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觀色随機應變的本事一流,雲暧竟然十分受用他,給他撫摩的體舒毛順的。
這家夥天生能讨人喜歡,皇帝一年換一個,個個都愛親近他,當的官還都是親信心腹之官,這樁能耐真不是常人能有。
雲暧打量陶宴那臉模樣,覺得他是生的有點不夠粗大壯,那臉那身材怎麽看都帶着一股騷勁兒。
雲暧想起某種謠傳,好奇問他:“陶大人今年幾何?”
陶宴笑道:“臣景泰十年生人。”
雲暧點點頭,景泰十年:“二十四歲。”
陶宴道:“是。”
雲暧剛見他的感覺是這人大概得有三十,不過保養的好看起來只有二十來歲……
沒想到陶大人真的只有二十來歲……
又問:“家裏是兒子還是女兒?”
陶宴尴尬還是笑:“臣還未曾婚娶,沒有子女。”
這就奇了,他這個年紀按理說該兒女繞膝才對,怎麽還沒婚娶,陶宴嘿嘿解釋:“臣家裏窮。”
雲暧不信他鬼話,陶宴指天發誓:“臣說的是真的!家裏窮,說了幾樁婚事都黃了,臣所以才跑洛陽來,想着,謀個一官半職什麽的,攢點錢也好娶個媳婦生個娃娃,哪知道這洛陽混着比在鄉下種地還難!”
雲暧倒是知道陶宴在洛陽沒有宅子,就他眼下這德行,出了宮幾步就能給人一刀黑了,但就他當了這麽多年官,溜的跟泥鳅似的,說他床底下沒埋着點幹貨雲暧還真不信。
“聽說陶大人同段随交好?”
雲暧的意思其實是問,聽說陶大人跟段随有奸情?于是陶宴更憂傷:“天地良心啊陛下!您看臣這五大三粗牛高馬大的,像是那段公子能看的上眼的嗎?絕逼不能啊!這是糟蹋人老段的審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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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暧覺得他這話也有道理,陶大人賣相的确難看了點,不夠格當一只兔子。
“你說汝南王看上你了,對你欲行不軌?”
這一句陶宴連連點頭,廢話,不點頭就是欺君,陶宴肯定道:
“他就是個變态,不順他意就拿鞭子抽人,陛下為臣做主!”
他張口稱皇帝的四叔變态,雲暧竟然不生氣,沒什麽反應,只是問:“他欺負你了?”
陶宴頭點的似雞啄碎米:“就是欺負了!”
雲暧問:“你跟他那什麽了?”
陶宴立刻又否定,斬釘截鐵道:“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臣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雲暧跟陶宴聊了幾次,差不多摸清楚他底細了。
聰明伶俐,鬼話連篇,嘴裏沒一句真話,這貨就是個大忽悠。
作為皇帝,是絕對不喜歡這樣的下屬的。
但陶大人忽悠的顯然很有分寸,絕對不敢把雲暧當傻子耍,說起關鍵問題,那是絲毫不含糊,認真且嚴肅的。
所以雲暧看他很順眼,決定留下他養着。
作者有話要說:
☆、斷袖
雲暧跟他湊一塊主要還是談論鮮侑的事,這是雲暧的一塊心病,日日牽挂,卻無能為力,他跟陶宴時不時要傾訴一番。他隐約有覺得自己對鮮侑的挂記有些過分的不正常了,難以啓齒,那些心事他無法跟任何人說。
陶宴聽雲暧拐彎抹角的說了半天,不知道他究竟想表達什麽。
雲暧就生氣了,覺得他不是聰明的很,怎麽突然這麽蠢,氣的一拍桌子:“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朕說話!”
陶宴這邊一抖,實在覺得有夠艱難,斟詞酌句:“陛下的意思是,是喜歡鮮小公子,想要讓鮮小公子進宮來侍奉,但又怕大臣們議論?”
雲暧這下怒了,拍案而起,陶宴給他吓的,連忙跪下稱罪,雲暧氣急敗壞道:“你怎麽有這樣龌龊的想法!朕同阿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朕喜歡他,他也喜歡朕,如此感情深厚,你腦子裏裝了什麽肮髒的東西!竟然用這般下流的心思來揣測!”
陶大人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龌龊下流的話,只得無語。
雲暧又坐下了,繼續又說,這回陶宴保持了沉默,只贊同點頭,但不知道哪又突然一句話說錯,雲暧再次拍案而起,又罵:“你怎麽這麽龌龊下流的心思!”
陶大人再次無語凝噎。
陶宴決定裝死,雲暧再跟他談論這種話題就垂着腦袋裝死,不然能怎麽辦?皇帝每天跟他說:“朕好像有斷袖之癖啊,老陶你有經驗,你給朕鑒定鑒定啊!”陶宴于是給他鑒定,告訴他:“陛下,您确實有斷袖之癖,你跟你那個小心肝是真愛,你們在一起吧。”雲暧就拍案大怒:“你個龌龊下流的東西,怎麽能這麽玷污朕純潔的友誼!”
陶宴立刻改口:“對,對,你們只是純潔的友誼,陛下不要多想了,結婚生孩子是正經。”雲暧又惆悵的難過,
“可是朕喜歡他,他也喜歡朕,朕除了他誰也不想要。”
陶宴一幾十歲的人了,遇着個正值青春期,還在那樣蛋疼文藝又憂傷的歲月裏,用那支離破碎的眼眸仰望星空的小皇帝,別提多頭疼,打擊他也不能贊同他也不能,偏偏雲暧罵完他又要繼續來找他鑒定。
一日一鑒定,躲都躲不起。
你說你斷袖之癖就斷袖之癖吧,找個男人搞就是了,至于這麽整天唧唧歪歪?唧唧歪歪一下就夠了,你還天天來。
陶大人一攤手,這不是為難人嘛!
陶宴堅持,少年是需要引導的,性向是需要開發的,皇帝的痛苦,他為人臣子是應該憂君之憂的。
陶大人一雙慧眼比刀子利,壓一根小黃瓜打賭那小皇帝絕逼是個小斷袖苗子,只是自己還沒認清楚,正彷徨迷惑。
陶大人決定幫這可憐孩子一把。
畢竟每個斷袖在陷入性取向的掙紮中都是很痛苦的,陶大人是過來人,懂。
陶宴相中了個眉清目秀的小太監,十三歲,唇紅齒白眉目盈盈的,跟那位小鮮公子有七分相似,陶宴将之調教一番,這日雲暧練武,便帶了過去給他伺候。雲暧見這小太監果然很有意思,問姓名問爹媽,完了直接留在身邊了。
晚上沐浴也讓那小太監伺候,到上床,小太監跪在床前給雲暧蓋被子,兩只眼睛水汪汪的臉蛋粉嫩嫩的,摸着雲暧的手喚“陛下”,那又乖又軟的小模樣,陶宴在一旁看的都覺得哈喇子一地心都要化了。
陶宴看雲暧反應比較遲鈍,忝着老臉笑,提醒他:“陛下有沒有覺得這孩子長得像一個人?”
雲暧只是看了莫名順眼,還真沒看出像誰,好奇道:“像誰?”
陶宴指着道:“陛下看他的眼睛。”
雲暧便伸手喚小太監跪近,認真的瞧了瞧,大眼睛雙眼皮,瞳仁很黑,眼尾有點翹。
雲暧臉色漸漸難看起來。
陶宴偷偷瞄他神色,越瞄越不對勁,眼看着黑氣陣陣從頭頂冒出來。
怎麽回事?皇帝不喜歡?
雲暧冷森森道:“陶大人,你整天吃飽了飯沒事幹淨在琢磨這等拉皮條的工夫?”
陶宴給皇帝這等犀利言辭驚的虎軀一震,連忙否認:“臣可沒有,陛下一定是多心了!臣怎麽敢做這種事!”
雲暧撿起床邊的鞋子就給他當頭砸過去,厲聲破口痛罵:“朕警告你!把你那龌龊下流的心思收拾起來!你當朕是先帝還是五歲小孩好哄的是嗎?再讓朕發現你這等鄙陋上不得臺面的心思,自己看着辦!”
陶宴一臉血的滾蛋。
雲暧有點暴躁了,想想仍不甘心,覺得自己被人侮辱了,不能忍!
雲暧穿起衣服叫太監:“給朕傳陶宴,讓他滾回來!”
陶宴還沒走出三步,又滾回來,表情如同吃了屎,雲暧看他才更像看了屎:“你就在這跪着,今日不用睡覺了。”
陶宴委屈道:“臣是無辜的,臣沒有拉皮條,是陛下多心了。”
雲暧冷笑補充:“明日也不用吃飯了。”
陶宴很郁悶,皇帝陛下小小年紀,怎麽思想如此的不單純!比我老陶想的還長遠,還能想到拉皮條,喲喂!
拉皮條是個做大臣的能幹的事嗎?
自己那麽下流,還說別人下流。
雲暧看他一臉不滿,指不定心裏還在嘀咕自己什麽,怒意更盛,踢了他屁股一腳。
“轉過去,跪遠點!”
陶宴跪在一旁添香點蠟,夜已三更,雨點子打着窗戶,雲暧寡酒一盞悶坐生氣:“阿侑從小跟着朕長大,朕沒有兄弟,跟他最親近,他就像朕的小兄弟,朕疼他舍不得他,沒有你想的那樣猥亵的心思。”
陶宴對這個話題耳朵生繭,不敢拂他逆鱗:“陛下是心地仁善,鮮小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平安無事。”
雲暧道:“朕若不是皇帝便罷了,可朕是皇帝,怎麽忍心害他,讓他為朕受委屈。”
陶宴已經習慣他說話前後矛盾:“委不委屈得鮮公子自己才知道,陛下不能這樣想。”
雲暧搖頭:“朕知道,朕給不了他想要的。”
陶宴給他糾結的頭大,這愛來愛去的問題自古以來最考驗智商,這小皇帝智商也不低,可是怎麽地就癡情成這樣?看那小鮮公子對你也是一往情深啊,兩廂情願的事,這不正好,哪裏有什麽好糾結的?
雲暧問:“陶大人,你喜歡過什麽人嗎?”
陶宴要哭了,你們都有戀愛談,來問我這個可憐的老光棍做什麽?
陶宴哭笑不得:“臣不懂這個呢,臣喜歡臣家裏老娘算不算。”
雲暧估計是喝高了,一句比一句有亮點:“陶大人很有人才,又為人風趣,應該很招人喜歡才對,說親的應該不少,怎麽會娶不到姑娘呢?陶大人是騙朕的對吧?”
很有人才……間接誇我長得帥?為人風趣,很招人喜歡,艾瑪!
陶宴給他酒氣熏熏熱氣熏熏的靠着,又問這種話,骨頭縫發癢,春意盎然,渾身酥麻就要飄飄然。
陶大人是抱着皇帝上龍榻,皇帝卻不肯讓他下。
扯着陶大人不松手,睜着眼睛看着,目光水意朦胧的,陶宴拍了拍雲暧的臉,給他脫衣服,又陪笑又是哄:“陛下,陛下,咱們好好的說話啊,別動手動腳的,影響不好。”
雲暧道:“陶大人,你不娶妻,你也是有斷袖之癖嗎?”
陶宴叫苦不疊,這種時候,問這種話,那不是要人命嘛!陶宴使勁想把自己袖子扯回去,雲暧道:“陶大人,男人跟男人之間到底是怎麽弄的?”
陶宴兩股戰戰,給他一句話問的要硬起來,陶宴痛恨的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雲暧道:“我和阿侑在一塊的時候,我只是摸過他。”
“朕好像是真的有斷袖之癖。他們給朕安排姑娘,朕一個也不喜歡,不想碰她們,朕很怕生不出來皇子,心情很不好。可是朕跟阿侑一塊睡過,他抱着朕的時候,朕覺得最高興,想一直那麽跟他在一起。”
雲暧說着嘆氣,“陶大人,你喜歡過男人嗎?你跟男人好過嗎?”
陶宴板着臉:“陛下真想知道?”
雲暧道:“想。”
陶大人咬牙切齒。皇帝這是在挑逗他,忍住了他就是太監!
陶大人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是太監。
“那什麽,臣真的不懂這個。”
雲暧道:“朕看你像,朕查過你的底細,汝南王也說段随很寵你。”
陶宴淚流滿面:“臣真的真的不是陛下想的那樣人,臣真沒幹過那種事,汝南王是在污蔑臣啊!”
雲暧閉了眼,對他的裝模作樣已經看倦:“陶宴,不要撒謊,朕看得出來你在欺騙朕。”
陶宴指天發誓:“臣要是敢欺騙陛下,陛下随時砍了臣的腦袋!”
“這種事陛下真想知道,”發完誓嘿嘿賠笑,“臣明日替陛下找個老公公來問問。”
陶大人腦中意淫着一把撲過去剝了皇帝衣服翻來覆去覆去翻來,一通大幹,然後從明天起,成為皇帝的男人,升官,加錢,位莅三公,左腳踹六部,右腳踩九卿,成為大慶第一豪門,走向人生巅峰……
面上卻還是老老實實給雲暧理了理龍發,蓋好了龍被。
廢話,他真敢幹,朝上那幫子人包括汝南王在內能立刻沖進宮撕了他切了他雞雞喂狗。
位低一等就是命苦啊。
不過這個皇帝不能幹,巴結一下還是可以的,陶宴跟雲暧他親娘似的撫摸着頭發安慰道:“這種事情想也想不清楚,等鮮公子找回來,陛下自然就明白了,陛下睡吧,臣在這裏守着,不走。”
作者有話要說:
☆、刺殺
說起朝政事,雲暧問陶宴:“靖國公和汝南王,哪個更值得信任?”
陶宴道:“陛下要臣說真話還是假話?”
雲暧哂道:“自然真話。”
既然真話,陶宴就說了:“靖國公和汝南王,哪個都不可靠,不過靖國公是國之良臣,汝南王怎麽能比,況且汝南王權焰太盛威望太重,朝中有此等人物,恐怕非國家社稷之福。”
這話說的太大逆不道,雲暧幽幽道:“我記得當初勤王軍隊剛到洛陽,陶大人是支持汝南王反對劉靜的。”
陶宴抓住機會就表忠心:“臣不是支持汝南王,臣只是認定陛下才是嗣君正統,劉靜想立僞帝,臣當然反對,只是劉靜雖心懷鬼胎,汝南王也不見得就安的什麽好心,他現而今居功自大目中無人的模樣,陛下想必也看到了。”
這話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都是狠狠戳在雲暧心尖子上了的。
雲暧決定給陶宴個官做,陶大人這般人才,不能放在宮裏浪費糧食不是,汝南王肯定會反對,于是雲暧單獨把劉靜叫進宮來,問他:“陶宴這人如何?朕想給他賜官。”
劉靜自然默許,将陶宴誇獎一通,雲暧為難道:“朕恐怕大臣們會議論,畢竟他先前曾經為段榮做過事。”
劉靜道:“那些敢說話的,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黑賬,陛下要提拔陶宴,自可以放心去做。”
有他這句話墊着,雲暧便不再顧忌,也不敢弄的太顯眼,給了個黃門侍郎,官位不大,不過出入宮廷随侍皇帝,權力不小,陶宴惶恐謝恩,雲暧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陶大人,你可要記得你說的話。”
陶宴諾諾稱是,雲暧笑了笑:“你還真是命好,這年頭可是流水的皇帝鐵打的陶大人啊。”
陶宴瞪着眼兒,聽這話有點不好的預感,雲暧倒是沒往心裏去,叫他過去:“陶宴,給朕揉揉肩膀。”
陶大人屁颠兒屁颠兒的就跟上去,給他一頓捏。
雲崇聽到這個消息就震驚了,皇帝既然真的給這個陶宴賜官!
于是陶大人這日出宮,東華門外蹿出三五個暴徒,提了個麻袋就往他頭上套,幸而陶大人早有預料,出門身懷長劍三尺,腳蹬風火輪兩只,精通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的游擊戰精髓,力争在一刻鐘之內不喘氣的從東華門跑回銅駝街柳大人宅上。
陶宴沒宅子,有宅子也不敢單獨住,指不定半夜給人闖進屋從床上拖下來砍死,索幸有個好朋友叫柳亭的願意收留他,柳亭家大業大府上人丁充足,睡他家沒有被打死的危險。
柳亭看陶大人伸了舌頭狗喘大灌涼茶,失望的連連搖頭:“長絮,你這樣不是辦法,這事你該給陛下反映。”
陶宴往桌子上一屁股坐住:“得了吧,就那位?知道這麽搞危險還把老子往火坑裏推呢,現在這個當口,你以為我想當這個官啊?不當能成嗎?皇帝陛下提拔我去對付他四叔,我要是敢縮脖子他不直接剁了我啊?”
柳亭笑:“你求我,我送兩個大力士保護你。”
陶宴擺手:“沒門兒,你有誠意點自己送過來。”
柳亭樂的合了扇子小碎步奔過來往他臉上啃,陶宴麽啊回親他一下,拍他屁股:“趕緊滾去洗白白趴着。”
柳亭努嘴還要啃他:“壯士呢?”
陶宴張嘴叫:“壯士!”
一小厮從門外聽差進來,陶宴道:“你家主子屁股癢了,給他松松。”
柳亭道:“掃興!”罵小厮:“滾出去!人家叫壯士你來幹什麽!”叫了兩個小妾鑽自個屋裏玩去了。
陶宴樂的打跌,揮手叫那小厮:“去罷去罷。”邊笑邊回房睡去了。
話雖如此,雲崇這小子一日不死,陶宴就一日不得安寧。
雲暧提拔陶宴上來絕不是單純的喜歡他,而是一種表态,雲暧雖然登了基,但現在的洛陽,表面的平靜下是暗流洶湧。
段榮雖然兵敗,朝廷那班子大臣卻還是同一撥,以司空孟毓為首,手中無權,但勝在人多,是朝廷的主力。汝南王雲崇扶植雲暧登位,尊榮最顯,手中掌握着河北,河南還有整個帝都的軍政大權,他進入洛陽之後有意殺了孟毓等人,将朝堂大換血,不過礙于劉靜也在洛陽所以不敢動手。而說到劉靜,劉靜手中掌握着山西,不管是實力還是聲望其實都遠遠超過了汝南王,只是因為他當初沒有支持雲暧即位,所以現而今處處被汝南王雲崇壓一頭。
這種狀況是很危險的。
一個人若身居高位,又沒有同他所處的位置相稱的才能和足夠的力量,那麽被他壓着的人是不能服的。
雲暧看明白這一點,所以對雲崇行事跋扈多般警告。
可是雲崇顯然并不明白他的用心。
處在雲暧的位置很矛盾,雲崇野心勃勃的,又嚣張跋扈,但雲暧不但不能動他,還得想法子打壓他,保着他,因為一旦雲崇出了事,沒人牽制劉靜,劉靜必定會成為自己心腹大患。
段榮掌權時陶宴任中書令,乃是朝中第一等的人物,雲暧提拔他上來,也是為了搭個三角平衡局勢,讓陶宴代表舊臣同劉靜一起制約雲崇,警告他注意分寸別忘了自己幾斤幾兩,雲暧怕這位四皇叔無法無天玩出了格,給自己招來麻煩。
但那是雲暧的立場不是陶宴的立場。
陶宴的立場,弄不死雲崇,他這輩子就不用出門見人了。
陶宴跟他死黨柳大人商量,要使一出苦肉計。
兩日後雲暧要去上林苑游獵,陶宴會陪同,柳亭安排的人會在樹林裏朝他放箭,箭頭上淬有劇毒,陶大人只需要裝作中箭落馬,柳亭自然有辦法将事情嫁禍給雲崇,而憑雲崇每天找人追着陶宴砍的架勢,雲暧也一定會毫不懷疑的相信是雲崇幹的。
陶宴以為此計甚好,說到細節處尤有不放心,問道:“你給我下什麽毒,不會死人的罷?”
柳亭道:“裝就要裝的像一點,就只擦破點皮兒那也太沒誠意了。”
陶宴拍他肩膀,鄭重其事道:“小柳兒,你可千萬悠着點啊!”
柳亭道:“放心,死不了你,頂多半死不活。”
陶宴将手中石頭彈馬蹄,雲暧的馬受了驚,在林子裏狂奔起來,一陣高跳亂蹿沖入了密林。
趙吉帶着一幹侍衛急忙大叫着追上去,陶宴立刻拐了個彎,從樹林西側繞進去,快速的判斷了方向,避開趙吉迅速往東追雲暧而去。他胯下這匹驚鴻跟雲暧所騎的那匹踏雪乃是一對,尋着氣味辨別位置,陶宴飛馬東奔。前幾日剛下了一場雨,地面濕潤,苔藓叢生,林木越來越密,陶宴瞧見淩亂的馬蹄印,高聲叫道:“陛下!陛下!”
驚鴻馬脖子卡在了樹上,嘶聲長鳴,陶宴趕緊跳下馬查看,樹側面是片斜坡,斜坡往下去是亂世荊棘,有碾壓的痕跡。
陶宴探了腦袋一看,背心生涼,娘哎!
他只是為了甩開趙吉等人方便柳亭行動,哪想到搞成這樣,陶宴蹭蹭蹭溜下草坡,亂石中找到雲暧人,已經撞的一臉血,陶宴抱着他搖晃搖晃肩膀,沒見反應,又拍了拍他被刺草劃的滿是血口子的臉蛋:“陛下!陛下!”
雲暧還是不動,陶宴抹撒了一把眼淚:“我的陛下啊!至于不至于啊!我就輕輕那麽一彈啊!你怎麽就撞成這樣了啊!”
雲暧震動中悠悠醒轉,睜了眼,攥緊了他衣袖,呻吟道:“扶我起來!”
陶宴一看娘的沒暈呢只是額頭破了點皮流了點血,連忙抱他,雲暧腳骨頭受傷立不住,陶宴慚愧不已,摟着他腰轉身趴過去:“陛下到臣背上來,抱着臣肩膀,臣背陛下上去!”
陶宴将雲暧抱上馬,生怕趙吉他們找上來,趕緊避着走小道直奔往柳亭商定的那條路去:“駕!”
雲暧靠着他胸口,臉上血流不止,喘道:“陶宴,你要把朕帶到哪裏去?”
陶宴驚慌道:“臣不知道啊!臣迷路了”一邊使勁打馬。
雲暧使不上力氣,咬牙恨恨道:“陶宴,放朕下來。”
陶宴焦急道:“陛下,不能啊,臣得趕緊帶陛下出去,這地方偏僻,太危險了!”
雲暧掙紮起來,回頭扇了他一巴掌,大罵道:“你當朕看不出來你在往林子裏鑽!”人往地上一撲跌下馬背,馬跑的飛快,他人一落下被卷入馬蹄下,陶宴吓的連忙勒馬:“陛下!”就要跟着跳下馬背,一支箭自林中發出,正朝他面門飛來!
陶宴就是早有準備也駭一跳,娘的個姓柳的,搞什麽!要老子命啊!他頭一仰避過,剛開罵突然意識到不對!
樹林裏一陣簌簌亂響,箭矢如雨一般蹿來,雲暧摔傷了胳膊慘叫,陶宴跳下馬提起他就往樹後閃,身後踏雪哀叫幾聲,轟然倒地,陶宴抱住雲暧往樹林裏沒命奔逃一面瘋狂大叫:“來人啊!有刺客!來人!護駕!”
雲暧拼命掙紮破口大罵:“放朕下來!你這個混蛋!你想幹什麽!”
背後箭矢乘着風呼嘯而來,陶宴裹着雲暧往草叢裏一滾。
雲暧捶他:“你放開!朕倒要看看是什麽刺客!少在朕面前搞鬼!”
刺客已經拔了刀砍過來,陶宴來不及說話,提了劍鞘擋開攻擊,一腳将雲暧踢進草叢深處,拔出劍來沖上去厮殺。
雲暧給他一腳踢中了腰椎,癱瘓在枯葉中,目光望去,陶宴已經淹沒在一片混亂砍殺中,雲暧忍着疼艱難的爬起來,陶宴瞧見他動作眼睛急的血紅扭回頭罵:“老子跟你說了是要命啊!不是開玩笑!快跑!”
說話胳膊被削飛了一片,鮮血連着衣袖一齊飛向空中,雲暧張口結舌,連連後退,陶宴揮劍殺掉一個靠近的刺客,捂着胳膊,彎了下腰龇牙咧嘴:“快!老子要撐不住了!”
雲暧後退幾步,捂着腰子轉身撒腿就跑。
作者有話要說:
☆、崛起
“審問出結果了嗎?”
“都不肯招,嘴極硬,不是普通刺客,該是受了專門訓練的殺手,江湖中的幫派人物,臣鬥膽揣測,他們怕是沖着陶大人去的,如果他們的目标是陛下,恐怕臣等來不及救駕。”
趙吉一如既往的實誠,說完話恭敬的低着頭等雲暧吩咐。
雲暧道:“陶宴呢?”
“傷的不輕,失血過多,恐怕得養些日子才能好。”
雲暧道:“朕去看看他。”
陶宴躺在柳大人府上,要不是柳亭剛好埋伏在附近及時趕到,他已經給砍成肉泥了,現在柳大爺是他救命恩人。
柳亭一邊給他喂藥一邊啧啧:“我說長絮,你可真是會英雄救美啊,你什麽時候也救救我呗?怎麽我倒黴的時候就見你跑的比兔子還快,那位一出事你就跟個發了情的公豬似的頭上長角了啊?”
救美,救美,救個屁的美啊!人家根本要殺的就是他陶宴,皇帝壓根安全的不得了,不需要他救好嗎!
陶宴想到自己傻逼一樣持劍禦敵跟皇帝大喊:“快跑!陛下快跑!”還真的把皇帝吓跑了,陶宴就一陣惡汗,簡直臊得沒臉見人了,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傻逼的場景啊啊啊,一生的恥辱啊啊啊,寧願護駕被砍死也不要這麽逗老子玩啊!
偏偏柳亭就愛戳他心尖子,陶宴黑着臉:“別諷刺老子行嗎?”
柳亭摸他臉蛋子樂:“你瞧瞧你瞧瞧,你要不英雄救美只管自個逃命,以你那腿腳,誰追的上你啊,看你這麽好一身肉,非得去挨削給砍得刀樁子似的,上次挨的打還留了疤,這次傷口比上次還深。”
柳亭對陶大人那好身材好肌肉愛不釋手,一看給打殺壞了就疼,陶宴翻了兩個大白眼:“老子肉好又不是你的。”
柳亭笑道:“在你身上我好歹可以摸一摸嘛!”
雲暧進門,柳亭正給陶宴換藥,見他連忙起身,雲暧道:“你繼續。”柳亭道:“已經收拾好了。”恭敬的叩頭作了禮,斂了衣服謙謙退下,陶宴對着雲暧尴尬賠笑,雲暧站在床邊瞥他,嘲道:“陶大人很是英勇的嘛,身陷敵陣孤身護駕,那姿态好生威武好生潇灑,朕一定得好好獎賞你。”
陶大人羞的要哭了:“臣不敢當!”
雲暧看他難得的臉紅,心中好笑,這樣的厚臉皮無賴東西原來也會臉紅。
陶宴想一頭鑽床底下去算了,雲暧擡了下巴:“要不要朕給你被子擋臉遮遮羞?”
陶宴死魚眼回視他:“臣雖然做了蠢事,可是臣對陛下一番心意不假。”
雲暧在他枕邊坐下,衣服上熏香散入鼻孔中。
陶宴臉對着他屁股,無語,小皇帝坐姿怎麽這麽不講究,這叫人家怎麽好意思,轉過頭去。
那腰肢香軟的味道還是往腦子裏鑽啊鑽。
陶宴又扭了扭身重新轉回去。
雲暧穿着白色的織金雲紋錦衣,料子十分光滑還有色澤美麗,小腰細細的一握,玉帶束着腰,背對着陶宴,手中把玩着桌上茶具,陶要盯着他屁股猛瞧,心下裏口水滴答的,很想上手摸一摸。
不敢摸,陶宴把臉貼近了些,挨着他屁股嗅,小皇帝屁股都是香的。
雲暧道:“陶大人。”
陶宴閉了眼深呼吸:“恩。”
雲暧問:“你可知道陳思王跟文帝的事?”
他說的是曹氏兄弟,雲暧喜歡讀曹植的詩,陶宴道:“陳思王的詩獨步一時,文帝也很有才學。”
“你們漢人的歷史,朕從小學的很多,朕幼時看到陳思王給文帝的上書,言辭悲切感慨,心中很是哀痛。”
“陛下有什麽看法……”陶宴薰薰然已醉。
“魏文帝登位後重用司馬氏,對曹氏皇族兄弟諸般打壓,殺的殺貶的貶,結果是曹氏一族實力大損,司馬氏取代了曹氏。陳思王當年曾說文帝,陛下若是連自己的兄弟親人都信不過,又如何去相信那些外人呢?我也記得陶大人說晉亡于八王之亂,又說劉漢,石趙滅亡的原由,也是皇族争鬥。”
陶宴摸向他腿的手停住:“臣是這樣說過。”
雲暧回過頭,望着陶宴面色誠懇:“陶大人只說皇族兄弟叔侄間怎麽鬥怎麽自相殘殺,難道外人就會比自己兄弟叔侄要仁慈善良嗎?所謂疏不間親,到底都是姓雲,朕若是連自己的叔叔都不能指望他幫朕,難道朕要去指望外人來對朕忠誠?”
陶宴是聽明白了,皇帝對汝南王下不去手。
那日上林苑恐怕就算自己真給人殺了,這小皇帝也不過将雲崇那混蛋罵幾句了事。
對雲暧就是死了個棋子,生氣一陣的事情,對陶大人那可是命哎!老子娘養我這麽大老人家容易麽!讓你們想殺就殺!
陶宴打定主意先下手為強。
這一天早上,雲暧用早膳,太監試菜,銀針發黑,皇帝的禦狗吃了,當即口吐白沫肚皮一翻,死了。
延春殿內侍,宮女,禦醫,膳房一幹齊齊哆嗦,紛紛喊冤枉,一時間人心惶惶,宮中沸騰,皇帝雷霆大震。汝南王剛好經過了陶宴被刺殺一事,為避風頭抱病在家許久不上朝,朝中劉靜在理事,雲暧一通大火發過,傳靖國公劉靜觐見。
半刻工夫後劉靜進了宮,也是惶恐震驚,撲通跪地請罪一番自陳後,表示嚴查,于是從禦膳房到延春殿,有關人員一律關押盤問,半日後結果出來,矛頭指向汝南王,大司馬,護國将軍,雲暧的四皇叔,雲崇。
雲暧鎮定下來了,将供錄甩到地上,只說了兩個字:“可笑!”
不說要把一份有毒的食物送到皇帝面前有多難,要經過廚子,傳膳太監,試膳太監重重把關,雲崇有沒有那個本事将這一路全部買通,只說雲崇對皇帝下毒,這本來就是個荒謬至極的事!
雲崇有那個狗膽子,當初直接殺了他自己當皇帝或者幹脆立個小皇帝不是更方便,犯得着等到現在?
而且要毒死皇帝,卻給太監一根針就試出來了,哪個下毒的這麽蠢?
大理寺将審查結果還有人犯供詞呈上來時,雲暧一手将那摞疊的書卷揮到了地上,大理寺卿伏地磕頭,陶宴站在一邊臉色凝重,眼觀鼻鼻觀心,雲暧罵道:“荒謬,這樣的供狀也敢送上來,拿回去重審!”
一審二審再三審,主審官陪審官換了一撥又一撥,事情的矛頭始終直指雲崇,雲暧在延春殿将那桌案都拍爛了,氣的口舌生瘡,竟然找不到個能去審這樁案子,撥轉陰陽的人,雲暧最後終于是一口血沖頭。
“人犯在哪裏!朕要親審!”
雲暧親自上陣,組了個審查團親自往大理寺去,結果更讓他失望,那十三名人犯衆口一詞指證雲崇,所有線索細節銜接的絲毫不錯,堪稱完美,鐵證如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