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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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最好的辦法就是殺了雲棠,只需一伸手,捏死個小孩子就跟捏死一只雞一樣簡單,雲棠一死毫無疑問劉靜只能選擇立雲暧,但是弑君這種事陶宴可不敢幹,還是交給汝南王決斷為好。
至于這位長廣王,他倒是很想巴結一下,但這位主一看就不是善茬,他要是上趕着跪舔,這位一定會在心裏給他腦門貼上“見風使舵,兩面三刀,阿谀谄媚,此乃小人”的标簽,被未來的皇帝這麽看穿了本質,那還了得?
雲棠睡了一會又醒來:“陶宴,朕要拉屎。”陶宴一成不變的回複他:“沒地,下了車再拉。”雲棠黑漆漆的圓眼睛瞪着他一會兒,陶宴不聽話,雲棠發起了脾氣:“朕要下車,朕要去找大将軍,打你的板子,治你的罪!”
陶宴聽這話就精神了,連忙抱住哄:“陛下乖,陛下聽話,等一會兒下了車就去。”
雲棠已經怒了,揮拳頭打他大喊大叫,不咬則以一咬就跟頭小狼狗似的兇狠,陶宴給他拍散了頭發,脖子上抓出兩道血痕,鉗着他手爪夾着他腿:“陛下陛下別打了。”雲棠張嘴往他臉上撕咬出血來。
陶宴躲閃不及慘嚎一聲,大叫:“停車!”一把扔了雲棠往車外蹿。
馬車外突然喧鬧,火光大盛,有人攔駕。
作者有話要說:
☆、複位
雲暧迅速揭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對方有百餘人,将馬車圍住,為首那人白袍黑甲,面貌文儒,有些眼熟,将去路擋住:“陶大人,大半夜的,你帶着陛下出宮這是要上哪裏去啊?”
陶宴道:“趙王這大半夜的帶兵跑出來又是要上哪裏去啊?”
雲暧才認出這人是趙王雲栩,他二叔。
兩邊開打。
雲暧要跳下車,一陣勁風襲來,一支箭穿過門簾照着他臉過來,堪堪擦過他脖子,他側身一躲,剛探了半個身子出去,突然聽見雲棠啼哭:“陶宴!陶宴!”雲暧猛然轉身,雲棠受了驚吓撲過來抱住他:“陶宴!陶宴!”
那支箭沒射中雲暧,而是越過他穿透了雲棠的袖子,雲棠滿手是血,雲暧被他抱住,緊張的汗毛的立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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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覺到自己的殺意,從頭皮在陣陣往外冒。
雲暧握着雲棠肩膀的手亂抖,只需一用力就能捏斷他小細脖子,他剛要下手,鮮侑的叫聲傳來:“殿下!殿下!”雲暧狠了心手一推将雲棠推下車,伴随着凄厲的大哭,咚的一聲,黑暗中不知道滾落到哪裏。
雲暧往車下望了一眼,什麽也看不到,跳下車連忙奔上前去找鮮侑,混亂中找不着人,他高聲大叫也沒聽到回應,看見趙吉,眼睛一亮,就要跑過去,聽見鮮侑在背後急急忙忙道:“殿下!殿下!我在這裏!”
雲暧回過頭,鮮侑從草叢裏鑽出來,手裏抱着滿頭土灰大哭的雲棠。
“陛下受傷了,咱們去找汝南王。”
雲暧冷着臉問:“你把趙王引來的?”
鮮侑跟個花狗似的,抱着同樣花狗似的元棠,張惶道:“是啊,怎麽了?”
“陶宴此人有用,給他個機會将功折罪,你找人趕他做什麽?”
鮮侑急道:“他敢帶了陛下走!誰知道他安的什麽心!”
雲暧氣他蠢,不聲響,直接在前走了,鮮侑連忙跟上他:“殿下,殿下,你小心一點,怎麽了啊!”
陶宴不敵敗退,趙王雲栩帶着數名士兵已經趕上來,見着雲暧拜下:“殿下!”
剛才那一箭,雲暧差點以為趙王別有所圖背叛了自己想要自己的命,眼下事定已經放了心:“汝南王在哪裏?”
雲栩道:“還在河陽。”
雲暧道:“二叔,咱們先去河陽。”
鮮侑道:“我要回洛陽看我爹爹,陶宴說爹爹好像有事。”
雲栩道:“既如此,陛下交給我就好,我派人送鮮公子。”
鮮侑看了看雲暧,知道他是不喜歡雲棠所以跟自己生氣,但也沒法說什麽,把雲棠交給士兵,雲棠并不聽任何人的話,嘴裏哇哇大哭的要陶宴,又不肯離開鮮侑,雲栩讓人給他塞進馬車,捏暈了沒了聲響。
鮮侑看着雲暧有些赧然,臉頰發紅:“殿下,我先回洛陽去,看了父親無恙便來找你。”
他眼神有幾分委屈,雲暧又心疼不忍心責備他,鮮侑并不知道劉靜或者汝南王的打算,也不知道雲棠若是被人利用,會對自己有多大的威脅,一心只做夢雲暧出了許昌宮就能重新即位。
雲暧不忍他難過,伸手給他擦了擦臉上的灰:“路上小心。”
鮮侑給他摸兩下,心裏又暖暖的,笑道:“好,殿下也保重,十日後,阿侑在承明門外恭迎殿下入京。”
雲暧只點頭:“你去罷。”
雲暧回到洛陽沒有見到鮮侑,進了宮,又讓趙吉去鮮府上找,趙吉回來告訴他:“鮮公子不在,臣打聽也沒打聽出,鮮府上下人都散光了,不知道去了哪裏,好像是趁夜逃出城了。”
雲暧吓了一大跳,讓趙吉加派人手去找,翻遍了洛陽也沒見到人影,最後在洛陽北郊的斷坡下撿到一塊紫色的玉佩,還有鮮家的馬車,馬車上是鮮家家奴的屍首,死了已經有些時日,大冬天屍體已經臭掉。
只是鮮侑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這是慶朝嘉禾元年的事,大将軍段榮擅行廢立,野心圖謀,并州刺史劉靜合兵汝南王雲崇殺入洛陽,段榮身死。慶熙帝雲暧反政,在趙王雲栩,殿右将軍趙吉等人暗中支持聯絡下,被囚禁許昌宮兩年後重新入主洛陽,時年十四歲。
雲暧複位,改元興平,封汝南王雲崇為大司馬,持節,封劉靜為國公,也加大将軍,執掌洛陽軍事。
追封鮮徵,鮮侑的父親鮮徵,在劉靜軍入洛陽的當日,在乾陽殿自刎了。一劍下去卻成全了名聲,段榮執政期間,鮮徵雖然失了節,但暗中奔走周旋,救護同僚,保護幼帝,也算是忍辱負重。
同時為張合之父張昭及張氏平反,并賜封爵,追谥,招遠在卞州的張合回京。
三月,延春殿,桃花清冽的香氣在溫暖的帷帳中彌散。
已經入了春,雲暧裹着厚厚的狐裘靠在榻上,他在許昌宮兩年,傷了根基,回了洛陽就大病一場,到現在已經幾個月過去還是虛虛晃晃的不見好。顏色雪一般白,身材還是瘦的不堪,骨骼嶙峋的,幾乎有點吓人了。
趙吉看他手裏拿着那塊紫色的玉佩發呆,那日從洛陽北郊回來雲暧就病重,醒來就拿着那枚玉佩癡癡看。
趙吉嘆口氣,雲暧轉過頭來:“還是沒有消息?”
趙吉搖頭:“陛下節哀。”
雲暧仰頭揮手:“你下去罷。”
趙吉沒走:“陛下,有件事。”遲疑了一會,道:“張合回來了,陛下見嗎?”
兩個月前雲暧下旨招張合回京,張合沒動靜。
雲暧做樣子而已,沒指望他會回來,知道他不敢,張合怕自己,只是沒想到他真的敢?
雲暧道:“你退下,叫他進來。”
張合墨綠錦袍束腰,高高大大掀開簾子進來,濃眉大眼,皮膚黑了不少,一身肌肉結實,他是個貴公子出身,偏偏生的一身野蠻氣。見着雲暧先磕頭,雲暧有氣無力擺手讓他起,張合又驚訝:“陛下怎麽病成這樣?”
雲暧道:“朕病成這樣才收拾不了你,否則你有膽子上洛陽來?”
張合被他說中心事,尴尬辯解:“臣是怕又來惹陛下不高興,陛下可吃藥了嗎?”
兩人許久未見心情激蕩,張合目中殷切,乍見雲暧這當了皇帝的形容比當初當囚徒還慘,一時關懷伸手拍撫:“臣聽說鮮公子的事,事已至此陛下不要太傷心難過,切莫哀痛傷了身。”
雲暧沒有回答他,對他的溫柔恭順也無心動,只是問:“張将軍,你知不知道你犯了什麽錯?”
張合老實搖頭:“臣不知。”
雲暧撐着榻坐起身來,一動就冒虛汗,張合伸手扶他。
雲暧靠着他胳膊喘氣,聲音嘶啞的說話:“當初押送朕進許昌宮的人是你,後來在許昌宮看守朕的人也是你。”
張合默然無語,雲暧道:“在延春殿差點動手弑君的人是你,朕生病時,衣不解帶日夜守在床邊照顧的人也是你。為了讨朕的歡心滿洛陽的搜羅金石玩物的是你,出言不遜對朕惡語相向難堪羞辱的還是你,因為朕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的是你,對朕圖謀不軌欺辱放肆的又是你——”他語氣透着一股子森森的冷意:“朕要是現在殺了你,算不算對得起你?”
張合随着他質問撲通一聲跪住:“臣知罪!”
雲暧心跳的太快,努力壓制着過分激烈的情緒:“朕有多感激你,就有多恨你,朕只要想到你當初跪在朕的面前指天發誓要一生一世對朕忠心,就能想到朕在你面前痛哭流涕的像條可憐的狗一樣的求饒。”
張合道:“陛下可以殺了我,張合沒有怨言。”
雲暧道:“朕不能原諒你。”
張合拔了腰上匕首:“陛下不用說了,給臣個痛快就是。”
雲暧咬牙切齒了:“你當朕真不敢殺你?”
雲暧憤怒之下提着那白瓷枕朝他腦袋砸去。
瓷枕應聲而碎,鮮血橫流,雲暧緊跟着上前對他一通狠砸狠踹,張合口鼻血湧,蜷在地上抱頭避着要害由他踢打發洩。雲暧發瘋抓着鎮席的銅獸砸他頭部,張合反身跪直,血淋淋的抱住他:“陛下三思!”
雲暧身體劇烈的一抖,手中的銅獸落地。
“陛下三思!給臣留條性命吧!”
雲暧眼淚湧出,面頰濕潤,臉上卻是冷笑:“你讓朕殺了你是說來好聽的嗎?”
張合顫聲道:“臣,怕陛下後悔。”
雲暧道:“朕不能原諒你,也不想看見你,你滾回你的卞州去罷。”
張合搖搖晃晃跪下去磕頭:“臣遵旨。”
張合全身哆嗦的将雲暧抱住,顧不得身上血,把他抱回榻上,又給他蓋上被子:“臣這就走,不在洛陽礙陛下的眼,陛下打也打了罵也罵了,過去的帳也翻了,往後陛下不要難為臣才是。”
雲暧點頭:“你去罷,好好去做你自己的事,朕恨你,可是朕欠你多少,朕會記着。”
雲暧突然想起他剛到許昌宮,太監脫了他龍袍,單衣赤腳披頭散發,被宣告廢除了皇帝位,趕出延春殿。那是個雪天,他也是病的半死不活,張合将從馬車上抱下來,放在了那張冰冷的生滿黴灰的床上。
他那會十一歲不到十二歲,張合二十五歲,跟他爹一般年紀,雲暧就記得了他的懷抱。
那雙胳膊有兩年裏曾那樣摟着他。
雲暧纖細柔軟的手指握住張合的:“張将軍,你恨不恨朕?”
張合道:“臣怕陛下才對。”
雲暧其實想,張合要是肯說句軟話,抱住他哄一下,他說不定就心軟了,可能就真原諒他了,眼睛一閉一咬牙,也就什麽都認了。然而張合只是服侍他躺下,便悄無聲息的出去了,跟趙吉低聲說話。
張合只是怕雲暧記恨他,人在上頭給他使絆子,特地來挨一頓打。
雲暧很快收起了自己軟弱的念頭。
這是頭畜生,沒有良心的,他不能心軟。
作者有話要說:
☆、陶宴
這日雲暧換了身便服,叫了趙吉帶着兩個侍衛往汝南王府上。
兩人進了客廳,聽說汝南王在西院,也不要下人去請,同趙吉一前一後就散步過去。這正是暮春,院中花開的正好,繞過幾道回廊,一座小花亭子下,那雲崇正将一人剝/光了衣服綁在樹上,指使着家奴拿着個鞭子,沾着鹽水抽。
那人渾身血淋淋的,只剩了半口氣,身體全/裸/着,是個大塊頭,身材極其長大,縮蜷扭動的奇形怪狀的都能看得出長手長腳,不過體格相當單薄,就是一把大骨架子。
頭發上不知是血是水,濕淋淋擋着臉,看不清模樣。
雲崇見着皇帝,連忙丢了鞭子,吩咐:“別停,繼續打!”
雲暧問:“那人是誰?犯了什麽錯要挨打?”
雲崇回頭看了一眼,鄙夷道:“是個奴才,不知天高地厚,給他長點教訓。”
那人偌大個個子,卻給幾個侏儒似的家奴圍着抽,好像一只老虎在給綿羊欺負一樣,雲暧看着又滑稽又覺得怪不忍,不禁多看了幾眼。那人鎖骨上有顆顏色豔紅的痣,身上白的刺目,死氣沉沉。
雲暧心說汝南王教訓就教訓,打一頓就是了,竟然把人衣服也給扒/光,這樣侮辱人也太不厚道。
回了宮趙吉湊了耳朵邊來道:“陛下,今天那個人,好像是上次在許昌的時候見到的那個,段榮的人。”
雲暧驚訝了,給趙吉一提醒頓時想起來,陶宴!難怪他老覺得有點眼熟,那手長腳長跟螳螂刀似的,雲暧記得那天這人是逃了,只是怎麽會落到雲崇手上,還被打成那副樣子?
先前陶宴要帶他去河陽,雲暧以為陶宴是跟汝南王有交情,難道不是有交情是有仇?
這可奇怪的很了,這家夥想幹什麽?
趙吉道:“臣先前查過他,他曾經在中書令任上得罪過汝南王,兩人是有有些舊仇,不過那日他劫持陛下不成,洛陽城破當日他就跑了,還聽說到了河北,只是不知什麽時候又給抓回洛陽了。”
雲暧思忖了一下:“他當日好像曾跟阿侑說起鮮太傅,讓阿侑回洛陽。”
趙吉也立刻明白過來:“他可能會知道鮮公子的下落,臣這就去汝南王府上!”
雲暧等不及了,連夜出宮親自去了,雲崇聽說雲暧要打探的事,立刻讓人把陶宴從柴房裏拖了出來。
燈籠照亮,雲暧望着地上血淋淋一只人/體,也不知道是死是活,雲崇讓人拿水潑,卻怎麽都潑不醒。
趙吉吓道:“汝南王,你不會把人給打死了吧!”
雲崇說:“哪裏會!這狗畜生命賤的很!”上前去狠狠踹了一腳,陶宴就醒了,呻吟着動了動,雲崇道:“別裝死,這位有話問你,問你什麽你答什麽,老實點!”
陶宴兩只眼睛連着睫毛給膿血粘住了,睜不開,雲暧情急了上前去,想弄醒他,但看他身上髒又不敢碰。
他小心的用腳踢了一下:“醒了嗎?”
陶宴望着他許久,大概是腦子給打壞了,很久才想起是誰,他将這庭院裏圍着的幾個人依次緩緩打量了一圈,嘴裏吐出一口血來,虛弱道:“我是在做夢吧?”
雲暧道:“你認得鮮徵?”
陶宴仿佛沒聽到他問話,自顧自說:“這是要終審處決了?審犯人還要上大堂呢,怎麽着也該到大理寺。”
雲暧道:“你知道鮮徵當初把鮮公子送去哪裏?”
陶宴擡起臉,對上雲暧,臉上全是血痂,他展了容一笑,都要死了仍是笑的一臉狡黠:“這位是長廣王?”
雲暧不答,雲崇又是一腳:“大膽,這是陛下!”
陶宴原地癱着,爬不起來,也沒打算爬起來磕頭:“不知道陛下向小人有何指教?”
雲暧道:“鮮家公子,也就是當日在許昌同我一起的那位,你見過,他回了洛陽就失蹤了,你可知道他的下落?”
“鮮家?”
雲暧道:“他叫鮮侑。”
陶宴仰着思考了一會,然後就笑了:“陛下問的是他啊,我在河北還見着他,他給段随撤軍,順手牽羊帶去了。”
雲暧急道:“你說的是真?他沒死?”
陶宴道:“小美人嘛,陛下喜歡自然也有別人喜歡,誰舍得殺他。”
雲暧黑着臉瞪他,陶宴想起來什麽,樂不可支:“還真是,我說我以前怎麽就瞧着不對勁,哈哈哈,原來那姓段的早惦記着他,哎喲哈哈哈,那天他們一塊喝酒,那姓段的老往桌子腿下去撿筷子,原來那天鮮公子給熱着了撩了袍子放風底下光腿沒穿褲子哈哈哈!足足撿了十三次筷子那慫貨哈哈哈……”
趙吉一臉黑線,雲暧橫眉豎目:“你說什麽!”
汝南王一副“你看他就這賤/樣我早知道”的表情,雲暧一腳踹的他咳嗽不止笑不出來,陶宴痛叫呻吟道:“陛下別急,鮮小公子不會有事,段公子愛他那小臉蛋小屁/股,疼他都來不及,不會殺他的。”
陶宴給一頓拳打腳踢,又是個半死,拖下去了。
雲暧坐在案前握着茶的手直抖,半晌後将一枚青瓷茶盞連水帶杯的摔了出去,啪的砸到地上。趙吉吓的不敢說話了,去撺掇雲崇,雲崇只得上前:“陛下,這個陶宴,嘴裏一向沒真話,我看他方才就是氣陛下,鮮公子的事,還需得咱從長計議。”
雲暧問:“怎麽計議?那姓段的是個什麽東西,阿侑落在他手上,現在連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怎麽從長計議!”
雲崇并不很賣皇帝的面子,雲暧這态度,他就老神在在也不給臉,一邊喝茶去了。
雲暧又讓下人将那陶宴拖出來,這回陶宴明顯是有把柄在手挺起腰杆來了,沖雲暧笑:“陛下,小人渾身是傷,又頭疼,好些事情都忘了,可能真的有記錯了也未可知,陛下給小人一點時間,容小人好好想想,說不定哪天就能想起來。”
這人真真是個狡猾伶俐,詭計多端,就是死到臨頭也敢坐地起價,把自己當塊豬肉賣。
虧的雲暧當初還覺得他人不錯,簡直瞎了眼。
雲暧道:“你想要什麽條件。”
“小人哪敢講條件,不過求條賤命罷了,小人身體不行,這位汝南王手太狠,小人怕自己撐不住哪天就給他打死了,這會周身疼痛難忍,哪裏能有心思為陛下盡心……”
雲暧聽他繞來繞去兜兜轉轉,頓時生起一股鄙薄不屑,之前雖然知道他是段榮的人,但是看他模樣風度,還有那身利落幹練的精勁兒,還對他很有些欣賞的意思,對他落得這副慘狀還有些憐憫,如今看來,難怪雲崇這麽瞧不起他要收拾他。
雲暧冷笑着打斷他的話:“給他收拾收拾,請大夫來。”
陶宴給清洗了一番,穿上了衣服躺在床上,大夫來過,給他裹了傷,雲暧将榻設到床邊,問道:“現在你可以說了?”
他臉上洗去血,就全剩蒼白了,右臉頰一道血口子,眼睛烏青,憔悴如鬼,眼珠黑熒熒的空洞着,聽雲暧說話仍然是笑,聲音沙啞道:“陛下,小人這幅樣子,陛下忍心讓小人費力氣說話嗎?先讓小人休息休息吧。”
然後眼睫毛一顫一顫的就睡着了,不但睡還呻/吟,雲暧急的就想把他狠狠的搖一通,可是見他這随時要咽氣的模樣,又不敢當真碰他,只得忍了一口血。
時間不早,讓趙吉看着他,自己先回宮了。
雲暧一夜不眠,第二日又往汝南王府去,陶宴那厮卻發起了高燒,不死不活了。趙吉正在讓丫頭給他灌湯藥。
雲暧毛焦火燎的,只得繼續等。
陶宴足足睡了三日才呻/吟着醒過來,睜開眼睛雲暧正面色不善的盯着他:“你要是敢耍弄朕,朕一定立刻殺了你。”
陶宴連忙點頭表示絕對不糊弄,又陪笑道:“小人腹中饑餓,可否先賞賜小人一點飯食。”
雲暧坐在榻上,側身對着案,食案那邊陶宴正對着一桌飯菜胡吃海塞,吃相頗為不雅,雲暧看的直皺眉。
“你好歹也是個曾經有官位的人,怎麽這形狀不堪。”
陶宴道:“小人餓的很了,陛下勿怪。”
雲暧沒工夫等他吃完,他邊吃便同他說話:“我派人去北邊找過,但打探了也沒有阿侑的消息,他現在還在段随那裏?”
陶宴笑的眼波直蕩,他那模樣說來奇怪,看着一張臉平平無奇,但一言一語一動一笑總感覺那神情在蕩漾,雲暧總感覺他那桃花眼色眯眯的:“我若是替陛下将陛下的小心肝給找回來,陛下怎麽謝我?”
雲暧冷眼看他,很受不得他那副不正經的模樣:“要不是朕,你早就給四皇叔打死了,朕救了你一條命,你不談報答,還有臉跟朕講條件?”
“話不能這麽說。”陶宴笑,推了桌上狼藉,婢女立刻來收拾了,他拿濕布擦了擦嘴,涎臉又恢複了先前那副狡儈之狀,
“陛下金口玉言,救了小人性命也不過一句話的事,可北邊那麽大,要找一個活人卻比登天難。況且小人的命怎麽能和鮮公子比,自然不能相提并論。”
雲暧已經知道這人是個打蛇上棍的角色,心裏只覺得厭惡至極:“你只要替朕找到他,朕赦免你之前的罪過,他若是能平安無損,朕酌情考慮是否獎賞你。”
陶宴臉上一喜,翻身就來跪下:“小人謝過陛下。”
正兒八經說起鮮侑的事:“那日是個巧合,段随不注意是他,是恰巧碰上,就順道給帶走了。小人原本也要跟着北上去的,結果段随手下內讧,小人不小心着了暗算,恰好汝南王的人馬又追來,小人就給抓回洛陽來了。”
他說汝南王還特別之恭敬,谄媚的轉過頭去陪笑臉,當真是一點臉也不要一點骨氣也無,雲崇一哂,沒搭理他。
“汝南王厭惡小人,是以動手責罰,幸虧小人命大,又碰着了貴人,才能僥幸逃一劫得以不死。”
雲暧道:“朕要問的不是你。”
“是,是。”陶宴接着說,“段随那家夥喜歡小男孩子,原本在洛陽就對那位鮮小公子垂涎的很,不過鮮小公子是什麽身份,自然不是他能碰的,小人路上曾見着鮮小公子的,人是活的,估計現在也活着,段随現在在沅州,他必定也在,陛下之所以沒找到,恐怕是陛下派去的人沒有盡責。”
說完結論說:“段随看他的緊,他跑不了,肯定還在段随那裏。陛下應該放心,段随雖然不是什麽好東西,但總不能虧待了他。要是他不在段随那裏,北邊亂成那樣,那他才是沒有活路了。”
雲暧聽到這話,不知道該慶幸還是該難過。
阿侑還在段随那裏,段随會怎麽對他……
陶宴道:“陛下若信得過小人,小人願意替陛下往沅州,替陛下将鮮公子找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兔子
雲暧自然信不過他。
不過既然确定了鮮侑是在段随那裏,不是在別的地方倒也好辦多了,雲暧讓趙吉安排了人往沅州去了。
鮮侑還沒找到,雲暧将這陶宴不好處理,不過既然答應了饒他一命,就不能食言,雲暧又不願意就此放了他,于是拿主意
給他封個小官,放在眼睛底下看着。等那邊趙吉把鮮侑帶回來了,再想怎麽處置他的好。
話說出去雲崇立刻不幹了,給雲暧耳邊嘁嘁喳喳嚷起來:
“這可不行啊!陛下怎麽能給這種人官做!這姓陶的無恥至極,當初巴結姓段的,給那段随當兔子去了,長那麽醜還當兔子,真是丢了兔子的臉!陛下千萬不能給他官做,否則他又要來巴結陛下了!”
雲暧大驚!想起那陶宴赤條條給綁在樹上抽的血淋淋,當時看着是覺得有點怪異,有點惡心又有點心跳。
不過就陶宴那尊容,那把老年紀,那條大塊頭,當兔子?
劉程信誓旦旦:“臣不敢有半句假話!”
陶宴是兔子就算了,最後一句扯到自己身上算怎麽意思?雲暧板起臉不悅:“汝南王在朝廷為官,怎麽能如此出言無狀,這等有污聖聽的話,莫要再拿出來說了!”
但雲崇反對,賜官的事也就壓了下去沒有再提。
雲暧只不過試探着問了一句,還沒明着問呢,哪知這陶宴立刻炸了,不顧身上重傷未愈,一撲通就給雲暧跪下,扯着袍子大呼冤枉:“陛下名鑒!小人這等鄙露姿容,哪裏能做得那等下賤龌龊的事!”
橫眉怒目側頭看雲崇:“汝南王既然這樣說,是要陷害小人至死,既然這樣,小人也不敢再欺瞞陛下!”
他扯着雲暧袍子咚咚磕了三個頭,指着那廂四皇叔憤然斥道:“小人身份微賤,不得以只能任人宰割,汝南王看小人軟弱,欲對小人行不軌之事,小人自認堂堂男兒,就算無能,又怎能受了這般侮辱?小人寧死不肯,是以遭他毒打折磨,小人不能為了一條性命侍奉他雲崇,又怎會為了那區區榮華富貴就去侍奉段随!”
他一番義正言辭,雲暧驚了又驚,雲崇早已經傻了!
反應過來,當下就又是一腳踹出去,提了袍子就要上去抽他,雲崇是個高大壯闊的體格,一腳直接給那陶宴踹出血來。
“你這畜生!你說什麽!”
陶宴也叫道:“你這老狗,你敢說不是你脫了我的衣服!你年紀都那般大了,我睡你孫子都盡夠了,你還有那老臉來打我主意!”
今年剛滿三十的汝南王被他罵做老狗,是可忍孰不可忍。
雲崇已經給氣的吐血了,恨不得一個鞋把子扇過去直接抽死他,陶宴滿屋子亂蹿起來,雲崇追不上他,脫了鞋子從後面丢過去,正中其後腦勺。
兩人跟攆兔子似的你追我趕,雲暧完全沒摸清楚狀況。
陶宴挨了一腳,這回是撕破臉,眼看這頭豬是得要了自己命了,無處可逃,只得一跟頭爬起來找那小皇帝救命,一把撲上來拽住雲暧袍子,後邊汝南王第二只鞋跟上來,砸在背心。
雲暧只覺得背心一空,被某個重物一頭砸倒在地,身上一座泰山壓頂,那陶宴偌大一只,直把雲暧給壓成肉餅了。
那熱氣呼在臉上,剛好啃了個嘴對嘴,雲暧腦中轟的一聲,一巴掌扇出去,然後加上就是一腳踹。
雲暧瞪着眼前倉皇跪下,抖衣而顫的兩人,那陶宴右臉上一只紅腫的手印,還嗚咽辯解:“陛下明鑒啊!都是那個人,當着天子的面也敢擅動武力,小人實在是冤枉啊冤枉啊陛下!”
他胸口的傷已經淋淋滲出血來,臉上除了腫就慘白是汗,嘴唇顫抖,表情動作極其誇張,要說是裝,這也實在是裝的真的一樣了。
雲崇聞言又忍不住要抽他,陶宴慘兮兮的簡直要哭出來,凄慘萬分的對着雲暧,號啕不止:“陛下,小人冤枉啊!”
雲暧指着他你你你你不出來,跺了跺腳,恨恨的咬牙,拂袖而去。
陶宴氣急攻心,心叫:“我命休矣!”兩眼翻白,一跟頭厥過去了。
雲暧回了宮在延春殿原地打轉推了半天磨兒,想着陶宴那慘狀,估摸着自己一走,雲崇是肯定得弄死他了。想了想還是不能讓他就這麽死,于是叫來趙吉:“你到劉大人府上去,把那個陶宴給朕招進宮來!”
于是那陶宴一口血痰迷了心竅,已經死了一半,就要給劉程分屍了洩憤,趙吉過去,将人裝上了車,又運進宮去了。
陶宴給幾大碗參湯灌醒,這真的是吓出毛病了,見到雲暧又是撲通下跪,一口參湯吐出來,連呼冤枉,雲暧咬牙切齒打斷道:“夠了,朕沒砍你的腦袋,你裝什麽裝!”
陶宴淚流滿面,簡直想死了算了:“小人只怕陛下聽了那奸人的讒言,真把小人當做那等無恥肖小之輩。”
雲暧心罵,說的你好像不是無恥肖小之輩一樣,騙誰呢!
他冷眼一瞥,陶宴咚咚磕頭,別提多凄慘無辜,雲暧哼了哼:“他進的是讒言,朕聽他的讒言,那朕不成了昏君了?”
說罷轉頭而去,留的陶宴哆哆嗦嗦誠惶誠恐,直又要暈死過去。
汝南王進宮來,跟雲暧請求,要把陶宴帶回去。
“從來沒有聽過外姓男子能在宮裏留居,這于禮不合,陛下還是把他交給臣罷。”
口幹舌燥講了一大堆,雲暧冷淡道:“朕有些事情要問他,須得在眼前看着,這件事汝南王就不要再管了。”
雲崇道:“臣是為陛下着想,要是朝上大臣們議論起來,怕有損陛下的聖譽。”
雲暧反問他:“四叔你不議論,朝上有誰敢議論,四叔多慮。”
雲崇給他一句話堵回去,啞口無言。然而一口悶氣憋不住,怎麽想不能就這麽算了,兩日後又跑進宮,這回也懶得再裝模作樣,直接對雲暧說:“陛下,陶宴這人不能留,他是個禍害,陛下該殺了他。”
雲暧敷衍他:“朕知道了,四叔放心罷,朕心裏有數。”
雲崇将這件事說了幾次,雲暧皆當耳旁風,最後幹脆聽說是他進宮,幹脆不見。
這下雲崇就覺得不是味了。
陶宴殺不殺不重要,只是皇帝的态度太有問題了,區區一個陶宴,這能是多大的事?雲暧竟然為了這麽個小雜碎不給自己面子,讓自己下不來臺,這可不是好兆頭,于是這日連同三位禦史官員一同進宮,要求雲暧必須殺了陶宴。
雲暧當即就火了:“汝南王要是覺得朕哪裏做的不對,大可以自己來做,朕既然在這個位子上,朕就是皇帝,朕說的話就是聖旨,汝南王這樣三番五次強臣脅君是什麽意思?”
雲崇給這句話吓出一身冷汗來,當日回家稱病,第二天沒敢上朝。
陶宴剛傷好,瘸着腿兒一跳一跳,出了那道阻隔的屏風,往雲暧榻前去端茶倒水的伺候。他為人機敏又戲谑能笑,嘴巴甜死個人,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