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放君歸藩籬
舒清彥果然尾随着他們,潛入了皇宮,正中赫連景雲下懷。他将舒渃安排進自己的寝殿,好引舒清彥出來。
沒想到最先跳腳的不是舒清彥,而是他的妹妹舞韶公主。赫連舞韶因為舒渃要嫁給她哥哥,本來就看舒渃十分不順眼,覺得他配不上自家哥哥,但無奈赫連景雲十分維護,她也只能當做沒有看到這個人。現在他竟然住進了赫連景雲的寝殿,赫連舞韶覺得不能這樣下去,于是每日都往這邊跑,甚至還賴着臉要在哥哥這裏睡。
赫連景雲怎麽可能讓她就這樣破壞自己的計劃,連哄帶騙的将她趕走了,逮住前來見舒渃的舒清彥各種調戲不提。
舒渃對于自己二哥來找過自己的事情一無所知,還相信着赫連景雲說的已向二哥報過平安,叫他安心在赤焰國做客。
只要家中無事,在哪裏他都沒有什麽異議。往日被鐘離傲囚在宮中的時候,他整日想的都是怎樣出去,現在真正的出來了,他反倒有些神思恍惚,仿佛失了魂魄一般。
鐘離傲仍是每日在他的夢中糾纏,不止是他離開時的場景,有時是在未央宮他給他研墨的時候,有時是在渃水殿,他欺負他,親手喂他吃藥的場景。舒渃甚至不敢再入眠,害怕一閉上眼,出現的又是那個人的臉。
回憶最可怕的便是,居然忘了那個人所有的壞,唯記得他的好。
愛之不能,恨之不得。
舒渃心內愁腸百結,恨不能就這樣死了,遠在千裏的鐘離傲也沒能好過。
回到宮裏之後,鐘離傲最開始也是用赫連景雲說的那句話來告誡自己的,不就是一個長得相像的人麽?想要多少找不到,至于舒厚德,他早就想找個理由削他的權了。
當他數次無意識間走到渃水殿的門口時,鐘離傲安慰自己,這是近幾月來習慣了,慢慢就改過來了。
當他每日下午都想張口問身邊的太監“藥熬好了沒”的時候,鐘離傲摔了手中的細毫,還真是陰魂不散了。
當他躺在未央宮的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的時候,特別是想到舒渃這個時候會不會正躺在赫連景雲懷裏的時候,鐘離傲終于忍不住摔了枕頭。
就算只是長得像,那也是他的人。
赫連景雲已經做好了要與舒清彥糾纏許久的準備,鐘離傲卻說要把舒渃接回去,他冷笑一聲,扔了手裏的拜帖。現在後悔了想要回去,早幹嘛去了?別說舒清彥了,就算是看在舒渃和他的交情上,他也不會讓鐘離傲就這樣将舒渃帶回去。
他看着下面的使臣,歪了歪頭道:“阿渃很好,本宮很喜歡,勞貴國皇上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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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臣額頭上的冷汗“嘩”的就下來了,來之前皇上可是說一定要把舒公子帶回去,看赤焰國太子的态度,是不想放人走啊。
“舒三公子乃我朝丞相公子,太子欣賞公子文才,皇上才令公子作陪幾日,舒公子在貴國待了多日,舒相很是想念公子。所以皇上才命微臣來将公子帶回去……”
赫連景雲眉頭微微一挑,這是不承認鐘離傲将舒渃送給他的事情了?他扯着唇冷笑一聲,真夠不要臉的。不過,到了他宮裏,就是他的人,豈是他鐘離傲想要就能要回去的。
他手指輕輕地在座椅上輕叩了兩下,有些漫不經心,“不知近日魏雲國怎樣了?”
魏雲國與鐘離國接壤,是幾個小國之中實力最強,鬧得最厲害的。
使臣微微垂首,“還算安分。”
“哦?那個什麽聯盟呢?”
“目前暫時還沒有動靜。”
赫連景雲擡眼,眉梢之間皆是淩厲之色,“若是加赤焰國一個呢?”
使臣心中咯噔一聲,心內發苦,皇上只道赤焰國太子無心于舒公子,若是無心,又怎會這般維護?但幾國不過一盤散沙,若是赤焰國真的橫插一腳,雖然會對鐘離國造成威脅,但更大的可能是赤焰國被反咬一口。所以鐘離國與赤焰國才會決定緩和關系,互相合作。他不信赫連景雲會想不到。
想到這裏,他挺了挺脊背,直視着赫連景雲,“幾國現在尚不成氣候。”
現在局勢不明,不适宜與鐘離國起沖突,況且……赫連景雲微微擰眉,他現在不過是個太子而已。
赫連景雲臉色幾變,慢慢歸于平靜,甚至對下面的使臣笑了笑,“景雲明白了。”
放長線,才能釣大魚,不是麽?
使臣雖然奇怪赫連景雲突然轉變的态度,但聽他這樣說還是送了一口氣,只要能把舒渃帶回去就好。
但第二天他就不這樣想了,甚至有了将赫連景雲生吞的心,“舒公子不見了!”
赫連景雲坐在上首,神情委頓,“是,昨夜宮裏進了刺客,混亂之間,本宮也沒有注意,今早宮人才發現阿渃不見了。”
使臣心內咬牙,他要是信了才有鬼,難怪赫連景雲昨日答應的那般幹脆,原來是早有打算。“不知可有抓到刺客?”
赫連景雲蹙着眉,十分痛心的模樣,“沒有,看來是近日太過太平,讓宮中的侍衛有些輕心了。本宮也很是着急,阿渃身體一直不好,要是有什麽差池……本宮真是……”說着連眼圈都紅了。
使臣看着他,接下來的話全部都被噎回去了。
赫連景雲垂着頭,用手掩着眼,別着頭一副不想再言的模樣。
使臣唇角抽搐了一下,躬身行禮道:“此次茲事體大,微臣需告知皇上,先行告退。”
赫連景雲對他擺了擺手,沒有擡頭。
使臣咬着牙退了出去,現在也唯有先将消息傳回去,看皇上怎麽說吧。而且,皇上也做好了硬搶的準備,皇上身邊的暗衛可都跟着他呢,他不信赫連景雲一點馬腳都不露。只要舒渃一出現,就強行将人帶回去。
等他走遠了,赫連景雲才擡起頭來,輕蔑的笑了一聲,又不是只有你鐘離國皇帝才有暗衛。要是就這麽輕易地讓鐘離傲将舒渃帶回去了,他以後要怎麽在美人面前出現?
他支着手摸了摸下巴,不知美人現在在做什麽?
舒清彥正帶着舒渃趕往他的師門。
要是赫連景雲知道他就這樣帶着舒渃跑了,一定會吐出一口血來。他本是想将舒清彥和舒渃藏在宮外,等鐘離傲死心了再把他們接回來。但舒清彥怎麽可能就這麽輕易地相信他?赫連景雲可是讓舒渃睡在他的寝殿裏,想到這裏他就有些咬牙切齒,乖乖地聽從他的安排,他就不叫舒清彥。
赤焰國在鐘離國東邊,他的師門也在鐘離國東面,只是還要往北一些,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不過很快他就知道了何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鐘離傲能在短短時間內讓朝中上下只有一種聲音,靠的可不是他的壞脾氣。他帶着舒渃剛剛出了赤焰國的都城不久,就被攔住了。
剛開始他還以為只是不開眼的小蟊賊,但打鬥之後他才發現,那些人可不像沒有組織的亂匪。舒清彥握着佩劍,差點将一口銀牙咬碎,這分明就是軍隊。
是鐘離傲,還是赫連景雲?
舒清彥一把拍在車轅上,飛身将靠近馬車的人擊退,不管是誰,他都不允許別人将阿渃帶走!
舒渃靠在車壁上,聽着外面的兵戈聲,心裏卻出奇的平靜,腦海裏什麽念頭都沒有。
無論鐘離傲是否後悔,他都不甚在乎了。
呵,還以為他對那個人當真是念念不忘,情深不壽,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是。
鐘離傲,也不過如是。
外面的人越來越多。舒渃伸手掀開簾子,目光落在舒清彥身上,開口叫了一聲“二哥”,聲音輕得如同劃過耳側的風。
舒清彥本背對着他,将身後的馬車護得滴水不漏,此時卻轉頭看了他一眼,厲聲道:“不要出來!”
舒渃嘆了口氣,嘴唇輕輕地顫抖,二哥總是這樣,把他護得那樣好,卻從未想過自己。他清楚的看到,舒清彥握劍的手在顫抖。
二哥,我拖累了你那麽久。
扶着車轅的手很平穩,他慢慢地從馬車裏出來,雪白的鞋踏在地上,一步一步,像是踏在了舒清彥心上。“阿渃!”
舒渃抿着唇對他笑笑,這些人分明是鐘離傲身邊的人,他不能因為自己而連累了一家人。
舒清彥緊了緊握劍的手,甩手逼退面前的人,想要退到舒渃身邊去。
那些人的目的本來就是帶走舒渃,之前也只是顧忌着不敢傷了舒清彥,現在見舒渃自己出來了,自然不再與他糾纏,飛快地将他與舒渃隔離開來。
舒清彥連眼睛都紅了,“阿渃,你幹什麽!”
舒渃定定的看着他,半晌後才輕聲道:“二哥,大哥以後還要入朝為官呢。”
舒清彥動作一滞,手臂上就添了一道血痕,映着雪白的長袍,刺得眼睛生疼。傷到他的人心中一跳,急忙後退,那些人也不敢再與他打鬥,只是将舒渃圍在中間。
在原地怔了良久,舒清彥都回不過神來,只是心越來越沉。
君命不可違。
舒渃又笑笑,“能為家裏盡力,我很開心。二哥,阿渃不可能永遠都活在你們手心裏呀。”
舒清彥握緊拳頭,眼看着舒渃被他們帶走,卻連一步都挪不動。過了許久,直到馬車帶起的煙塵都平息下來,他才紅了眼眶。
可是阿渃,我們都願意永遠把你捧在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