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兄弟

“梵海珊，如果不是你親口告訴我你家只有一個孩子，我一定會堅信你還有個姐姐或者妹妹。”袁室的大門打開，出來的小女孩棕色發梢上還滴答着水，一邊用毛巾擦着頭發一邊說。隔着頭發和毛巾她的聲音聽上去不是很清楚，“剛才我打開你的衣櫃的時候，老實說，我被吓到了。”

她說話的對象剛剛坐在餐桌邊上看書，此時把書簽夾進書裏，合上‖書。“有人喜歡給她的女兒買各種各樣的衣服，我總不能連她這點小樂趣也剝奪。”梵海珊聳聳肩說。小姑娘剛12歲，說起話來卻故作成熟，看上去有些好笑。

這是從廚房裏傳來一個快活的女聲：“我聽見有人說我的壞話了！”話音未落，梵海珊的母親笑呵呵地端着一碗姜湯出來，把湯碗放在桌上，招呼道：“快來，蘇慕麗迦，喝點姜湯去去寒。大冷天的，別凍感冒了。”

棕色頭發的蘇慕麗迦聽話地坐下，端起湯碗吹了吹，喝了一口。梵海珊綠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手支着腮幫，有些心不在焉地說：“有時候我也想有個兄弟或者姐妹，真的，就像你一樣。”

蘇慕麗迦半張臉被碗擋着，只有轉向梵海珊的藍眼睛裏透露出些許笑意：“然後呢？也跟我一樣幫他打架掉進水裏嗎？”

梵海珊無奈地搖了搖頭。

蘇慕麗迦和梵海珊在同一所小學念書，事實上洛希瑪依鎮所有的孩子都在同一所小學上學。兩人雖然不在一個班，平素也并無交集，然而畢竟鎮子就這麽大，誰和誰都認識。早在這之前很久，她們就知曉彼此的存在了。

這一天下午放學時，蘇慕麗迦跟平常一樣去找小她兩歲的弟弟梅澤利安一起乘坐校車回家。洛希瑪依鎮坐落在海邊，是個地地道道的水城。鎮裏河網密布、橋梁一座接着一座，人們的日常交通工具以船為主，所謂的校車也即一艘大渡船，能裝下十幾個孩子。蘇慕麗迦和梅澤利安上下學都得依賴于這種船只。然而這一天，當蘇慕麗迦到她弟弟的班級去找他時，乖巧的梅澤并沒有在原地等她。

蘇慕麗迦心中奇怪，便往校門口走去，一路走一路搜尋着梅澤利安的身影。梅澤利安沒找到，眼尖的她卻在教學樓的後面發現幾個同伴的男孩圍着什麽。她感到有些好奇，便走了過去，萬萬沒想到那被圍住的居然是自己的弟弟！

“你們在幹什麽？”蘇慕麗迦有些不悅，出聲問道。

被堵在牆角的梅澤利安聽到熟悉的聲音，立刻叫道：“姐姐！快來幫幫我！”

那幾個男孩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紛紛轉向他們的同班同學，蘇慕麗迦意識到不對，沉聲問：“怎麽了梅澤？”

“他們……”梅澤利安剛說了個開頭，就被一個大男孩捂上了嘴。

“哥兒幾個最近有點缺錢，問他要要，”堵上他嘴的那個孩子故意模仿着不知從哪看到的街頭混混腔調，十分滑稽，“可這小子居然不給。沒辦法，哥兒幾個只好采取點‘措施’——蘇慕麗迦，我們先前不知道那是你弟弟。”

另一個補充說：“而且我們也沒為難他，不信你回家問問他自己。看在大家都是熟人的份兒上，讓這小子把錢留下就跟你走吧！”小混混倚着牆壁，得意洋洋地看着梅澤利安，一副不可一世的派頭。

然而蘇慕麗迦一點都不買他的賬。“你還想要錢？”她的嗓音拔高，“你打了我弟弟我還沒跟你算賬呢！”

非專業的小混混愣了一下，随即趕忙恢複好扮相：“那你還想怎麽着？”

蘇慕麗迦一把把梅澤利安從幾個人中間揪出來，掐得小男孩直喊疼。蘇慕麗迦把他拽到自己身後，瞪着那幾個同班同學：“跟梅澤道歉，然後把他的錢還給他！”

對面一個人嗤了一聲：“你以為你是誰？你說讓道歉我們就道歉？憑什麽聽你的。”

蘇慕麗迦更生氣了：“快道歉！”

對面脖子一梗：“沒門！”

“道歉！”

“才不！”

雙方越吵越認真，梅澤利安被這陡然充滿火‖藥味的氣氛吓得不知所措。他碰了碰姐姐：“要不要去告訴老師……”

“你敢去！”蘇慕麗迦瞪了他一眼，随後又把目光轉回對面的敵人身上，“好，既然你們堅決不肯道歉，那就來硬的吧！”說着居然開始撸胳膊挽袖子。

梅澤利安驚呆了：“你你你要幹嘛……！”

蘇慕麗迦特別有氣勢地把他往後一推，瞪着對面的男孩子們煞有其事地說：“要是我打敗了你們，你們就永遠不許再找我和我弟弟的麻煩，聽到沒？”

對面那幾個男孩子怎麽能忍得了任由個丫頭片子騎到頭上？“來啊，誰怕誰！”

于是一場大戰就開始了。

一群人混戰了半天，三個打一個，蘇慕麗迦毫無疑問地處于劣勢。但她打死也不肯認輸，并且越挫越勇，拼命要争這一口氣。對面那幾個男孩還小，也不懂什麽憐香惜玉、紳士風度——再說蘇慕麗迦此時的行為絕對不值得這些——總之，他們幾個毫不手軟地把這個膽敢挑釁他們的小丫頭一頓痛揍。

就在這危急存亡之秋，陌生的腳步聲加入了戰團，幾名戰士都分了一刻神，立刻就被紛紛制住，拉開足夠遠的距離。蘇慕麗迦喘着粗氣，環顧四周，只見幾乎一船的學生都跟來了，有的架肩有的抱腰拼死制住那幾個男孩的行動，對她也一樣。駕駛校車的老師叉着腰，氣急敗壞地訓斥着他們，梅澤在老師身後嘤嘤嘤。蘇慕麗迦頓時一陣頭疼。

“梅澤利安！”她威脅性地叫道，梅澤抖了一下，繼續嘤嘤嘤。

我以後一定不承認有你這個窩囊弟弟，蘇慕麗迦差點一口血吐出來。

訓完了男孩們，老師腳跟一轉到她面前開始批評她。蘇慕麗迦垂着頭，兩個小朋友還抓着她的胳膊，活像個犯人。她貌似專心，實際上眼睛盯着地面，魂兒早就神游天外去了。她在想這個仇可該怎麽報，完全忽視了老師正在教導她不要思考此類行動。

各打五十大板之後，幾個人灰溜溜地跟着大部隊回船上。老師警告他們不許再出任何亂子，今天已經夠晚了。幾個人很是聽話了一陣，船駛離學校門口的時候很安靜、很和平。

船開了幾分鐘以後，蘇慕麗迦忽然轉頭對那幾個男孩說：“把搶梅澤的錢還給我。”

“我們沒搶。”其中一個說。

蘇慕麗迦不信：“你剛才還說你們為此‘采取了一點措施’呢，快交出來。”說着還伸出了手。

那個男孩加大了音量：“真的沒搶！我們沒拿你弟弟的錢！”

“不可能！”蘇慕麗迦不耐煩地斷言。開玩笑，她繼續伸着手想，你們肯定拿了梅澤的東西，只是現在當着大家不敢說了而已！

男孩急了：“你要不信我也沒辦法，反正我就是沒拿，你再怎麽說也沒用！”

蘇慕麗迦湊近道：“你敢讓我搜你的口袋嗎？”

“你憑什麽搜！”男孩捂住了口袋，“就不給你。”

“那看來你是真拿了！”蘇慕麗迦騰地站起來，手掌亮在他面前，“快給我！”

“就不！”那個男孩也站了起來。

兩人開始在船頭推搡，在船尾劃船的老師高聲勒令他們停止，但兩人根本當成耳旁風。老師和他們中間隔着十多個學生，又不能扔下船槳上來拉開他們，氣得臉色都變了。“快拉開他們！快拉架！”他急切地指揮前排的學生。

小朋友們聞聲而動，紛紛起來試圖拉開推推搡搡的兩個人，然而起來活動的人越多，就越加劇了船的不穩定性。老師感覺船在晃，又連忙說：“快坐下，快坐下！別掉下去了，你們兩個也是！”

大家紛紛歸位，畢竟誰也不想掉下去。蘇慕麗迦也是，她打算明天到學校以後再和那個男孩理論，現在先坐回去。不料那個男孩真發了狠，一點也沒有善罷甘休的意思。他看蘇慕麗迦戰意消退，上前一步一把把她推進了河裏！

水真涼！蘇慕麗迦大腦裏只剩下了這一個意識，被包裹在驚慌中間。她在水裏撲騰了幾下，耳邊全是水聲，好容易冒出頭來才聽到船上傳來唧唧喳喳的議論聲、指責聲，和老師大叫“坐穩別動！”的喊聲。媽呀，凍死我了，這可都10月了呢。蘇慕麗迦一邊用力踩水一邊想。

河水的流向和船行的方向是相反的。蘇慕麗迦在水裏拼命游，然而穿在身上的長袖長褲阻礙了她，漸漸被船落下了。船上的小夥伴們在老師的指揮下紛紛坐在原地伸出手來拉她，包括那個推她下水的男孩，然而此時誰的手也夠不着她了。

天吶，天吶，冷死了。蘇慕麗迦腦海裏瘋了似的回響。即使是生長在水城的孩子，熟谙水性，此時也根本無濟于事。

“救命！”她不得不一邊撲騰，一邊大喊。

正在她胡亂撲騰的時候，一只手抓‖住了她。蘇慕麗迦下意識地想掙脫，然而抓‖住她的人一句“我要被你拖下去了！”讓她恢複了冷靜。她反手抓‖住那只手，試圖爬上那艘小船。

“等等，船有些斜……”拉住她的紅發小姑娘聲音裏摻進一絲緊張。

“別怕，沒事的。拉住她，慢慢往上拽，”劃船的婦人穩重地指揮，“讓她的胳膊先牢牢抱住船舷……對，上半身進來……好！很好，很好。”她似乎也舒了一口氣，接着吩咐道：“梵妮，把你的外套給人家披一下。你是克羅塞爾船長的女兒吧？哦，果然，我就說我認不錯。我們家就在眼前了，你先洗個澡換身衣服吧，不然肯定得感冒了……”

蘇慕麗迦裹着梵海珊的外套，在十月的天氣裏凍得瑟瑟發抖。她看到梵海珊擔憂的目光，不由得咧嘴笑了一下，表示自己并無大礙。梵海珊看着她發紫的嘴唇哆哆嗦嗦地扯出一個笑容，不禁更擔心了。

于是就有了之前提到的一切。蘇慕麗迦在洗過一個熱水澡以後，很快就恢複了活力。她把自己的經歷驕傲地說給那對母女聽，卻被梵海珊的母親搖着頭教育了一番。

“要是已經天黑了呢？要是沒有我恰好接孩子經過、那段水域沒有人呢？真是太危險了。蘇慕麗迦，你可不能再這麽幹了，該叫你爸爸多擔心啊！”說到這兒，她忽然拍了下大‖腿，“哦對，我得趕快送你回去，你爸爸肯定現在就很擔心。我讓梵妮去跟他說過了，但他仍然會擔心的。快，蘇慕麗迦，穿外套，我送你回去。”

蘇慕麗迦嘀咕了一句：“我覺得還是別回去的好。”梵海珊的母親沒聽到。

第二天，梵海珊在學校看到蘇慕麗迦，走上前去打招呼，并且好心地問：“你昨天回去以後還好嗎？你爸爸有沒有批評你？”

蘇慕麗迦一張臉立刻苦起來：“他連晚飯都沒讓我吃，還白白揍了我一頓。天吶，這次行動太不值了，”她揪着自己剛到肩膀的頭發，“被推進水裏，梅澤的錢沒要回來，還被打了一頓！”

梵海珊拍了拍她的肩膀：“所以說下次一定不能這麽魯莽了。你早上吃飯了嗎？現在餓不餓？我有些吃的，要不要給你？”

“不了，我現在不想吃東西，”蘇慕麗迦有些沮喪地蹲下，手指在地面胡亂畫，“我現在很憂傷。”

作者有話要說：

新開了個百合小短文=v= 果然寫百合最愉悅身心了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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