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意悔半路攔
不止舒厚德被吓到了,在座的衆位大臣也被吓得不輕。這是……要将丞相的兒子送去和親?雖然男子去和親的少,但也不是沒有。
但……那是傳言中舒相最疼愛的小兒子啊!皇上這是真的打算把舒相踩下去?
一群人心中念頭轉得飛快,瞬間便撚出了輕重來,埋着頭作出一副認真吃東西的模樣來,堅決不踏入這潭深水中。
舒厚德也不管是否忤逆了皇上,他國使臣尚在宴上,一張臉氣得通紅,“皇上這是要将阿渃送去和親?”
鐘離傲正在氣頭上,況且他專斷慣了,哪裏聽得了舒厚德這般質問的語氣,心頭的火氣愈發的盛,原本尚有淡淡的後悔,此時全都抛到了九霄雲外,“三公子與太子如此投緣,朕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兩國的關系也可愈加緊密,難道舒相有什麽更好的提議麽?”他看了舒渃一眼,“更何況,說不定三公子十分樂意去呢!”
鐘離傲以兩國的關系來壓他,舒厚德被他堵得啞口無言,要是他強行反對,倒顯得是他的不是了,為了一己之私,将國家的安危置之不理。但要他就這麽看着鐘離傲将自己的兒子送給敵國的太子,打死他也做不到!
他不只是丞相,他更是一個父親。
舒厚德掀起下擺,重重地跪到地上,與舒渃十分相似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滿是堅定,“阿渃自幼便體弱,此去一路舟車勞頓,微臣恐他受不住……”
鐘離傲冷笑一聲,“據朕所知,二公子每年都要将三公子帶去師門,路途遙遠與赤焰國相差不遠,三公子不也受住了麽?”
舒厚德咬緊牙齒,正要再說話,舒渃“唰”的站起身來,打斷了他将要出口的話,“我去,”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父親,面上一絲波瀾也無,“多謝皇上,草民願随赫連太子去赤焰國。”
“渃兒!”舒厚德大斥一聲,連眼眶都紅了。
舒渃将脊背挺得筆直,避開了父親的眼睛,“能為兩國之好出一分薄力,舒渃三生有幸。”
鐘離傲微眯着眼看着他,一言不發。
赫連景雲看着自己未來的岳父跪在地上,覺得不能就這樣下去,他要是将舒渃娶回去了,還怎麽娶美人呀?正想要出聲拒絕,心頭的一個念頭卻冒了出來,讓他生生将要出口的話咽了回去,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于是他也做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心頭竊笑,他要是将舒渃帶回去,美人肯定也會跟來,到時再悄悄地将舒渃送回來,以此來讨好美人和未來岳父,或者幹脆就讓舒渃呆在皇宮裏,那樣的話,美人肯定也會留在赤焰國,哈哈,簡直妙極。
赫連景雲這次來本來就只是表明赤焰國的态度,現在還帶了個舒渃回去,自己妹妹也保住了,簡直是一舉多得,自然是要速戰速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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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防夜長夢多,也避免鐘離傲反悔,他第二日便推說國中有要事,帶着舒渃急哄哄地跑了。
他這一跑,原本準備去救人的舒清彥傻眼了,準備再去求情的舒相傻眼了,正在未央宮裏生悶氣的鐘離傲也傻眼了。
舒清彥安慰了氣得跳腳的父親一番,急忙也跟上去了,随時準備劫了人就跑。
鐘離傲在未央宮躊躇了半日,還是派兵去攔住了赫連景雲。
赫連景雲看了看馬車外面的軍隊,語氣戲谑:“我看鐘離傲這麽輕易就把你給送了人,還以為他不在意呢,原來不過是故作大方。”說着他還跟舒渃擠了擠眼睛,“看來你還是很有用的,比如用來威脅一下鐘離國皇帝之類的。”
舒渃透過簾子的縫隙,朝外面瞄了一眼,不置可否的笑笑。
只被攔了半日,鐘離傲便趕過來了。
本就是鐘離傲将舒渃親口許給了他,赫連景雲駁斥得理直氣壯,“原來鐘離國的皇帝也不過如此,說話如此不算數,”他還刻意的激怒鐘離傲,“雖然景雲不好男風,但三公子這般的人物,景雲還是勉強可以接受。”
鐘離傲果然被他氣到了,要是不喜歡就還回來啊,不喜歡還抱着不放是什麽意思?
赫連景雲靠在車門上,只掀了半邊簾子,鐘離傲只看到了一片衣角,竹青色,應該就是舒渃。赫連景雲看了看他眼睛的落點,伸手去給舒渃扯了扯,那片衣角便不見了。
鐘離傲咬牙,還說不喜歡舒渃,不過一片衣角,他都吝于讓他看見了。
赫連景雲好似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臉色,自顧自的說道:“三公子願意随我走就是為了兩國交好,皇上可不要辜負了他的心意啊。”
鐘離傲臉色又變了幾變,這是他當時用來堵舒厚德的話,現在卻被赫連景雲用來堵自己,心裏很有幾分複雜。
舒渃透過布簾的縫隙看着前方騎在馬上的人,面色平靜。
掙紮了半晌,座下的馬有些煩躁不安,鐘離傲也生出了幾絲煩躁,他為什麽要來攔舒渃?是因為不想他頂着修遠的臉嫁與他人?這一路來的時候,他都是這樣告訴自己的。但僅僅是為了這個理由,不至于讓他想要不顧兩國的關系将他搶回來。
那種想要不顧一切的沖動,讓他心內生出了幾分猶豫,他這樣,究竟是為了誰呢?只是因為那一張臉,還是單純的因為舒渃這個人?
這樣的掙紮讓他心內生出了幾絲負罪感,他只喜歡修遠的不是嗎,他在修遠的面前起過誓,這輩子都不會再對另一個人動心。
舒渃的臉和被大火吞噬的修遠殿不斷在他眼前閃過。
赫連景雲有些輕蔑的笑了笑,咄咄逼人,“不過只是一張臉,皇上又何必如此猶豫呢?”憑借他厚臉皮程度,又無恥的将自己表述為舒清彥的知心好友,自然是什麽都從舒渃那裏知道了,反正,這些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事。
赫連景雲的話如同壓在駱駝身上的最後一根稻草,那片滔天的火光霎時占了上風,是啊,不過是一張臉罷了,要多少沒有呢?他輕輕的夾了夾馬腹,策馬讓開了路。
攔在前面的軍隊見皇上都讓開了,自然也跟着讓出了一條路來,赫連景雲滿意地放下了簾子,車隊慢悠悠的穿過身披鐵甲的軍隊,帶着一路淡淡的煙塵遠去了。
鐘離傲坐在馬上,沒有去看他們離開的方向,臉上一絲表情也無。
帶着要将舒渃帶回去的目的而來,卻要空落落地回去,連帶着他的心裏也有些空落了起來。
絕塵而去的馬車中,舒渃淡然的坐着,看着赫連景雲得意的神色,一言不發。
赫連景雲見他臉色不好看,有些猶豫了,看這個樣子美人的弟弟好像有點傷心呀,他就這麽把鐘離傲堵回去了,說不定他是想跟鐘離傲回去的呢?這種好心辦了壞事的心情很是微妙,赫連景雲也不敢說話了。
舒渃看了他一眼,無奈道:“我沒想過要跟他回去。”他雖然對鐘離傲就這樣離開了感到有些失落,但這也是他意料當中的事情,鐘離傲會追來,至多不過是因為不甘心自己頂着他心愛之人的容貌嫁與他人。以他的驕傲,哪怕就是被嫁到他國去,也不會願意再回去當另一個人的替身。
赫連景雲這才松了一口氣,要是因為這個惹得未來小舅子惱了他,那可真是有苦說不出了。他還在長籲短嘆自己為了美人真是太不容易了的時候,舒渃看着窗外,輕輕地說了句“謝謝”。
赫連景雲一怔,“謝我做什麽?”
舒渃轉頭看着他,眼神真誠,“謝謝你願意将我帶走。”他不是傻子,看得出來赫連景雲并不是真的因為什麽仰慕才待他這麽好,大部分是出于他和二哥的交情。他願意幫他,舒渃很是感激。
赫連景雲動了動唇,說不出話來,心頭生出一絲微弱的負罪感來。他只是想要借他讨好舒清彥,帶他走是有目的的。赫連景雲不自在的咳了一聲,臉上的表情還是做得很到位,“阿渃客氣了,不說景雲個人的原因,單是看在美……咳,清彥的面子上,我也會這樣做的,又何必這樣客氣?況且,阿渃文才過人,值得深交。”
這番話他倒是說得十分真心,與舒渃真正相處之後,才會發現這個人是真的值得人憐惜的,也不枉美人那麽緊張他了。
舒渃笑笑,也幸虧是赫連景雲,不然他倒不如死了算了。先前喜歡上鐘離傲已經讓他心中生出幾分抗拒了,不過是因為真心喜歡他,所以才願意委曲求全。要是真的要讓他委身于人,屈居于其他男人身下,才真是要生生地折斷他的脊梁骨。
鐘離傲可真是心狠啊,為了一座宮殿,這般折辱他。想到之前父親的宴廳上為他下跪的場景,舒渃便覺得心口針紮一般的疼。從小就疼愛他的父親,一直高傲的父親,竟為了他受那樣的侮辱。
他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将心口的情緒壓下去,既然已經離開了,再也不回去就是了,他昔日的折辱他會一一放在心上,提醒自己不要再一錯再錯。
既無情,如此便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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