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沒聽見祁姜的回應,祁梧就懶洋洋睜開了眼睛,見他眼下這樣,祁梧覺得奇怪:“你臉紅什麽?”
祁姜支吾了聲,趕忙搖了搖頭。
過了會兒,祁姜小心打量着祁梧的臉色,又輕聲問:“那……我給你倒杯熱水?”
祁梧微微點頭:“謝謝。”
因為是他們祁族人自己的體質問題,所以祁梧還在低燒的這個情況,就沒有再告訴柳律和吳大夫他們了。
大船又安穩平靜的在藜江上行駛了兩天,第三天近正午時分,船只靠岸、一行人陸續下船,祁梧和祁姜換乘馬車、柳律帶着的使臣隊伍重新騎上馬,朝不遠處的荔城城門前去。
荔城地理位置特殊,位于現如今大周版圖的正中間。
她南面緊挨着寬闊的藜江,西北向接坦蕩的官道,水路陸路都極為便利。此外東面和北面的一半卻又是連綿的高山綠林,林子太深、地形和環境複雜,少有人能直接橫渡過去,卻也是天然的獵場和獵物躲藏點——獵人和獵物,都可以是人。
荔城地理位置優越,監管又較為寬松,于是各行各業在這裏都有紮根,經濟極為繁榮,相比都城都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五湖四海的人彙聚于此,從販夫走卒到江湖俠客、從弱流之輩到窮兇極惡人士,每日進進出出的生人多得守城門的官兵都懶得詳查。
——祁梧挑定這個地方,來作為跑路的起點,就是看中這一點。
在南邊,祁族族地所在的城池和附近幾座城池,算是祁族人離開族地後最為活躍的地方,那些地方對祁族人也比較了解,看到祁族人就算覺得新奇、或是抱有瞧不上的鄙夷,但不會覺得祁族人的出現很奇怪。
可出了那一圈的幾座城池,尤其是過了藜江來到北邊後,大周百姓對祁族人的出現就沒有那麽司空見慣了。要是被發現了祁族人的身份,會被當成稀罕景來看,容易給人留下太多印象。
但在荔城不會——不是說祁族人出現在荔城,荔城的人就不覺得奇怪了。而是,荔城戴帷帽鬥笠甚至青天白日面罩遮了半邊臉走在大街上的人,不說十之八.九那麽普遍,十之一二這種叫人看見了也不會覺得稀罕的程度,還是有的。
祁梧暫時還沒有找到辦法去掩蓋頸後祁族人的印記,也不想起初就給人留下太多的印象,所以打算跑路後還是先用帷帽掩面,或者是換個發型披下頭發來遮住頸後……雖然祁族人太少,少到并非每個大周人聽到“祁”姓、看到人頸後有花瓣紅印就會馬上懷疑起對方是祁族人,但能藏着還是藏着更好。
就算是他杞人憂天了,但小心駛得萬年船,總是沒錯的。
綜上所述,荔城是個絕佳的跑路點,從祁族出發前往都城的路上,沒有比這個地方更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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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這座城池繁華到不像是拿來做跑路計劃的。
祁梧連續幾天的低燒,在今天早上起床後就已經不見影了,這讓他更加安心下來,畢竟總算不至于要拖着疲憊不适的身體逃跑。
……
一行二十多人在城門口停下,為首的柳律從懷中拿出一塊令牌,守門的官兵看了連忙躬身行禮,叫人讓路。
城門外排着隊接受檢查準備進荔城的人很多,過了城門,真正進到荔城內,街道上的行人和兩邊的攤販商鋪更加喧嚷熱鬧。
他們這二十多人進城的時間挺巧,剛走過兩個街道,迎面就來了一個吹吹打打十分喜慶的隊伍,看那滿眼的紅色和吹打的陣仗,顯然是城中哪個大戶人家在辦喜事迎親。
本來吧,按着民間約定俗成的規矩,這路上遇到紅事的隊伍,其他走在道上的該讓個路叫人家先過。就算你這邊是個當官的,對方那邊是普通百姓人家或者是官位沒你高,只要沒仇,看在對方大喜日子的彩頭上,都會讓一讓。
眼下迎親的人家那邊,瞧見街道前方迎面來的柳律這一行人、馬和馬車,也是如此想法,就趕忙派了人快步過來商量。
過來的家仆穿着帶紅的新衣裳,臉上滿是喜慶的笑,停在柳律的馬前捧出了好些個錢袋大小的紅色錦囊:“今日我們府上小姐接親,還得勞煩各位爺行個方便,将這大道先讓出來。給各位爺添麻煩了,這是我們府上為今日喜事準備的一些喜禮,雖不值錢,但也是添個喜頭,還請各位爺能收下。”
柳律卻還是那張慣來的冷臉,沒有猶豫的回道:“本官是皇上禦下殿前副都指揮使柳律,此行代皇上出使祁族,迎祁族族人進宮侍君,只因路途遙遠,故無特別修飾,但本官所帶此隊亦是迎親隊伍。”
要換成普通時候,不等對方來說,柳律已經帶着人避讓了。但眼下情況不一樣,就算他們這邊沒有穿紅貼喜,那也是該對方避讓。
對方那家仆聞言,也顯然愣住了,又見柳律拿出了令牌,雖他也認不出來這牌子真假,但還是連忙行禮:“見過大人。小的這便回去與我家小姐禀明。”
這話說得,柳律心下有點不解,只因這家仆張口閉口說的都是“我家小姐”,剛剛一過來也說的是“我家小姐接親”,倒像是他家小姐才是做新郎官的。
見那家仆匆匆折回了對面的迎親隊伍,那隊伍也更近了些,柳律微微眯眼,又看了看确認了……騎在前頭那紅綢大馬上的,分明是個穿着新娘嫁衣的女子。
家仆與那女子說了幾句,那女子擡起頭看了過來,然後擡擡手叫自己這邊的人讓到街道兩邊,将正中央的寬敞大道留給了柳律這邊行走。
兩邊隊伍擦肩而過時,柳律與那為首的新娘互相颔首,算是見個禮打了招呼。
做紅事的隊伍給別人讓了路,這般景象叫路邊的百姓也讨論起來。
“那為首的男人看着年紀不大,沒成想身份還挺高?竟叫這孫家的大小姐都給讓了路?”
窸窸窣窣的讨論聲中,有剛剛離得近些的人說的話傳了過來。
“聽說了沒,那是殿前副都指揮使大人,正四品、皇上跟前的大官!”
“正四品又如何?叫人家迎親的隊伍讓路,這也着實是不通情理了。”
“嗐!你聽我把話說完啊!看見人家那馬車沒,裏面坐着祁族送進宮給皇上的人呢!讓正四品的大人從文都親自去南邊接了護送迎親入宮,可不是小事!”
“啊?怎麽又是祁族人?那祁族的男人真有那麽好不成,我可不信……”
“你信不信又如何?這祁族的男人還真奇怪,會生孩子的男人哈哈!”
“這說得……我都想找祁族男人試試滋味了。這前腳孫家大小姐要納一個祁族男人做妾,後腳又見皇帝都要了祁族男人,還正好湊到這會兒碰上了……今兒個也是有趣極了。”
有人趕忙吃瓜:“哎,我先前聽說,只是聽說啊,孫家大小姐今兒個這個男妾……原先是她正經夫君上次南下進貨,順便強搶帶回來了養在外面的……真的假的?”
“可不是真真的嗎!”這般緋聞轶事,知道的人可不少,“孫家大小姐那正經夫君本就是入贅的,還不安分老實,擱外面養了個人,叫孫家大小姐知道了氣得不行,叫人狠狠揍了一頓後也不顧忌面子,直接拖到了那外室住的院子門口。”
“院門打開,嘿!你猜怎麽着!裏面就一個男人!聽說那男人看着文文弱弱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模樣,但特別俊俏!”
“孫家大小姐本以為外室是個女子,找遍了院子別說女子了,連女子的物什都不見一個,又瞧見那開門的男子神态心虛緊張、頸後還有個紅色的印記,登時明白過來那竟是個祁族男子!”
“這入贅的夫君不老實養了個外室,還是個男人,給孫小姐氣得又把她夫君揍了一頓,再押到府衙去當即給寫了休書。後來沒了消息,再後來就是這孫家說大小姐要納個男妾……也不怎麽的,男妾竟是原先那當外室的祁族男人!”
荔城本地的百姓們知道得更詳盡些,有外地來的先前沒聽說過,眼下也好奇得很,紛紛追問。吃瓜的人捧場,講戲的人便也更加興致盎然。
街道兩邊熱鬧至極,說話聲都透過簾子傳進了馬車內。
祁梧坐在馬車上有點郁悶。
他本想着在荔城這個地方,大家對祁族人不會特別關注,畢竟祁族人的身影少見嘛。
但剛剛讓道過路的動靜着實有些大,就這消息的傳播速度,估計到了晚上,不少荔城裏的人都知道有祁族人要進宮、現下就停留在荔城裏。
他更加沒想到能遇到孫家小姐這樁親事,而且孫小姐接親的對象也是個祁族人。兩廂八卦加起來,至少這幾日裏荔城城中對祁族人會很有興趣了……萬一跑路之後被看到頸後的印記,一下子被聯想到是祁族人的可能性也大了很多。
所以到時候一定要遮掩好了……祁梧想着,擡手往後摸了摸自己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