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桂花釀子
楊烨開心壞了,趕忙叫人準備精細的酒菜,他反複思量着,想到了什麽菜品就親自去廚房囑咐。同時又叫人把自己這套小別院裏裏外外再打掃一遍,今天天氣晴好,他讓下人把餐桌擺到院子裏的合歡樹下,把珍藏的古琴也搬了出去,忙的熱火朝天。
他二哥楊瓊從外邊回來,注意到楊烨的院子裏丫鬟小厮進進出出的,就走進去看看。
楊烨正仰頭瞧着合歡樹發呆呢,楊瓊走到身邊了都沒發現。
“三弟,”楊瓊也朝樹上望了望,好奇的問:“你站這發什麽愣呢?”
楊烨這才回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二哥今天回來的早啊。”
“莊裏不忙。”楊瓊饒有興致的看着楊烨,“這是做什麽呢,丫頭小厮忙的團團轉?”
楊瓊只大楊烨四歲,性子也不像大哥楊儀那樣古板嚴肅。雖說不是一母所生,但楊烨跟這個二哥還是較為親近的,所以他也不掩飾自己的高興,神秘兮兮的說:“有個朋友要來。”
“朋友?”楊瓊挑着跟楊烨如出一轍的劍眉,“往日白士傑他們來做客,可沒見三弟你這麽大費周章啊。”
“不是白士傑他們。”楊烨像藏了寶貝似的,“是另外很重要的朋友。”
楊瓊點了點頭,忽而狡猾的笑了,“昨晚我出去應酬的時候可是聽說了,原來我三弟在外還有個潇灑的名頭啊?”
酒桌上那些韻事傳的最快,楊烨登時臉就漲的通紅,“別聽外人胡說,我那是,事出有因。”
楊瓊看到楊烨窘迫的樣子哈哈大笑,他挺疼這個溫厚的弟弟,小時候就喜歡逗他。
“好啦,”楊瓊笑着拍了拍楊烨的肩膀,“你有分寸就行,不然大哥知道了又要訓誡你。”
楊烨目光閃了閃,心虛的點頭,“知道了。”
夕陽斜墜,晚霞漫天的時候,雪君到了。
楊烨立即叫人把酒菜都擺好,緊張兮兮的把雪君迎到了自己的小別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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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君剛跨進小院的門,迎面就看到了院子當中枝葉繁茂的合歡樹。
這會兒正是落日柔光時分,枝頭間一團團的合歡花黃白底粉紅尖,絨絨亮亮的,微風拂過搖搖欲墜,美得像傳說中的瑤池仙樹。
雪君又掃了眼樹下盤碟豐饒的餐桌,有點意外,“三公子這是要同我飲宴?”
“你說落日的時候來,我就準備了。”楊烨盡量穩着情緒,但還是能聽出激動,“這個時辰,也該吃晚飯了。”
雪君點着頭笑,“三公子想的真周到。”
“快請坐。”楊烨引着雪君到桌邊,面對面坐下,“下午急着準備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雪君看着桌上豐盛的菜肴,大多比較清淡,跟他平素的口味倒是很合。他面前還擺着一道碧螺蝦仁,是他最喜歡的。
楊烨的眼神一刻不離雪君,見雪君的目光停在那盤碧螺蝦仁上,就立即歡喜的問:“你喜歡那個?”
雪君很好奇,“你怎麽知道的?”
楊烨有點羞澀,“在劉府那回,你不怎麽吃別的菜,只有這道碧螺蝦仁你夾了好幾次,我想着,你應該是喜歡吃。”
雪君怔怔的看着楊烨,衣袖下的手指蜷了起來。
但是随後他又笑了,那種散漫的,挑逗的笑,“原來三公子還是個貼心人啊。”
楊烨有點委屈,卻又毫無辦法,只好給雪君倒了盅酒,“這是水月閣新釀的雪粹,據說很是柔潤清冽,你嘗嘗。”
雪君兩手端起酒盅,輕佻的神色斂去一些,“多謝三公子。”
楊烨也端起酒盅,溫聲道:“請。”
兩人仰頭,一飲而盡。
雪君輕淺的笑了笑,“果然是好酒,醇厚綿久,空杯留香。”
“你喜歡就好。”楊烨高興起來,拿起公筷給雪君夾了顆碧螺蝦仁,“快嘗嘗,一會兒要涼了。”
合歡花的淡淡甜香萦繞四周,兩人品嘗着菜肴,淺酌着美酒,越來越惬意自在。
雪君飲下一盅酒,看了眼旁邊案上的古琴,對楊烨笑道:“我還從來沒聽過三公子撫琴呢,不如三公子彈奏一首?”
“我沒有你彈的好。”楊烨直直的看着雪君,輕聲道:“你是我聽過彈琴最好聽的人。”
雪君搖搖頭,垂下目光淺淺一笑,“我聽過彈琴最好聽的人,是我娘。”
楊烨專注的看着雪君,期待雪君接下來會跟他說一些心底事。今晚氣氛這樣好,他想更靠近雪君一些。
但雪君并沒有繼續往下說,而是又笑吟吟的看着他道:“你們那些公子聚在一起,不是很好風雅的麽。今晚美酒佳肴,我們行個酒令如何?”
楊烨見雪君頗有興致,便趕忙應道:“好啊。”
“那就最簡單的,詩詞首尾相連,”雪君挑着眼尾看他,捏着酒盅輕輕晃了晃,“音同即可。”
楊烨忽然想起與雪君在春碧堂初見那天,雪君也是這般安閑篤定的說,要與衆人行個酒令。他以為自己不會輸,可偏偏就輸給了這個人。
楊烨有點心潮起伏,興趣更濃,“好。”
“那輸了怎麽辦?”雪君壓低了聲音,暧昧道:“三公子,還要皮杯兒麽?”
楊烨臉一紅,“你輸了,就彈琴給我聽,我要是輸了,”他看着雪君,想了想,獻寶似的說:“我要是輸了,就給你做桂花釀子。”
“桂花釀子?”雪君驚奇道:“你做?”
“嗯。”楊烨笑意溫柔,“從前跟我娘學的,我娘在世的時候,總會在午後做給我吃,清甜解膩,特別好吃。”
雪君看着楊烨,心口不由自主就變的柔軟,“那我可一定要贏。”
已經入夜,小別院裏亮起燭火,合歡樹下的兩人詩酒正酣。
一句句的詩詞歌賦已經往來無數,雪君用筷子有節奏的敲擊着杯盞,酒意微醺的笑道:“三公子,你接的可越來越慢了,再這樣可要罰酒。”
楊烨當即給自己倒了杯酒,仰頭喝下後,又繼續接上。
二人一來一往又對了十幾個回合,楊烨的罰酒越喝越多。
雪君開心的不得了,“哈哈,三公子認不認輸?”
楊烨定定的看着雪君,他喜歡雪君這樣笑,真正開心的笑,像個純真的孩子那樣。
“我輸了。”楊烨坦然承認,心服口服。
或許是借了三分醉意,也或許是今晚兩人之間實在太美好。他站起身,牽起雪君的手,“走,我給你做桂花釀子去。”
雪君感受到手心傳來的火熱,不由自主的,就回應着,扣緊了楊烨的手。
十指相扣,掌心相對的地方染上了相同的溫度。兩人情不自禁的,同時用力嵌入對方指縫,把彼此牽的更緊。
夜色已深,別院間的小路上很安靜。
楊烨牽着雪君一路走向廚房,平日他不是話多的人,可這會兒卻興奮的低聲說個不停。這個院子住的誰,那個屋子是做什麽用的,他小時候做過什麽頑皮的事啦,仿佛要把自己的生活一股腦全說給雪君聽。
雪君笑眼彎彎的,認真的聽。他想記住今晚的一切,合歡花,雪粹,桂花釀子,還有掌心的這個溫度。
廚房裏這時候也沒有人了,但一應食材都是齊全的。楊烨前兩年經常跟着他娘來廚房,對這裏一點也不陌生。
楊烨松開了雪君的手,柔聲道:“你等等,桂花釀子很快的。”
“好。”雪君跟在他身邊,像個好奇的孩子似的問:“桂花釀子怎麽做啊?”
“糯米粒和桂花幹都是現成的,我愛吃,廚房裏常備着。”楊烨耐心的講,撸起袖子熟練的往鍋裏填水,“等水開了先煮糯米粒,糯米粒浮了再加酒釀,攪碎了,酒香味出來了,再撒上桂花幹就好了。”說到這他偏頭朝雪君憨憨的一笑,“我娘就是這麽告訴我的。”
跳動的燭光裏,鍋裏的沸水冒着蒙蒙的熱汽。楊烨寬厚的脊背微弓着,有條不紊的攪着酒釀,動作又輕柔又細致。
雪君目不轉睛的凝視着楊烨,心口也像那口沸着水的鍋,滾燙的。
此情此景,既陌生又熟悉。很多年前,他還是小小的一個小人兒,也曾跟在他娘身後,看着他娘斂眸挽發,為他和爹,洗手作羹湯。
家的記憶越來越模糊了,這些年,他身處最多的地方,不是觥籌交錯的酒宴,就是色欲淫靡的床榻。
他再沒想過,也不敢想,居然還會有這麽一個人,會帶他走進煙火氲氤的廚房,親手為他煮一碗桂花釀子。
楊烨把軟糯的小圓子舀進小碗裏,撚着金黃的幹桂花撒在上面,用羮匙撥了撥,便歡喜的端起來,“做好了。”
夏夜潮熱,楊烨又一直在熱鍋旁,額頭上滲了細密的汗珠。
雪君捏着袖口,擡手給楊烨輕輕拭着額鬓,軟聲道:“好香。”
楊烨只覺滿腔都是柔情蜜意,趕忙拉下雪君的手,握緊了,“走吧,我們回去吃。”
又回到了小別院裏,楊烨把小碗放到桌上,舀起一顆綴着桂花的小圓子,吹了吹,一手在羹匙下面接着湯水,遞到雪君嘴邊,“快嘗嘗,這會兒香味最濃了。”
雪君抿嘴笑了笑,微微張開嘴,把唇邊的小白圓子含了進去。
淡淡的酒香混着桂花的香氣,唇齒間又軟又糯,甜而不膩,令人流連。
“怎麽樣?”楊烨滿臉期待的問:“甜吧?”
雪君點點頭,把香甜的釀子咽了下去,接過楊烨手裏的羹匙,也舀了一顆,吹了吹,喂到楊烨嘴邊。
楊烨沒這樣纏綿過,有點羞,心裏卻又泛着從沒有過的甜,像是也化成了碗裏軟糯的小圓子。
他傻傻的看着雪君,把匙裏的小圓子叼進嘴裏,心都要被甜化了。
雪君唇角彎着,眼裏是從未有過的綿綿情意,“甜麽?”
楊烨癡癡的點頭,剛要開口說甜,雪君就摟住他脖子,吻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