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今夕何夕
悠悠醒來,鼻端首先聞到的,是一股清雅的幽香,我一時有些不知雲裏霧裏,那來的香味?不似香水,非蘭非麝,隽永悠久,難道是進了寺廟,是佛前供的熏香?
腦海裏不斷思索,似乎秀山頂上确乎有一間小廟,車禍!我出了車禍!被這廟裏的和尚救了?
肯定句疑問句在我腦海裏不停穿梭,我猛地跳起身來,頭一下子碰到床頂上,痛得我吡牙咧嘴,顧不上看有沒有撞出包,孟子軒呢,他在那裏?
四周一片黑暗,是在夜晚嗎,不對勁,深深的恐懼瞬間抓住了我的心,這不是黑夜,就算天再黑,也不會真的伸手不見五指,我伸手揉了揉眼睛,心忽然慌得象堕入了黑暗地獄,不,我分明已經在地獄裏,我瞎了,什麽也看不見了。
使勁地睜大眼睛,眼前仍是一片濃稠的黑,我頹然坐在床上,腦子裏一片空白,都怪我,如果我不是太得意忘形,怎麽會發生這幕慘劇?孟子軒呢,他又到了那裏?不要丢下我一個人,我雙手緊緊地抱着自己的膝蓋,想到可能再也見不到孟子軒,淚水忍不住嘩嘩地流了下來。
門簾嘩啦一響,似乎進來了一個人,大概聽到了我的動靜,興奮地叫道:“小姐你醒了,可吓死暗香了!你都暈了三天三夜了!”
這個叫暗香的大概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聲音聽起來稚嫩得很,她麻利地扶我坐好,在我身後塞了個大枕頭,接着一杯水送到了我嘴邊,甜香氣撲鼻而來,我也餓得很了,老實不客氣地喝下,卻立刻怔住了,這是什麽?軟軟滑滑的,絕不是我曾喝過的任何一種飲料。
想必看我傻住了,暗香焦急地問道:“小姐,你怎麽了?”
我打了個激靈,這才發現自她進屋後為什麽一直覺得不對勁,她叫我小姐?這是什麽稱呼?
頭痛,揉了揉額頭,手摸到一樣東西,我驀地發出了一陣慘叫,幾乎要暈了過去,我居然在自己頭上,摸到了一枝簪,還有我那僅至肩膀的披肩發,什麽時候竟盤成了兩個丫角髻?
一個最不可能的可能在我腦中浮現,莫非這一場車禍,我竟穿越到了古代?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難道是我看霸王穿越文太多了的報應,孟子軒呢,他有沒有和我一起穿來?
我的手都在顫抖,不公平啊不公平,為什麽我竟穿越成了一個瞎子,這報應也未免太慘了,我要回家,我要找到孟子軒。
可能是我的臉色實在是難看,暗香也急了,聲音哆嗦地開了口:“小姐你怎麽了,可不要吓暗香啊!”
放輕松放輕松,穿越也沒什麽了不起的,現在不是正流行麽?權當是作了一回免費旅游得了,我拼命地安慰自己,這才注意到那小姑娘一直自稱叫什麽暗香,酷愛詩詞的我一下子便想起了詩人林和靖那首著名的詠梅詩,“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脫口而出道:“你叫暗香,那疏影在那裏?”
暗香倒也接口得快:“疏影姐正在給小姐煎藥,小姐摔馬車受了傷,大夫再三吩咐這煎藥可能掌握好火候,半點馬虎不得,疏影做事向來伶俐,煎藥的事交給她是再也妥當不過,小姐你放心吧。”
還真有個叫疏影的,我一聽就樂了,原來我的聯想力還不是一般地豐富,但同時我也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确實是穿越到了萬惡的舊社會,只不知到底是唐宋元明清那個朝代,最近網上流行清穿,莫不我也趕上了一回潮流,參與到了轟轟烈烈的九龍奪嫡事件之真實再現?哇,清冷的四爺,溫柔的八八,潇灑的十三向來是我崇拜的偶像,如今終于可以一睹芳容了,這下我心裏那個激動啊,連可能見不到孟子軒都暫時被我忘到了一邊,眼瞎的事實更是被完全忽略,興奮地一把抓住了暗香的手,急切地問道:“那現在是什麽朝代,康熙多少年?”
那小丫頭顯然一時不能接受我情緒的大起大落,睜大了眼道:“小姐你怎麽了,什麽康熙?現在是天佑皇朝永定三年,你忘了麽?”
我大大地吃了一驚,什麽天佑皇朝永定三年全沒聽過,不會是架空歷史吧,我就這麽倒黴,想想到底不甘心,小心地問道:“現在的皇帝不是叫愛新覺羅.玄烨嗎?”
如果我眼睛看得見的話,定可發現那暗香小丫頭露出了一個猶如看白癡的眼神,“現在的皇帝名諱段禦龍,今年登基整整三年,這樣的大事,小姐你都忘記了,天呀,你不會是摔馬車摔壞了腦袋吧!”
摔馬車?這句話在她嘴裏已重複了兩次,引起了我足夠的警覺,我遲疑地問道:“你說什麽摔馬車?”
暗香可憐兮兮地看着我,神色緊張慌亂已極,“三天前,少爺到老夫人家接小姐回府,在附近的鳴鳳峄馬車車輪突然斷裂,馬兒受驚後一路狂奔,将小姐颠下了馬車,小姐受了傷後,一直在此地調養,今日才蘇醒過來。”
這狗血一般的情節怎麽聽怎麽像瓊瑤小說中紫薇摔馬車的橋段,而且無巧不巧地我也和紫薇一樣成了瞎子,這運氣還真不是一般地好,我頓時張口結舌目瞪口呆,嘆口氣,眼前也只有認命的份,我沮喪地對暗香說道:“那麻煩你好生請個大夫給我看看,我的眼睛好象瞎了,什麽也看不見。”
“什麽?”暗香高分貝地叫了一聲,聲音中有掩飾不住的驚慌與恐懼,緊接着就帶上了哭腔:“小姐你別怕,我馬上請少爺過來。”
“咚咚咚”她步履匆匆地奔出了房門,房間一下子便安靜了下來,四周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我的心也直往下沉,我不怕落入任何危險的境地,甚至連穿越時空這樣無稽的事實我也能接受,只是,孟子軒呢?你也和我落入這一樣的境地嗎?我該要如何才能找到你?
自傷身世沒多久,大門猛地被人推開,一個人走了進來,他的聲音很沉穩,略微有一絲不安,猶豫地問道:“蘭萱,你怎麽了,眼睛真的看不見了嗎?”
種種委屈一起湧上心頭,加上茫茫不可預測的未來的恐懼,我哇地一聲哭了出來,随手扯過手邊的誰的衣襟猛擦着眼淚鼻涕,哽咽地說道:“是真的呀,我什麽也看不見了,我瞎了!”
那個誰身子僵了一下,想奪過自己的衣襟又不忍,就這麽尴尬地站着,任由我哭得唏裏嘩啦,暗香眼明手快,遞了一塊手帕過來,我順手接過,放棄對那塊衣料的餘毒,用力地擤了一下鼻涕,繼續埋頭痛哭。
氣氛沉寂中飄浮着詭異,我雖看不見,卻也感覺得到,不由慢慢地止了哭聲。
還是暗香打破了尴尬,她溫婉地說道:“小姐眼睛失明,想必是害怕了才會忘形,大少爺別急,奴婢已經通知阿福去請大夫了。”
暗香要是擱在現代,準是一合格的小蜜,樣樣事想得周全,可現在我那有心思想這些,我終于明白剛才的情形為什麽那麽詭異了,結合暗香不經意露出的話語,我的身份恐怕不一般,這個匆匆趕過來的人物搞不好就是我的大哥之類,所以暗香才會叫他大少爺,象我這樣的身份,定是知書達禮養在深閨的嬌弱小姐,那會象這樣放肆地大哭,而且還用力地擤着鼻涕,想到這裏,饒是我這張身經百戰的老臉也禁不住微微紅了,頭更加低了下去。
我的大哥撫了撫我的頭,微微嘆了口氣皺眉道:“這可怎麽好,本就是為了宮裏選秀的事迫在眉捷,這才急着回府,那曉得出了這樣的岔子,眼瞅着這選秀的事非耽擱不可。”
選秀?我一愣,淚水也不由止住,合着這選秀的事不管那朝代那時空都必不可少哇,果然是封建糟粕,天下的絕色都該歸入皇帝一人享用,這福份也未免太享大了,放着孟子軒手心裏的寶不去做,我那會稀罕當你皇家的小老婆,我呸!
心裏小小地鄙夷了一下,我又不禁暗自慶幸,幸虧是瞎,皇帝想必不會看上一個瞎子吧。
大哥看我不做聲,那知我心裏起了這樣大不敬的念頭,還以為我為了選秀的事而擔心,于是溫言安慰我道:“不要緊的,反正皇宮那也不是什麽好地方,以妹妹這般品貌才情,若是進了宮反而可惜了。”
大哥的話讓我頗為吃驚,他的思想竟沒有受封建糟粕毒害,我不由對他起了好感,正想趁機多詢問幾句,這時門外一個小厮聲音清朗地叫道:“禀大少爺,大夫已經請來了,就在門外候着。”
我的大哥聞言坐直身,離我遠了些,清清喉嚨道:“請大夫進來。”
說起古代的大夫,我想起了電視劇裏那些背着藥箱,三縷長須,頭戴方巾的老學究形象,可惜看不見他,未免有些遺憾,正遐想間,那人已在我對面坐了下來,暗香放下了床邊的紗帳,取過了一個迎枕,将我的手放在枕上,悄悄坐在我身邊,握住了我的另一只手。
這,便是傳說中的診脈麽,我的心一陣激動,浩瀚精妙的中國古代醫術,人生那得幾回聞?想不到我今日倒長見識了。
幾根冰涼的手指搭在我腕脈上,那大夫一本正經地號起脈來,我倒是一點也不慌,照着狗血情節橋段來看,我的眼睛必是會好的,只是時間與機緣的問題罷了。
果然那大夫沉吟片刻,換了手又診了一會,方才不緊不慢地說道:“小姐腦部有淤血沉積,想必是壓迫了血脈,導致雙眼不能視物,我先開個散淤活血的方子吃吃看,等淤血散開,自然就能重見光明了。”
這話說了等于沒說,大哥皺起了眉道:“還望大夫說得明白些,到底何時才能視物?”
大夫搖頭道:“那可說不定,可能三天,可能數月,也可能一年。”
暗香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抽泣道:“那可怎生是好?”
我心裏暗罵這拿錢不辦事的主,說起話來比街頭算命的還圓滑,嘴裏卻安慰暗香道:“別急,不就是看不見東西嗎?沒什麽的,看不見肮髒的東西,少了俗事的牽絆,心靈反而純淨得多不是麽?”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那大夫更是不停口地贊道:“小姐生性豁達,必是有福之人,這般胸襟不為俗事所羁,想必很快便可重見光明,倒是我等俗輩多慮了。”
大夫留下方子告辭離去,大哥略送到門口便回轉了身,我正在喝着茶,他猶豫了一會開口道:“你是葉蘭萱嗎?”
一口茶沒忍住,噗地噴出了口,不是吧,這麽快就穿幫了!
他接着又開口道:“哎,想必你這一撞,靈臺反而清明了,是福是禍又焉能得知,我去吩咐下人拿藥,你好生歇息,有什麽只管對暗香說,這丫頭自小與你貼心,有她照顧,我也放心。”
腳步聲漸漸遠去,我暗自呼出一口氣,還好還好他沒有懷疑,暗香小丫頭伶俐地扶我坐起身,關切地說道:“小姐安心休養,不必挂懷,這個大夫名氣大得很,吃了他的藥,想必小姐很快就能重見光明。”
葉蘭萱,這便是我的新名字新身份了,我暗暗念叨着,趙曼注定要成為歷史了,可對這個葉蘭萱,我還真是一無所知,倒是可以問問暗香,免得以後穿幫,我想到這裏,對着暗香的方向露出了一個親切的笑容道:“暗香啊,我這一摔,好多事都記不清了,你能不能告訴我,那個人是我大哥麽,他叫什麽名字啊?”
一番詢問下來,我總算是摸了個清楚,葉蘭萱,還真不是一個普通人物,父親葉直是當朝禦史大夫,可惜她母親只是小小縣丞之女,又是側室,所以女兒盡管才貌出衆,在家中卻不怎麽受寵,大哥葉昂為正室嫡長子,身份自是嬌貴無比,與小妹葉蘭萱自小親厚,對她一直照拂有加,今年年初葉蘭萱的母親逝世,外祖母憐惜外孫女,便接來家中小住,眼看皇帝大婚在即,各大臣世家之女均接到太後懿旨,送适齡少女入宮待選,父親葉直便派長子葉昂接葉蘭萱回家,準備待選事宜,那知途中竟會發生這樣的意外,葉蘭萱不知何時才能複明,這待選一事自然是成了泡影。
好險,聽完暗香的訴說,我冷汗直冒,差點莫名其妙地便入了宮,這做了皇後還好,萬一做不上,深宮漫漫,暗無天日,死都不知是怎麽個死法,孟子軒不知穿越到了那個軀殼,我還得留着自由留着命,在這茫茫人海中尋找他,萬萬不能把終身斷送在吃人不吐血的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