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林惟言是個很安靜的人,但邵沉卻覺得他存在感特別強,以至于林惟言一走,他就覺得房子裏什麽也不剩了。
以往和林惟言住在一起的時候,雖然兩人不怎麽見面,但最起碼邵沉知道,林惟言跟他生活在同一個空間。
他數過很多次,從邵沉的卧室到林惟言的卧室要走237步,不過從林惟言的卧室到邵沉的卧室要走多少步他不知道。
他現在住的房子面積不大,從浴室出來直走再左拐就是卧室。
邵沉走到浴室洗了個澡,将一身的酒氣都沖掉,然後走到卧室,拉開床頭櫃抽屜,拿出那本即将 “已經作廢,僅留紀念”的結婚證看。
照片上的兩個人都略青澀,但仍能看到一直到現在都未變的東西。
比如邵沉那多到要溢出的愛意和歡喜,也比如林惟言對邵沉的“不那麽喜歡”。
或許真的是喝得有些多,他又想起來自己在車上問的那個沒有得到回答的問題。
“那以前呢?”
其實嚴格來說,他和林惟言沒什麽值得單拎出來說的以前,而且那真的太遠了,因此林惟言以前喜沒喜歡過他,似乎對現在的情況都沒有什麽改變。
再一次的,他又想到了林惟言。
那時候林惟言要喝水就是真的喝水,他拿了三瓶帶着冰碴兒的礦泉水,有些懶地站在櫃臺邊等邵沉買單。
邵沉也跟着拿了相同的水,買完單後和他一起倚到發着熱氣的冰櫃旁邊。
兩個人先是沒有說話,外面的蟬叫聲很吵鬧,超市老板在電視機上放着每年都會重播一遍的經典連續劇,聽得人昏昏欲睡。
邵沉偏頭看着林惟言,見他眼睛垂着興致缺缺的樣子,擰開一瓶水遞給他。
“我高中軍訓的時候也總逃。”邵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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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惟言接過水,手指在礦泉水瓶上劃了劃,眼睛擡起來看着他,語氣有些不滿,“我就這一次。”
邵沉失笑,“那還讓我碰着了。”
那時候的林惟言畢竟年紀小,不像現在一樣喜怒不形于色,邵沉話音剛落,他就有些懊惱地皺了皺眉。
“反正就這一次。”林惟言重申。
他說完就捏着瓶蓋一下下轉着,也不再搭理邵沉。
16歲的少年鬧起情緒來可愛非常,邵沉沒忍住看直了眼。
那天送林惟言回去後,邵沉就聯系了季陽。
季陽也确實逃了軍訓彙演,正跟人約着翻牆出去吃飯,邵沉到的時候,他正蹲在牆根下拿手機打游戲。
邵沉給他請了假,帶他出去吃了飯。
“你認不認識林惟言。”邵沉問。
“認識啊,”季陽長得和俞晨安很像,但是因為年紀小,整個人都很陽光,他嘴裏飯還沒嚼完就要說話,“我們學校沒有不認識他的吧。”
“他很有名?”邵沉看他吃得着急,遞給他一瓶水。
“對啊,”季陽拿過水喝了一口,倒是沒再繼續吃,“我初中就跟他在一個學校,次次考試年級第一,我們都有陰影了。”
邵沉沒忍住笑了,“你還有陰影?”
季陽的學習成績一向墊底,這次能來一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俞晨安老爸付了一大筆擇校費,而他本人又瞎貓碰上死耗子,中考時出息了一把,超常發揮了。
“我還好,”季陽也不惱,繼續歡快地吃着,“頂多我爸揍我的時候多了個理由,不過沒有林惟言的話,我也少不了那頓揍。”
“沉哥,”季陽說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你問他幹什麽?”
“找你對個口供。”邵沉說。
他把自己冒用他名跟林惟言要演講稿的事說了,季陽直接給了他一個目瞪口呆的表情。
作為小學就交過三個小女朋友的早熟兒童,季陽很快領會到了邵沉話裏的意思。
“沉,沉哥,”季陽說話都不利索了,“你跟我說是想讓我幫你……”
“不算,”邵沉挑着眼角,看起來很不經意地說,“我就是跟你提一提。”
兩人吃完飯後邵沉就把季陽送回了學校,季陽剛到班裏就接到了俞晨安的電話。
“季陽,”俞晨安大家長一樣命令他,“幫你沉哥看着點林惟言。”
當時沒人會覺得季陽和林惟言能合得來,但事實卻是,他們關系好了很多年,甚至邵沉和林惟言結婚時,季陽還說過幾句勸分不勸和的話。
邵沉想,可能真的要再去找一下季陽,靠他自己,應該不行。
季陽接到邵沉電話時,正在朋友開的酒吧捧場。
“沉哥,”季陽找了個稍微安靜點的地方接電話,“怎麽了?”
邵沉點了支煙,開門見山,“惟言什麽時候走?”
“啊,”季陽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含含糊糊地說,“你知道了啊。”
邵沉點了煙卻沒有抽,拿在手裏一圈圈的轉,“定了什麽時候嗎?”
“還早呢,”季陽那邊還是有點吵,但不妨礙邵沉聽見他說什麽,“應該是年後。”
邵沉聽完後沉默了很久,就在季陽以為他不會再說話時,邵沉說,“陽陽,你幫幫我。”
季陽心裏當下就是一酸。
邵沉是俞晨安的高中同學,他上小學時就認識邵沉了,兩人關系不可謂不親近。
邵沉有多不常開口求人,他是知道的。
邵沉不像他和俞晨安家境本就殷實,他生于一個普通平凡的家庭,父親是醫生,母親是老師,沒辦法在創業上幫他太多,因此邵沉創業初期什麽苦都吃過。
那時候俞晨安進自家公司實習,一衆新老員工對他都得捧着,而季陽則拿着父母哥哥給的卡四處揮霍。
彼時邵沉就在地下室住着,一日只吃兩餐,頓頓泡面,攢的錢都用來請潛在投資人吃飯。
他在創業初期花銷最大的一筆是一套價格不菲的西裝,日日挂在出租屋裏,有正式場合和酒局就花幾塊錢到小區外的成衣店熨燙一番。
那段時間邵沉過得很難,有幾次眼裏都沒有了光亮,但他請人吃飯,給人遞煙時,仍舊是一貫的不卑不亢。
邵沉的事業從低谷到有起色,再到後來的一家獨大,期間沒有跟季陽或是俞晨安開過一次口。
但他今天态度很低地說,“陽陽,你幫幫我。”
為的不是別的,是林惟言。
季陽又想到,當年邵沉找到他時,單是提到林惟言這個名字,眼睛裏就有抑制不住的歡喜。
而那年他确實也充當了“林惟言記錄儀”的角色,盡職盡責地向邵沉彙報着林惟言的情況。
盡管他剛去找林惟言,就被林惟言看穿了。
那時候他也很小,酷愛裝老大,拽的二五八萬地站在林惟言他們班走廊,“林惟言,你出來一下。”
林惟言盯着他看了幾眼,站起身朝外走去,留下班裏一群起哄看熱鬧的人亂喊亂叫。
一直到兩人走到操場邊,季陽才別別扭扭地說,“謝謝。”
“謝我什麽?”林惟言問。
季陽看他一眼,不情不願,言簡意駭,“演講稿。”
“哦,”林惟言點點頭,沒什麽表情地說,“你真的看嗎?”
“你……”季陽被他堵了一句,眼看着脾氣就要起來,卻不知道為什麽沒有發作。
“還有事嗎?”林惟言目光平視着他,很不把他放在眼裏的樣子。
“有。”季陽很生硬地說。
他拿出手機遞給林惟言,“你給我留一個聯系方式。”
“不給。”林惟言沒有任何考慮地說。
季陽愣了一下,眼睛一下子睜大,難以置信地說,“為什麽?”
“不為什麽,”林惟言不想跟他說車轱辘話,“是邵沉讓你來的嗎?”
季陽:“……”
季陽不出所料在林惟言這碰了個釘子,只不過如今兩人關系依舊很好,但林惟言和邵沉,卻是再也回不去了。
林惟言怎麽想的季陽不知道,但邵沉此時此刻正隔着電話沉默着,等待他的回答。
感情是太私人的事情,沒有任何人可以幫,邵沉不可能不懂這個道理,可他還是說了。
于是季陽說,“我給你想辦法。”
不為別的,就為他叫了邵沉這麽多年哥,為上學時邵沉替他打的那幾次偏架,為邵沉真心實意護了他這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