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他伺候雲暧有十來年,幾乎從雲暧做太子開始就沒離開過,一直衷心耿耿,雲暧也很信任倚重他,但他性格板正無趣,雲暧從來跟他沒有什麽話說。
做皇帝的都把心思藏的深,雲暧也不會例外。
趙吉負責的事情只是保護好他安全,至于其他的,他就是想攙和,雲暧也不會給他機會攙和。
雲暧突然問道:“趙将軍,你是不是心裏在埋怨朕?”
趙吉道:“臣不敢。”
雲暧道:“朕沒有昏了頭,你想說的,朕心裏都知道,陶宴他,朕最近有點喜歡他,似乎這樣不太好。”
這話說的真是,什麽叫最近有點喜歡,皇上你都知道這樣不太好還在矛盾什麽呢?
他既然主動說,趙吉索性也就直言了:“陛下既然知道,就該早日了斷的好,這種事情傳出去讓人怎麽說?陶大人若是無官無職或者微官小吏倒也罷了,無關大局頂多做個笑談,可他是朝廷重臣,身居要職,這種身份是能開玩笑亂來的嗎?陛下既然為人君,當神器之重,就得謹言慎行,随時顧忌自己的情緒被人拿捏掌握,顧忌自己的一舉一動被人利用或者落人口實,否則就算沒罪過也得成了罪過,陛下還是三思為上。”
雲暧道:“你說的這樣嚴重,朕也沒有怎麽樣吧。朕與他升官,是他自己有那個本事,也是劉靜的意思,同朕沒有關系。至于将朝政全權委托,更是劉靜的授意,并不是朕要偏向與他。朕跟阿侑,當初,你也沒說怎麽樣。”
趙吉道:“鮮小公子跟他怎麽能一樣。”
雲暧問:“哪裏不一樣?”
趙吉直想說,皇帝陛下你寵着鮮小公子,跟皇帝陛下你被陶宴那厮壓着當幹那性質能一樣?可是這話說不出口。
皇帝養個面首玩可不會被人把腦子操壞掉。
“陛下可沒有為了鮮小公子偷偷摸摸往宮外溜,鮮小公子說留宿寝殿便留宿,陛下也沒見刻意避諱着人。”
雲暧久久不聲響。
末了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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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到哪裏去了,朕不過是宮裏呆的悶了,出去走走,聽你的話,好像朕是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似的,你把朕看成什麽人了?退下吧,朕倦了。”
趙吉就知道得是這麽個結果,只好閉了嘴。
雲暧彈了一夜的琴,一夜未睡,陶宴倒是心寬臉大,回家吃了個飽舒舒服服洗了個澡睡的春夢連連。辰時早醒,剛伸個懶腰,高憐跑進來:“表舅,皇上來了。”
高憐心寬臉大的在陶宴府上住下,還自己給自己任了個差事當陶大人管家,每天積極的在陶宴面前現臉。
陶宴瞌睡頓時沒了:“他來做什麽?”顧不得穿衣服忙出去迎,雲暧一身鵝黃薄衫站在庭間,面目清冷含霜帶雪。
趙吉拉着個馬臉在他身後。
陶宴連忙上前打發趙吉,将他迎進門。
雲暧裝病不上朝沒事幹,有時間到處跑,可陶宴還得幹活呢,又不是休沐日,他可沒法整天這麽閑坐陪皇帝喝茶,雲暧這邊一屁股坐下,陶宴就鑽出去責問趙吉:
“你搞什麽!我今天沒空閑呢!”
趙吉真不想理他:“我怎麽知道,他要出來,我還能硬把他綁着不讓他出來不成?人是你招的,你自己看着辦呗。”
陶宴只得又進去,向雲暧賠笑:“那個,陛下,臣馬上就得進宮去,中書監裏還有事理……”
雲暧點頭:“我也去瞧瞧。”
陶宴松了口氣,高憐将早膳送來,陶宴安撫了雲暧先坐,自去更衣,淨臉,漱口,收拾妥當了請雲暧一道用膳。
雲暧的确也還沒用膳,陶宴給他盛粥,看他老實低了頭開吃,不由得會心一笑:“陛下以後出來,給臣知會一聲,臣才好有個準備,免得怠慢。”
用了膳,乘着小車又往宮裏去了。
兩人并坐,中間隔了一點距離,雲暧木着臉,始終一言不發不知道在想什麽,陶宴輕輕過去握住了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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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祿閣,陶宴送了雲暧回延春殿休息,回頭将先前說起的事問詳細:“什麽時候的事情?”
穆光步履急促邊走邊講:“好像是昨夜的事情,靖國公命人壓了下來,消息還沒放出,具體還不知道怎麽樣。”
“刺客抓到沒有?”
穆光仍說:“不知道,我也只打聽了個大概。”
花影缭亂間,孫秀迎面過來,見到陶宴恭敬致禮,他最近很得陶宴的賞識,除了在延春殿,便是在中書監做事,陶宴順勢叫上他:“顏之,陪我出宮一趟可好,有點重要的事情。”
孫秀當即應允,兩人往劉靜府上去。
劉靜躺在床上,穿着單衣,和府上的僚屬範安在下棋,面容帶笑,陶宴進門,範安恭了身退下。
劉靜笑招呼:“長絮來了。”陶宴緊張上去,握住他伸出的手:
“先生沒事吧?聽說是刺客?”
劉靜道:“沒事,只是受了點皮外傷,沒有大礙。”
陶宴查看了一下他傷處,劉靜不肯,然而耐不過他堅持,只得解懷,傷在胸口,足有寸許深,差一點就要傷着要害,傷口有點變色,又看他臉色有點發青嘴唇發白,哪裏是沒事的樣子,登時心下一沉,腦子裏轟然炸開了。
劉靜若無其事的拉他坐下,又問起朝上的事,陶宴神思恍惚心不在焉,艱難的敷衍。劉靜拍着他手笑:“我這裏最近又是生病又是鬧刺客,每天忙的應付不過來,朝廷裏邊的事,多的地方還需要你留意照應,只能辛苦你了。”
陶宴心亂如麻,一時許多心思湧上來,簡直一個腦袋不夠應付,含糊答道:“下官記得了。”
劉靜捂了嘴輕咳,陶宴連忙扶他,要喚痰盂,劉靜擺手不用,扭過頭去,從懷中摸出一只雪白的手絹來,扭過頭去,陶宴神情詭異,尴尬的簡直不知如何是好,劉靜按下他,輕道:“我沒事,不過最近身體确實不大好,年紀大了,諸般病症也都齊齊找上來,你不必管我,只做好你分內的事情便是,我這裏一堆擔子,将來還得落到你頭上呢。”
陶宴不敢應,給他遞水,服侍他躺下,劉靜道:“聽說你最近提拔了個人?”
陶宴惶恐點頭稱是,劉靜道:“那個孫秀,我聽說過幾回,倒是很有幾分才情,他好像是趙王的人。”
陶宴答是:“他的志向,絕對不在趙王身上,我把他舉薦給了陛下,此人值得一用。他先前狂妄無狀,曾得罪過先生,不過先生器量寬宏,沒有同他計較,我惜他才高命舛,是以有意提拔了他。”
劉靜道:“得罪過我的人多了去了,比他厲害的還有,他算不得什麽,若是真有才德,你提拔他也無妨,只是我聽說了一些他的事情,這個人心機太重,心性不正,你要心裏明白才好。”
陶宴不敢反駁,連連應諾。
陶宴隐隐瞧見他嘴角未拭幹淨的血跡,真是心驚肉跳的,劉靜說道這裏就體力不支,還要繼續,到底捂着嘴沒能張口,急切的揮手示意陶宴退下,陶宴不敢多留,麻利轉身,劉靜一口血吐在手帕上,陶宴聽着那聲音背心生涼,頭也不回的往外去。
孫秀在庭下等他,一同出門,低聲問:“如何?”
陶宴皺着眉:“恐怕有點糟糕。”
孫秀低眼,眼神斜顧了一下,又收回來,沒有說話。
陶宴道:“這件事不能讓人知道,眼下這個局面,靖國公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恐怕得出亂子。”
孫秀道:“不如交給我去查吧。”
陶宴阻止了他:“你不用動,這件事我親自去查。”
孫秀只得應是。
陶宴立刻又回宮,見雲暧,說了此事,雲暧但微有些驚訝,一閃而逝:“這樣,恐怕瞞不住。”
陶宴讓趙吉帶着司隸校尉屬下徒隸若幹,追查此事,務必查出幕後元兇,同時洛陽上下禁言,不得走漏風聲,若有心懷不軌造謠生事者,統統逮捕論罪。趙吉領命去了。
孫秀還留在殿中,雲暧橫了眼示意他退下,孫秀遂也默默告退。
陶宴坐下來,兩人你看我我看你,先是誰也不開口。
陶宴眼神複雜:“這件事陛下怎麽看?”
雲暧沉着臉顯然的不悅,眉毛一揚:“你問我?你懷疑我?”
陶宴道:“你說的,我沒說。”
雲暧嗤笑:“我可沒那麽蠢,也沒那膽量。”
陶宴深思道:“那會是誰……”
雲暧道:“我還懷疑你呢,當初那話是誰說的,總不會是我。”
陶宴一臉無語,坐不住,片刻只得又站起來,跟雲暧請退,回天祿閣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