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朝處暮相對
身為一朝皇帝,舒渃從未想過鐘離傲的臉皮會厚成這樣。他就好像完全聽不懂似的,無論舒渃冷嘲還是熱諷,明說抑或暗示,全部當做耳畔的風,死皮賴臉地待在渃水殿裏,如果不是舒渃堅持,恐怕連晚上都要宿在這裏。
舒夫人來了一次之後,舒渃也就随他去了。管他是有什麽樣的心思呢,他只要安分守己,直到鐘離傲對他的興趣過去了,也就是了。
他一個命不久矣的病秧子,想來鐘離傲也不會有太久的興致。
舒渃搖了搖扇子,悠閑地躺在軟榻上想着,伸手接過似水遞過來的涼茶,還撅着嘴抱怨了一句:“熱。”
似水急忙接過他手上的扇子,“過幾日下了雨便好了。”
“嗯。”舒渃閉着眼睛,昏昏欲睡。
也不知這樣躺了多久,像是睡過去了,腦袋卻還很是清醒,眼睛還敏感地發現了光線的變化。舒渃微微睜眼,果然,面前多了一張臉。
鐘離傲站在他身前,微微躬身,似要摸他的臉。見他睜眼,勾着唇輕挑了一下他的下巴,“怎麽在這裏睡着了,當心着涼。”
舒渃側了側臉,躲開他的手,“勞皇上憂心。”心裏卻暗自咧嘴,這樣熱的天,着什麽涼?
鐘離傲笑了一下,收回手,轉頭問旁邊的似水,“藥煎好了嗎?”
“好了。”
“嗯,端過來吧。”說完便坐在了舒渃旁邊,“困了便到床上去睡吧,這裏當風,雖然是夏日,但你身體不好,小心着涼。”
他靠的太近,溫熱的體溫隔着薄薄的衣衫傳遞過來,觸到的地方仿佛過電一般,讓舒渃忍不住顫抖了一下。他急忙站起身來,撲到床上滾進最裏邊,“嗯,我知道了。”
鐘離傲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晌,才道:“把藥喝了再睡。”
看着舒渃将碗裏的藥喝完,鐘離傲索性就坐在他床邊批折子。
舒渃十分不情願地轉身面向裏面,鐘離傲的存在感太強,就那樣靜靜地坐在旁邊,都讓人有種心神不寧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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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渃不自在的往裏挪了挪,身體卻更生出了一種想要靠近他的沖動,想要靠在他肩膀上。
他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感覺,就像走在漫天冰雪中的人,非常渴望溫熱的火爐那般。他渴望接近鐘離傲,感受一下他的體溫,讓自己的身體不那麽冰冷。
舒渃皺着眉頭将旁邊的被子扯過來抱住,又往裏蹭了蹭。暗罵自己腦子有病,怎麽會對他生出這樣的情愫來?
但就算這樣,也還是能感覺到身後鐘離傲的存在,他的背影仿佛山岳一般,讓舒渃心裏不由生出了幾絲安穩的感覺。心安之下,昏昏沉沉的便睡過去了,等再将神智找回來的時候,腰間便多了一雙如同鐵箍一般的手。
舒渃半晌無語,動了動手,想要掙開他,但聽着耳邊鐘離傲平穩的呼吸聲,不知怎的就心軟了一下。天氣漸入夏,再加上他本就怕熱,此時貼着鐘離傲的後背已經有些汗濕了,十分的不舒服。
他緊了緊仍抱着被子的手臂,還是閉着眼繼續睡了。
鐘離傲覺淺,他一動肯定會醒,看在他批了那麽久折子的份上,就不和他計較了
至于是不是某人心軟了,誰知道呢?
舒渃斜倚在窗邊,捧着手上的書,一副沉浸在書中的模樣,眼角的餘光卻不自覺地飄向了幽長的小徑。
心中還暗自盤算,按照往日的習慣,鐘離傲應當已經在渃水殿裏了,今天怎麽還沒到?
當他察覺到自己這個想法時,很是将自己唾棄了一番,卻仍是忍不住猜測鐘離傲此時為何還是不來。
以他的性子,巴巴的向宮女詢問這種事,自是做不出來的,也只能端着架子,在心裏幹着急。
直到似水來請他去用膳,他才反應過來,鐘離傲應當是不來了。那一瞬間的感覺很難形容,有失望,更多的卻是難以置信,為自己心頭巨大的失落感到震驚。
舒渃拿起筷子的時候仍有些恍惚,他是何時,竟對鐘離傲的到來期待起來了?
這樣一想,心中便生出了一絲惶惑,等到鐘離傲晚上來的時候都沒有緩過來。
鐘離傲一晚都沒有得到好臉色,不由暗忖自己又哪裏惹到這個小祖宗了,分明最近已經與他近了好多,偶爾還能得到笑臉看,怎麽才一個下午的時間,就又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連剛進宮的時候都不如。
舒渃徑自窩在床上,拿後腦勺對着他,一句話也不和他說,鐘離傲幾次搭讪無果,冷哼一聲便甩袖子離開了。
他是将他帶進宮來找樂子的,可不是給自己添堵的。
鐘離傲一走,舒渃心中正亂着,倒也沒什麽感覺,似水卻是急得團團轉。
“公子,公子怎麽這般胡鬧?要是皇上一怒之下……”
舒渃趴在枕頭上,被她吵得更加心煩意亂,“我又不是他的妃嫔,幹嘛要去讨好他?”
似水怔了一怔,臉色陡然變得煞白,撲過來就要捂他的嘴,“公子……話可不要亂說,這宮裏頭,不知有多少人等着您出錯呢。”
舒渃将手墊在脖子下邊,差點被氣笑了,“等我出錯?做什麽?參我爹一本?”
似水急得快要哭出來了,“宮裏邊的娘娘們都等着踩你下去呢!我的公子啊,你怎麽什麽都不知道?”
瞪着她看了半天,舒渃才想明白他倆這雞同鴨講的在說些什麽,不由半晌無語。舒渃抽了抽唇角,鬧了半天,這小妮子是把他當作鐘離傲的男寵了啊……
似水見他不說話,急得又要來拉他,“公子快沐浴更衣,去求一求皇上,看在公子……這張臉的份上,皇上一定不會責罰您的。”
舒渃躲開她的手,又往裏挪了挪,背着她擺了擺手,“沒事,你下去吧,我有分寸的。”
似水見他毫無動身之意,跺了跺腳,“哎呀”了一聲,“篤篤篤”地跑出去了。
多半是覺得他太不識擡舉了。
舒渃抱着被子一陣無語。想了想又覺得也是,他長年呆在相府裏,認得他的人沒有幾個,宮裏人不知道他是相府公子也很正常。只是男寵……舒渃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就說那個什麽昭儀怎麽天天來找他的麻煩,多半是以為他是鐘離傲從外邊找來的人,趁着他還無權無勢,想要早日将他除掉。
這些妃嫔還真是草木皆兵,鐘離傲不過是只想将他留住,用來緬懷一下已逝的人,至于舒渃會不會被找麻煩,他才懶得管。
難怪一直不讓他走,鐘離傲這是想将他囚禁在這深宮中一輩子?
想通之後,舒渃胸中的火便噌噌噌的往上冒,他可是相府的公子,雖然父親在朝中做事,但卻不代表鐘離傲可以這樣侮辱他。
舒渃平日裏跟他的二哥舒清彥待在一起的時間最長,特別是小的時候,身體虛弱,幾乎是在二哥的師門長大的。舒清彥素來直來直去,又沾了江湖兒女的習性,可從來不知道什麽叫做忠君愛國,從小長在他身邊的舒渃耳濡目染之下,也沒有多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大義之心。當初要不是顧忌着大哥,他才不會跟着鐘離傲進宮來活受罪。
此刻更是咬牙切齒,恨不能在鐘離傲身上咬上一口以洩憤。先前心中的一番糾結早已是忘到了九霄雲外。
鐘離傲拂袖離去之後,幾日都沒在渃水殿現過身,急得似水整天眼淚汪汪的,生怕哪天鐘離傲一個心情不好,便降罪于他。
舒渃卻是心情舒暢,悠閑度日,心頭還偷笑起來,鐘離傲不來,他樂得清靜。近幾日沒有鐘離傲來煩他,連飯都多吃了幾口。
伸手在胸口揉了揉,舒渃躺在軟榻上,享受着似水手上羅扇輕送來的絲絲涼風,心頭輕哼了一聲,只是心裏有些不舒服罷了,想來是想念母親了,嗯,也很久沒有見到二哥了,不知他過得好不好。
舒渃是偷得浮生半日閑,後宮中的某些人聽說他得罪了鐘離傲,卻是高興得眉眼都飛揚了起來。
“哼,就算是長着那麽一張臉又怎樣?這麽些年那些人送進宮裏的人還少麽?也沒見皇上碰過。不過是多像了一些罷了,哪怕是長得一模一樣呢?也同樣抓不住皇上的心。”惠婉昭儀捧着手上的茶盞,殷紅的唇角勾起,眼神諷刺。
小宮女在一旁搖着扇子,急忙接道:“就是,一看就是一副小家子氣的樣子,哪及當年林公子的萬一?皇上定是看不上的。”
惠婉昭儀臉色一變,眼中的光霎時變得狠戾起來,握着杯子的手指都泛白,“那個小賤人……死了那麽多年,還不安生!”
小宮女自知失言,垂下頭,連呼吸聲都不敢發出。
過了許久,惠婉昭儀才慢慢将表情調整回來,作出一副溫婉的模樣,“叫人繼續打探,就算是惹皇上生氣了,他還有着那張臉呢。皇上對着那張臉,還是狠不下心來的,必須要讓他再也爬不起來。”
小宮女這才緩緩将提在心口的那口氣吐出來,戰戰兢兢地為她續了一杯茶,道:“是。”
作者有話要說:
舒渃(悠閑):“生氣就生氣,哪個怕哪個?”
鐘離傲:“……”
舒渃(輕哼一聲):“我才沒有心裏不舒服,只是想我二哥了。”
鐘離傲(臉色不虞):“不許想他。”
舒渃(挑眉):“憑什麽?我二哥可比你長得好多了,不想他難道想你麽?”
鐘離傲(面色發黑,掰過臉對着自己):“只準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