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阿霧【補更】

這身據說連夜漿洗熨燙齊整還特意熏了香的小厮制服, 就放在奉墨雙手捧着的托盤裏,祁梧盯着這身灰不溜秋的衣裳看了看,心裏問候了貼心了琅王殿下他祖宗十八輩, 實際還是心口不一的伸手接了過來。

算了, 本來那天說的就是在他身邊當一天的小厮,那換身工作服也可以咬咬牙接受……其實換衣服這件事本身不是多麽嚴重,只是想到這是被商扶珩給安排了,祁梧心裏就頗有點不舒坦。

來到屋內的屏風後摘了帷帽, 再換下外袍,祁梧将自己的外袍和帷帽都放到了托盤上擺好,然後理理身上的衣裳、再随手順了順頭發, 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

見祁梧出來, 自覺算是完成任務的奉墨舒了口氣。

“公子, 那……”正想說這就帶祁梧去見商扶珩, 說話間才擡起了頭的奉墨驀地就愣住了。

祁梧這臉……分明就是好些天前那個公子!那個琅王殿下也說要請他喝茶, 結果撞到了人家被劫財還差點被劫色的那個公子!

原來不是琅王殿下有請人喝茶的嗜好, 而是恰好碰上的都是同一個人!奉墨恍然大悟之餘, 又覺得有點奇怪, 這琅王殿下怎麽認出來戴帷帽的公子就是那天被劫財的公子的,而且怎麽就這麽巧呢……

不過畢竟是琅王殿下的事, 奉墨覺着自己一個小厮還是別多琢磨了。微微愣神過後,奉墨接着說:“公子, 那小的這就帶您去見琅王殿下。”

祁梧也沒在意奉墨剛剛的走神, 微微颔首:“好。”

來到商扶珩所居的客院主屋, 祁梧剛走進去, 就聽見商扶珩清朗的聲音:“這是韓府新來的小厮?瞧着眉清目秀的, 只做個小厮像是有些屈才。”

祁梧:“……”這人有聊沒聊啊。

沒搭理商扶珩的話, 祁梧自顧自看過去,打招呼道:“殿下,按着前日的約定,我來履約了。”

提醒一下商扶珩,可別忘了答應過要給他什麽。

商扶珩正坐在桌前,桌上還擺着頗為豐盛的早膳,除卻一碗粥之外其他的看着都還沒有動過。聽到祁梧說話,商扶珩才似模似樣露出一點驚訝、好像這才認出了祁梧似的。

他一笑:“原來是阿霧啊!你別說,這套衣裳不太适合你,你穿着一瞧就不是正經小厮。”祁梧扯了扯嘴角,這小厮還分正經不正經的?再說,阿霧是個什麽亂七八糟的稱呼?

商扶珩又對他招了招手:“你來得正巧,能蹭個早膳,過來一塊兒吃吧。”

Advertisement

祁梧敬謝不敏:“不用了殿下,我吃飽了來的。”

商扶珩便說:“你在客棧裏吃飽了,來韓府這一路上想必又餓了,不要不好意思,快過來吧。”

祁梧:“……”

“殿下,你這自說自話的本事倒是有些厲害。”祁梧諷刺道。

商扶珩輕笑了聲:“可不是嗎,這人活着多少得有點不同于人的能耐。此外,阿霧你可還記得,眼下你自己是個什麽身份?”

聞言,祁梧輕啧了聲。

“過來。”商扶珩又一次道,“要麽坐下吃東西,要麽站着伺候我吃東西,你可以自己選。”

祁梧就走過去坐下了。

看了看桌面上的各色餐點,祁梧微微轉身對奉墨道:“麻煩小哥幫忙拿雙筷子來?”

“不敢不敢,公子叫一聲奉墨便好。”奉墨忙說着,很快給祁梧取了雙碗筷過來。

商扶珩輕嘆了聲:“倒是我這個請人吃飯的不周到了,竟忘了給你準備好碗筷。”

祁梧雲淡風輕的說:“沒有,是我太講究了,明明可以直接用手抓的是吧?”

商扶珩莞爾。

祁梧是真的吃飽了才過來的,現在也沒什麽胃口,将就着有一口沒一口吃了一點,總算等到了商扶珩吃完放下筷子。

吃完飯,商扶珩倒是沒有要祁梧這個“小厮”收拾桌子,叫上他到書房去了,沒讓其他人跟着。

等到商扶珩和祁梧進了書房,門也關上了,這客院裏屋內屋外的丫鬟小厮們才小心翼翼湊到一起聊天:“那個漂亮公子是誰啊?是不是琅王殿下的那個……嗯?”

奉墨算是這裏面知道得最多的,便被纏着問,只是奉墨本身也沒多知道多少,說不出來什麽密辛,其他人只好有些失望的繼續探讨。

“要我猜啊,那個漂亮公子肯定和戰神殿下關系非同一般,我們剛剛在屋內伺候的都瞧見了,那公子能和戰神殿下開玩笑……還敢在戰神殿下面前翻白眼不耐煩!簡直太大膽了!”

有先前一直在屋外的,聞言驚訝不已:“殿下竟然沒有發火?”

“不但沒發火,還一直笑着呢!而且不是那種……怎麽說呢,反正看着是真的挺高興的。還有還有,殿下在那個漂亮公子面前一直都是自稱‘我’!不像在主子和咱們面前,一直都是‘本王’的!我剛剛聽着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有人緊跟着說:“何止啊!那個漂亮公子也一直你啊我的直來直去,瞧着親近得很!就是不知道琅王殿下和漂亮公子到底是個什麽關系……原本我還挺怕琅王殿下的,可今日一瞧他這不同于常日的模樣,就突然不怎麽怕了,說白了琅王殿下也是個人嘛!”

丫鬟小厮們說鬧着便笑起來,然後有人瞧了瞧書房的方向,慫恿別人:“你們誰膽子大的,要不這會兒去書房送個茶水點心什麽的,瞧瞧琅王殿下和漂亮公子現在在做些什麽?”

“得了吧你個滿肚子壞水的家夥!這哪裏是膽子大啊,簡直是不要命才去,殿下都說了用不着人伺候不要過去打擾,誰還敢去?”

“奉墨?要不奉墨去瞧瞧?”

被點名的奉墨苦哈哈的:“你們可別害我!”

“那漂亮公子是真的好看吶,跟天上的神仙下了凡來玩耍似的,你說咱們明明都穿同一身衣裳,怎麽人家穿着就像貴人公子偷穿小厮衣裳出門玩,咱們穿着就是個小厮呢!”

“咱們可不就是個小厮嘛!哈哈哈哈……”

丫鬟小厮們說鬧歸說鬧,但也是私下裏互相悄悄的,再如何好奇,也不會真沒規矩到主家面前去。于是又探讨了一小會兒,便四下散開了。

書房內,商扶珩和祁梧正在……下棋。

祁梧覺得商扶珩這人病得怕是有些晚期了。剛剛一進書房,商扶珩便問他會不會下棋,祁梧表示自己不會圍棋,商扶珩問他會什麽棋,祁梧說了個五子棋……然後商扶珩表示很感興趣,那我們就一起來下五子棋吧!

這還不到一刻鐘的功夫,他們已經不知道下了多少局五子棋了。反正輸贏都是一半一半,這局你贏了那下局就該我贏了,莫名其妙就成了這麽個規律……本身就是簡單得很的游戲,這還沒玩多久,祁梧便覺得有些不耐煩了。

“殿下,柳律大人他們什麽時候來啊?”祁梧随手放下一顆白子。

商扶珩緊跟着落下了個黑子:“我怎麽知道,又不是約好了的,說不準人家早就忘了這荔城還有個琅王,已經出發離開了也不一定。”

祁梧:“……”

祁梧再落了顆白子,這一局以他的勝利為落幕,又結束了。

商扶珩對這一局棋的結果并不意外,随手開始收回自己的黑子:“再來。”

“……”這麽個破棋有什麽可下的,祁梧開始後悔自己不該說什麽五子棋,他分明什麽棋也不會才對!

“不玩了,沒意思得很。”祁梧将棋盤上的白子都收了回來,然後合上棋盅說道。

商扶珩輕輕挑了下眉:“怎的這般沒有耐心……肯定還是你不會下圍棋的緣故,來,我教你下圍棋。”

祁梧服了這人了:“殿下,你平日裏就沒個正經事做嗎?”

聞言,商扶珩認真思索了下,然後很真誠的表示:“原先是有的,只是兩年前那些個敵軍都叫我殺怕了,一個接一個表示要和談。這沙場上沒人可殺了,我便沒有正經事了……說起來,這荔城大牢裏該是有不少死刑犯等着秋後問斬的,你若是覺得下棋無聊,不如與我去大牢裏瞧瞧,随便挑一個兩個順眼的,我殺給你看看?”

祁梧:“……”

見祁梧的表情一言難盡,商扶珩驀地笑起來,暢快得很:“瞧你吓得,我可不是那會動私刑的人,說笑而已。”

“不過麽……”話音剛落,商扶珩又道,“這世人皆知,戰神琅王在沙場上見慣了血,日日聞着那血腥味、看着死人過日子,天下太平後瞧不見那般景象了便不習慣得很,總容易犯心絞痛,非要殺一兩個人才能止住……阿霧你可要小心仔細點伺候我,不然哪日我犯了病,只怕你活不長久啊。”

聞言,祁梧有點嫌棄之餘,其實心情難免有點複雜……商扶珩這人确實有點奇怪,但不論是原劇情裏還是現如今實實在在接觸到了,祁梧都沒辦法否認,這人确實沒有真害過半個人。

商扶珩不僅沒有害過人,他還用了十五歲到二十三歲這本身最熱烈的八年奔波于南北邊境,帶着他的兵将們用血和命拼下了現如今大周的安定。

然而如今說起來,人們敬他畏他,歌頌他為定海神針的人不少,但莫名其妙往他身上潑些駭人聽聞的髒水的也不少。

在原劇情中,商文琎始終忌憚這個皇叔,即使商扶珩實際上也沒做什麽威脅他的事……可商扶珩本身的存在就是一個莫大的威脅,商文琎總覺得只要商扶珩還活着,那世人就不會完全的認可他這個皇帝。

所以多年後,商文琎徹底坐穩了朝政,扭頭就以商扶珩在宓城多年密謀造反的名號,把那時回文都述職的商扶珩給毒死了。商文琎親自下的毒,不動聲色給毒完了,才對外面說是因為琅王要造反……那能怎麽辦,人都沒了,其他人想鬧都鬧不起來,何況下毒的人是皇帝本尊。

“阿霧?”

見祁梧突然的陷入沉思開始走神,商扶珩輕笑了聲,擡手在祁梧眼前晃了晃:“我原先以為你冷心冷面得很,沒想到竟然還是個這麽容易動容的別扭性子……你先前糊弄那韓十五,說景仰于我,難不成還真有幾分真心?”

祁梧回過神:“……”

聽着商扶珩的話,看着他讨打的德性,剛剛那些什麽亂七八糟的複雜情緒都沒有了,祁梧翻了個白眼……商扶珩怎麽沒害過人了!他本身就是個比天大的禍害!怎麽就這麽讨人嫌呢!

“你竟沒有否認……”面對祁梧的白眼,商扶珩輕啧了聲,“那想來确實是真的了,只是你這人別扭慣了,不好意思在我面前承認。罷了,我也不是那不通人情世故的人,你既仰慕于我,不如以後就跟在我身邊做個正正經經的小厮?”

“你可要點臉吧。”祁梧脫口而出。

非要說他景仰就算了,怎麽就莫名其妙變成了仰慕了!別當他沒看過書,這年頭和現代有些不一樣,仰慕這個詞兒可不能亂用,在大周它就是指情愛之間那種感情的……誰思慕誰啊!

聞言,商扶珩卻很真切的露出疑惑表情。

祁梧有點無語加無奈,幹脆點點頭:“殿下,實不相瞞我非常敬佩于您,做小厮就不必了,我志不在此,只盼着殿下早登極樂,屆時我必年年為您掃墓燒紙,讓您在十八層地獄也能打點那陰差一番,叫他們送您下油鍋的時候動作溫柔些。”

商扶珩又是一聲輕笑,然後點評道:“牙尖嘴利,惡毒得很,須得管教。”

“是是是,回頭我就自我管教、每日三省。”祁梧很乖順的點頭。

商扶珩又點評:“虛情假意,毫無真情。”

祁梧又點頭:“是是是,為殿下燒紙時我必滿腔真情淚流不止。”

商扶珩覺得有趣,繼續:“你這人心機叵測得很,莫不是祁族派來的奸細?”

祁梧呵了一聲:“可不是嗎,改明兒我就叫我們族人殺進大周文都,屆時盼着殿下看在今日相識的情分上多多相助。”

商扶珩笑着還要開口,祁梧見狀也是煩了:“你還有完沒完了!下棋!”

“剛剛不是不樂意下了嗎。”商扶珩莞爾。

祁梧拿起棋盅的蓋子,聞言便回道:“原本是确實不想繼續下棋了,只是與殿下聊了會兒便覺得,比起和殿下說話,這下棋簡直再有趣不過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