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哇呼——!”
幾輛亮着彩燈的摩托車從金街轟鳴呼嘯而過,炸起一排坐在街邊吃夜宵的小年輕。
其中一個染着紅頭發的兄弟被聲音震的一哆嗦,剛夾上來的鹵鴨頭掉回碗裏,濺起的湯汁糊了一臉,他拍桌起身,指着遠去的摩托車破口大罵:“我操了!騎那麽快,趕着給你媽上墳?!”
旁邊染黃發的小兄弟連忙遞紙,一邊擦去老大臉上的醬料,一邊拉着老大的手:“算了大哥,算了大哥,今天是大日子咱先不計較,您消消氣消消氣。”
紅毛白眼一翻,坐回位子,“摩托車搞得這麽花裏胡哨,一群殺馬特非主流!”
随着轟鳴聲漸行漸遠,人們的注意力重新回到食物和剛才的話題上,紅毛哥的叫罵聲很快就淹沒在人聲鼎沸的金街裏。
金街是C市城南的一條小吃街,此街道路狹窄逼仄,街頭街尾豎起幾根鐵柱,禁止車輛出入,四個輪子的是被隔絕在外,但兩個輪子的只要七橫八拐地一操作,還是可以從鐵柱的間隙中偷溜進來。
這裏白天的時候人跡罕至,每家小店的卷簾門都拉的死緊,底下挂一個沉重的鎖頭。只要一到晚上,金街就有大批的人流湧進,燈光如晝,“麻辣龍蝦王”、“小徐秘制鴨頭”......“老陳燒烤王”的燈牌把整條街染成一半紅一半綠,什麽東西看起來都頗有食欲。
夜風微涼,吹散了夏暑餘溫的燥熱。
夏辭舉着半瓶啤酒,走形式地對着空氣碰了碰,瓶口還沒到嘴邊,酒瓶就被坐在旁邊的孟越一把奪過,“別喝了,你頭上還裹着紗布,小命還要不要了?”
孟越盯着夏辭,細數他臉上有幾處淤青,“這傷誰弄的?你又去打架了?”
夏辭托腮,垂眸看了一眼黑屏的手機,“嗯,昨天路過二中碰見程清了。”
孟越吸了口氣。
程清這人他熟,單方面的熟。
此人是二中最硬的刺頭,仗着家裏有點財勢和關系,在學校裏拉幫結派打架鬥毆,校方盡可能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頂破天了也就是個通報批評。久而久之,就有人傳程清是二中封頂,一傳十十傳百,不光校外的人信了,連他自己也信了。
除此之外,程清還是個愛惹事的主兒,沒事就喜歡雙手揣兜在走廊瞎逛找茬,後面跟着倆小弟頗有排面,很多時候他打架沒有理由,只是單純的看你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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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孟越想不明白的是——夏辭作為重點中學重點班級裏的重點培養對象,從頭到腳都是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怎麽會招惹到二中的校霸。
“你跟他有過節?”
夏辭搖頭,“沒,第一次見。”
旁邊的人懵了,“沒過節你們打什麽架?”
孟越是典型的自來熟性格,跟誰都能扯上兩句,廣場上跳舞的大媽對他這個婦女之友是打心眼裏的喜歡。
他朋友挺多,遍布各大中學,聽過很多關于程清的內部傳聞,早聽人說他約架的路子野,經常路過別人身邊故意撞一下,然後反口說別人嚣張,堪稱約架界的碰瓷王,“我操,他故意撞你了?!”
夏辭:“撞是撞到了,故不故意我不知道。”
“不是故意也絕壁是有意的!二中的人說他就個事兒逼,咱們聽到的都是加了美顏濾鏡、神化過的......”孟越呸了一口,鄭重其事說,“反正不管打不打的過,這仇咱們一起報回來!”
夏辭:“不用去了。”
“為啥不去?!”孟越拍桌,不為兄弟兩肋插刀,非君子也,“人家都說打人不打臉,這孫子還敢往你頭上敲——不行,這得打回來,小胡同裏套麻袋......”
夏辭咳了一聲,打斷他,“程清應該在住院,一時半會兒還起不來。”
“......”
“哈?住院?”
孟越咋舌半晌,接着咽了口唾沫,“......你打的?”
“怎麽?”夏辭笑笑,“看着不像?”
夏辭沒理會孟越驚訝的表情,擡手指着頭上有點泛紅的紗布,“我縫針,他住院,這波血賺不虧。”
夏辭這話說的過于雲淡風輕,仿佛縫針住院是一件類似于吃飯睡覺不痛不癢的小事。孟越聽完這話嘴角抽了抽,脊梁骨莫名有點發涼。
他餘光瞟了瞟夏辭眉眼之間的戾氣,不由地心想,原本那個一臉書生氣的學霸發小哪裏去了?
說到底可能是因為太久沒見,三年前夏辭一家搬到A市,孟越就沒和他見過面,所有的聯系基本是通過一部只能雙休日打十分鐘的手機來維持。
所以孟越對夏辭的印象還停留在三年前——那個不問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乖乖仔身上。
一連串的疑問在孟越的嘴裏打了兩個轉,最後還是沒有直接問出來,只好換個話茬,“你學校那邊怎麽說?”
夏辭:“讓我卷鋪蓋走人,今天早上貼的通知。”
“又不是你的鍋,學校怎麽能在升高三的節骨眼上把你開了?!”孟越又說,“這事兒沈姨知道麽?”
“留校察看期間再違紀,學校也沒辦法,”夏辭手撐着下巴,忍不住又瞟了一眼手機,“至于她知不知道也就那麽回事兒,他們沒空管我。”
孟越聽他的語氣覺得有點不太對勁,試探性地問了句,“你和他們鬧矛盾了?”
“鬧個屁,”夏辭冷笑兩聲,“......他們幾年不回家,又沒時間接電話,我哪有機會跟他們鬧矛盾。”
孟越一愣,話還沒說出口,身後排氣管的咆哮直接穿透耳膜,“我操!又是哪個非主流傻逼!”
剛才的摩托車消失還沒十分鐘,絢爛的彩燈又回來點綴金街的喧鬧,尖銳的轟鳴聲再次炸起一排染着各色頭發的小年輕。
在讨伐聲中摩托車在一家店門口穩穩停下,下來的兩個人身上穿着藍白相間的校服,胸前“旭日東升、揚帆起航”的校徽下面繡着第三中學。
車停的位置離孟越不遠,孟越瞧那衣服格外親切,定睛一看那非主流竟然是自己認識的熟人,于是立馬揮手高喊:“博哥!”
被叫的人聞聲回頭,眼睛一亮,“呦!是我越哥!”
孟越站起身,從旁邊桌拉來兩條凳子,“博哥過來坐!”
博哥後面還跟着一個人,身高目測有一米八五,戴着一頂黑色的鴨舌帽,左耳上還挂一個晃眼的耳釘,校服松垮垮的圍在腰間。夏辭把這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腦海中莫名浮現出兩個字——騷氣。
“你的車不是被你爸扣住了麽?”孟越指着那輛五光十色的摩托車問。
“不是我的,葉空的,”博哥埋頭勾菜單,“這車太騷,不是我的風格。”
“嫌騷?一會兒你步行回去,”葉空從紙盒抽了兩張紙,把凳子仔細擦了一遍。
“錯了,哥,這是洋氣。”
葉空沒理他,老态龍鐘地往位置上一坐,開始好奇又毫不避諱地打量着眼前這個挂彩有點嚴重的兄弟。
“......”
夏辭忍了一會兒,終于被這道目不轉睛的視線盯煩了,他擡眸對上那人的眼睛。
偷看別人的這位兄弟被現場抓包,卻沒有半分不好意思,反而鎮定自若地微微一笑,清澈的眸子裏染上了三分笑意。
夏辭沒忍住:“看什麽看?”
葉空回答的挺快,“看你好看。”
夏辭:“......”果然騷。
這邊人已經用眼神大戰了三百回合,博哥那邊的菜單才勾到一半,正準備招呼老板娘的時候,背後突然橫進來一個綠色的酒瓶。
博哥順着這條紋着青龍的胳膊望上去,白色的V領T恤上寫着“全員惡人”四個大字,筆鋒淩厲且嚣張,不仔細看還辨別不出來,再往上看,衣服領口的位置還有一大片醬汁,正散發這一股濃郁的茴香八角味。
“那輛發光的摩托車是你的?”說話的人頭頂一撮紅毛,因為後面跟着橙黃綠青藍紫六小弟撐腰,所以說話格外的趾高氣昂。
沒等博哥回答,葉空站起身直接俯視着紅毛哥,“車是我的,你有事麽?”
紅毛哥當大哥那麽多年,最煩就是仰着頭和別人說話,按照往常早就一揮手喊“弟兄們上”了。
但今天眼前的這個人不僅長得高,說起話來還帶着強烈的壓迫感,讓紅毛哥心裏莫名有些發怵,不太敢直視黑帽子下的那雙眼睛。
此時的紅毛哥不行也得行,後面六小弟正撸着袖子、張牙舞爪地給他撐排面,紅毛哥只好硬着頭皮說:“......現在提倡環保,你知不知你這摩托車噪音很大,很容易影響市容啊!”
後面的六小弟一愣,老大的氣勢跟剛剛在飯桌上的不一樣啊......說好要打的滿地找牙、跪地求饒的呢?
黃毛拉了拉紅毛哥的衣角,湊在他耳邊輕聲狗腿:“龍哥別心軟,你一聲令下兄弟們就上!想想那個鴨頭,這回咱不能仁慈!”
紅毛哥心想,這回不是他仁慈,是他的心不太敢硬起來。
葉空沒理會全員惡人之間的竊竊私語,一手撥開橫在博哥肩膀上的酒瓶,嘴角漫不經心地勾起一抹笑,竟好聲好氣地道了聲歉,“不好意思。”
此話一出,紅毛哥瞬間來了氣勢,原來這黑帽子也就是個遇事就認錯的慫包,得虧他剛剛肝顫了半天。
“一句不好意思就把我打發了?”紅毛哥扯着衣領,态度比剛剛嚣張了好幾千個層次,“我這件衣服找設計師私人訂制的,你摩托車一響,震的我手抖,鴨頭掉湯裏,害我衣服都髒了,你得賠點洗衣費和精神損失費什麽的。”
葉空斂了笑,“不賠會怎樣?”
紅毛哥下巴一揚,拽成了個二五八萬,“不賠你們幾個就出不了金街!”
夏辭壓根沒理紅毛哥和葉空的對話,低頭翻着手機信息,這一蔑視大哥的行徑被紫小弟看在眼裏,紫小弟從後面跳出來,指着夏辭邀功似的控訴,“我大哥說話你還敢玩手機?是腦子不清醒還是嫌命長?”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會聚在夏辭身上,只見他面無表情地關了手機,然後不耐煩地擡起頭,眼裏的溫度低到了極點,“沒空看你們七個葫蘆娃在這兒吹逼。”
葉空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看,眼下的七個人剛好歪歪扭扭地站成一條豎線,很有層次感的彩虹色。
像極了“一根藤上七朵花”。
葉空沒忍住,笑出了聲。
紅娃:“......”
紅毛哥惱羞成怒一揮手:“弟兄們,給我上!”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文啦,校園小甜餅,希望大家喜歡~
感謝支持°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