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走水路的第一天雖然有些暈船,但祁梧沒有想太多,只覺得自己可能是不太适應。畢竟上輩子他是能自己開着游艇出海的人,暈船這症狀擱到他身上,簡直太不搭邊了。
直到第二天起床後,祁梧覺得自己把情況想得有點簡單了——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他暈船的症狀在睡了一晚後似乎變得更嚴重了。
別人睡一覺起來神清氣爽精神抖擻,祁梧卻勉強吃了早飯後萎靡不振得很,明明夜裏也沒有失眠。
好在他暫時不需要思考太多事情,不用在腦子本來就暈的情況下還消耗精力。
在房間裏有些渾渾噩噩的消磨了一個上午,午飯過後,祁梧趴在窗沿上,把窗戶開到了最大。雖然江風吹得他臉都是僵的,但總比腦子又暈又空蕩蕩的來得好。
……
“祁梧公子沒有用午膳嗎?”
負責照顧祁梧的兩個仆從之一把剩下的餐食端回廚房,路上正巧遇到了柳律和謝景行。看到碗碟中幾乎還是滿滿當當的飯菜,謝景行有點奇怪,便順便問了出來。
小厮行了個禮,然後有些發愁的回道:“祁梧公子只少少的吃了一點,幾乎是怎麽端進去的,又讓我們怎麽端出來了。早上他也沒怎麽吃……昨日上船後沒多久,祁梧公子便說過身子不舒坦,只怕是還沒緩過來。”
聞言,柳律蹙起眉頭:“祁公子身體抱恙,你們怎麽不早點報上來?”
“早晨見祁梧公子不怎麽吃東西,我們便問過要不要跟大人們說一聲,或是叫廚房做點爽口醒神的吃食……但祁梧公子說不用那麽麻煩,他歇歇就好……”
“枉你們還是恪城太守府上做事的,竟這般沒有眼力勁兒。”謝景行搖了搖頭。
這話說得小厮臉色一白。
“罷了,你去廚房時說一聲,叫他們晚間做些清淡素淨的。”柳律淡淡道,又叫謝景行,“景行,你去找找吳大夫現下人在何處,叫上他去一趟祁梧公子那邊,瞧瞧祁梧公子嚴不嚴重。”
前兩日他們到了恪城,被恪城太守好生招待了一番,離開時那太守又頗為周全的推舉了這姓吳的大夫一起上船,說是怕船上有人身體不适、走在江面上又無處尋醫者。柳律雖應承下來這份周到,但也實在意外居然真的用上了。
謝景行拉上吳大夫,到祁梧房門前時,柳律正神色冷淡的站在外面等着。見吳大夫過來了,他才上前拍了拍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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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梧公子。”柳律隔門稱呼了聲,也是同時表明外面敲門的自己的身份。
此前這樣的時候,祁梧聽到門外動靜後會很快做出回應,然後收拾妥當過來開門。
當下在房中的祁梧本來也是想和往常一樣的,但啓唇想要出聲時才發覺嗓子啞得厲害。他皺了皺眉,撐着面前的桌面站起身,探出手去先把窗戶關上了,然後他回過身想要去拿帷帽,卻驀地腳下打滑似的晃了晃。
門外的柳律等人沒聽到祁梧回應,反倒很快聽到了杯盞落地和桌椅擦動木板地面的聲響,柳律霎時眉頭緊蹙。
“祁梧公子本就身體不适,一個人在裏面,這可別是摔了吧?”謝景行說道。
柳律也有這樣的懷疑,就算不是人摔了傷了,這裏面的動靜也不太對。祁梧要是沒難受到無法自如行動,這會兒也該來應門了。
但又顧及到祁族那戴帷帽不示人的婚嫁規矩,就算這房門從外也能推開,柳律也不便這樣做,萬一祁梧這會兒沒遮着臉呢。
“祁姜公子現在可在他自己屋中?”柳律突然想起來。
旁人不能看,他們祁族人自己總是能的吧。便是不能,眼下也只有事急從權,讓祁姜先進去看看祁梧的情況了。
柳律這兒話音剛落下,說曹操人就到,住在隔壁屋子的祁姜就戴着帷帽小心打開了房門、朝外看來。
“這是……”見柳律幾人駐足在祁梧房門前,祁姜有些遲疑,“我聽到門外有些動靜,就想開門看看……祁梧這邊怎麽了嗎?”
“正好,勞煩祁姜公子進去看看祁梧公子現下可好,祁梧公子身邊伺候的人說他自上船後便身體不适,似是暈船得厲害。”柳律微微颔首,然後把門前的路讓開了一些。
聽到祁梧身體不舒服,祁姜有些擔心,當即便從他自己房中走出來,來到祁梧房門前。
“祁梧,我是祁姜……我進來看看你啊。”祁姜敲了敲門,然後習慣性小聲開了口,說了幾個字後又擔心屋內的祁梧聽不清,才又放大了些聲音。
說完,沒等到回音,祁姜猶豫了下還是徑直推開了門。
謝景行下意識往屋內瞧,被柳律淡漠的警告了一眼,他才反應過來,跟着垂下腦袋只盯着自己的靴面看了……要他說,這祁族的規矩也古板俗氣得很,大周百年前便不興什麽“出嫁的新娘子見到夫君前不能讓旁人瞧見模樣”的老套流派了。
再說這祁族男子再特殊那不也是男人模樣嘛,就算長得好看又能有多好看?能有他們大周戰神琅王殿下好看嗎!
祁姜進到祁梧的屋中後,先背過手去把房門帶上了,然後才匆匆朝裏走到靠在桌邊的祁梧身前。
祁梧枕着一只胳膊,側着臉趴在桌上,桌腳下有杯盞的碎片……剛剛祁梧突然腳下不穩,雖然反應還算快、坐下來穩住了人沒摔倒,但不小心帶到了桌邊的杯盞,弄得它們落了地。
早晨起身後乏力,祁梧懶得捯饬自己的頭發,心想反正也不出門,所以只簡單束了一下,如墨青絲大半都随意披散着。後來又開窗吹了好一陣兒涼風,眼下他發絲有些淩亂,臉色又蒼白得很,原先紅潤的唇也慘白慘白的,眉頭緊蹙、睫毛止不住的顫動,整個人都透着叫人心疼的氣息。
看清他的狀态,祁姜登時更加焦心,忙上前輕輕拍了拍祁梧的肩側:“祁梧,祁梧你怎麽樣了……我看外面柳大人他們帶着大夫一起來的……我先扶你到床上去,再讓大夫進來給你瞧瞧好不好?”
祁梧始終蹙着眉,雙目微微阖着,在祁姜的一疊聲關心中,他輕輕點了下頭。
被祁姜扶着往床榻走時,祁梧心下有些懊惱……本來就不舒服了還瞎吹涼風,一吹就吹那麽久,這會兒果然更不舒服了吧,真是作死……只希望休息一陣後能盡快好轉,萬一耽誤了他的跑路計劃,那才是叫他哭都沒地去。
……主要還是怪這糟心的藜江和船只,他以後堅決不要再走水路了,與這大周朝的江河湖海相看兩厭!
……
“回闵公子的話,我家王爺前些日子已經離了宓城,往南邊荔城去了。我家老太君娘家小輩成婚,特意不遠萬裏送了帖子和喜禮來,老太君不便遠行,王爺便提出代為前去觀禮祝賀……眼下已出發有十餘天了。”
宓城琅王府上,闵君潤聽着管家的話,只覺得難以置信:“十餘天了?可我昨日來時,林伯你還與我說是你家主子公務繁忙、沒時間待客啊!”
琅王府管家林伯笑得和藹:“闵公子莫生氣,這着實是王爺離家前特地吩咐的。老奴知道闵公子素日裏喜歡來找王爺一同出行,故王爺南下前往荔城前一日,老奴特意問了王爺……王爺說,此番出行他想獨自前往,便暫且不與闵公子說了。”
闵君潤:“……”
這哪裏是暫且不與他說了,分明是怕說早了讓他知道了再追過去湊熱鬧……商扶珩這兄弟着實不夠厚道,難得出一趟宓城居然把他給撂下了!
思及此,闵君潤故作深沉,對林伯說:“你家主子不樂意我同行,林伯你可知道為何?”
不等林伯回答,他便自問自答接着說:“哪裏是什麽想獨自前往!分明是叫我先前給戳穿揭了短!”
“你們府上老太君不是總盼着你們王爺早日成婚嗎,你們王爺被逼得只能日日往府外跑,我這般聰慧自是看出來了他的窘迫,便說實話嘲笑了幾次罷了!”
“沒成想你們主子竟這般小心眼,此番為了躲避逼婚特意南下,還不講義氣的把我這個好兄弟丢下了!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林伯:“……”
半晌後,林伯和藹可親的對闵君潤說:“實不相瞞,我們老太君也覺着王爺此番是被逼急了,才寧肯出宓城躲上一段時間的催念……萬沒想到,闵公子竟與我們老太君想到了一處去!闵公子難得來府上一趟,不如今日去陪老太君多話會兒家常吧,老太君素日裏也常惦念闵公子,說您說話行事最合她心意……”
聞言,眼前浮現出老太君那端的是慈眉善目,開口卻吓人得緊的和善……闵君潤如同叫針給紮了,登時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他一邊行拜別禮匆匆往外走,一邊滿臉堆笑道:“此番是不巧,我還有其他事要忙,下次、下次定沐浴焚香,再來好生拜見老太君,此次就不打擾她老人家了……林伯不用送!這琅王府出門的路我熟識的,不用送不用送!”
林伯便笑呵呵目送闵君潤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