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重病心惘然

回到渃水殿的時候,舒渃有些不甚清醒,他在床上醒過來的時候都想不起自己是怎麽進來的了。不過不是自己走進來的便是了,至于抱他進來的人是誰,根本不用用腦子想。

他不知道鐘離傲是怎麽想的,為何要把他送給別人,卻又費盡心思地把他搶回來,他現在也沒有再去了解的欲望。左右不過是又回到這個牢籠,在哪裏活不是活下去呢?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鐘離傲将人帶回去後,又不太想去看他,但又拒絕承認自己是因為有些心虛,他坐在未央宮中,安慰自己說這樣是為了以防舒渃恃寵而驕。但其實他自己也知道,那個人怎麽可能會恃寵而驕呢?他又不是他後宮的嫔妃,甚至想方設法的想要離開他。

他終于忍不住去找了舒渃,百般讨好卻也換不來一個好臉色。無論他說什麽做什麽,舒渃只當沒聽到沒看到,将他無視了個徹底。

鐘離傲離開渃水殿的時候,很有幾分生氣,感覺自己在舒渃那裏連一只在耳邊嗡嗡的蚊子都比不上,至少蚊子還可吵得人心煩意亂,他卻被徹底當做了空氣。雖然生氣,但更多的卻是有些無措,舒渃要是生氣,他可以死皮賴臉地去道歉,只要他願意原諒他,但舒渃這樣,反而讓他覺得無處下手。

他對他生氣也好,讨好也罷,舒渃都沒有反應,這讓他心中生出了慌亂,仿佛舒渃離他越來越遠了。

這讓鐘離傲越發頻繁的去找舒渃,好像這樣就能讓心頭的不安更少一點,至少每次碰壁之後,想到這個人至少還在他身邊,早晚有一天會挽回他的。

不過還沒有等到舒渃緩和态度,另一個人此時卻出現了。

原本躲得無影無蹤,讓宮中人皆以為他已經死了的林修遠,出現在了京城。

按照他從前對那個人的重視程度,按理說,在知曉這個消息的第一時間他就應該找去,但不知為何,他卻并不大想去,反而派人去打探了舒渃的态度。

舒渃一如往常,該吃吃,該睡睡,一點也沒有受到這個消息影響的樣子,而此時的後宮,早已是人心惶惶。原本一個舒渃就已經讓衆人提起了心,現在正主回來了,曾見識過鐘離傲對林修遠态度的人,皆盡戒備起來,甚至還有不少人偷偷地派了人出宮打探。

舒渃若無其事的态度,讓鐘離傲再次感到了挫敗。

站在他身側服侍的太監換了一個,原先的那個竟敢與後宮嫔妃勾結,他只是不想理那些女人,還真以為他不管後宮之事,就可以把手伸到他身邊來了。

前段時間急着找舒渃,只是殺雞儆猴,沒想到那些女人還這麽不識時務。

來通傳林修遠行蹤的暗衛就等在門外,鐘離傲卻支着下颌一直沒有說話。身側弓着腰的太監小心地擡頭看了看他的臉色,便已知道了鐘離傲的心思,暗道這位舒公子怕是被皇上放到心尖尖上了,此時再來問林修遠的事,不過是讨沒趣,便悄聲的退出去,将前來傳話的人打發了。

最後鐘離傲也沒有去見林修遠一面,就當不知道這個人回來了一般,當年他不顧自己挽留,執意離去,如今即便他願意回來,怕也不是因為他,又何必再去自讨沒趣。

Advertisement

況且,舒渃的事情還讓他頭疼着呢。當初因着誤會舒渃燒了林修遠的寝殿,将舒渃得罪得夠嗆,現在都還沒拿正眼看過他。

被鐘離傲惦念着的舒渃正坐在窗前看書,一旁的似水像個螞蚱似的,蹦過去蹦過來的一直停不下來,念得他頭都疼了。

不過也難怪似水急得團團轉,因為林修遠回來了。

舒渃看了看窗外,沒有說話。天氣已經有些涼了,被鐘離傲帶進宮來的時候還是初夏,現在卻已經快到冬天了。

回想起來,這幾個月應該是他這一輩子中,情緒起伏最大的時候了,往前的十數年,不是躺在病床上,便是在二哥的師門養病,身邊來來往往也就那麽幾個人,算來十分的無趣。而在這宮裏,雖然無異于是被鐘離傲軟禁了,卻讓他覺得,自己還算是活着的,而不是生來拖累親人的。

只是宮裏頭的這個人,心中卻裝着別人,而現在,那個別人回來了。

他丢下手裏的書,望着院裏開始枯黃的草,唇角扯出一個嘲諷的笑,即使林修遠不回來,那點心動也不值得他留在這裏。那個人這次可以輕易地把他送給赫連景雲,下次也可以把他送給別人,這次是與二哥交好的赫連太子,下次難保不會是敵國的皇帝。

到時他又該如何呢?要二哥拼死來救,還是父親搏命去求?

帝王無情,本就不該對他抱有妄想。

只是這次正主回來了,希望鐘離傲可以大發善心,讓他回去。

而舒厚德也正是這樣想的,又開始了每日一上書,要求将舒渃接回相府。上次的事可算是讓他徹底的寒了心,舒渃是他最疼愛的幺子,而鐘離傲竟随意地将他當作一件物品一般送給了敵國的太子。即使他是皇帝,即使忠君愛國的大山壓在身上,舒厚德仍是怨着鐘離傲的。

要是能趁機讓舒渃回來,必定要将舒渃送得遠遠的,再也不要踏進京城。功名利祿又算得了什麽,要是連自己的孩子都保護不了,要這些來又有何用?

太後也将鐘離傲叫去說教了一通,這樣将大臣之子扣在宮中成何體統,即便是要削舒相的權,也不能操之過急,否則便是冷了老臣的心。鐘離傲面上答應,回去了仍舊我行我素,絲毫沒有動搖要将舒渃留下來的決心。

宮裏發生的事情,怎麽也瞞不住有心打探的人。自從上次鐘離傲一怒之下将舒渃送人之後,似水就完全站到了舒渃這邊,每天都在舒渃耳邊念叨這些事情,典型的皇帝不急太監急。

舒渃被她吵得無法,打發她去整理房裏的書,在院子裏轉了轉,覺得自己最近越發的力不從心了。想了想,覺得是短短的時間內在鐘離國和赤焰國之間走了個來回,有些累到了,也沒有很在意。

但對于鐘離傲死不放他回去,他心內着實有些不解,既然正主都已經回來了,那還留着他這個贗品做什麽?

對着地上枯黃的草葉發了會呆,身邊就多了一個人。鐘離傲站在他的身側,替他擋住了深秋時有了幾分寒意的風。

舒渃怔了一怔,對自己竟沒有察覺到有人進來感到詫異。他從前睡覺的時候不能有絲毫的聲響,不然便會驚醒,而現在一個大活人進來他都沒察覺到。

他隐隐地覺得,自己的身體有些不對勁了。

但他也未及細想,因為鐘離傲黏了過來。

鐘離傲十分沒有被讨厭了的自覺,大喇喇地伸手将舒渃摟住了,“院子裏這麽涼,阿渃身體不好,要是生病了怎麽辦?”

舒渃掙了掙,鐘離傲的手想鐵箍一般,紋絲不動。他撇了撇嘴唇,“請皇上自重。”

鐘離傲将他抱得更緊,得寸進尺地将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朕給阿渃擋擋風,生病了朕可是要心疼的。”

舒渃向後退了一步,想要從他懷裏脫離出來,鐘離傲黏得死死的,也跟着進了一步。

“皇上,天色已晚,草民要休息了。”

鐘離傲瞄了一眼仍是透亮的天,也跟着裝糊塗,“好呀,朕也有些困了,不如我們一起睡?”

說完不等舒渃再找其他的借口,便一把抱起他進屋去了。

跨過滿地的書,忽略掉瞠目結舌的似水,鐘離傲十分坦然地進了舒渃的卧房,擠進了舒渃的被窩。

一連數日,鐘離傲好似完全不知道臉皮為何物,将死皮賴臉貫徹得十分徹底。

舒渃不堪其擾,在鐘離傲來之前出了殿門,準備出去轉一轉,與他待在一起的時間,能少一點便少一點,眼不見心不煩。

他原本想着等到入夜再回去,卻在半路就被人攔下了,攔人的侍衛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公子身嬌體弱,莫要累到了,不如在此休息休息?”

舒渃其實真的有些累了,也就順坡下驢,點了頭。

侍衛随即摸出了一個軟墊,放在了石凳上,“凳子涼,公子坐這。”

過了沒多久,鐘離傲就來了,還帶了一盒點心來,一副暢談人生理想的架勢,但舒渃卻沒有聽進去多少。

他側頭看着亭下泠泠的湖水,手腳冰涼。

下個月,他就十七了……

手腳上的麻木漸漸地傳遍了全身,他覺得自己全身都血液都涼了,耳邊一陣一陣轟鳴。

鐘離傲說了半天卻沒人應,擡頭就看見他臉色慘白,連嘴唇都失了血色,急忙站起身來,“怎麽了,不舒服麽?”

舒渃閉了閉眼,喘了幾口氣,搖了搖頭,“沒有,只是多走了幾步,有些累。”

鐘離傲還想再說什麽,卻被舒渃打斷了,他擡頭看着他,聲音輕忽,“下個月是草民的生辰,不知可否向皇上讨一回恩典?”

鐘離傲一怔,笑了,“當然。”

舒渃收回目光,看着自己蒼白的手指,“草民想回府一趟,與父母吃一回便飯。”

鐘離傲有些猶疑,但不知怎的,看着舒渃垂着頭的樣子,便又心軟了。他不自覺的放低了聲音,“好,阿渃喜歡便是。”大不了同他一起回去。

他臉上的笑帶着幾分溫柔,舒渃像是被刺痛了一般,扭頭盯着湖水繼續發怔,不再吭聲。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