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神童
從潭島回來的當天晚上,胡蝶突然發起了燒,大約是一場出游透支了她太多的精力,低燒的症狀持續了好幾天。她整日躺在病床上,除了吃飯吃藥,其餘時間基本都在睡覺。
邵昀一行人準備回B市的前一天晚上,他瞞着方加一他們幾個跟荊逾來過醫院一趟,但那會胡蝶正好剛吃完藥睡下,他們只是跟蔣曼聊了幾句,放下帶的東西就走了。
胡蝶直到燒退後,才跟邵昀聯系上。
午後靜谧,屋內有散不盡的藥味,她躺在床上看邵昀發來的照片,每張他都稍微修過,唯獨她和荊逾的那張合照他沒動過。
邵:你倆那張角度和光線都很合适我就沒修了,其他的我也就調了下光線,你看看還有沒有什麽要修的,等回頭我再找個時間去暗房把照片洗出來,給你寄一份。
胡蝶劃到合照那張,她仰頭看着鏡頭,神情還有些懵,一旁的男生身形未動,只是側着頭,視線落在她那邊。
大片的沉寂藍色背景裏,好像只有他的目光帶着溫度,哪怕只是隔着照片,她仿佛也能找回當時錯過的注視。
蝴蝶:不用修啦,我很喜歡,謝謝邵昀哥。
邵:行。
蝴蝶:邵昀哥,你現在方便嗎,我有點事想問問你。
邵:方便,怎麽了?
蝴蝶:那我們打電話聊?
下一秒,邵昀便撥了語音通話過來,一接通,胡蝶便聽見他那邊湧動的嘩啦水聲。
胡蝶問:“你在訓練嗎?”
邵昀笑了聲:“沒呢,在看視頻。”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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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麽事啊?”邵昀點了暫停,背景瞬間安靜下來。
“嗯……”胡蝶猶豫着,慢慢問道:“你之前跟我說荊逾是因為受傷才休學的,那他是傷在什麽地方,是胳膊嗎?”
“胳膊都是輕傷,主要在肩膀,當時車禍發生時他的右肩受到沖擊,肩胛骨粉碎性骨折,外傷縫了二十多針。”
胡蝶拿筆在本子上記下幾個字,又問:“你知道他現在恢複得怎麽樣了嗎?”
“都不清楚,他出院之後走得很着急,我們當時又忙着準備比賽,直到今天三月我才跟他見了一面,一聊游泳的事情他就跟我急,讓他去做康複訓練也不願意,跟頭倔驢一樣,哎。”
“所以……他現在不願意回去游泳,一方面可能是因為受傷,另一方面就是因為他父母對嗎?”
邵昀:“估計是的。”
“那你覺得是受傷的原因多,還是父母的原因多?”
邵昀沉默了幾秒:“我也說不好,可能一半一半吧。”
胡蝶說行。
邵昀笑了下,問:“你今天怎麽突然問起這些?”
胡蝶摁了摁筆,說:“我想試試。”
“什麽?”
“試試看能不能拯救這頭擱淺的鯨魚。”
邵昀聽完,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說話,胡蝶聽着他忽遠忽近的呼吸,也沒說話。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很認真的說了句:“小蝴蝶,謝謝你。”
胡蝶輕笑:“還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呢。”
“不管結果怎麽樣,都謝謝你。”邵昀深吸了口氣說:“那你有沒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
“還真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
胡蝶把自己的計劃跟邵昀說了一遍,他聽完又是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再開口,聲音似乎都帶着哽咽::“小蝴蝶,真的謝謝你。”
他停了幾秒,接着道:“跟你說個很對不起你的事情,我知道你生病之後,其實有想過勸荊逾少跟你來往。”
他承受不起再一次的生離死別。
“我明白的。”胡蝶說:“你不需要為此感到自責,我的生命已經注定有限,可荊逾還有無限的可能,我知道從巅峰掉下來是什麽樣的感受,我能理解他,也更明白他其實比任何人都想要再重新回到賽場。”
邵昀低低“嗯”了聲,慢慢穩住情緒說:“那祝我們成功。”
胡蝶笑:“好,祝我們成功。”
……
結束通話,胡蝶看完本子上記下的一些內容,翻開新的一頁,提筆寫下了六個字。
——拯救鯨魚計劃。
胡蝶待在病房過完了一整個六月。
海濱城市的夏季漫長而炎熱,步入七月之後,天氣預報的高溫預警一直都沒停過。
莫海的生日在七月的第二個星期六,胡蝶受邀去他家裏吃晚飯,到傍晚才帶着禮物出門。
路上碰見過來接她的荊逾跟莫海。
這段時間胡蝶一直沒出過門,荊逾抽空帶着莫海來醫院看過她幾次,後來莫海自己認識路,有事沒事就自己摸了過來。
“生日快樂。”胡蝶把給莫海買的超大號變形金剛遞給他,甩了甩胳膊說:“還好你們來了,沒想到這東西這麽重。”
“不用給他買禮物的,他玩不了幾天就會給拆了。”荊逾敲了敲莫海的腦袋:“不知道說謝謝?”
莫海抱着玩具,“我正要謝!”
他給胡蝶鞠了個躬:“謝謝胡蝶姐姐!我很喜歡這個禮物,等你過生日的時候,我也會給你送禮物的。”
胡蝶被逗笑:“那姐姐提前謝謝你了。”
三人往海榕街走,荊逾跟胡蝶走在莫海後面,他問:“你什麽時候生日?”
胡蝶看向他:“怎麽?你也要送我禮物嗎?”
“嗯,不行嗎?”
“當然可以。”胡蝶說:“我跟莫海的生日離得不遠,我是7月23,我出生那年這天是大暑,是夏季的最後一個節氣。”
荊逾點點頭:“你有沒有什麽想要的?”
胡蝶不滿道:“有你這麽送禮物的嗎?”
他輕笑:“行吧,那我自己想。”
“這還差不多。”胡蝶又問:“你生日是11月7號嗎?”
“是。”荊逾學着她:“我出生那天是立冬,冬季的第一個節氣。”
胡蝶敷衍式捧場:“哇,好棒哦。”
荊逾:“……”
莫海家和荊逾家老宅都在海榕街,離得不是很遠,隔着兩條巷子,從莫海家的天臺還能看見老宅那棵老榕樹。
晚飯也是在天臺上吃的,莫海爸媽很是好客,從侄子那裏知道胡蝶的事情,沒留着她過夜,但非要留她吃了西瓜再走。
西瓜一直冰在小院的井裏,冰冰涼涼的,一口咬下去,充沛甜美的汁水滿溢,夏日暑氣仿佛都消散在這一口裏。
胡蝶不能吃得太涼,咬了兩口便拿在手裏等着散涼,回頭望向屋裏有一面奇怪的空白牆壁,就着蹲在地上的姿勢挪到了荊逾身旁:“荊逾哥哥。”
他像是已經習慣她對自己的稱呼,格外自然地應了聲:“嗯?”
“客廳那個牆上之前挂的是什麽啊?”
荊逾回頭望了眼,說:“莫海以前得的獎狀。”
“那怎麽……”胡蝶意識到什麽,停了下來。
大約是覺得遺憾吧,所以才會收了起來。
荊逾沉默了會才說:“我之前說莫海以前很聰明,其實不僅僅是聰明,你知道海榕街的街坊鄰居以前都叫他什麽嗎?”
“什麽?”
“神童。”荊逾蹲在廊檐下,看着坐在院門口門檻上擺弄變形金剛的莫海,低聲道:“他出事之前,各種數學比賽競賽建模賽參加了幾十場,基本沒輸過。三年前,他帶隊參加一場市級的比賽,因為前一天吃壞肚子,比賽的時候還在發着燒,那場比賽後來因為他的失誤只拿了銅牌,其實也挺厲害了,但畢竟還是小孩子,都有不服輸的心理,隊裏幾個小朋友就不認可他這個隊長,他受不了打擊……當天晚上跳海自殺了,幸好當時附近有人看見才救了回來。剛開始的時候,還有街坊開玩笑喊他小神童,誰知道他一聽這幾個字就會失控,後來我姑姑怕他再受刺激,就把家裏跟比賽有關的東西全都收了起來,也不允許周圍的人再叫他小神童。”
胡蝶看着莫海的背影,目光裏有不忍也有心疼,嘴裏喃喃道:“為什麽……都是這樣的結局……”
荊逾沒聽清,側頭問:“什麽?”
“沒事,沒什麽。”胡蝶輕嘆了聲氣:“那他還能恢複嗎?”
“很難吧,溺水造成的腦損傷是不可逆的。”荊逾說:“早兩年姑姑他們還帶着他去求醫問診,但得到的結果都是一樣,可能是不想再失望了,他們就沒再堅持治下去。”
“可能就像你說的吧,現在這樣對他來說或許才是最好的。”胡蝶意有所指道:“但不是所有人的結局都該是這樣。”
荊逾看着她,問:“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啊,我就是随便說說。”胡蝶看着他的眼睛:“你覺得我是什麽意思?”
“我怎麽知道。”
兩人忽地打起了啞謎。
“你真的不知道嗎?”
“你不是說沒什麽意思嗎,我還怎麽知道。”荊逾站起身,修長挺拔的身形遮住了胡蝶眼前的月亮。
他無意識攥了攥右手,語氣淡淡的:“時間不早了,走吧,送你回去。”
“等我吃完這個。”她晃了晃手裏的西瓜。
荊逾看她吃得着急,抿了抿嘴,說:“也沒那麽急。”
“是嗎?”胡蝶嘴裏塞滿西瓜:“我聽你那意思,就像是在趕我走。”
“沒有。”
胡蝶咽下西瓜,站起來走到他跟前:“那我明天還能來找你玩嗎?”
荊逾垂眸和她對視。
她眼睛又黑又亮,就那麽直勾勾看着他,好像只要他拒絕,下一秒她就能哭出來。
他想到之前在海上她哭紅的雙眼,到底還是不舍得,輕輕嘆了口氣,說:“能。”
作者有話要說:
開啓拯救鯨魚計劃!>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