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跟葉空分開之後，夏辭覺得整個世界都清靜了。

他漫無目的地走在人行道上，時不時踢着路上的石子，昏黃的街燈把他的影子無限拉長，同時也給那個清瘦又高挑的背影渡上一圈淡淡的光邊，看上去孤獨又倔強。

不知不覺他走到一處廢棄的公園，入口前的一盞燈忽明忽暗地閃着，鏽跡斑斑的長椅上落滿樹葉，一些供人娛樂的設施已經七零八落，只有一個輪胎圈的秋千還算完好。

這裏是他小時候常來的地方。

那時候他們一家人還住在城南，父母只是早出晚歸的小職員，職員的工資不高，一家三口的日子忙碌又拮據，但即便如此，夏辭的父母還是會在周末擠出一點時間，帶他四周逛逛，哪怕是風景不迷人，食物不美味，禮物不精致，夏辭都可以笑的合不攏嘴。

後來父母辭職下海，破釜沉舟地闖出一番名堂，一家人搬去A市，幾十平米的小房子變成了幾百平米的別墅，物質上東西越來越富足，然而，那麽多華麗的燈，夏辭卻只能開自己房間的一盞，那麽長的餐桌上只能放一副碗筷......

夏辭坐在秋千上，眼神直直地盯着一個點，發愣了許久。

大概是剛才打架的動作太大，少年頭上的紗布紅了一半，還有逐漸暈染開的趨勢，奇怪的是他好像感覺不到疼痛，只是靜靜地坐着，等待天亮。

安靜下來的夏辭看上去還是有很重的書生氣，與剛剛滿身戾氣的暴躁少年簡直是天差地別，他的眉峰柔和，還長了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笑起來的時候眼角微微一彎，澄澈的眸子裏仿佛有點點星光。

“叮叮叮——”

夏辭聞聲而動，快速拿出手機，上面顯示着他一直等待的信息，最上方的備注是——媽媽。

-三中那邊我聯系好了，下周一報到，錢彙在你的卡上，少惹事，我和你爸很忙。

緊接着手機再收到一條銀行到款的消息。

夏辭把那條三十個字的短信反複讀了兩遍，然後右鍵删除。

錢和忙是永恒的話題，不論他是衆星捧月的優等生，還是狀況百出的問題少年，父母已經連一句說關心話的時間都不肯施舍了。

天空剛剛拂曉，夏辭坐上去A市的第一班車，到家洗了個澡，然後回籠補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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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晚上才被孟越連環call吵醒，夏辭接起電話，聽筒那頭傳來放學的鐘聲。

“您終于肯接電話了！怎麽樣，你在哪兒？到家沒？”

“到了，剛睡醒。”

“安全抵達就好，”孟越松口氣，又說，“真羨慕你能補覺補到自然醒啊，淩晨回家我被我媽罵的連床都不敢沾，今早又接到補課的通知，你說我苦不苦。”

夏辭：“不是下周一開學麽？”

“正常是，但......學校要給全校倒數一百名補課，”孟越一想這事兒就來氣，“然後咱們學校的老師太敬業，願意免費補課，學校又多加了幾個班，剛好截止到我這個倒數二百五十名，我都沒處說理去。”

“......”

“其實還能接受，也就補兩天，剛好到學校來避避風頭，每次暑假快結束，我媽就哪哪兒都看我不順眼，逮着機會就是一通罵，爆煩，”孟越又說，“诶，你也要開學了，一中那邊還能回去不？”

夏辭翻了個身，“都開了哪還能回去，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那是肯定的，要不你湊合湊合來三中？”孟越頓了頓，“......這裏成績和條件設施是不如重點一中，但咱們民風淳樸，逗比歡樂多呀！最關鍵是你兄弟我也在，打架都多個幫手是不是？”

孟越挺希望夏辭能回來的，畢竟多年兄弟情誼，孟越知道他性格慢熱，在A市那邊沒什麽朋友，又整天憋在一群只會悶頭寫作業的學霸裏，肯定無聊透頂。

讓孟越不曾想到的是，夏辭很爽快地吃了他的安利，“那我下周一去三中報到。”

孟越又驚又喜道：“卧槽！真的假的？真來？！”

夏辭：“真的，學校那邊說好了。”

“奈斯！太嗨了吧！”孟越喜形于色，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自嗨起來。

博哥運着籃球從教室裏出來，好好的斜挎包硬是被他繞了兩圈，松垮地挂在腰間，“越子打球！山哥已經去占位置了！”

“好嘞，你先去，我打完電話就來！”孟越朝博哥揮了揮手。

孟越把手機重新貼回耳邊，“博哥喊我去打球，昨天你見過他的，我倆前後位，也是個有趣的靈魂。”

夏辭笑笑，心裏突然對三中多了一點期待，“你去打球吧，我收拾收拾後天到。”

孟越：“行！到時候我去接你。”

結果到了後天開學，孟越沒能準時到場。

開學學校的圖書館需要大掃除，前一個晚上教導主任到補習班抓人義務勞動，最後以“個兒高好捅天花板上的蜘蛛網”為由，欽點了孟越為大掃除組長。

三中是一所百年老校，之前是三所中學裏成績最好的學校，進來學生的中考成績個個都是拔尖兒，後來因為A市要創辦省重點高中，三中的校長直接提拔為一中校長，同時還帶走了一大批經驗豐富的老師。再加上三中教學設施不及新學校好，自一中創立之後就有很多資源流失，久而久之，就變成了人們口中的二流中學。

夏辭在學籍處填好資料，完成轉校入學手續，然後拖着箱子往學生宿舍走。

三中很大，教學樓和宿舍之間有挺長一段路，這條路的兩旁種滿樟樹，而且因為學校歷史悠久的緣故，樹長的又高又密，一整條路都被遮蔽在樹蔭之下，路面只剩一點點斑駁的光影。

夏辭沒走多久，旁邊一位戴着紅色袖章的志願者迎了上來，臉上挂着只露八顆牙的标準微笑，“這位同學，你是要找高一的學生宿舍嗎？”

夏辭：“我找高三的。”

“你是轉校生？”

“嗯，”夏辭看了一眼鑰匙上的門牌，“請問C棟怎麽走？”

“我帶你去。”

“謝謝。”

C棟宿舍是近兩年新建的宿舍樓，離前面兩棟有些距離，開學報到的人很多，夏辭跟着志願者繞了點路，然後獨自拖着行李箱上了樓。

夏辭的宿舍在C509，原本是供給老師休息的單人間，後來因為高三學生多，宿舍不夠，臨時又把五樓改造成二人寝的學生宿舍。

好在夏辭那未見過面的室友有家長陪讀，高二下學期就簽了免責協議搬出去住。

偌大的空間一個人住，夏辭樂的自在。

他蹲下來把東西收拾了一圈，正準備去找教室的時候，隔壁突然響起一段音樂，唱歌的人聲音不大，只能從吉他的旋律中隐約聽見有人在哼唱，夏辭靜靜聽了一會兒，然後把門輕輕關上，轉身下樓。

高三（22）班裏。

“數列的那張卷子你寫了沒？給我抄一下。”

“卧槽！什麽數列？老姚發了這張試卷？”

“......英語報紙呢？我要後面的完形填空！”

“夾課本裏了，自己翻，快！我要物理！”

上課之前，好幾個同學圍成一桌，不管試卷是誰的，不管sin還是cos，拿到手就是一頓龍飛鳳舞，樣子十分刻苦。

疾筆奮書之中，黃赫神神秘秘地說，“今天咱們班要來個轉學生。”

“誰說的？”

“今天我去老姬辦公室的時候聽到的，”黃赫說，“一中清華班過來的，老姬笑的眼睛都沒了。”

“一中的會來我們這兒？”

“我貓在旁邊聽了會兒，好像是被一中開除了，”黃赫壓低了聲音，“你知不知道夏辭？”

“我初中校友，”有知情人放下筆湊過來八卦，“咱們一屆的中考狀元，在一中月考回回都是第一。”

“我聽人說前段時間二中那個程清就是被他打的，”黃赫說，“程清那邊還有人帶刀，夏辭這邊就他一個人，虎的一批。”

“你上哪聽到這麽多的？甭瞎吹逼了。”

“我百事通四通八達，了解消息的門路多了去了，”黃赫又說，“不相信，等會兒班會課你看着就是，五包浣熊敢不敢？”

底下的小會開完沒多久，班主任老姬手上拿着黑色記事本，一臉笑容走進來，敲了敲桌子示意同學們安靜，“暑假過的怎麽樣啊？”

“不好——作業太多！”

老姬笑的慈祥，“不好的話，那咱們國慶就不放了，省得大家不開心。”

“開心開心！老師我們暑假開心！”

“這就對了，”老姬說，“今天我們有位新同學來報道，後面還有位置沒？”

老姬往後一看，最後一排還有兩張空的桌子，其中一張的主人基本不來上課，另一張是空着的。

不多時，夏辭在別人的指路下，終于找到位處實驗樓的高三（22）班。

二十二班是高三年級裏最後一個班級，三中為了留住生源而擴充招生，結果教室數量不夠，學校迫不得已就将一個空置的實驗室改成教室，所以這裏比教學樓的教室大了一倍，課餘時間同學可以在桌椅後面打羽毛球雙打。

“報告。”夏辭站在門口喊了一聲，聲音不大，卻立馬吸住了全班同學的目光。

“看到沒，我說了有轉學生，”黃赫回頭，朝後桌同學挑了挑眉，“五包小浣熊，你看着辦哈。”

“來，快進來，”老姬笑顏如花，仿佛撿到了什麽寶貝，“這是今天要轉來我們班的新同學，來跟大家介紹一下自己。”

夏辭臉上的淤青消了一半，漂亮又幹淨的臉龐更加清晰，他在齊刷刷的目光下走上講臺，做了個短小精悍的自我介紹，“我叫夏辭，夏天的夏，辭別的辭。”

底下除了一陣掌聲外，還有不少的竊竊私語，夏辭這個人沒見過，但這個名字沒少聽過，畢竟從中考過後，這個人的名字就一直出現在各大老師的口中，經久不息。

老姬老調重彈地交代了幾件安全事項，然後又揣着筆記本去開會，老姬前腳剛走，黃赫後腳就湊到了夏辭座位邊上，為了另外的五包辣條，他拼了。

黃赫大喇喇地靠在夏辭前桌的身上，回頭說，“哥們兒！”

說話間，前面的兩個同學也轉過身。

黃赫接着說，“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黃赫。”

夏辭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個帶着小姨子跑了的黑心皮革廠老板黃鶴？”

“......”

作者有話要說：  葉空：我下一章就出來跟我媳婦兒唠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