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祁梧,這是給你的兩套藍衣,還有這灰紗的帷帽。”祁久把東西放到祁梧房裏的桌上,“明天一早使臣大人就要來,族長叮囑你要記得換好衣服,路上要一直把帷帽戴着,換洗的這一套衣服也要帶好。沒見到大周皇帝之前,就算是使臣大人面前也不能摘下帷帽露出臉,這是咱們祁族的規矩……雖然也許多年沒用上過了,但既然是族規,就還是得守着。你要記住啊。”
祁梧看了那藍衣和帷帽一眼,點了點頭:“我知道了,謝謝你。”
“別說謝謝了,你這幾天都跟我說了好些聲了。”祁久抿了下唇,還是再次開口對祁梧說,“明天……你走了之後,我們大概就沒有機會再見面了,雖然一直跟你也不太熟悉,但還是祝你一路平安。”
祁梧眨了下眼,莞爾一笑:“好,我會的。”
即将離開祁族族地的前一天,除了祁久按着族長的吩咐來給他送了服飾之外,祁梧還是如常生活,沒再發生其他事。
第二天一早,祁梧起床洗漱,然後換好昨天祁久送來的一身顏色偏灰藍的寬袖長袍。衣袍顏色淺淡,款式也沒有什麽特別之處,不過袖擺、衣襟和衣帶這些細節的地方都繡有精致的花紋,衣衫的布料很柔軟,最外面一件也不是直接敞開穿的款式,裏衣到外最後全束在一條深色腰帶下,顯得祁梧的身形看着更加瘦削,腰尤為細。
屋子裏雖然有鏡子,但鏡面不大而且顯影效果一般,所以祁梧也看不太清楚自己現在的形象,只是換好衣服後順便用手掐着自己的腰量了一下,然後忍不住自言自語的嘀咕:“這也瘦得太過了,改明兒一定要多吃點兒補補。”
換好衣服,祁梧又檢查了下行李,确認該帶的東西都收拾好了之後,他就幹脆在桌邊坐下來等着早飯。
不過還沒等到負責今天送飯的人出現,祁梧就先聽到了敲門聲,和随之在門外響起的屬于族長的聲音。
“祁梧,使臣大人已經來接你們了,你快收拾好、帶上包袱出來吧。”族長說道。
聞言,祁梧愣了下。
不至于吧,最後一頓早飯都吃不上的嗎!
“好。”郁悶歸郁悶,祁梧還是老實應了一聲,然後拿上裝着銀票和換洗衣物的包袱,随手将帷帽拿上邊走邊扣到頭上。
灰紗的帷帽将将遮住下巴,祁梧将帷帽的系帶在下巴處打了個結,然後伸手拉開了門。
屋外,族長和幾個族裏的老人都在。他們身後的路中央,有一隊穿着統一黑色服制、騎在馬上的人,隊伍總共二十來人,中間的一輛大馬車、以及緊跟其後但看上去相對樸素些的兩輛馬車将隊伍一分為二。
看到祁梧出來,隊伍為首、主負責這次任務的使臣柳律随意的掃過一眼,然後語氣冷淡的催促:“祁公子還請快些上車,不要耽誤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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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長也小聲對祁梧說:“祁姜已經在馬車裏了,你們這一去要互相照應,都好好的。嫁妝都在後面的兩輛馬車上,別擔心。你們早晨都還沒來得及吃上東西,馬車上有吃的,多少要吃點。”
聽到馬車上有吃的,正郁悶着沒吃早飯的祁梧頓時就舒服了。
跟族長和幾位老人辭別,祁梧抓着肩上的包袱朝最前面的那輛馬車走去。
馬車內的布置還是挺不錯的,空間很寬敞,兩邊的窗旁挂着沁出淡香的香囊,坐靠的三邊觸感柔軟,中間還有張紅檀的矮幾,矮幾上放着糕餅水果。
車簾撩開,已經坐在裏面、和祁梧穿着一模一樣的祁姜開心起來。看着祁梧在對面的軟榻上坐下,祁姜連忙指了指矮幾、輕聲說:“你餓了吧,快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隔着眼前薄薄的紗,祁梧發現就算坐到了馬車裏,祁姜也還是戴着帷帽沒有摘下。
他用手指去解下巴上的系帶,與此同時馬車輕輕晃動了下,出發了。
祁梧幹脆利落的将帷帽摘了下來,看得祁姜一愣:“你……”
祁梧把包袱放到一邊,将帷帽擱在包袱上,然後瞅了祁姜一眼:“你打算一直戴着這玩意兒?”
祁姜支吾說:“……族長叮囑說見到大周皇帝之前不能摘……”
祁梧服了祁姜這咬文嚼字式的的較真兒:“路上要走三個月呢,這裏又沒有其他人能看到你長什麽樣,再說要真按着你這個理解,難不成洗臉漱口的時候都不能摘?”
祁姜抿了抿唇:“可是……”
“算了,随便你。”祁梧并不想繼續多管閑事,随意打斷了祁姜的話,然後伸手拿了塊酥餅開始吃。
祁姜就有點無措的看着他,直到祁梧都吃上第二塊了,祁姜才猶豫着也摘下了帷帽。
然後他也拿了一塊糖糕開始吃,吃了幾口,祁姜又難過起來:“這些都是我上馬車的時候,族長塞給我讓我們路上吃的……離開族地之後,就再也吃不到九叔做的甜食了。”
不管怎麽樣,這些糕餅的味道是真的不錯,于是祁梧順嘴安慰了下:“離開這裏了你以後能吃到更甜的糕點。”
祁姜應了一聲,又沉默了一陣兒,他再次開口:“祁梧……為什麽你這麽放松啊?”
祁梧擡眼瞅了他一下。
沒得到回應,祁姜也沒什麽反應,只繼續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雖然我在族裏已經沒有血親了,但大家都是祁族人,一直以來我都以為自己會一輩子待在族地裏,突然離開了……還是去大周的皇宮裏,我有點舍不得,還有點害怕。大周皇帝會不會很難相處啊?”
說起這個,祁梧來了興趣。
他拍了拍手上的酥餅碎,然後問祁姜:“你聽說過和皇帝有關的事嗎?”
祁姜想了想說:“昨天我問過族長,但是知道的也不多,族長也不太了解大周皇帝是什麽樣的人,只是看在他每年都給族裏那麽多恩賞,所以應該不會是個暴君……但那是政事上的,對待後宮也不知道如何。”
祁梧點點頭,然後淡定的說:“後宮佳麗三千人,聽過嗎?”
祁姜愣了下,搖頭:“我……我沒看過什麽書……”
“哦,那也沒什麽。”祁梧不在意道,“這句話就是說自古皇帝後宮人都很多,大周皇帝也不是個例外,他後宮裏現在有一個皇後、四個貴妃、各品級上上下下的後妃姬妾加起來有百八十人,熱鬧得很。”
聽祁梧說完,祁姜愣了愣:“……為什麽要這麽多人啊?大周皇帝就一個而已……不是嗎?”
“人只有一個,大周皇帝的心能分成很多份嘛。”祁梧随口說。
祁姜抿了下唇:“可是,你為什麽會知道大周皇帝的事情啊?”
被問到這個問題,祁梧連糊弄都懶得糊弄一下:“你管我怎麽知道的,反正我沒騙你。”
“哦。”祁姜也不敢再追問了,怕惹了祁梧不開心。
兩人雖然都是第一次坐馬車,但好在都沒有出現暈車之類的不适症狀。
馬車從早到晚走了一整天,只在該吃午飯的時間在野外稍作停留了下。午飯是使臣讓人直接送到馬車這邊來的,吃過之後,祁梧借口要方便一下、戴着帷帽下了馬車。
在馬車裏晃晃悠悠了半天,祁梧悶得慌。
祁梧下了馬車之後,祁姜也很快跟了過來。
溪邊有塊大石頭,祁梧也懶得顧及形象,直接懶懶散散的坐到了上面。祁姜在他身邊站住,沉默了下,然後小聲說:“那些使臣一直在看我們,指指點點的……”
之前在祁族,祁姜一直都像個沒脾氣的泥人,甚至爛好心到被求一下就同意了代為入宮。但說到底,祁族族地裏沒那麽多勾心鬥角,生活環境一直很溫和,祁姜因為懂事乖巧還格外受寬待。這會兒被大周的使臣戴着有色眼鏡對待,雖然對方沒口頭上說什麽,但那些視線和彼此暗戳戳的交流,隔着帷帽也看得一清二楚,祁姜再沒脾氣也覺得很不舒服。
祁梧很淡定的拍了拍他:“祁族人地位低,改變不了這個現狀的話就只能放寬心別在意,反正也沒有人在意你舒不舒坦。”
聽到祁梧一點都沒放在心上的語氣,祁姜有點羨慕他:“我要是和你一樣,什麽都不在意就好了。”
聞言,祁梧覺得奇怪,瞅了瞅他:“幹嘛要和別人一樣?”
祁姜被噎到了下,幹脆坐到了祁梧旁邊繼續嘀咕:“我知道我們族人地位低,不然大家也不會都更樂意待在族地裏了,但只是知道和親身經歷還是不太一樣……剛剛你下了馬車之後,我坐在裏面撩開簾子往外看,就看到那些人盯着你的背影指指點點說小話,就很不舒服……我們祁族人做錯什麽了?他們憑什麽把我們當怪物一樣?”
祁梧對祁姜的這種問題不太感冒,只伸了個懶腰,然後說:“別天真了。”
在外面待了一刻鐘,兩人又回到了馬車上。
祁梧靠在軟枕上昏昏沉沉準備午睡,突然又想起來問了祁姜一個問題:“你知道怎麽去掉,或者說遮掩我們頸後的那個印記嗎?”
“啊?”祁姜愣了下,然後搖搖頭,“我不知道,也沒聽說過有那樣的辦法……應該沒有吧,如果有的話,之前九叔他們下山采買的時候應該會用上,畢竟不被認出來應該會方便很多。”
“也是。”祁梧本來也沒報什麽希望,就随口一問。
畢竟《暴君寵後》原劇情裏就沒提過這種事。
祁姜卻上了心:“祁梧,你是想……你是不想要印記嗎?”
祁梧擡手,食指放在唇間:“噓——我睡覺了。”
“哦,好。”祁姜只好點點頭。
《暴君寵後》書中并沒有詳寫他們從祁族出發、到達都城文都期間近三個月的事,一句話就帶過了。
所以祁梧眼下也沒辦法從原劇情中得到什麽信息,連他們今天要在哪裏落腳過夜都不清楚,更不知道接下來的時間裏又會經過哪些地方、有沒有什麽特別到能幫助他實施逃婚計劃的。
不過只要在進到都城前逃走就好,還有三個月時間籌劃。
雖然使臣柳律一大清早就催着他們出發,但一路上倒沒看出很着急趕路的樣子,祁梧他們坐在馬車上也沒覺得速度過快很不安穩,到了晚上一行人在驿站前停了下來,沒有連夜趕路的意思。
柳律翻身下馬,走到馬車前,還是今天早上那副冷淡的語氣:“二位祁公子,已經到今晚落腳的驿站了。”
戴好帷帽,祁梧拿上自己的包袱,率先撩開車簾準備下馬車。
早上上馬車的時候,旁邊地上是擺了輔助上車的木凳的,畢竟馬車并不低、沒有輔助工具的話上馬車的儀态會特別難看。
但這會兒馬車旁邊沒有擺木凳,微微擡眼,看到站在馬車邊面無表情的柳律和一臉嘲諷不屑的負責趕馬車的那個人,祁梧懂了……這是在表達不滿、故意在這種小事上使絆子呢。
就這?
也未免太不痛不癢了,還顯得沒品。
祁梧直接跳到了地上,然後擡腳往驿站內走。祁姜也沒覺得跳下馬車這個舉動有什麽問題,緊随其後跟上了祁梧。
負責趕馬車的那個人見狀,小聲嗤了下:“毫無禮儀。”
柳律看了他一眼,雖然還是那副死人臉,但他出聲警告道:“不要再刻意刁難,三歲小兒都做不出這般毫無意義之事。”
“我……”
柳律打斷趕車人的辯解:“要你來為兩個祁族人趕車,你心裏不快,我清楚。可你也要清楚,這兩個人身份再如何卑微,也是要進皇宮陪伴君側的,但凡誰真得了青眼一步登天,你眼下做的這些小事就如同刺一般叫人想要拔掉,會毀了你後半生的前程,你仔細着點吧。”
趕車這人并不在意,他很了解柳律這表面冷淡實則挺有人情味的脾性:“不男不女,兩個祁族人罷了……方才他們從馬車上跳下來,那帷帽飄起來了點,看下半張臉确實定然長得不錯,可皇上什麽天姿國色沒見識過?”
“那是皇上的人。”柳律語氣真切的不悅起來。
趕車這人也才意識到自己得意忘形過頭了,連忙自扇了個嘴巴:“是,屬下知錯,不敢再議論了。”
柳律也不再多說,看着其他人将車馬行裝趕進驿站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