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賀年愣愣地“噢”了一聲,剛要跟着走,嚴銳之才想起來這人身上還挂着京行的牌子,停下來:“忘了你還在實習,下次吧。”

剛說完這句話,賀年的表情就肉眼可見地變了,二話不說把脖子上的實習牌摘掉往兜裏一塞:“沒事的嚴總,我只是過來交個文件,不打卡的。”

嚴銳之記得他說過在京行的時間很短,思考了一下自己公司裏也有跟他類似的大學生,便沒多想:“行。”

兩人到了停車場,郝帥早就跑沒了影,還欲蓋彌彰地發了兩條消息過來。

【郝帥:五點了,我媽叫我回家聽候發落,就不坐你車了哈】

【郝帥:小賀來得及時!我看好他!】

嚴銳之臉上沒多餘的表情,拉開車門坐進駕駛座。

怕下一秒嚴銳之再反悔,賀年話都不多說了規規矩矩坐上來,安安靜靜等車開出去。

路況還算不錯,嚴銳之扶着方向盤,沒看他:“有什麽想吃的?”

意思也很明顯,算是感謝他剛才幫了自己。

賀年一只手抓着安全帶,連忙說:“都行。”

他其實也還處在這樣的意外之喜裏,雖然今天來京行确實是不是偶然為之,但也只是想碰個運氣,哪兒能想到真會遇見,且還有現在這樣的好事。

嚴銳之也不打算跟他多拉扯,既然說了都行就幹脆按照自己的意思來,叫助理給自己訂了餐廳。

他選的是一家位置相對偏僻的河鮮館,從外面看不出來,穿過矮小的木門和石子路之後才發現別有洞天。

他們進到盡頭的一處幽靜包廂,單獨的服務員走進來遞了熱毛巾和茶水,開始恭敬地詢問兩人。

正是吃河豚的好時節,嚴銳之點的時候擡頭問了一句有沒有其他忌口,見賀年還愣着,服務員連忙湊過來解釋:“我們家是有專業資質的,開了很多年,您大可以放心。”

“噢……噢,”眼看她又拿來菜單介紹,賀年點點頭,“嚴總您來就好。”

這家的做法很傳統,兩種做法都是熱騰騰的,端上來時給空曠的包間添了點暖洋洋的氣息。

嚴銳之對口腹之欲并不熱衷,盡管昨天幾乎沒進食,還因為頭疼吃了兩片藥,今天卻依然沒什麽食欲。

不過還好,賀年看上去是喜歡他選的這家店的。

大約是頭還有點隐隐作痛,嚴銳之很快放下碗,也不催,等賀年慢慢吃。

說來神奇,他這樣一個喜歡獨處的人,居然已經跟賀年吃過這麽多回飯了。

嚴銳之是承認自己不讨厭對方的,甚至也開始慢慢接受了有一個固定partner的事實。

雖然有時候賀年過分熱情。

他收回視線,叫服務員進來買了單。

等包間裏的熱氣散去,賀年也放下碗筷。

他還沒站起來,嚴銳之就坐在他對面,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哎。”賀年立刻轉過臉來,看着他。

嚴銳之的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聲音也是鎮定的、平靜的,仿佛只是在詢問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今晚要留下來麽?”

賀年的神情凝固了一瞬,一秒後小心地看他。

“不強求,你也可以選擇拒絕。”

嚴銳之說得很坦蕩,而賀年像是現在才反應過來,卻跟嚴銳之想象中的不太相同,不過很快就跟終于被召喚了一般點點頭:“好!”

他這個反應弄得嚴銳之失笑:“之前不是你一直跟我彙報起居麽?”

現在怎麽還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您上次不是說了,是你資助我麽。”賀年看着他,明明很正常的表情,嚴銳之卻莫名讀出一種“所以才不敢來找你”的言下之意。

“嗯,”他一邊應了一邊往外走,等賀年上了車才說,“那你以後也不用彙報這麽詳細。”

“你都叫我嚴總了,”嚴銳之啓動了車,說道,“那我應該是你金主,而不是你監護人。”

盡管賀年之前對朋友用過這個詞,但嚴銳之卻是第一次在兩人獨處時挑明了說。

賀年不服氣地坐在副駕駛上:“您就設置個免打擾讓我發呗,你也知道我話多……”

這話聽上去帶了點委屈,嚴銳之微微挑眉:“你倒也不怕我删了你。”

賀年笑了,即使嚴銳之正專心開着車,目視前方,卻能想象得出他現在的模樣:“您當時下了飛機答應我,說不會的。”

嚴銳之輕笑一聲,沒回應這一句。

兩人一路随意聊着到了樓下,賀年乖乖地下了車,抱着嚴銳之的外套,站在外面等他停好車。

“下次我來開吧。”上電梯的時候他主動請纓,還顯擺起來,“我駕照一次過!”

“正式開過幾次?”

賀年清了清嗓子,底氣倒是沒了:“三……三五次吧。”

嚴銳之覺得他們現在的狀态還挺和諧,進了門對賀年說:“我還有一點工作,你可以先去書房看會兒書,或者洗個澡。”

“對了,”嚴銳之想了想,反正賀年已經進來了,兩人氣氛還行,幹脆敞開了說,“不能太狠,不能不戴套,脖子以上不能留印記……”

他說得坦然,賀年的臉倒是有些紅了,嚴銳之指了一下另一間客房:“裏面有新的睡袍。”

說完這句話他僵了一下,這才想起他上次買了另一套洗漱的工具,跟那堆東西一起放在床頭的矮櫃裏。

嚴銳之沒提醒,反正賀年最後也不一定在這裏留宿。

“最後一條,我不喜歡接吻。”

這種看起來太親密的舉動。

上次太趕,這次他終于把要補充的事項說完,賀年就只會說“噢”和點頭了。

嚴銳之提前約法三章後先進了卧室,因為下午沒去公司,還有不少東西要核實,大概還得一個小時。

他聽到浴室裏傳來水聲,說到底把賀年叫過來也是一時腦熱,嚴銳之撐着額頭把這個念頭揮出去。

結果下一秒,腦海裏就鑽進了一句話。

——來都來了。

這句話還帶着聲音,賀年上次也是這麽裝可憐的。

嚴銳之自嘲了一下自己怎麽總分心,打算重新把注意力放到工作上。

結果這一次卻沒能成功。

也許是這幾天晝夜混亂,睡眠時間太短,又或許是飲食不太規律,總之遲來的疼痛終于造訪,嚴銳之一開始還想忍一忍,或者休息一會兒吃點藥。

沒想到這一次的腹痛來勢洶洶,幾乎絞着五髒六腑,他都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出了一身冷汗,嘴唇也發白,整個人像是脫了力。

他明明覺得空氣都稀薄起來,想要更努力地獲取氧氣,又因為疼痛而不得不努力放緩了呼吸。

“嚴總?我洗完了。”門外傳來賀年的聲音,透着一縷清新水汽。

嚴銳之應了一個音節,想自己去藥箱找藥,結果還沒站起身就覺得膝頭一軟,又重重跌回椅子上。

對方明顯聽見了這一點聲響,他敲了三下門,叫他,卻還是擔憂得徑直推開了門,一邊說着嚴總抱歉一邊看過來。

嚴銳之無力地伏在桌旁,勉強撐着上半身,但額前的碎發已經沾上了冷汗。

賀年頭發還沒擦,看見這一幕立刻慌慌張張跨進來:“哪裏不舒服?”

嚴銳之擺擺手,聲音聽上去很虛弱,但很堅持:“藥箱在客廳電視櫃

“胃藥”兩個字沒說完,賀年就打斷他:“我送你去醫院。”

嚴銳之立刻拒絕,甚至因為聽見了這兩個字力氣都回來了一些,固執道:“老毛病,吃藥睡一覺就沒事了。”

“替我把藥和水拿過來就行,”嚴銳之皺着眉,“你今天就先回去,或者睡隔壁都可以。”

可是賀年也執拗起來:“你現在說話都沒力氣了,我們現在就走。”

嚴銳之好像對醫院很抗拒,伸手推了他一下,命令:“我自己拿,你回家。”

賀年看着他,第一次時嚴銳之就是這樣,當時自己把他從陌生人手裏搶下,明明都喝了不知道成分的東西,可自己一提去醫院洗胃就怎麽都不願意,異常抗拒,連意識不太清醒了還是不同意。

然而這次和第一次不同,看着面前的人吐氣時都在抽痛,登時也不再猶豫。

見賀年不動,嚴銳之眼神黯下來,剛要起身自己去找藥,就感覺雙腳懸了空,整個人一輕。

他比賀年稍矮幾厘米,還更清瘦,因此對方幾乎不太費力就把他背到背上。

“賀年,”嚴銳之一個大男人哪裏能接受這個,聲音高了一點,說道,“你不要小題大做!”

然而年輕男孩兒的力氣卻比他大了不少,嚴銳之這才發現自己根本掙脫不了。

要是想強行下來,就得蹬腿,可嚴銳之一是沒力氣,二是覺得這樣更丢臉,只得虛弱地說:“真沒事,你放我下來。”

賀年充耳不聞,也沒叫車,開了門,一路大步背着他到了停車場。

嚴銳之被他安頓在副駕駛,賀年湊上來替他扣安全帶,抿着唇,很專注的模樣。

等坐上駕駛座啓動了車,賀年才重新開口:“醫院很近的,就去随便看一下也好。”

車都開出去了,嚴銳之也終于沒了跟他争的力氣和必要,可腹部還是很疼,輕輕捂着,看向賀年。

“你不是說只上過幾次路?”他聲音不大。

“我天賦異禀麽。”賀年嘟哝着,專心開車。

嚴銳之嘆口氣,覺得賀年還是太犟:“都說了是老毛病。”

“那不行,”賀年在等紅燈的間隙看過來,很認真地說,“您不是我金主麽。”

“你看,我這是為了金主的身心安全,您要是身體不好,我……”說到一半綠燈亮起,賀年轉過臉去,“反正我肯定得保證你健康。”

這話真真假假,一方面明明透着關心,一方面又說得像那麽回事。

嚴銳之又想氣又想笑:“那我是不是還得先立個遺囑?”

賀年的唇線繃直,一路開到最近的醫院,停車的時候才回答了這個問題:“那我這麽照顧您,我的名字能出現在你遺囑裏麽?”

他說完就下了車,繞到副駕駛,給嚴銳之解了安全帶,又重新背着他。

嚴銳之這次卻沒立刻抗拒。

剛才賀年那句話戲谑又怪異,甚至還帶着點不易察覺的暧昧。

嚴銳之怕掉下去,伸手攀了一下他的脖子,卻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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