲道:“你自己再去買一瓶啊。”
“沒喝完為什麽要買?”
“……”
他擰好瓶蓋,将瓶子扔到後座,啓動車子,踩油門讓車子飙出去。
她忐忑,臉色還是紅。雪松香淡淡的。她一下子恍惚出神。
“我以為你每天除了吃早餐看新聞列日程表關注外彙和股市走向,再整理各種數據劃款批款約談客戶以外就沒別的事兒幹了。你這麽忙,怎麽不交待秘書去辦?”她幽幽地說。
厲時嶼挑了下眉,說:“沒別的事?除此之外,我每天需要接電話無數,接見員工無數,罵人無數,開會,整理材料歸檔,喝咖啡,下餐館,健身,做晚飯,逛超市,睡覺。”
“啊?你一天要幹這麽多事情嗎?聽着就好累啊。”
她沒喝酒,卻因為困意變得有些大膽,又問:“你還自己做晚飯嗎?”
厲時嶼:“你認為飯菜長了腿會自己上桌?”
“……”
車子開上主幹道,夜風微涼,夾雜水汽,很舒服。
她歪着腦袋玩兒手機,一點兒都不拘禁,好似從前。厲時嶼生出一絲恍惚的錯覺。
“存上我的號碼。”他說。
顏書愣了愣。
“嗯。你換號碼了嗎?”
“是。”
“……”
顏書眸色沉了些。她幾年都舍不得删掉他的號碼和微信,然後他告訴他,舊號碼已經不用了。
有些事情回不去。
厲時嶼将車子開到一家海邊餐廳。
“存上了麽?”他又說。
“嗯。”
“備注我看看。”
“啊?別了吧……”
厲時嶼态度強硬,手機直接搶過去,她都來不及反應。
下一秒,他臉色一沉。
她給他的全新備注是“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