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樂極生悲

秀山山頂。

一彎皎潔的明月高高挂在天上,一望無垠的夜幕如魔法師身披的黑袍,覆蓋了整個穹蒼,上綴着無數如碎鑽般的星子,一閃一閃發出晶瑩的光芒,站在山頂往下望,那千萬盞華燈彙成了一片燈海,在腳下蜿蜒曲伸,城市的夜景美得令我摒住了呼吸,此時的我胸中萬千感慨,頗有一種會當淩絕頂,一覽衆山小的氣勢,忍不住對着山下放聲高呼:“啊!”

身邊的男子撲哧一聲笑道:“才女又要作詩麽,先容小生我洗洗耳細細恭聽!“

我立刻轉眼瞪他,這個孟子軒真是的,每回我氣塞胸臆,靈感如潮水般湧來詩興爆發時,他都要無情地打擊我的詩情畫意,真懷疑他到底是不是我的男朋友。

要說這孟子軒也真是帥得沒天理,一雙眼堪比桃花,睫毛比我還長,笑起來真是要迷死一幫女孩,身材修長,但并不顯得弱不驚風,因愛好踢球的緣故,鍛煉得頗為結實,配上他一米七八的身高,站在當地倒是很有那麽一種玉樹臨風的翩翩公子風範,走在大街上,回頭率也特別地高,想當年我趙曼也是堂堂一交大系花,情書情花也收了不少,堪比一代少男殺手,只是每每見了他,心裏就沒了底氣,誰叫他生了這雙惹厭的桃花眼,比女人還迷人。

我和他也算是青梅竹馬,他從小便是我的鄰居,還比我小了半歲,但他讀書讀得比我早,愣是大了我一屆。仗着比他大這半歲,從小我便欺負他,處處以姐姐自居,每每搶了他的好吃的好玩的我都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時間一長,他也學自覺了,好吃好玩的不用我說自動奉上,伺候得我象女王一樣舒坦。

但我也沒白吃他白玩他的,他長得清秀文弱,從小沒少受學校裏其它小孩的欺負,這種時候往往是我主動站出來,或義正詞嚴加以訓斥,或撸起袖子大幹一場,從從容容救他于水火之中,這種情形一直持續到我初一那年方才結束。

想起初一的那年,我就忍不住好笑,那天肚子一直不舒服,人也病殃殃的沒有精神,放學後沒等他就一個人回家了,走着走着,身後一個男孩忽然大叫:“哎呀,趙曼你受傷了,褲子上都是血!”

我吓了一跳,轉回頭一看,叫的人正是孟子軒,他眼睛瞪得老大,滿是驚恐莫名的神情,一只手指着我的褲子,臉色吓得慘白,聲音都在發着顫。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褲子,果然是一手的血,這下我也慌了沒了主意,胡亂在書包上擦了血,心中隐隐覺得不對勁,是那個麽?媽媽好象和我提過,女孩子大了都會這樣,可媽媽沒教我該怎麽做呀,回家的路還要走好一會,這樣狼狽,可怎麽辦?

起初的慌亂過後,他這時顯出了男子漢的氣概,他果斷地走上前說道:“走,我背你上醫院,出了這麽多血,肯定是受傷了,別怕。”

我的臉騰地一下紅了,這麽糗的事被他看見了,還去醫院,我還活不活了?立馬搖頭道:“我不去。”想想低聲又加了一句:“我沒病,也沒受傷。”

他瞪着我如番茄般紅透的臉,腦中一下轉開了竅,咳咳,他的臉居然比我還紅,搓着手,嗫嚅着說道:“那,那該怎麽辦?”一雙眼睛也不知道該往那裏看,頭快要低到了地面。

我忽然很想笑,倒黴出醜的那個人不是我麽,怎麽看起來倒象是他?

靈機一動我指着他的上衣,大聲地開口道:“你,把上衣脫下來。”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這下吃驚更甚,結結巴巴地道:“那怎麽行?”

我走上前,直視他的眼睛,露出了一個獰笑,慢條斯理地開口道:“你不記得了,上回小胖打你,是誰挺身而出揍了他一頓?還有那次,你心愛的畫筆被隔壁的大黑搶走,是誰幫你要回來,臉上還被打青了一塊?還有......”

我在這裏如數家珍,歷歷道來我曾經的英雄事跡,他的臉漸漸由紅轉白,手不知不覺已放到了衣領的扣子上。

打鐵要趁熱,眼看他的防線已有所松懈,我最後一次加重語氣道:“現在就是你報答我的時候了。”

衣服終于成功地被我诳到了手,那件純白的襯衣,被我三兩下紮在了腰上,傲然挺胸地回了家,他跟在後面,頭也不敢擡,心虛得象偷了腥的貓。

當然,那件襯衣也不幸染上了我光榮的第一次,我洗幹淨要還給他,他卻打死也不肯收,我只得塞進了我的衣櫃裏。也自從那一次後,我們之間漸漸疏遠,是的,我們都長大了,再也不能象小時候一樣無所忌憚。

初中三年,高中三年,一直相安無事,只是他的形象逐漸高大,不再是從前受氣包的模樣,人也竄高了不少,仿佛只是一眨眼,他就變成了一個香饽饽般的美少年,據說高中三年,常常收到女生送的小禮物之類。

最後一次和他接近,是在我大學臨考那年,他奉我父母之命,做了我整整一個暑假的家庭老師,當時他已經是一名大一生。

在他的努力和我的天份下,我終于成功地和他考取了同一所大學,成了他的學妹。

進入同一間大學,我才知道他的行情有多俏,學生會主席,校籃球隊主力,文學社社長,天知道他竟然挂了這麽多頭銜,而且樣樣都很出色,走到那裏,都象一道耀眼的陽光,惹得那些個春心蕩漾的少女,個個心搖意動,不能自恃,如衆星捧月般,他是女生心中的偶像。

只是身處花叢中,半點不沾塵,這樣猛烈的愛情攻勢下,他居然一直潔身自好,從沒傳出過半點緋聞,這不能不說是一件異數。

相比之下,進入校園的我也毫不遜色,在當年的校花評選上,我就榮獲冠軍,穩當當地坐牢了龍頭校花之位,一時飛花而來的狂蜂浪蝶,很是讓我迷了眼睛。

大二那年,我迷上了文學社的杜峰,那是我的初戀。

杜峰溫柔多情,一手吉它彈得是如癡如醉,在他近一個月天天雷打不動的在女生宿舍樓下賣力地彈唱的攻勢下,我終于動了芳心,一顆真心為他而敞開。

孟子軒反應相當激烈,他說杜峰不可靠,多情的人必然花心,我卻怎麽也聽不進他的良言箴告,常言道,戀愛中的女人都是眼聾心盲的大傻瓜,這話是一點不假,我反而笑他如此敏感,莫非是愛上了姐姐我?激得他是一臉黑線地拂袖離去。

多情的人果然濫情,杜峰并不止我一個情人。

在我最悲傷無助的時候,孟子軒一直陪在我身旁,耐心地開導我,哄我開心,陪我渡過了那一段最難熬的時光。

當我終于能放開一切,活得如從前一般潇灑自如時,我問他為什麽要對我這樣好。

他沉吟了片刻,目光炯炯地望着我,微笑道:“如果說是為了你,你相不相信?”

我愣住,頭上有小鳥飛過。

“你真是個遲鈍的小傻瓜。”他輕輕笑了,“誰都知道我愛的是你,怎麽就是你不明白?”

我如被仙女棒點中,徹底石化。

想起了這些,我就忍不住偷偷地笑,孟子軒在我頭上輕敲了一記,把臉湊過來道:“在想什麽呀?”

“想當年你向我表白時的情景呀。”我笑着,毫不掩飾自己的想法。

他攤開手做無奈狀,“哎,可憐我這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大好青年啊,怎麽就落入了你的魔掌?”他說着還故作誇張地長嘆了一口氣。

“你還說,是誰暗戀我那麽多年也不敢說,是誰見到我談戀愛象火燒了屁股一樣急不可耐,是誰在我失戀時趁虛而入?”我雙手擠着他好看的臉蛋,辣手摧花,惡狠狠地逼問。

他不緊不慢地拿開我的魔爪,亮如星辰的眼睛裏彌漫着如水般的薄霧,輕聲地問我:“馬拉松戀愛都這麽多年了,香港也回歸了,申奧也成功了,眼看着2008年8月8日轉眼就到,我們是不是該把正經大事給辦了啊?”

我的臉騰地紅如火燒,“什麽大事?”聲音細如蚊蚋。

香氣如水般在身周湧動,他不知從那裏變出了一大束玫瑰花,還是我最喜歡的黃玫瑰。

“嫁給我好嗎?我可是等了二十年十一個月零二十天。”他深情地低語,溫柔的眼波膩得吓人。

我快要溺死在這秋天的菠菜之中了,頭暈耳熱之餘,我居然還沒忘記詢問什麽叫二十年十一個月零二十天。

“笨。”他熱熱的呼吸輕柔地噴在我的耳邊,“從你搬到我家隔壁的那天開始啊。”

原來他竟記得這麽清楚,小心肝撲通撲通亂跳一氣,心房猶如千萬只小鹿齊鳴,我真是幸福得快要死去。

呀,我什麽時候竟然嬌羞地點了頭了,就這麽答應把自己嫁了?

茫然然,暈乎乎中,他吻上了我的唇,求婚行動正式宣告大捷。

坐在他的摩托車上,懷抱着那一大束玫瑰花,臉貼着他的背,滿滿的幸福都快要溢出來了,那個膽怯的他,被我強奪下襯衣的他,在籃球場上縱橫馳騁的他,氣沖沖跑來對我說杜峰不可靠的他,深情對我表白的他,交替着在我腦海裏湧現,哦,原來幸福離我一直這樣近,只要一伸手,就能牢牢地攥在手心。

“我好幸福哦!”我在摩托車後忍不住縱聲長呼,夜風裏聲音飄得很遠。

“不要亂動,會影響我騎車的。”他笑着在前方提醒我。

常言道樂極生悲,這話一點不假,就在我第二次縱聲長笑的時候,手中的玫瑰花一個沒拿穩,咻地一聲散了架,被風吹得散了滿地。

“哎呀我的花。”心疼得我大叫。

孟子軒扭頭來看我,無奈地将車停下,四處撿拾散亂了一地的鮮花,不必說,早已是花殘葉零慘不忍睹,我扁了扁嘴幾乎想哭,這是求婚的鮮花啊!多麽富有紀念價值啊!

孟子軒刮了刮我的鼻子道:“別難過了,我再給你買就是。”

我眼睛一亮:“那婚也要重新求,這次不算。”

孟子軒好笑地說道:“那有人求婚求兩次的,多不吉利呀。”

“那我可不管。”

“好,都依你,上車了好不好,你看這山間快起霧了,我們先回家再說。”

我坐在他的車後面哼着小曲,一雙手不安分地伸進他的襯衣裏,在他結實的腹肌上輕輕畫着圈,他一邊忍着笑一邊騎車,于是車子便彎彎扭扭地在山道上前行,他咬牙說道:“你樂你樂,看我回家怎麽收拾你。”

我可不怕他,嘻嘻笑着貼近他,在他耳邊輕輕呵着氣,他騰出一只手抓住我的祿山之爪,啞着嗓子說道:“你再占我的便宜,我就把車停在這裏,提前享受洞房花燭夜!”

我窘地連忙收回手,他呵呵笑道:“怕了吧,看你還敢不敢放肆!”

我不服氣地叫道:“我可不怕你!”

“是嗎?”他放緩車速,回頭笑得一臉神秘抑揄,“那我們今天就露宿在這裏吧!”

“好好騎車!”我嗔道,明知他只是開玩笑,卻也讓我臉紅心跳。

他大笑着加大油門朝山下馳去。

前方起了薄霧,漸漸地越來越濃,四周仿佛突然間變得混沌一片,車燈照不亮前方兩尺之遠,我的心開始發慌,不由抓緊他的腰問道:“怎麽回事?我看不到前方的路了?”

孟子軒也察覺出了異樣,沉聲道:“這場霧很詭異,你抱緊我,我慢慢騎。”

忽地一聲喵嗚的叫聲,凄厲尖銳,緊接着一個黑影從我頭邊一閃而過,我吓得大叫一聲,孟子軒心一慌,摩托車登時偏了方向,來不及減速的我們呯地一聲撞上了山壁。

濃霧慢慢散去,地上只餘一輛摔得面目全非的摩托車,現場灑落零星幾點鮮血,而發生車禍的兩個人,仿佛淩空消失般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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