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屍首

“駕駕駕,快!快啊!”

十裏鎮外,一位黑衣男子瘋狂地打馬穿透雪幕,道路兩旁的高樹快速倒退。他臉色慘白得可怕,雙眼無端地流露出令人膽寒的恐懼。

“快啊,再快些啊!”黑衣男子回頭一望,又繼續抽動馬鞭,催促坐下駿馬再馳,擡頭看向即将破曉的天,分明不是陰雨天氣,卻是灰色沉沉,好似被一張黑網籠罩,森然得令人窒息。他打了幾個寒噤,一股徹骨的寒意,如同毒蛇一般緩緩爬行在他的背脊上,以一種近乎霸道占有的姿态鑽進肌膚裏,砭人肌骨。

“不……不……快快快,快跑!” 啪啪的鞭聲連呼嘯的北風都失了聲音,黑衣男子一面狠狠地抽着馬,一面繼續回頭望去。突然間,他不知看到了什麽,面色瞬間驚恐萬分,抽鞭的手停在半空,喉頭裏發出驚懼的咯咯顫響,連掀動雙唇都似花盡了所有的氣力。

“不!!!!!”

雪夜裏憑空劃出一聲短促悲鳴,只見方才還風行電掣的駿馬突然在往前沖了幾步後,毫無征兆地摔倒在地,而馬上的黑衣男子亦被甩出一丈開外,落下地後,竟是只掙紮了片刻便動也不動了。

紅日掙紮着從黑暗中擠出一絲明光,夜霾褪去,天氣放晴,十裏鎮內便有不少的獵人結伴出外狩獵,張二哥便是其中一個。

“張二哥,等等我們叻!”

“你們快跟上!”

對着身後的同伴搖一搖手,張二哥嘿嘿地憨笑,繼續迎着風雪往前行。行至一條岔路時,張二哥看到一竄密集的馬蹄印由南向北而去,看這足印還深,似乎那趕馬人剛走不久。他走得不過數十步,視野裏便映入了那倒下的駿馬及黑衣男子。

“嘿,這是怎地了?”張二哥心頭一悸,加快步伐奔到黑衣男子近前,匆匆放下手裏的器具,小心翼翼地将男子掰了過來——

“啊啊啊啊啊!”

一聲驚恐尖叫撕裂風聲,張二哥的同伴們腳步一頓,連忙循聲湧了過去。

而當同伴們趕到時,他們陡然發出了一聲驚叫!

只見張二哥迎着他們的面雙膝跪倒,雙眼驚愕大睜,手裏赫然捧着一顆同樣神情驚恐的頭顱——頭顱上的鮮血還在鮮活地流下,這頭顱正是墜馬的黑衣男子!

同伴們死死地盯着張二哥,好半天才吞沫一口,提着膽子走過去,輕輕把人一推,卻震驚發現張二哥渾身冰冷僵硬,竟是已死去多時!

Advertisement

而更為可怖的是,張二哥到來的腳印,那頭顱的屍身都毫無影蹤……

天下第一莊,梅惜山莊。

梅惜山莊被稱為天下第一莊也是大有緣由。相傳百年前,這梅惜山莊坐落的梅淨山上寸草不生,一片荒涼,連人類都望而怯步。但忽然有一日,在這座山上,突然憑空現了一座山莊,占地百丈,氣勢宏偉,碧瓦朱甍,層樓疊榭富麗堂皇,一眼望去,重重白雲掩映之中,便有如仙宮臨世……

“仙宮臨世?成了罷,我瞧是地宮再現,不然怎會取如此難聽的名字,梅惜山莊沒戲山莊,啧啧,真不知是何人取的,竟還能讓咱們憑靠這子虛烏有的傳說成了天下第一莊。”宋筠舟手裏的金扇劃了一個弧,落在了身側那正經說故事的宋詞頭上,發出了咚的一聲脆響,“這故事你已同我說了不下百遍,有些新意成不,換個換個。”

“公子,”宋詞嘟囔地揉了揉自己被敲紅的頭,腹诽道,“是您說您無聊,喚我講故事的。小的成日在山莊裏做事,聽得最多的唯有這個故事了,而今小的一說,您倒還不樂意了。”

“喲呵!”宋筠舟從躺椅中直起了身子,兩手撐在椅背,一瞬不瞬地盯着宋詞,“你小子長膽子了,敢如此譏諷你公子,皮癢了罷,明日送你到刑房去。”

宋詞身子一震跳了起來,立時堆出一個假得不能再假的谄笑,恭恭敬敬地一揖到地:“宋三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小的不識擡舉,請原諒則個。”

“哼!”宋筠舟斜斜瞟了他一眼,從鼻腔擠出一聲,又将身子甩回到了躺椅上,悠然自得地疊起了雙腿,雙眼半眯不眯。

此時正是寒冬時期,梅惜山莊地處高山之上,寒氣更重,一股風過直将人面吹成了冰霜,摸上去都只覺刺骨的冷。這等時候,人人都巴不得躲進房屋裏,做個縮殼烏龜避冷,可偏偏這宋三公子反着來,大搖大擺地支着一張躺椅,睡在空曠的院前,美其名曰人少賞景舒服,實際上按宋詞的話說,那是皮癢了,欠抽!

宋詞咬牙切齒地瞪着還不餍足的公子,一時玩弄心起,湊到宋筠舟的耳邊,刻意壓低了聲道:“那公子,你可曾聽聞梅惜山莊驚魂的故事?”

“什麽故事?”宋筠舟燃起了興味。

“小的聽聞啊……”宋詞吊起了一個尾音,左右一顧,神秘兮兮地再将聲音壓低,“在梅惜山莊後山的樹叢間,有一間空無一人的破舊小屋,在夜半時常發出奇怪的聲音,”寒風恰時一過,他打了一個哆嗦,又繼續道,“幾日前,莊內有膽大的人去看,結果一回來,便發了狂,嘴裏還念叨着什麽鏡子有惡鬼,那惡鬼手中抄着刀子,面目猙獰,逢人便砍……”

“成了,”宋筠舟揮手止住了宋詞接下來的話,打了一個寒噤,“沒新意,這等東西你也瞎編得出,那間小屋我去過,無人問津那兒連人都不見一個,惡鬼砍啥去!不說了,給我泡杯茶來暖暖身。”

宋詞的臉都凍成了冰,好半天才打碎臉上堅冰,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皮笑肉不笑地提着燒得滾燙的茶壺,給他倒了一杯:“公子請。”

“乖了……嗯?”宋筠舟嗅了嗅手裏的茶,疑惑問道,“這茶的味兒怎地不對?”

“啊,這茶是前幾日藥堂堂主歸來時,特意帶給公子您的,興許這茶在路上耗時過久,便變了味。”

“罷了罷了,不喝了。我不喜有味的茶。呶,本公子賞你的,算作你的辛苦費。”說着,宋筠舟從自己的懷裏掏出了一樣東西,随手丢了出去。恰時北風一吹,那東西便被吹飛了起來,宋詞廢了不少功夫,方将那東西抓着。

一看這手心裏的東西,宋詞便傻了眼了,這分明是一片綠葉子,普通至極。早知曉公子摳門,就不該對這東西抱有一些希望。

然而,宋三公子卻板着個臉,拿着把扇子義正言辭地道:“這可是寶貝!此葉命喚四季常青,常年翠綠,還是本公子上一次去春風樓偷來的,結果沒少挨一頓打。”

宋詞就翻了翻眼皮,誰人不知春風樓的秦雁樓是宋筠舟的情人,巴不得将自己的寶貝都送給這個摳門的家夥,挨打?依他說,定是宋筠舟偷葉子時打破了什麽東西,被秦雁樓發現,逮去床上做了一夜。

就在這時,宋詞另一手上拿着的茶壺散出了熱氣,蒸到綠葉之上,不一會兒,綠葉上便隐約浮現了一些小字……

“公子,這葉子上有字!”宋詞一聲驚呼,跑過去将四季常青塞入了宋筠舟的手裏。

“嗯?”宋筠舟蹙着眉頭,将四季常青上的字翻來覆去地對着燭火看了又看,緩緩念道,“後、村、曾、會?”啐了一口将其丢回給了宋詞,“什麽狗屁東西,看不懂,你來瞧瞧。诶,且住……”宋筠舟将綠葉拿回,驚愕地瞪大了眼,只見方才還顯現的字,只一會兒的功夫便沒了影蹤,他立時将宋詞手中的茶壺奪過,在綠葉上蒸了又蒸,卻不見小字再現。

“去去去,”将綠葉同茶壺一股腦塞到了宋詞手裏,宋筠舟吩咐道,“字不見了,你去方才撿葉子的角落再試試。”

宋詞嘟囔着提起茶壺去了,乖乖地蹲在角落邊上,點着一盞在風中忽明忽暗的油燈,小心地蒸着綠葉。

這時,一陣疾風毫無征兆地迅猛而來,猶如巨獸張開血盆大口,放聲吼嘯,逼面的風都帶着刺人的痛意。

呼呼——

北風怒號,聲如鬼哭狼嚎,仿佛有萬千地獄鬼魂從四面八方圍堵而至,一瞬間,周圍的宮燈盡皆熄滅,天地驟暗。宋詞打了一個哆嗦,陰暗的角落中,樹葉橫斜,枝桠交叉,慘淡的月光打下,将樹影拼湊出張張如鬼一般的臉龐。

便在此時,牆外忽然發出了一陣陣奇怪的聲音,聲音遲緩而沉重,好似什麽東西拖行在地面而擦破出的脆聲,宋詞将耳朵貼在牆上一聽,久久方分辨出來,這竟然是鎖鏈曳地聲。

月隐雲層,給大地籠上了一層恐怖的氣息,恰時陰風刮背而過,宋詞不寒而栗,他仿佛看到,收魂的黑白無常,拖着鎖鏈,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然後他們張開雙唇道——

“宋三公子,宋三公子……”

“啊啊啊啊啊!公子,有鬼啊——”

作者有話要說: ⊙▽⊙開坑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