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關心則亂

姜遲很快就買回了食材,張三也從田裏挖了很多野菜。

“婆婆,您的眼睛不好,快回屋休息吧,我自己可以應付。”楚淩一邊從姜遲手中接過食材清點一邊對張三娘道。

“這怎麽行,你是客人,而且還是我兒的恩人。”張三娘道:“怎麽能讓你自己進廚房為我們做飯呢。”

“去吧,這裏還有我。”姜遲向張三使了個眼色。

張三愣了下,看看楚淩又看看姜遲,想來二人是有什麽話要說吧,于是哄着将他娘扶回了屋:“娘,就聽公子的回屋吧,您的風寒還沒好,郎中說了要讓您好好休養的。”

“唉!老咯,不中用了!”張三娘笑着嘆氣,跟着張三回屋了。

楚淩拿起一把野菜摘着,淡淡掃了姜遲一眼,笑道:“你在這裏能做什麽?”

“做飯。”姜遲淡淡道,一臉鄭重。

楚淩将姜遲渾身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滿臉的不相信,揚了揚下巴,道:“就你?你會嗎?”

“不會。”姜遲答地理直氣壯,“但是我可以學,我就不信了,《帝策》那麽厚一本書我都能學得通,摘菜打下手這種事還能難到我?”說着他抓起一把野菜仿照楚淩的樣子有模有樣地摘起來,把一些枯黃幹萎的葉子剔除,有蟲眼的地方清理掉。

楚淩見他好像跟那把野菜較上勁兒了緊緊皺着眉眼睛盯着菜葉子認真摘菜的樣子不由覺得好笑。現在已經到了八月,姜遲方才他進城去買食材,路上走得又急,出了一身的汗,到現在額角還挂着幾顆汗珠。楚淩看在眼裏,竟鬼使神差地伸手拿袖子為他把汗拭去了。

“!”摘菜的動作一頓,姜遲猛地擡頭訝異地看着楚淩。

“……”擡在半空的胳膊僵了一下,楚淩僵硬地收回手尴尬地扯了下嘴角,他轉身背對着姜遲避開了他的視線,道:“那個…剛才跑那麽遠去買東西…熱壞了吧。”

知道楚淩定是又別扭了,姜遲眼中含笑,語氣卻維持着平淡,道:“還好,比起面朝黃土背朝天辛苦種地的農民,我跑這段路不算什麽。”

楚淩“嗯”了一聲,将已經摘好的野菜放在一邊的砧板上,他拍拍手打掉手上的灰,道:“那…剩下的野菜都交給你了,我去把買來的肉腌一腌,再把魚收拾了。”

“好。”目光溫柔地望着楚淩忙碌地背影,姜遲彎起嘴角,低頭繼續認真摘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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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淩啊楚淩,你剛才是抽了什麽風!

轉過身去的楚淩狠狠在心裏啐了自己一口,幹什麽不好非要跑去為姜遲擦汗,他熱不熱關你什麽事!不過雖然這樣想着,但剛才他還是有些被姜遲擡頭時眼中帶着詫異和驚喜的目光吓到了,他只是為對方擦了下汗而已,有必要那麽高興嗎?

不過仔細回想了一下,自己好像真的很少主動對那人做出類似這種帶着親密和關懷的舉動,莫說姜遲,自己不也是愣了一下嗎?

偷偷用餘光看了眼姜遲,見對方盯着自己發了會兒呆就繼續低頭去摘菜了,楚淩松了口氣。用清水洗幹淨手,他拿起一塊豬肉放進罐子裏,又在上面灑了一點兒鹽腌制起來。做這些事情時,楚淩自己都不知道,他臉上的笑容是多麽的明顯,又是多麽的舒心。

簡單處理好豬肉,楚淩又抓起姜遲買回來的魚打算拔一拔魚鱗,結果他剛拎起裝魚的油紙袋就被裏面的大動靜兒吓了一跳:“啊!”

有條魚尾巴拍在了他的手背上,吓得楚淩一下把那條魚扔了出去。

“怎麽了?”低頭摘菜的姜遲聽到聲音還以為楚淩傷到了,忙丢下手裏的菜過去看。

“它,它…它怎麽是活的?”楚淩半天憋出了幾個字。

姜遲看看地上活蹦亂跳的魚,再看看楚淩被拍紅的手背,不由失笑:“魚販說現宰的魚做起來才好吃,自然要買活的了。”說着姜遲俯身扣住魚鰓把魚拎了起來,回頭看到楚淩漲紅着臉的樣子,他嘴角一抽,道:“不是吧…你別告訴我…你不會宰魚。”

“那個…”楚淩搓搓手,眼睛亂瞟就是不敢看姜遲。

“真不會?”姜遲往前湊了湊,又問了一遍。

被嘲笑了…

宇。

熙。

獨。

家。

楚淩深吸了口氣又重重呼出來,他擡起下巴瞪圓了眼睛,咬牙低吼:“不會!”

“哼!我當誰多厲害呢!”姜遲哼哼,把魚舉地老高,看了半天最後語氣卻低了下來,道:“我也不會…”

楚淩張張嘴,竟是無言以對,最後“噗”笑出聲來,道:“現在怎麽辦?”

“張三!”姜遲喊道。

最終還是張三幫着把魚給宰了,只見他一刀背狠狠敲在魚頭上,那條足有六斤多重的大魚立刻就給敲蒙了,動也不動,任人宰割。

“一看你們就是有錢人家的貴公子,做這種粗活真的難為你們了。”張三憨笑道。

“人生而平等,哪有什麽貴賤之分。”楚淩笑了笑,把宰好的魚拿去收拾,回頭對姜遲道:“阿遲,你也去屋裏吧,剩下的我自己就可以了。”

“當心燙傷。”姜遲道。

“當今聖上也說過人生而平等,但…”張三搖頭嘆氣,“好話誰不會說啊,可真的做起來…難哦,自古時候起人就分為三六九等,唉…”

“會有這麽一天的。”狹長而深邃的眸子望着張三,姜遲沉聲道,如承諾一般。

“欸?”張三歪歪頭,不明白姜遲一個普通人哪裏來的這麽大自信,但姜遲卻沒再看他,而是去水盆前洗手了。

楚淩看了姜遲一眼,抿抿嘴,沒有說話。

“之前我問你的話你還沒有回答完,我們進屋說。”拿帕子擦着手,姜遲道。

“是,公子。”張三答應着,跟着姜遲一起回屋了。

姜遲與張三能有什麽話說?楚淩不禁想到之前他進屋時二人似乎正在說話,若不是自己的突然進入,他們也不會被打斷。微微皺眉,楚淩隐隐覺得有些不安,是自己想多了,還是姜遲有什麽事情要刻意瞞着他?

***

楚淩做了四菜一湯,一道紅燒魚,一道青菜豆腐、一道青菜炒肉,一道甜玉米,以及一大碗青菜瘦肉粥。

玉米是張三回來時從鄰居家的地裏掰的,就四顆,勉強夠一小盤。不過如此一來,桌上有葷有素還有甜品,也算是豐盛。

楚淩拿了四雙筷子一一分給衆人,到了姜遲時,他輕聲道:“快嘗嘗吧。”

“好好好,有勞了!”張三和張三娘笑着道,接過筷子去夾菜。

只有姜遲不說話,只看着楚淩笑。但也只有姜遲聽的出來,楚淩那句話是對他說的。

“快吃!”被姜遲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楚淩佯怒着把臉拉下來,拿筷子敲了下姜遲的碗,道:“不準說不好吃。”

“好吃。”姜遲淡笑,單手撐着下巴,拿着筷子也不去夾菜。

“還沒吃就說好吃?”楚淩道。

“不用吃,一看就知道。”姜遲笑着跟楚淩耍嘴皮子。

楚淩有些拿他沒轍了,什麽吃不吃的,怕是意有所指吧。白了姜遲一眼,楚淩低頭自顧地去吃飯,不再理他。

“好吃唉!公子,想不到你看起來矜貴,還能有這樣的手藝。”張三夾了一塊紅燒魚,剛吃了一口就忍不住贊嘆。

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楚淩輕輕“嗯”了一聲,道:“過獎了。”

姜遲還沒有動筷子,見楚淩做的飯被張三搶了先,雖然嘴上沒說什麽,但心裏還是有些不高興。因為沒有刻意掩飾,于是自然而然地就把那絲不高興顯在臉上了。

楚淩正往嘴裏扒飯,見姜遲一直不動筷子還沉着臉的模樣,不由愣了一下。看看吃得起勁兒的張三,以及巴拉巴拉一直贊嘆的張三娘,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姜遲因為被冷落了而自己生悶氣呢。

難得姜遲還有這麽孩子氣的時候,楚淩笑着嘆了口氣,在盤子裏挑了塊看起來烹饪的最好的魚肉放在了姜遲碗裏,道:“天色不早了,我們吃完還要回去。”

“知道了。”姜遲端着架子哼了哼,心裏卻已經樂開了花,夾起魚肉送進了嘴裏,沒想到卻是舌尖一痛,“嗷嗚…”他發出一聲怪叫。

“阿遲?”楚淩吓了一跳,道:“你還好吧?”

“有刺…有刺…”姜遲艱難地把魚咽下去,拿手指着嘴道:“紮舌頭了…”

“噗!”楚淩很不厚道地笑出了聲音,“怎麽那麽笨,也不看一眼。”

“誰知道你給我的帶刺,以前我給你都把刺挑出來的…”姜遲說的有些委屈,魚刺紮在舌頭上,疼得他說話都有些不利落。

張三母子也被姜遲說話大舌頭的樣子逗笑了。

堂堂天子,姜遲幾時出過這種洋相,他又羞又氣,若是換作別人早就捏死他了,偏偏害他出洋相的是楚淩,他只得咬碎了牙往肚子裏咽。

笑歸笑,看到姜遲疼得說不出話來,楚淩心裏還是有些愧疚的。扳過姜遲的臉,楚淩托着他的下巴道:“張嘴,我看看。”

姜遲乖乖張嘴,把舌尖伸出了一點點。

屋裏光線太差楚淩眯着眼睛費了好大勁兒才在看到一根還沒有半個小指甲蓋兒長的半透明魚刺直直插在姜遲舌尖上,這也難怪姜遲只覺得疼卻感覺不出魚刺究竟在哪裏了。

“別亂動,我給你拔·出來。”楚淩道,語氣輕輕的,帶着幾分連他自己都沒注意的安撫意味。

姜遲可憐巴巴地眨着眼,也不敢亂動,直到舌尖上再次猛地一疼,之後才舒服了。

“好了。”楚淩放開了姜遲的下巴,忍不住數落他:“讓你不看清楚就下嘴,以後長點兒記性吧。”

“呵呵。”聽着楚淩羅哩叭嗦地說教,姜聲遲不但沒有覺得煩反而一直在開心的笑。

“這次幸好是紮在舌尖上,你說萬一紮在嗓子裏那可怎麽…”楚淩腦子裏本來有一大串要教訓姜遲的話,剛說了幾句卻住了嘴,瞪了姜遲一眼:“笑?疼得不是你?”

姜遲道:“呵…你剛才的樣子,讓我想起來小時候先生拿着戒尺一邊打我手心一邊說教…”

楚淩的臉紅了紅,支支吾吾道:“誰,誰說教了…”

“我知道。”姜遲笑着揉了把他的頭,道:“你這是關心則亂,以後我會當心的。”

“誰管你!”楚淩悶悶道。若不是屋裏太暗,張三定要問他為何臉紅地跟柿子一樣了。

姜遲笑了笑,沒再說話,心裏卻想着:“行,你就嘴硬吧!”

***

楚淩覺得他與姜遲之間的關系似乎有什麽不一樣了,不知從何時起,他對姜遲的感覺産生了一種很微妙的變化。

也許是從雲淩亭雨中奔跑那時起,也許是從姜遲為他試藥那時起,也許是離開皇都的那時起…也許,就是在今天,楚淩說不清楚。

但随着他與姜遲的接觸越來越多,對他的了解也越來越深,楚淩發現身邊的這個人,與記憶裏那個偏執殘暴只是一味禁锢他的姜遲沒有絲毫的相似。

這個人眼中的确有愛,起碼他嘴裏每天喊着愛他,但是楚淩知道,姜遲心裏更多的卻是對百姓的大愛,而不是為了一個人的小情小愛。

曾經的姜遲只是一個偏執到讓人難以接受地情人,而如今的姜遲,卻是一位清明的君主。

楚淩曾想過,或許是因為自己在重生後性格發生了一些改變,願意放軟态度不去刻意頂撞姜遲,才會有了如今對方的溫柔以待。可是楚淩不得不承認,就算如此,現在兩人之間的相處方式和氛圍并沒有讓他覺得壓抑或者不舒服,相反,他偶爾竟也會貪戀這種奇異的感覺,會因為姜遲情緒的起伏而影響到自己的心情。

他見不得對方為了百姓的痛苦而露出憂慮的神情,會忍不住去安慰他,甚至為了能讓姜遲開心而親自下廚。就連前世那些他曾經想忘都忘不掉,害得他失眠了無數個日夜的不堪記憶,如今在姜遲身邊,他都已經很少去記起了。

楚淩是在吃飯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的這些變化的,他有些慌,還有些茫然,不知道該何去何從。走在回蕭府的路上,他一直低着頭也不說話。

姜遲看出了楚淩情緒似乎有些低落,雖然不知道他為何會如此,但既然楚淩不想說,他也沒有問。

到了蕭府時,蕭惘已經命人設好了接風宴。

因為剛在張三家吃過一頓,現在已經酒足飯飽的二人看着滿滿一大桌子雞鴨魚肉山珍海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哭笑不得。

蕭惘的臉色看起來比白天還差,不過咳嗽聲似乎好了一些,見姜遲二人遲遲沒有入座,他道:“二位賢侄請坐,千萬不要跟我客氣。”

偌大一張桌子,足足擺了二十四道菜,曹尋沒有入席,屋裏除了添茶服侍的下人之外就只有蕭惘和楚淩他們三人。

楚淩在一盤涼拌黃瓜前坐下了,吃涼菜還能解膩,如果把那些雞鴨魚肉全吃了,今晚非得吐不可。

姜遲本想坐楚淩旁邊,不過最終還是跟楚淩一樣,選擇了一盤菠菜調粉絲。理由也是一樣,解膩。

蕭惘看着兩人詭異的坐位,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只得笑道:“賢侄在皇都定是吃慣了山珍海味,到我這窮鄉僻壤來,蕭某拿不出什麽好招待的了,讓二位見笑。”

“哪裏。”姜遲笑道:“子淩愛吃黃瓜,我愛吃菠菜而已。”

“……”楚淩默默翻了個白眼。

“玲珑閣的那批絲綢賢侄看着可還滿意?”蕭惘道。

姜遲道:“不愧是要送進宮的貢錦,滿意,非常滿意…”頓了頓,他拖長了話音:“只是…”

“只是什麽?”蕭惘夾起一個蛤。

“只是這價錢麽…”姜遲笑着伸出兩根指頭比了比。

蕭惘擡眼,皺眉道:“二百兩?”

姜遲搖搖頭,道:“兩成。”

“什麽?!”蕭惘一驚,蛤蜊殼直接掉在了桌子上,瞪眼道:“賢侄沒開玩笑吧,兩層可是一千兩銀子,我蕭家玲珑閣的生意還做不做了?”

“當家應該明白,咱們交情歸交情,生意歸生意。”姜遲說地頭頭是道:“那批緞子好是好,而且也的确是打算送進宮的,但問題就在于…它最終并沒有送進宮,所以跟普通的絲綢沒什麽兩樣。”

“哎?你這話說得…”

蕭惘剛要反駁,姜遲打斷了他的話,繼續道:“既然是普通的絲綢,準确地說是質量好一些的上等絲綢,就應該按照普通絲綢的價錢買,而您這…比蘇州的一等繡品還要貴三成,讓我着實難辦啊…”

“這裏是潮州,又不是蘇州。”蕭惘道。

姜遲笑了,道:“沒錯,這裏是潮州!原來當家心裏也清楚。要知道,絲綢的花色質地以及上面的繡品,每年的需求都會有所不同。玲珑閣積壓的那批絲綢,在潮州,很難一個節令裏就賣出去吧?除了我會一次性大批收購,潮州百姓誰家有餘錢去買絲綢?如果今年賣不出去,明年的價錢可就不…”

“啊哈哈!賢侄生了一顆七竅玲珑心,能把事情看得這麽通透,也罷,兩成就兩成!”蕭惘被姜遲一番話說的心服口服,只得應了下來。

的确,如果姜遲不買走這批綢緞,等到明年再零售出去的話,至少會少賺一半。生意人無利不起早,既然有利可圖,蕭惘犯不着不答應。

之後姜遲付了定金,又把取貨和租船的時間定下,與蕭惘一番寒暄之後才回了碎玉閣。

在飯桌上見姜遲為了一千兩銀子跟蕭惘讨價還價,還說的頭頭是道,楚淩在一邊看着總覺得多此一舉。楚淩覺得本來他們就不是來做生意的,而且也不缺錢,沒必要為了一千兩銀子去跟蕭惘費這些口舌。

“你是不是覺得我為了一千兩銀子跟蕭惘說那麽多有些多此一舉?”

到了房間,楚淩還沒有問姜遲怎麽回事,沒想到對方卻先開了口。

楚淩有些疑惑地看着姜遲。

“傻瓜,如果我不在價錢上多費口舌,他怎麽能真的相信我們是來做生意的?”姜遲拍了下楚淩的腦門兒。

“你是說…”楚淩壓低了聲音:“蕭惘并不信任我們?”

“你不是也覺得整個蕭府都有些奇怪麽?”姜遲對楚淩勾勾手示意他靠近一些,低聲道:“所以我想…”

“啪嗒!”這時門外傳來一聲輕響,似乎是有人踩到了什麽。

“噓——”對楚淩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姜遲機敏地閃身到門後,沉聲道:“誰?”

作者有話要說:  PS:甜夠了哈,再撒糖以後都沒辦法虐了(摳鼻)還有,我不提醒,小天使們是不是都忘記留言了呀(摳鼻)或者看着最近每天都粗長,所以覺得沒有留言也不會短小了(摳鼻)(摳鼻)(摳鼻)還是需要要留言鼓勵我一下下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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