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争執
蘇絡顯然是要給清泠齋撐腰的,她們二人在此不便,韓歲歡便推着陸常念回了落雪閣。
“蘇家什麽時候多了這麽一號人物,居然連自己姑娘都不認得。”韓歲歡問道,“常念你可聽說了 ?”
陸常念猶豫片刻,顯然是知情的,過了半晌,她喟嘆一聲,“是你們離開鄞州的那段時間,團子二哥納了個妾。”
納妾不是什麽稀罕事,可若是鬧到外人都知曉了,便不是常事了,韓歲歡追問,“是出了什麽事嗎?”
“具體緣由我也不太清楚,只聽說是這位自己找上門來的,鬧了個把時辰才被蘇府下人帶回去,之後就沒見蘇家二哥出過府,說是被老太太拘在府裏讀書。
不過我也是道聽途說,真相如何我也未得知哎,你做什麽去?”
她一把拉住韓歲歡,“這畢竟是家事,團子有分寸,更何況教訓個下人,你可別鬧大了,小姑子管到哥哥內院,說出去可不好聽。”
韓歲歡咬咬牙,“悄悄告狀也不行?”
陸常念嘆氣,“你要告到誰那?若是她也不想讓她二哥牽扯進來,你反而把人叫來了,豈不是尴尬嗎?
再者說如今她是主子,教訓個妾還占上風,蘇家二哥來了,給誰撐腰尚且不知呢!萬一鬧到兄妹阋牆,豈不是罪過了。咱們就先回落雪閣,團子她吃不了虧的。”
如今也沒旁的法子,韓歲歡長嘆口氣,“你不知道,蘇絡那丫頭這些日子心情不好”
孫嬷嬷到清泠齋的時候,蘇絡茶已經喝過兩盞了,她願是不樂意來的,這位喬姨娘實在不是個省油的燈,入府不到兩個月,身邊的丫頭已經換了三茬,偏二哥兒還對她頗是寵愛,最後沒法子了,只能從外面重新買回些姑娘,可正是因為這些姑娘是她經手調教過的,這位姨娘挑釁誰的時候,人家也不去找二公子,但指名道姓叫她來。
人家叫她,可她又有什麽法子,只能冷着張臉叫人家去找二公子,難為她在府上過了半輩子,好好的人緣兒都毀在了這兩個月!
後來聽說這位喬姨娘對着清泠齋的青禾姑娘三番五次的尋釁生事,本以為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姑娘也要派人來叫她,她愁得頭發提前白了一半——
一個背後有嫡出公子,一個背後有嫡出姑娘,哪個不是老太太捧在手心裏的?
可叫她這個下人為難!
Advertisement
沒成想清泠齋這些日子居然沒動靜,她使喚了個丫頭問了才知道,青禾壓根沒告訴別人喬姨娘來過的事,她一邊啧啧這青禾性子軟弱,一邊又慶幸自己省了樁難做的差事。
可不想今日還是來了,什麽清泠齋的下人不懂規矩,要請教她老人家。
當真把她當老人家就別把她叫來啊,喬姨娘自己找事,還敢讓人把自己請來,真不知道二哥兒是看中了她哪一點!
她本是想應付喬姨娘幾句,便借口出來的,畢竟青禾自己都不怕受欺負,自己上趕着出什麽頭,于是來的也不慌不忙,能拖便拖。
加之蘇絡在芳苑設宴的事府上人盡皆知,那小丫頭話也只傳了“請教規矩”的事,孫嬷嬷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院子裏坐着的,居然是三姑娘!
宋嬷嬷心中一跳,一改面上不耐煩,快步上前道,“三姑娘,老奴見禮了。”
她進來後一張老臉立刻堆起來,已經打定了主意說自己不知情,把這事全推到喬姨娘身上,瞧見喬姨娘一臉錯愕的看向蘇絡,更是心知這事喬姨娘不知蘇絡身份,已經得罪了她。
喬姨娘身邊的丫頭慌忙跪下,孫嬷嬷立刻道,“姑娘剛回來,怕是不知,這位是”
她話沒說完,就被蘇絡淡淡打斷,“嬷嬷,我是個不懂規矩的,想問一問,姑娘們身邊的大丫頭,也是誰人都能教訓的嗎?
你也知道我身邊的紫蘇素來是個冒失的,若真是如此,我可得回去好好教訓教訓,別讓那丫頭那天闖了禍,還要勞煩這位做主。”
孫嬷嬷面露為難,瞧這架勢,三姑娘是打定主意為清泠齋做主的,可她看了眼垂首站在三姑娘身後的青禾,猶猶豫豫道,“回三姑娘,青禾并非是大姑娘身邊的一等丫頭,她一貫領的是粗使丫頭的份例,所以”
“原來如此!”蘇絡恍然,“你是因為這個,才敢這樣肆無忌憚的欺負青禾啊。”
喬姨娘說的話似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奴婢不敢。”
“不敢就好,知道自己也是個奴婢就好。”蘇絡欣慰的點點頭,“要知道,就算把我的份例都勻給了你,這蘇府的三姑娘也不會是你。
對了孫嬷嬷,我那裏少了個粗使婆子,我瞧着她脾氣雖然不好,可力氣不小,要不給了我吧?”
喬姨娘臉都氣青了,“讓三姑娘失望了,奴婢已經被二公子收入房中”
不待她說完,蘇絡敗興的擺擺手,眉心一皺,仿佛一下子又成了那個嬌縱蠻不講理的蘇絡,“那這樣吧,方才給我傳話的,還有我剛剛問話的,一會兒跟我回落雪閣,做個三等丫頭掃掃院子、澆澆花草什麽的,出去了兩個月,回來之後總要好好收拾收拾。
嬷嬷不必擔心,二哥要問,就讓他去找我就是了,從前也不是沒搶過二哥身邊的下人,只是可惜了還缺個粗使婆子”
蘇絡惋惜的目光毫不避諱的落在喬姨娘身上,幾乎叫她咬碎了滿口銀牙,她好歹算是半個主子,她居然叫自己去做粗使婆子,還故意讓身邊的丫頭去做三等丫頭,這不是羞辱是什麽?
“對了。”蘇絡接着道,“總不能單搶二哥哥的人,大姐姐這邊的人我也要了,之後青禾的月例銀子從落雪閣那邊出,比着紫蘇來,若是誰還有什麽疑問,直接叫他來找我,正巧我這幾日閑在府中,有的是功夫學規矩,不妨叫他們都來教一教我。”
蘇絡拉着青禾往外走,孫嬷嬷給那兩個丫頭使了個眼色便也跟上,喬姨娘恨恨捶了把地面,過了半晌才被人攙着狼狽離開。
蘇絡倒不怕她記恨上自己,甚至唯恐不能把對青禾的記恨轉到自己身上來。
韓歲歡瞧着她一個人去算賬,最後帶回來這許多人,想要同她玩笑又不好當着這許多人的面開口,便只能作罷,瞧着天色也不早,便雙雙告辭。
蘇絡去送,青禾本是要同她說回到清泠齋的事的,可這畢竟是蘇絡給自己搭的戲臺子,沒道理自己去拆,她想找個無人的時機再開口卻也沒等到機會,只好留在落雪閣等着蘇絡回來。
那邊喬姨娘剛回了自己院子,便立刻使人去找二公子,添油加醋好一通告狀,蘇衍當着陸謙的面不好說什麽,直到同蘇絡一起送走了他們,才攔住了她。
“喬姨娘好歹算是府上半個主子,教訓個丫頭而已,下次你見到了別理她就是,你個未出閣的姑娘,何苦巴巴的湊上去添這熱鬧?”
蘇絡早不在乎這破系統的任務了,更別說她二哥的那點厭惡值高低,聞言整了整衣袖,認真的朝她二哥見了個禮,“二哥所言,小妹受教了,半個主子教訓奴才的時候,我這個未出閣的主子不要插手,等到來日出嫁了,再來管二哥內宅的事,那就名正言順了二哥怎麽這麽生氣,小妹說的不對嗎?
難不成二哥的意思是,但凡喬姨娘的事,不論她怎麽胡攪蠻纏,我都不能插手?
二哥也知道,小妹向來愚鈍,寫字都寫不好,更別說領會二哥的言外之意了,若是二哥有什麽話,不妨直說。”
蘇衍被她說一句頂十句,還毫不以為錯的态度氣得不輕,加之這裏只有他們二人,他也懶得裝那所謂的君子之風,厲聲道,“你少和清泠齋那邊走那麽近,蘇泠不過一個庶出,那個青禾也不過是一個庶出的粗使丫頭”
“現在是我落雪閣的一等丫頭了。”蘇絡嗆道,“你和大姐姐的恩怨是你們的事,可青禾已經是我落雪閣的人了,二哥有功夫管我和誰走的近,不如管好自己的姨娘,她要是再來尋釁滋事,就不是跪一跪這麽簡單了,按二哥的規矩,她半個主子能使喚下人,我這個主子就能使喚她那半個主子,大不了我也跑去她的住處鬧”
蘇絡話沒說完,臉側火辣辣的痛,讓她大腦有一瞬的空白。
她居然被打了!
反應過來的蘇絡扯了扯嘴角,她眼前有些模糊了,便只低着頭,自然沒瞧見蘇衍面上一閃而過的懊悔,她後退半步,依舊恭敬的見禮,“青禾還在落雪閣等我,喬姨娘那邊被我搶來的兩個丫頭也等着安排差事,就不同二公子敘話了,告退。”
紫蘇一直在假山外頭等着,她只知道喬姨娘在清泠齋生事,所以姑娘将青禾帶回了落雪閣,還說日後青禾就是落雪閣的人了——
紫蘇心中自然是高興的,青禾性子溫和,能一起照顧姑娘自然是再好不過。
如今見蘇絡出來了,她忙上前兩步,又瞧見她左臉紅了一片,臉上的笑瞬間收了,驚道,“姑娘,二公子他打你了!?因為那個喬姨娘?我去找他!”
紫蘇心裏,天下再沒有人能好的過她家姑娘去,因為旁人欺負了她家姑娘都是不可理喻的事,更別說動手。紫蘇恨不能即刻上前同二公子理論一番,卻被蘇絡拉住了。
蘇絡拿帕子按了按眼角,深吸口氣道,“不必了,回去吧,我累了。”
不管蘇絡說多少的沒所謂都不如一句“我累了”來的見效快,紫蘇當即扶着人回了落雪閣。
身後蘇衍的小厮立柏也立刻上前,試探着問“公子,要給三姑娘送些傷藥過去嗎?”
蘇衍握緊了右手背在身後,思索片刻吩咐道,“叫忍冬看着她,別讓她和那個女人有什麽牽扯。”
立柏躬身,“那清泠齋那位”
蘇衍頗有些猶豫,最後還是道“由她去吧,也不過這個把月的功夫。”
立柏等了半晌,也沒聽公子吩咐送不送藥,只得又提醒道,“那藥?”
“不必了,她那裏的傷藥好得多,用不着我們操心。”
就算不用藥,她體內的碧玉妝也夠她在回到落雪閣之前就恢複無恙的了。
立柏是個人精,那巴掌本就不是什麽重傷,說白了一時情急動了手而已,公子也是怕三姑娘真和一個妾室鬧起來,反倒耽誤了自己的名聲。
從前也是,三姑娘要什麽,公子沒給過?
什麽上好的筆硯,他自己都舍不得用,卻被三姑娘拿來習字,還有用來泡茶的雪水,雪花上的那麽一點點,一年才攢下來十瓶不到,三姑娘在恒玉軒當水喝不說,公子還送過去兩瓶,只除了那小厮哪有姑娘家身邊圍着一群小厮的不像話?
他這才攔了,卻總不肯解釋,每每被三姑娘告黑狀不說,自己只顧着生悶氣,氣完了不還是要什麽給什麽?
要立柏說,這就是自己折騰自己,那些話說開了也就是了,偏一個個嘴硬的跟什麽似的。
如今這藥也不過是個道歉的由頭,哪兒就是真為了療傷呢?
可主子說了不必送,他總不能自作主張,只得候着,以防主子後悔。
沒成想公子直接讓他回去了,說自己要醒醒酒,立柏只得退下,留他一個人“醒酒”去了。
立柏剛離開,蘇衍攤開手看着掌心,忽的眉心一皺,手掌慢慢收緊,唇角微微下撇,眉宇間一股嫌棄,暗自道“居然跟個妾打起了官司,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這邊蘇絡已經收拾好了異樣,叮囑了紫蘇不要和旁人說起後,擡腳進了大門。
青禾已經等她許久了。
落雪閣的丫頭被紫蘇管的很好,主子沒在就各忙各的,鮮少生事。見青禾和兩個小丫頭來了,她們就将人讓進廂房。
青禾是常來的,同她們熟悉的多,只是蘇絡撂了話說她今後是落雪閣的人,份例也從這邊出,青禾心裏總有了些寄人籬下的別扭。
至于那兩個小丫頭,她們本就初來乍到,在喬姨娘連吓帶騙的闖了清泠齋,如今又得罪了三姑娘,喬姨娘那裏是決計回不得了——
她心眼小,不定怎麽罰她們,可三姑娘這裏也是得罪過的,兩個人惴惴不安,落雪閣的丫頭瞧着這三人神色各異,卻是一樣的憂心忡忡,放下茶水便出去了。
好容易熬到三姑娘送人回來,那兩個小丫頭還不覺得有什麽,青禾卻隐約瞧出她心情不大好的樣子。
三姑娘往日裏逢誰都是一副淡淡的笑模樣,哪怕被老太太訓斥了,轉臉也從不會遷怒旁人,可今日也不知是不是笑得累了,語氣像是從井裏沁過一般的涼,隔着股拒人千裏之外的寒。
三姑娘霎時從嬌豔的芙蓉成了冷豔的血蓮,青禾居然覺得三姑娘和大姑娘有些像了,也愈發篤定了自己不能留在落雪閣。
那兩個小丫頭今後做什麽自有紫蘇安排,蘇絡帶着青禾進了卧房,而後從拔步床床頭拿出來個三寸寬、五寸長的黃花梨木盒,木盒子打開,裏面放着五支木釵,釵頭分別雕刻着姿态各異的梅花,有的一枝獨秀,有的并蒂生芳,蘇絡将盒子放在膝頭,從袖子裏又掏出一支放進去。
這支明顯比這前那些顯得精致,用料也好得多,不像五年前的那支,已經在枝幹上裂了口子了。
蘇絡沒避着青禾,青禾一眼便認出這是自家姑娘每年送給三姑娘的生辰禮物,剛放進去的明顯是今年的,只是三姑娘生辰在冬月初一,現在才十月初,怎麽現在就送來了?
不待她開口,蘇絡拿起最早的那只木釵邊打量邊道,“大姐姐說近來有事要忙,要外出月餘,那位不是個省油的燈,可也不敢來落雪閣鬧事,你在府中無恙,大姐姐才能安心,就算為了她,你也先在這裏住下吧。”
作者有話要說:
争取三章內把大姐送走,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