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日落之城
這種平白無故出現在廢墟的套娃,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本身就十分詭谲。
衆人不敢多動,緊張地盯着套娃的一舉一動。
那一塊碎肉還挂在嘴邊,俄羅斯套娃圓滾滾的身子立在地上,依舊靜止。
似乎……真的只是一個普通的木質玩具而已。
但怎麽說,人類恐懼的根本永遠是未知,沒人知道這個套娃會怎麽行動——是張牙舞爪地突襲,還是明目張膽吃人?
從被啃食的人體組織來看,無論什麽過程,指向的只能是一個結果。
被咬碎。
然後被吃掉。
夕陽在此刻透過鐘樓照進來。
與此同時,響起了沉悶的教堂鐘聲。
“铛铛铛——”
下午三點整。
在這樣磨人的氛圍中,林成轉頭想和許濯說什麽,卻發現他早不見了蹤影。
這時有人待不住了。
每一支隊伍裏總有急性子的,面對這種詭谲卻毫無進展的狀況,對有經驗的受驗者來說并不是什麽好事。
于是一個強壯男人罵罵咧咧地走上前,像是在給自己壯膽那樣,把指節按得格拉響。然後蹲下身,對着俄羅斯套娃端詳了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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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什麽。”男人摸了摸滿是胡茬的下巴,“木質品而已,沒多大本事。”
“李哥,你就逞能吧。”另一個啤酒肚的胖男人走過去,站在不遠處的石板邊,“等最後有得讓你哭的。”
李讓笑了笑,從旁邊撿起水管杆子扔過去:“要哭的是你,孫亮。”
“那誰先慫了,誰就回去請喝酒。”
氣氛稍微緩和。
也許是人多壯膽的緣故,在場的受驗者們開始紛紛行動,跟随他們找可以防身的東西。
就在這時,石板下忽然傳來輕微的聲響。
和之前的咀嚼聲不同,像是有什麽東西正在敲擊石頭。
“嗒,嗒,嗒。”
急促的三下,然後放緩三次,再急促。
這聲一出來,所有人再次僵在原地。
發出聲音的石板距離他們不遠,相對于這裏,它們交錯橫疊在一塊,帶着焦黑被燒過的痕跡,并不能看清內部有什麽。
孫亮抖着喊了一聲“李哥”。
“嗯,抄家夥去。”李讓說着拿起一旁的水管,撐地起身。
被李讓影子完全覆蓋的俄羅斯套娃此時露出一個角,陽光落在了它的頭部、以及微微勾起的嘴角上。
就在衆人把注意力放在石板下時,忽然有人驚呼——“你你你們看那個,那個俄羅斯套娃!”
來不及回頭,就聽到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啊!!!!”
不知何時,俄羅斯套娃死死咬住了一個年輕男生的腳踝,拖着他往另一側石板下面拽去!
泥板被指甲摳出長痕,年輕男生死死扒着邊緣,此時他的小腿已經沒入石板內部,膝蓋磕破大口,涓涓流血。
“我操——”李讓罵了一句,掄起鐵管就往那裏砸去。
“砰!”
石板被砸裂了一個口子,灰塵四散。
緊接着,無數的迷你陰影從石板後方的位置冒出頭來。
竟是無數個俄羅斯套娃!!
“什麽玩意兒!怎麽這麽多娃娃!”
有人尖叫出聲。
就像是被人群騷動而驚醒了一般,大小各異的俄羅斯套娃發出咯咯咯的磨牙聲響,它們的眼角帶着詭異的、如晶石般的淚珠,眉眼聳拉,像被誰惹惱一樣,十分傷心。
男生依舊扒着石板,他的嘴唇灰白,不停顫動。
身邊是黏糊的、被嚼碎的肉泥,他的頭無力地枕在殘肢上,仰面看着天空,一臉呆滞。
趁着混亂,兩個女生趕到男生旁邊,幫着把碎石板挪開。
就見男生小腿被咬出一個大洞,碎骨頭散落在旁,而連接腿骨的部分正在俄羅斯套娃的嘴巴裏,仍在咯吱咯吱地不停嚼動。
隔了幾秒,它噗噗幾聲,尖牙的縫隙噴出了一點粉紅色的人體軟組織。
濃稠的血腥味。
此時紅藍色的套娃是微笑着的。
它的嘴巴呈現一種大大的張開狀态,死盯着她們,像是要捍衛自己的食物那樣,咀嚼的動作愈發快速。
下一刻,狠狠咬斷了年輕男生的腿骨!
女生手臂上的芯片瞬間發出滴滴滴的急促聲!
印着哭臉的套娃越來越多。
它們從泥板下方和一旁的井蓋裏跑出來,一個個蹦上石板,把衆人圍起來。
“李哥!這些套娃根本砍不死——”陳亮一邊用管子砸,一邊大喊,“每次砸下去,它們就瞬間複原了!”
他的話音剛落,伴着一記沉悶的巨響,廢墟上的無數泥板被哭臉套娃頂起,緊接着大力掀開——
成堆的肉塊和臂膀掉落在衆人的視野中!
“我們怎麽辦?”
“根本走不了!這裏沒路!”
“要不去教堂那邊,我看好像旁邊有鐵路!
就在混亂之餘,不知從哪裏悄然燃起了一片火。
藍紫色的火焰沿着教堂院子的牆根,一路燃燒,到了廢墟處。
離火光最近的哭臉套娃此時正眼巴巴蹲在一旁,看着笑臉套娃啃食完年輕男生的腿骨,絲毫沒有察覺背後的異樣。
灼熱的火焰繼續靠近。
“滋啦——”
頃刻間,幾個俄羅斯套娃被瞬間引燃,發出尖銳的嘯叫!
它們慌亂地從石板上蹦下,結果碰撞到更多的套娃。
眨眼功夫,廢墟處就火海一片。
此時笑臉套娃不見了蹤跡,而哭臉們瘋狂掙紮,被猛烈焚燒,最後燒成空殼……在泥板上留下漆黑的痕跡。
火光中,勾勒出一個清瘦的影子。
“許濯?”
林成正準備和衆人一起開道,他的手上還拿着鐵管,看到許濯後微微一愣。
還沒回神,就被許濯抓着衣領拉了一把。
“繞到教堂後門,有鐵路。”
許濯的語氣頗為冷靜,不像是在經歷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林成怔了怔,随即點頭。
來不及喘息,一行人悄悄從廢墟撤離,直奔教堂後門。
此刻的時鐘指向了三點十分。
叢林間,一輛十二節車廂的列車停在那裏,沒有駕駛員,也沒有任何乘客。
像是感知到了他們的到來,輕輕一聲“咯”,車門自動拉開。
“快!!!”
衆人接二連三上了車。
李讓靠在列車的車門旁,喘着粗氣:“還有誰沒上來?”
“應該都到齊了!”有受驗者喊道。
李讓低聲應了句,眼看他要拉上列車的車門,林成連忙撲上去扒門:“許濯!還沒有看到他過來——”
“來不及了!”李讓說着把車門重重一拉,随即拍下列車的啓動鍵,“都給我抓穩了!”
火車的齒輪開始轉動。
伴着咯噔的聲響和尖銳的汽笛聲,鐵皮列車如一條優美的直線,飛速從叢林沖出,往遠處的城市駛去。
身後的教堂離他們愈來愈遠,火光沖天下,一個圓滾滾的身影停留鐵路旁,殘紅的天幕勾勒出它的曲線。
隔了半晌,它似乎想到了什麽,興奮地原地滾了幾圈,然後快速滾進了叢林。
***
車廂內。
有女生開始小聲啜泣。
林成低頭坐在地上,手上的芯片已經亮了好幾回黃燈,可能是過于傷心,他用袖子擦了下眼淚,擦得衣褶皺了好幾層。
正想拿紙巾時,就聽到一個清冷熟悉的聲音響起:“能讓一下嗎?”
林成的大腦懵了一瞬,然後猛地擡頭,語氣不可置信:“許濯,你……”
許濯看了他一眼:“怎麽了?”
“沒,沒什麽……”
和其他人髒污的狼狽衣着不同,許濯的襯衣很幹淨,唯一的打鬥痕跡還是在進關卡前留下的。
“你是怎麽過來的?”林成松了口氣,像是自己經歷了劫後餘生那樣,然後迫不及待地問,“還有怎麽知道那些套娃怕火?火源是從哪裏找的?”
他說着才反應過來,撓着腦袋咕哝:”你看我,老毛病又犯了……”
李讓掃了一眼許濯,可能因為看上去太過于清瘦脆弱,眼底瞬間帶了嘲諷的意味:“你就是那個掉隊的,叫許濯是嗎?”
林成:“能不能說話客氣一點?”
李讓嗤笑一聲:“抱歉。”
許濯沒理睬李讓,他面無表情掃了車廂一眼,然後靠在車門不遠的地方,開始垂眸休息。
車廂安靜下來。
受驗者們一排排坐在座位上,神情呆愣,仍沒完全回神。
怎麽說呢,他們不知道是許濯放的火,如果不是林成看到他手裏燃着的油燈,車廂內就沒有人知道。
其實想想也是,他實在過于清瘦,盡管有種說不出的冷靜氣場,但在這個地方,氣質類的優勢不值一提。
相比較而言,身強體壯的李讓和孫亮會讓人覺得更可靠。
伴着車廂搖晃,列車外的景色迅速變化,叢林不知何時消失了,密集頻繁的雨點打在車窗上。
天氣愈發惡劣起來。
一個女生看起來還在哭泣,她的眼尾很紅,雙手抱着膝蓋,一直在低聲說着什麽。
林成想上前安慰,卻聽到另一個短發女生說,““那個男生的名字。”
這句話一說出口就懂了。
是剛才被啃食掉的那個年輕人。
所有人又陷入靜默。
短發女生靠在車座旁,看着衆人開口道:“我叫陳爽,她是張雅兒。”
“錢程。”一個帶着眼鏡的微胖男生說,“還有錢帥,錢冠一,他們正在旁邊的盥洗室洗衣服血跡。”
“你們受傷了?”
“還行吧。”錢程嘆了一口氣,“剛才被什麽東西絆到了,就從石板那兒摔下來了。”
“總之也是逃過一劫,別多想了。”陳爽安慰了幾句,她的目光落在許濯那裏,“你們是……”
林成撓了下腦袋:“我叫林成。”
他轉頭看了一眼在休息的許濯,見沒有回應,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抱歉,他就是許濯,之前我倆都沒自我介紹過。”
不知為何,當林成說到許濯的時候,孫亮和李讓就自顧自打開了點車窗,大聲交談着什麽。
“嗯。”陳爽點了點頭,很老練地說,“應該快到階段結算了,到時候看看還會不會有其他受驗者,這個時候最好一起行動。”
她的話音剛落,車廂內滾動的屏幕就出現了紅色的字體。
同時,一個甜美冰冷的播報員聲音響起:
[親愛的乘客朋友們,歡迎乘坐G5113次動車,我是負責此次旅途的乘務長小美。]
[本次始發站:坐标(1-F, N23, S31)]
[終點站:坐标(1-QF, N2.54.5, S3.751.25)]
[車程約為二十分鐘,中途無停靠,餐車為七號車廂。]
[祝您旅途愉快~]
“這個坐标……”林成看着,悄聲問許濯,“有發現什麽嗎?”
許濯懶懶開口:“字母。”
林成:“什麽?”
許濯沒直接回答他,對于這些坐标他只是瞥了一眼,就垂下眸子,沒再說話。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列車行駛得愈發搖晃,移動門無數次砸在框上,然後彈開,緊接着再次撞上,發出砰砰砰的聲音。
跟着一起的,還有窗外的驟雨。
它們打在玻璃上發出噼啪聲響,急促,密集,像是要急于洗去什麽,而車廂內的衆人也沒再說話,他們沉默着,等二十分鐘後到達目的地。
“操,聽得心煩。”李讓罵了一句,起身走到車門邊想把車門給關上。正當他的手剛拉上移門,忽然感到一股強大的力量襲來。
“哐當——”
移門被猛地拉開。
在他面前的是錢帥和錢冠一。
他們身上的血跡已經不見,腰背挺直,絲毫沒了之前的狼狽,甚至連着襯衣都幹淨了幾分。
混着窗外瓢潑的雨聲,他和錢冠一同時說了聲“抱歉”。
“你們也太慢了。”錢程抱怨了句。
他側身讓了讓,讓錢帥和錢冠一進入車廂,伸手想把這個煩人至極的車門關上。
就在關門的那刻,錢程忽然“诶”了一聲。
衆人紛紛側目。
似乎感受到其他人的目光,錢程擺擺手,勉強笑了下:“沒事,我不小心夾到手了。”
他的臉色略微古怪,正想收回視線的時候,直接撞上許濯的目光。
這一對視,錢程立馬咽了煙口水,直接回避了視線。
“砰——”,他把車門重重關上。
就在這時,滾動電子板上出現了一句話。
[恭喜各位受驗者,完成初篩任務,正在為您更新關卡信息……請稍後]
衆人紛紛往前湊近。
就在這時,下方出現了精确到秒的時間計數。
[3:28:00 PM]
[4005號試驗場名稱:日落之城]
[任務初篩已完成,存活人數:9/10]
[評價等級:高]
這幾行一出來,衆人愣了愣,然後互相對視了一眼,紛紛搖頭。
很明顯,之前那個男生已經被淘汰了,所以數字才會往下減一位,到了九位。
他們的目光落在屏幕上,等系統公布任務。
而這次,電子屏幕上卡在“任務內容”這幾個字上,就沒了下文。
“以前有這情況嗎?”其中一人說,“怎麽會卡了呢?”
“不知道,我沒遇見過。”
衆人七嘴八舌地讨論着,忽然有人“噓”了一聲。
不知何時,臨近的那一節車廂,響起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他的步子十分急促,伴着低喘聲,磨砂質地的車門上就漸漸勾勒出一個模糊身影。
“那是……其他的受驗者?”
“這聲音聽上去,他好像在哭泣?”
“我看是,可能是跟着一起逃上列車的。”
盡管這樣推測,衆人還是紛紛往後坐了幾排。而在這個過程中,仍有人根據經驗推測是其他受驗者,甚至有人提議可以開條縫,看看情況。
許濯沒挪步子,冷淡的灰眸中倒映着車廂燈光,他的視線迅速聚焦在距離最近的林成上,緊接着挪開,再落在李讓身上。
然後,微薄的嘴唇輕啓:“一,二,三……”
他的聲音很輕,但整個車廂都瞬間安靜下來。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在數什麽——唔!”
李讓瞥了一眼許濯,嚷嚷着想沖上去,卻突然被林成從背後捂住了嘴巴,兩人一起摔在車座上。
許濯的視線依次落在車廂的衆人身上。
平靜的語調中,他數到了九。
這是剛才提示的存活人數,意味着九名受驗者全在這節車廂中,除此以外,不再會有其他人類。
衆人臉色瞬間煞白。
“有趣了。”許濯偏了一下頭,面無表情地說,“看來有什麽東西迫不及待了。”
話音剛落,忽然啪得一聲!
從距離最近的照明燈開始,燈光一盞盞被熄滅,黑暗剎那鋪滿一整個車廂。像是無名的吞噬者,張牙舞爪地撲食着周圍一切。
“咚、咚、咚。”
敲門聲從許濯背後響起。
與之同時,系統字體發出詭谲的紅光。
[下一階段任務內容已更新。]
[任務名:萊克因的眼淚。]
[祝您好運~]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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