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吃飽飯,不挨揍!

趙晨回家過了臘八,果然如王雲達所說喝了一碗臘八粥就走了,他不走也不行, 王雲達專門派了馬車來接, 有小厮淺笑盈盈的看着他, 他一擡頭, 小厮就恭恭敬敬的一拱手:“趙爺,咱們這就走?”

趙晨牙花子都疼, 手癢癢的想打人。

萬掌櫃的很懂事兒, 讓小厮來的時候帶了不少布匹, 有做大人衣服的,當然更多的是給小孩兒的,軟乎透氣, 絕對不傷小孩皮膚, 顏色還亮堂, 看起來喜氣洋洋的。還帶了兩匹純白的軟棉布,混在五顏六色的布匹裏面格外不一樣。

趙晨看着好奇,那小厮小聲解釋:“這是給孩子做尿布用的!”萬掌櫃的, 這都想到了, 果然心細!

東西往他們家一堆, 別說,還真是拿人家的手短, 趙晨有氣沒處發, 只能老老實實的坐着車回去酒坊了。

他前腳剛走, 後腳家裏就來了個人,正是他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夏春。

夏春已經過了為趙慶吉傷心的時段,現在又開始為自家三兒子張羅婚事了,前段時間趙晨回來時候一身酒氣的乞丐樣子還讓他擔心了一段時間,以為趙晨真像趙大梁說的樣子,又開始不學好了。

但是今天這門外頭馬車一出現,之前的推論瞬間被推翻,馬車明顯是王家的馬車,上回來過一次,他認的真真兒的!

沒看趙晨是被人用馬車接走了嗎,這哪兒是在城裏又學壞了,這是跟着福臨門少東家幹大事兒呢!

于是等趙晨剛走,夏春再也等不及了,着急忙慌的來到趙晨家打聽情況。

張絮正坐在炕上穿針引線,這陣子他胃口也好了,還很能吃,臉都豐滿起來了,本來冷峻的面容變得富态,面盤白的嫩豆腐似得通透,趙晨稀罕的不行,回家總要上手摸摸。也就張絮表情淡淡,一雙鳳眼平靜的看着他,讓他每次只敢在張絮半夜睡着的時候才能肆無忌憚摸個夠。

夏春來的時候就看見張絮面色平靜窩在炕上怡然自得,那生活美滿的模樣讓他心裏揪的慌,萬大掌櫃的沒事兒給送點布料,讓家裏的穿戴直接上了好幾個檔次,張絮身上正穿了一件碧青色的,內裏襖子純白,是後來他自己做的,畢竟肚子大了,趙晨當初在成衣店買的那身早就穿不上了。

淺色襯得張絮臉盤越發的水靈,一頭長發烏黑,鳳眼清亮的看過來,真像是大戶人家的富貴夫郎看一個鄉下的醜侍從。讓夏春手腳都有些不知道放在哪兒。趙慶吉拿了家裏所有的錢,家裏的吃穿用度都緊張起來,一家人心情不好,自然面色也帶着灰敗,比不得張絮。

張絮看夏春不說話,只得先開口:“請問你是?”

夏春愣愣道:“我是你大伯麽啊。”夏春一句話驚醒了自己,可不是麽,他還是趙晨的大伯麽,有這麽一層關系在,他趙晨富貴了,他不是也跟着長臉麽,他此刻連他們已經分家都忘了。

張絮沒見過這個大伯麽,畢竟趙晨沒錢的時候,他大伯躲他都來不及。張絮遲疑了會才問:“大伯麽來這是有什麽事?”

夏春自來熟的坐到張絮身邊:“沒事沒事,就是來看看你,這懷孕的小哥兒身體重要,身邊缺不了人。”

他剛說完,張絮阿麽一邊進門一邊說:“絮哥兒啊,再來吃點,我把這粥熬的爛爛的,裏面還放了紅糖和那什麽桂圓,吃着可好了,快來嘗嘗。”當場打臉,夏春笑都僵硬了。

張絮阿麽一擡頭就看見張絮身邊坐的人,當下吓了一跳,這人什麽時候進來的,他竟然不知道!要是來的不是個小哥兒,是個爺們,他家絮哥兒還懷着娃兒呢,這怎麽得了?

張絮阿麽臉上風雲變幻,差點直接張口尖叫。還是張絮先回過神,介紹了一句:“阿麽,這是趙晨的大伯麽,趙晨出門了,他來看看我。”

張絮阿麽垂着腦袋,他還不太敢見生人,嘴裏哦哦了兩聲,把粥遞給張絮,就坐在張絮旁邊戒備的看着夏春。夏春這名字他不熟,但就算他不出門,他也知道趙晨家和他大伯家是分了家的,關系不怎麽好,現在來看人是什麽意思?

張絮看他阿麽那模樣有些好笑,道:“阿麽,今兒個過節,來人是客,家裏還有粥麽?給大伯麽也盛一碗。”

張絮阿麽看了張絮一眼,張絮使了個眼色,示意還是給人家留幾分臉面,畢竟那是趙晨的親戚,趙晨可以撕破臉,他們卻不好做的太過。

張絮阿麽去盛粥了,夏春看張絮端的那碗忍不住咽口水:“你們家這臘八粥真是別致,比別人家的稠不說,這裏面樣樣數數的種類也多,看着就香。”

張絮阿麽端了粥進來遞給他:“覺着好,你也吃兩口,都是家裏自己熬的。”

夏春趕緊端過粥,他們家一個銅板沒有,哪兒有錢去買各樣的豆子,家裏現在玉米茬子都要算好了吃。趙晨家粥裏放了紅糖還有紅棗,一口入嘴,綿延的粥香帶着甜,吃的夏春連問話都忘了,三兩口吃完一碗,張絮那小半碗都還沒吃完。

夏春有些不好意思,沒敢再要一碗,張絮阿麽也不樂意給他盛。夏春看着攤在張絮腿上的衣服料子道:“這是給肚裏的小娃做衣服吧,這料子真好。你們家趙晨是真發達了。”

張絮沒吭聲,慢條斯理的喝着粥。

夏春讪笑一聲,接着道:“我今兒又看見你們家門口來了輛馬車,那是福臨門東家的車吧!”

張絮道:“嗯。”

“看那車就富貴,上次看見那王少東家,人長的英俊體面,就是不知道這東家現在結親了沒呢?”

張絮終于正眼看他了,道:“這是別人家的事兒,這我可不知道。”

夏春沒套出什麽準話,有些急了,道:“少東家應該很重視晨小子吧,這事兒晨小子不知道?”

張絮淡淡道:“家裏爺們的事情,哪兒有都跟夫郎說的道理,何況這還是別人的家事,我當家的當然更不敢亂說,這不平白叫人說他碎嘴麽。”

夏春不敢問了,又覺問不出話,有點喪氣,後來一想反正那少東家結親了,他家三兒做側夫郎也一樣,沒什麽不好,那點喪氣也就沒了,他還想打聽些別的消息,譬如這趙晨在和少東家做什麽?大家畢竟是親戚,好歹提拔一下。張絮卻不給他機會了,道:“家裏還有些臘八粥,大伯麽不嫌棄就帶回去給大伯他們嘗嘗鮮,我有些累了,就不留大伯麽了。”

一句話把人打發了。

夏春想留下,又沒什麽借口,只能抱着張絮阿麽推給他的裝粥的瓦罐出了門。他剛出門,趙家大門砰的一聲關的嚴絲合縫。也是趙晨剛走,沒來的及關門,才放了夏春溜進來。

張絮阿麽回去屋子就竄到張絮跟前,道:“這人心可真大,怎麽還打聽上少東家了?那少東家是他們能惦記的嗎?”

張絮道:“他樂意惦記就惦記吧,總歸不是他們家的就不是他們家的,這惦記能有什麽用。”

張絮阿麽嘆出口氣:“也是。不想他了,以後咱們都離他家遠點,咱們家能好好的就好。”這幾個月下來日子過的舒坦,張絮阿麽身體也漸漸好了起來,果然心病需要心藥,沒那麽多煩心事兒,自然人也精神。他還是不太去村裏面溜達,但是沒事跟張絮說兩句體己話,他就開心。

夏春抱着粥罐回了家正趕上幾個夫郎來串門子,都是常來常往的,幾個人坐下來閑扯皮,見到夏春回來,七嘴八舌的開始說村裏的稀奇,當然說的最多的還是趙晨。

“這是啥啊?聞着挺香,是粥?”有人看見瓦罐多嘴問了一句。

夏春眼睛骨碌碌一轉,道:“可不是麽,這可是福臨門那少東家送的豆子熬得,裏面還有那什麽桂圓,哎呀,咱們這小門戶的,哪兒知道那是什麽,就是熬了粥吃着真香!”

有人開始眼饞:“那也給我們嘗嘗呗,咱們家過個臘八,能拿苞米綠豆煮一煮就不錯了,可做不出這個味兒!”

夏春一把把粥罐子抱進懷裏,刻薄道:“你們幾個嘴饞的,就知道吃,這粥可不是給你們的,是專門給我家如意的!”

夏春家小哥兒如意,還沒嫁人,衆人聽夏春這麽是似而非的一段話,當下開始試探着問:“你們如意和那少東家......??”

話不說全,眼神詢問。夏春昂着脖子志得意滿,嘴角高挑,不給個準話,那模樣明顯就是承認了。

趙大梁家小哥兒攀上高枝兒了!

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衆人瞠目結舌,互相看看,最後拜別了夏春,找別人八卦去了。鄉下沒有娛樂,趙晨那點破事兒都傳了十天半月了還沒換新篇兒,現在總算有了話題,一群老嬷子一晚上就能把事兒編成個花,內容越傳越花花,頭一天是說福臨門少東家和趙大梁家小三兒有貓膩,後一天就說趙如意已經和少東家定親了!

有人找夏春探虛實,夏春笑呵呵的,驕傲的脖子都抻長了:“真有那麽一天,一定請大家夥喝喜酒!”

他說的含糊,別人也只當他承認了!話傳的更花花了。甚至都傳趙家小哥兒已經是那少東家的人了!

村裏的爺們沒夫郎們那麽八卦,但碰見趙大梁的人都少不得跟趙大梁說一句恭喜,說的趙大梁一腦門子的霧水。

等趙晨回來聽張絮跟他說了這事兒。趙晨反到笑了:“不管,随他們說去,王雲達這段日子把我折騰個夠嗆,自個兒得瑟的來咱們細柳村溜達,活該他身上出來點緋聞!”

趙晨說不管就不管,但回家的第二天,就從別的村抱回狼狗崽子,一抱就是三個,有人問他抱這麽多幹什麽。趙晨不客氣道:“家裏面就兩個小哥在,總歸不安全,我偶爾不在家,有這些個狗崽子,總能防着點不三不四的随随便便進我家的門!”

趙晨對安全上了心,幸虧他這段日子沒在家,村裏的二溜子也沒來找麻煩。如若不然,發生了什麽好歹,趙晨想想也覺着後怕。以前他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家裏進了賊,那也無所謂,他家又沒什麽好東西。現在可不一樣了,他也是有家的人了。趙晨吸取教訓,再次去酒坊之前特意去了趟李老頭家。蓋房子時在李老頭家住了将近兩個月,趙晨和李老頭家關系倒是好了起來。

趙晨還得去酒坊盯幾天,釀酒器具已經做好了,現在就等着出第一鍋酒,正是緊張時刻,趙晨走不開,只能讓李老頭沒事兒去他們家坐坐,算是給鎮場子,李老頭是大夫,村裏人得罪誰都不敢得罪大夫,就怕将來萬一有個頭疼腦熱的,李老頭撒手不管可怎麽辦。

來開門的是李老頭他兒子,名字叫李斌,臘月初就帶着一家人回來了,他比趙晨大了十幾歲,早年去了縣城,聽說過趙晨,倒是沒見過。趙晨報了姓名,李斌愣是沒敢讓他進門,還是李老頭出來把人迎進去的。

李斌的夫郎是個手腳麻利見到生人卻沉默寡言的,給趙晨倒了茶就不說話了。

趙晨說明來意,李老頭沒有不答應的,末了還道:“你別說,你在我家住的時候,絮哥兒天天給做飯,味道還好,我這吃上瘾了,等你們走了我還挺不習慣!”

趙晨哈哈大笑:“你要是喜歡吃,自己去跟絮哥兒說,讓絮哥兒做飯加上你的,一日三餐全管。”

李老頭白他一眼:“瞎說什麽呢,絮哥兒都懷了快八個月了,你還敢讓他亂動?”

趙晨莫名其妙,雖然張絮懷了孕,他也只當一個男人帶了個球,沒啥。但是聽李老頭這麽一說,他忽然覺着有啥了。他道:“那咋了?......”

李老頭哼了一聲:“懷孩子最怕頭三月,後三月,頭三個月怕胎坐不住,後三個月怕磕了碰了孩子提前出來,一不小心大人小孩兒都得沒命,虧你還是孩子的爹呢,啥都不知道!”

趙晨忽然覺着,張絮肚子裏的生命力真是頑強,頭三個月天天跟張絮喝野菜湯,等趙晨穿過來,又跟着張絮打了不少架,好容易房子建好了,張絮忙裏忙外也沒說要什麽特殊照顧,張絮沒多要求,趙晨一個心大的更沒多注意了,他甚至經常忘記張絮肚子裏是個孩子,張絮是個帶崽兒的!

趙晨喝了口茶掩飾尴尬:“虧得李大夫提醒啊,那您以後多去幫我看看啊,我這頭回當爹,一點兒經驗沒有。”

李老頭笑道:“也就絮哥兒乖順,有啥不舒服的估計也沒跟你說。”

“還能有啥不舒服的?”趙晨問。

“腰酸腿麻尿頻,容易抽筋,事兒多了。你不懷孩子也不注意,絮哥兒也不跟你說,行了,以後多注意點,現在你不在家,估摸着也就是張絮阿麽多費力些。”

趙晨垂下腦袋,再一次認識張絮過的不容易,心裏又開始尋思弄點什麽給張絮補補。他還要趕着去酒坊,沒多坐就起身要走,臨走前又對李斌他夫郎說:“我夫郎不常在村裏走動,平日也沒有個說話的,嫂麽如果有空,就也去我家坐一坐吧。”

李斌夫郎看看李斌,李斌沒說話,李老頭倒是答應的很爽快:“行,到時候我帶我兒夫郎去你們家認認門!”

趙晨難得露出個憨厚的笑。

回了酒坊,他卻是連着就酒坊的安全也注意了,以前釀酒清淡如水,沒什麽安全隐患,現在的酒不說一點火星子就能着起來,總歸還是容易失火,而且馬上過年了,家家戶戶都要放兩串鞭應景,萬一崩過來把酒坊點了呢,他們這段時間不是白忙活了?趙晨把這話跟王雲達提了提,本來放在酒坊四周防止走水的四個水缸又添了四個,八個水缸每天都有人檢查,保證随時都是滿水的。

沒用趙晨又在酒坊裏面呆多久,臘月十九,酒坊的第一鍋酒總算出來了。再經過蒸餾,提純。那味道比趙晨當初用果酒蒸餾出來的東西簡直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只是趙晨嘗了嘗,新酒辣喉,和現代的小燒還是沒得比,他反正是嫌棄。更別提這也沒ktv樓下大叔釀的酒水裏面的那股味道,具體什麽味道,趙晨也不知道。

王雲達窩在存放第一鍋酒的酒窖裏不肯出來,并且表示這批酒不賣了!留給自己喝。還大手一揮當天給酒坊裏每個人發了八百八十八文大錢,用以表達他激動的心情。

趙晨罵他傻,第一鍋出來的東西一定不是最好的,後面的酒一定越來越好。王雲達一聽也是,當下又把酒水裝在精心燒制的瓷瓶裏面,扭送給萬大掌櫃,讓萬大掌櫃的全權處理。

萬大掌櫃的也不含糊,借着先前早就被吹起來的酒風,巴掌大的小瓶要六兩銀子,還每天限量供應,畢竟釀酒坊只有一個,工人可以兩班倒,也得等着酒水自動發酵,着急不來,出來的酒水也沒有多大的量。

他給酒水取了個和福臨門匹配的名字,“福來”!

春節喝“福來”,幸福到你家!

口號一喊,“福來”酒貴,萬掌櫃的狠狠賺了一筆。

第一鍋酒水出來,趙晨就不樂意呆在酒坊了,反正酒坊裏的人比他還會釀酒,他那套程序人家學了一遍弄得都比他利落了。剩下的也不太用的上他。王雲達也不留他,自己也脫了那身滿是酒氣的工作短褂,重新穿上了他的绫羅綢緞,大冬天的搖着一把破折扇裝風流,去他的富貴圈子聽人誇贊去了。

王雲達像個開屏的孔雀,逢人誇獎他的酒水好,他就笑成個牡丹花,含羞帶怯,趙晨怎麽看怎麽傻。有那麽一會他都想告訴他,他們村裏正有人惦記着他,在別人嘴裏,他都已經和趙大梁家的三兒子結親啦!

趙晨提了壇子酒,去琅環大街南五路找蔣老頭,從王雲達那知道蔣老頭是個脾氣古怪的瓦匠大師他就不敢怠慢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蔣老頭稱得上就是這瓦匠行當裏面的狀元。當初去給他蓋幾間民房,想想還真是有點大材小用了。

蔣老頭掀開酒壇子,一股子酒香氤氲在房間裏,一雙小眼睛晶晶亮,矮胖的身體竄到土炕上,像個得了寶貝的小孩子,速度還挺快。他急忙拿了個小杯子倒了一杯,一杯酒下肚,蔣老頭滿足的嘶口涼氣:“好酒!”轉頭就問趙晨,“你小子敢往我這拿的肯定不是啥簡單的酒,你跟我說,這是不就是最近那個吹上天的“福來”?”

趙晨爽快點頭:“本來想給你個驚喜,結果市面上已經有這個酒了,我這驚喜都打了折扣了!”

蔣老頭一杯一杯抿着小酒,一張老臉美成一朵迎風開放的菊花,他懷抱着酒壇子愛不釋手,笑道:“不算,好歹我還沒喝到這酒,你是第一個送我這來的。就是這量少了點!”

趙晨帶的壇子說是壇子,但都有小腿高了,這老頭還嫌棄少?趙晨道:“你要是想喝,就去找王雲達要,聽說他可還有求于你,保證你要多少有多少!”

蔣老頭眼珠轉了轉,他嫌棄做個莊園沒什麽挑戰性,也沒什麽意思,就沒答應王雲達,趙晨家門戶雖小,但是這壁爐他還是頭一次見,當他聽說壁爐這個詞,還面無表情的不吭聲,讓趙晨以為這壁爐誰都知道,趙晨哪曉得這是他們家獨一份的?蔣老頭就是沖着那個去的。趙晨也傻,蔣老頭不動聲色的套話問壁爐要建成什麽樣子,趙晨竟然就一點兒心機都沒的給蔣老頭比劃,這東西他奶奶家有,他隐約知道模樣用處。不得不說有時候新創造新發明就是缺那麽一點靈感,趙晨這比劃的一知半解,蔣老頭這個瓦匠大師眼睛一亮,約莫着聽明白了,就把這東西給做出來了。趙晨傻乎乎,肚子裏那點東西都讓蔣老頭刮去了,甚至連周圍人都既好奇又驚奇的看着壁爐時,趙晨都心大的沒反應過來。

蔣老頭想,如今為了這個酒,王雲達那個莊園也不是不能給建......

趙晨看蔣老頭喝了不少,提醒道:“這酒可不像你以前喝的,跟水一樣。這東西勁兒比那個大,你可別一會兒醉了。”

蔣老頭嘴上應聲,手上喝酒的速度一點不減。還是他兒夫郎霸氣,一把奪過酒壇,拿着就走,任憑蔣老頭怎麽嚷嚷就是不給。

趙晨看着好笑,又說了明天請蔣老頭的瓦匠班子喝酒,這才出了門,回家去了。

從蔣老頭家出來也才中午,趙晨緊忙着回了家,這回不用再往酒坊跑了,他覺着回村的土路都沒那麽難走了。回家洗了三桶水,趙晨還是覺着身上一股子酒味,他覺着自己就像一道名菜,醉蝦!酒味兒已經腌進了身體,洗不掉了。

天微微黑了,他躺上熱乎乎的炕頭,又去蹭張絮的肚子,肚子裏的最近比較能折騰,拳打腳踢的張絮晚上都睡不好覺,這回不知道是不是趙晨回來了 ,他也興奮,在張絮肚子裏練拳撒歡,更能得瑟了。

趙晨抱着張絮說着近況,他說說酒坊的事兒,張絮說說村裏的事兒。張絮基本不出門,他知道的也不多,但還是有一句話傳進張絮的耳朵裏。羅冬至被休回家了。這話就像是有心人特意傳的,專門說給張絮聽。

趙晨問:“羅冬至?他是誰?”

張絮借着傍晚微弱的餘晖看了他一眼,道:“你不記得了,就沒什麽好說的。”

趙晨困得狠了,也不再搭腔,直接睡死過去。

第二天神清氣爽,他趕了個大早去福臨門訂了桌好的,然後去蔣老頭家接人,一群人呼啦啦又去福臨門大吃一頓,福臨門菜是比外頭貴,但也沒有一兩銀子一盤菜那麽貴的離譜,何況趙晨和福臨門的關系,萬大掌櫃給趙晨打個折,趙晨表示吃一頓的花費他還是付得起的。

一群人吃的賓主盡歡,在場的都是爺們,口花花黃段子說的熱鬧,但趙晨是ktv混大的,誰能說的過趙晨?等酒盡人散,一群人看趙晨的眼神都熱烈了,直接從蓋房子時候的東家上升成能一起偷雞摸狗的兄弟,說以後有什麽要幫忙的吆喝一聲,鐵定來。

趙晨樂呵呵送走一群人,酒足飯飽往外面走,吃多了,只感覺飯菜都堵到嗓子眼了,他得在外頭遛遛消化消化。

但這不消化還好,一消化反碰上個認識的。

趙晨往前面一瞅,那窩在地上蜷成一團挨揍的不是曹睿是誰?

十三歲的孩子看着比之前更瘦了,簡直就是皮包骨頭,穿得還是那身單薄的衣服,鞋上還有個破洞,能看見腳趾頭上和手指一樣龜裂的血口。好歹一個飯桌上吃過飯,趙晨對這小孩兒印象還挺好,當下趕緊沖過去,将打人的幾個給推開,道:“這特麽還是個孩子,你們就下這麽狠的手,還有沒有良心了?”

四周有人指指點點,打人的那人道:“孩子就能偷人東西了?拿了主家的東西,主家好心讓他走了就是,他還敢跟主家要工錢,這不是欠揍是什麽?”

曹睿虛弱的重複着:“我沒拿......”

趙晨把曹睿扶起來,沖着那人冷笑:“他穿的衣服哪兒能藏得住東西?你們說他拿了你們的東西,你們有什麽證據?”

那人道:“就是他拿的!他上工的地方就在那屋子門口,屋子裏東西丢了,不是他拿的是誰拿的?”

趙晨道:“哦,你們家那屋子就他在那屋子門口,就沒別人了?”

“屋子邊兒都是府裏家養的家生奴,誰那麽大膽?還不就這小子見錢眼開,拿了主家的東西。”

“那說說你們丢了什麽?”趙晨問。

那人趾高氣揚道:“丢了支翡翠簪子,那可是主人家為了過年特意置辦的,值十幾兩銀子呢!”

曹睿嘴角都破了,正往下滲血,嚷嚷着他沒拿,趙晨拍拍曹睿,擡起頭看着那人:“曹睿的工錢有多少?”

那人似乎察覺不對了,還是道:“三百二十文。”

“哦,你們家丢了一個十幾兩銀子的簪子,沒收了曹睿三百多文錢就算抵債了?”

那人遲疑道:“那是主家好心......”

趙晨不耐煩,當下打斷他:“行了你閉嘴吧!聽你說話我都覺着惡心!不想付人家工錢就冤枉別人偷你們家東西,不就是看孩子小好欺負麽。”趙晨猛的站起來,一把揪住那人衣領将人提到跟前,“你就明說一句話,要是今兒來你們家打工的是我,你們敢欠我工錢嗎!?”

趙晨的眼神像一只咬人的瘋狗,吓得那人說不出一個字。四周的指點聲更大了,嘀嘀咕咕說主人家不仁義。趙晨一把将那人踹倒在地,對着肚子就來了一腳,那人嗷嗷叫喚,引來的人更多了。

巡邏的衙役看見這邊圍了一圈,一邊扒拉人群,一邊往裏面走:“哎哎,怎麽回事兒怎麽回事兒,怎麽都在這兒堵着呢,讓開!”

等看見趙晨,開口就叫人:“哎,趙晨,你怎麽又跑這兒來了,誰又惹你不高興了?”說話的是柳生,他身後還跟着楊振山,這倆人正是當初趙晨和同德醫館對簿公堂時負責打趙晨板子的那倆,趙晨來酒坊上工,時不時還請這倆人喝點小酒,下個館子,關系處的不錯,果然出來混人脈很重要,這會兒就用上了。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趙晨碰上官爺,腳還踩在剛揍的那人胸口,一點挪地方的意思都沒有。倒是那高宅大院裏面的看見官爺來了,立刻有個小厮往宅子裏面跑。

趙晨叫了聲柳哥,楊哥,指着在地上爬不起來的曹睿,嘴巴一癟,開始抱屈:“哥,你瞅瞅,那是我一村的人,十三的小子家裏窮的叮當響,這小子也争氣,出來自己找活幹,可誰知道,活找到了卻攤上個良心被狗吃的人家,這人家冤枉他拿了主家東西,工錢不給,還把人打成這樣,哥,我要是不來,估計這小子都去見閻王了!你說誰惹我不高興,看見這事兒,我看誰都不高興!”趙晨慣是個會裝的,唱念做打,怎麽可憐怎麽說。

柳生知道趙晨嘴裏說出來的就不能全信,但是他看着曹睿也皺起眉頭,曹睿身上的傷口做不了假,那臉上青青紫紫,腿也瘸了,一雙手還死死捂着肚子,不用仔細看都知道傷的不輕。

楊振山家裏也有個小子,和曹睿差不多大,這一看也起了火氣:“這才多大的孩子,下的去這樣的手!走,咱帶着人去衙門判判!”

衙役說話可比普通人說的有力度多了,趙晨腳底下那個立刻開始求饒,高宅大院裏也沖出個人來,看模樣像是個管家。

那管家一出門立刻對着柳生和楊振山拱手:“兩位官爺且慢,哎呦,誤會,誤會,這都是誤會,那簪子找到了,都是下人們粗心,收拾時候沒放在原處,主人家以為東西丢了,屋子附近又只有這麽一個做工的,這才誤會了。都是我的錯,我給幾位陪個不是了。”

在場的都不是傻子,誰不知道這裏是什麽貓膩,但折陽城大戶人家多,為這種事鬧大了得罪人不好,柳生想息事寧人,讓主家賠點銀子了事,道:“以後可記得查清楚,大過年的鬧出這出,是找誰的不愉快呢?”

管家讨好道:“是,是,都是我的錯,以後一定查清楚。這點銀子請二位喝茶。”管家說着拿出二兩銀子放進柳生手裏,柳生接的一點不客氣。管家又走到趙晨身邊,手裏拿出一串銅板還有一兩碎銀子,道:“兄弟都是我的錯,還請您高擡貴腳,放了我家門衛,這是曹睿的工錢,我剛查到這事兒是誤會,就叫人趕緊把錢準備了,這一兩銀子當醫藥費和賠禮,請兄弟諒解啊。”管家伏小做低,說着把那一兩銀子和一串銅板恭恭敬敬的遞過來。話說的比唱的好聽,眼睛裏全是對鄉下人的看不起,在他們眼裏,鄉下人只要有錢,就沒有什麽擺不平的事兒。他還要回去安排府裏的事呢,只希望這群人拿了銀子快走。

趙晨嗤笑一聲,嘲諷的看他一眼,操蛋玩意兒,醫藥費竟然比工錢都多。

趙晨沒接,直勾勾的看着管家,道:“我來的時候那崽子就快死了,這是人沒死,你給拿藥費,這要是人死了呢?你說多少錢能抵一條命?”管家有些心虛。趙晨說的曹睿心酸,眼睛裏裹着淚花。趙晨指着曹睿道,“你不是該求我原諒,你叫人打的是曹睿,你問問他願不願意用這一兩銀子買了他今天受的屈辱和這一身傷。”

趙晨說完收回了腳,他走向那宅院,一腳将大門口一棵手臂粗的小樹給踹倒,修理幹淨枝桠子,小樹變成個手臂長的棒子。趙晨回到曹睿身邊,把手裏的棒子遞到曹睿手邊,霸氣道:“睿小子,是男人自己受的委屈就自己讨,今兒你也自己選,是收了那一兩銀子咱去買藥,還是拿着這棍子把那個管家胖子揍的和你一樣,然後把那一兩銀子砸他腦門上!”

曹睿怔怔的聽完,忽然用手臂狠狠擦了擦眼睛,一把搶過棒子瘸着腿跑向管家,那兇狠勁兒就像個得了瘋牛病的小牛犢,愣是讓那管家挨了幾棒子,柳生看着這場面,本來想管,卻被楊振山攔住了,兩個人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只嘴裏嚷嚷着:“哎哎,別打架!”做足了面子功夫。圍觀的人跟着起哄,瞧熱鬧一樣瞧稀奇,內裏的一圈看見那管家跑近了,還偷偷摸摸把管家推回去。

曹睿一棍子砸在管家腿上,那管家摔在地上,終于跑不動了,又硬生挨了幾下。趙晨看差不多了,才慢悠悠走到曹睿身邊,讓曹睿停下來。

曹睿呼哧帶喘,大喘氣個沒完,眼睛卻晶亮,帶着一種揚眉吐氣的滿足。

管家躺在地上,已經只會哎哎叫喚了,手裏還抓着要給曹睿的一兩銀子和銅錢串子,曹睿從他手裏搶過銀子和銅錢,把銅錢揣懷裏,那銀子就如趙晨所說的一樣砸在管家腦門上:“這給你!你的醫藥費!”

說完,轉身就一瘸一拐的走了,趙晨卻看見了,小孩兒轉身的瞬間,已經淚流滿面。

楊振山沖着趙晨比了個大拇指,然後和柳生一起吆喝人群:“散了吧,散了吧,沒什麽好看的!哎哎,還不快把你們管家給擡回去,哎呦,地上那一兩銀子可是你管家的醫藥費呢,趕緊撿起來!......什麽?要報官?這麽點小事兒哪用勞煩縣太爺啊,趕緊散了!”

趙晨對着楊振山比劃了個喝酒的動作,就看見楊振山眨了眨眼,對好暗號,趙晨轉身去追曹睿。

曹睿沒走多遠,剛憑着一股報仇的渴望去打人,如今那激動勁兒一退,曹睿就軟下來了,走兩步就要栽地上,趙晨把人背到背上,十三的小子,背着還像沒有趙宣實誠。

他把人帶去藥店買了藥,擦身上的,內服的,還有止血的。曹睿的衣服掀起來連看病的大夫都不落忍了,一邊給開藥,一邊罵哪個殺千刀的連個孩子都打。曹睿一身青青紫紫,當真比趙晨小時候被他酒鬼爹家暴的時候好不了多少。

買了藥,趙晨背着曹睿回村,曹睿乖乖趴在他背上一言不發,等到了村口,趙晨問:“你家在哪兒?我送你回去。”

他身後的曹睿僵了下,悶聲道:“我沒家了......”趙晨沒聽明白,曹睿繼續道,“晨哥,我爹死了......”

曹睿剛幫趙晨蓋房子賺了點銅錢,他提着兩斤豬肉高高興興的回家,結果剛進門就看見他爹在床上一動不動,已經死透了,屍體都冷了。明明昨天還在跟曹睿說話,讓曹睿好好幹,将來取個媳婦兒,生個娃,結果第二天就死了。

曹睿才賺的所有銅錢都成了他爹的棺材本,那兩斤豬肉給來做白事的人煮了吃了,曹睿錢沒了,爹沒了,家也沒了。

為了吃飯,他在縣城找短工,他要的錢少,只想每天吃一頓飽飯,好容易找到一個,他飯吃的是凍成冰塊的剩飯,錢也差點沒拿到。要是今天沒碰上趙晨,也許他最後的結局就是縮在哪個角落等死。

趙晨感覺背上的衣服濕了,估摸這小子又哭了,他嘆了口氣,沒了主意,只能把人背去自己家。

“別說什麽喪氣話,你看看我家絮哥兒,不也是苦日子過來的,人還活着,總能吃飽飯,不挨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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