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知是不是公司最近運勢旺,林惟言跟邵沉公司簽了合同的第二天,本市一家老牌設計公司毫無征兆地來談合作了。
公司對本次合作十分重視,照舊派林惟言去談。
不知道是太過湊巧還是本市生意圈子小得厲害,來的這位客戶,林惟言剛好認識。
客戶姓紀,是未來設計的一把手。
仔細算起來的話,未來設計和邵沉的環宇建築基本同一時間發家,算是老合作對象,環宇第一個大項目的制圖團隊就出自未來設計。
但林惟言認識紀宇卻是因為另一件事,因為他是當年和邵沉一起占據各大娛樂時報頭條版面的另一位主角。
紀宇顯然也是知道林惟言的,但兩人彼此默契的沒談工作以外的事情。
林惟言跟紀宇約了晚上飯局,将人送走後又繼續去忙別的。
忽略林惟言多少有些面沉如水的表情,到這一切都還算得上順利,唯一的插曲是,紀宇走後,林惟言接到了來自季陽的電話。
當天整個部門的人都膽戰心驚,因為林總在接了那個電話後,失手打碎了一只杯子。
晚上飯局除紀宇以外還來了三個下屬,四個人都是海量,林惟言這邊也是四個人,但就一個助理勉強能跟着對付點,因此林惟言還是不可避免地喝的有些多。
酒局将散時,紀宇明顯喝上頭了,正事也不再談,開始胡侃,竟然要打聽起林惟言和邵沉的私人情感來。
林惟言心情本就不好,這會兒眼神瞥過去,借着酒勁說了幾句以往絕對不會說的諷刺話,暗指紀宇未免管得太寬。
助理看出林惟言情緒不佳,出來圓場。
“林總,”助理聲音故意提得有些大,“分公司那邊這會兒正好是上班時間,您要不要先回個電話?”
林惟言理智稍稍回來,嗯了一聲,說了句失陪,拿着手機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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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層都是包廂,走廊安靜的過分,只有盡頭的公共吸煙區偶爾有說話聲傳過來。
林惟言不吸煙,但他有時候覺得尼古丁會給人飄袅的安全感,所以邁步向那邊走去。
吸煙區還有一個人在打電話,見林惟言過來,很有禮貌地往裏站了站。
這是一個不大的空間,只有公司茶水間那麽大,靠窗的那面牆釘着一個看起來布置得很精良的洗手臺。
林惟言低頭靠在洗手臺上,跟剛好挂斷電話的人說,“抱歉,能不能給我一支煙?”
對面人愣了一下,遞給他一支煙,林惟言說了謝謝,那人點點頭離開了。
林惟言指尖捏着一支煙,眼神沒什麽焦距地看了一會兒,又捏在指尖轉了轉。
“惟言。”林惟言聽見有人在喊。
林惟言沒有擡頭,他想,果真是喝得有些多,今晚不過是見了紀宇,這會兒竟然聽見了邵沉的聲音。
“惟言。”聲音又出現了。
林惟言緩了一會兒,沒辦法再裝作聽不見,因為他看到地板上出現一雙很幹淨的黑色皮鞋。
林惟言擡頭看着邵沉,一時間沒有說話。
自從上次和邵沉公司一起吃飯,兩人已經近一周沒再見了。
“喝多了?”邵沉走過來站到他身邊,目光瞥到他指尖香煙時頓了頓,又裝作不經意地移開。
林惟言搖搖頭,“還好。”
邵沉不再繼續問,也沉默下來。
大概過了五六分鐘,林惟言才開口。
“今晚跟紀宇吃飯。”他很突兀地說。
邵沉愣了愣,似乎是沒有反應過來,他皺了皺眉頭,“誰?”
林惟言笑了笑,“未來設計的紀宇。”
“沉哥應該跟他很熟才對。”他說。
邵沉皺了下眉,然後搖了搖頭,他看着林惟言,很認真地說,“不熟。”
“是嗎?”林惟言輕笑一聲,擡起手指将煙遞給邵沉,“沉哥會抽煙嗎?”
邵沉動作快于思考接過來,條件反射一般說,“會。”
林惟言點點頭,“抽給我看。”
邵沉不知道林惟言為什麽會這麽說,但是林惟言說的話他一向都是聽的。
洗手臺上的小盒子裏有公用的打火機,邵沉胳膊越過林惟言拿出來,将煙銜在嘴裏,打着火點燃了。
狹小的空間頓時被一股不強烈但是存在感很強的煙味占據了,林惟言看着邵沉拿煙的手,問他,“你手上的疤怎麽回事?”
邵沉一愣,下意識地拿開煙看了一眼。
右手虎口處有一個一厘米左右的疤,因為當時縫過線,所以有些凸起,看起來很嚴重。
邵沉定了定神,繼續吸那支燃到一半的煙,含含糊糊地說,“以前出過一個小車禍。”
林惟言沒什麽情緒地點點頭,問邵沉,“多久以前?”
“挺多年了。”邵沉語氣有些回避。
“我剛出國那年嗎?”林惟言語氣并不強硬,但明擺着沒打算揭過這一茬。
“不是。”邵沉下意識地否認。
那支煙即将燃盡,邵沉拿下來按熄在煙灰缸裏,眼神有些躲閃。
他一點也不想再挖心掏肺地猜測一遍林惟言當年為什麽不問。
林惟言看着他,輕笑一聲,“這樣啊。”
白天他接到季陽的電話,季陽似乎喝得有些醉,語無倫次說了很多話,林惟言唯一記住的只有一句“當年那場車禍差點要了邵沉的命”。
那場嚴重至此的車禍,邵沉沒有跟他提起過,這麽多年來,網上連一句話也查不到。
如若不是季陽跟他說,那缺了的一個月,怕是永遠也得不到答案。
但事到如今,邵沉仍舊沒解釋,也沒埋怨那些年,他只是說,“也不疼,我早忘了。”
“你今天為什麽來?”林惟言問,“是知道我在這裏吃飯,還是知道我請的是誰?”
“季陽說你今天在這裏請客戶吃飯,”邵沉說 “我不知道你請的……”
邵沉說着,突然停頓下來,他覺得自己後知後覺地知道了什麽。
“惟言,”邵沉問,“你聽到了什麽?”
林惟言看着他,邵沉喉結動了動,“你出國那年,關于我和紀宇。”
林惟言仍舊沒有說話。
“是不是說,”邵沉很艱難地把話說完,“說我和紀家少爺……”
邵沉話沒說完林惟言就打斷了他,“說環宇一把手和紀家少爺好事将近。”
邵沉愣了愣,湊近林惟言,“你信了?”
林惟言偏過頭不看他,臉上表情表明一切。
自然是信了的。
“我只跟他吃過一次飯。”邵沉語速有些快,很急切地跟他解釋着。
林惟言卻不知怎麽因為這句話一下子失了冷靜。
他定定地看着邵沉,很突然地問,“那年的特價機票,你到底有沒有買過?”
知道他要出國的那天,邵沉是怎麽說的呢,他說,“現在機票也不是很貴,我一有時間就過去陪你。”
盡管後來他們斷了聯系,但林惟言也不是沒想過,某天的某趟航班就把邵沉帶到了他身邊,跟他解釋那一個月到底在幹什麽。
亦或者邵沉當着他的面說上一句,“惟言,我好想你”,林惟言都會什麽都不問。
但這麽多年這麽多趟航班,一次驚喜都沒帶給林惟言過。
林惟言也不是就不能回來找邵沉,但新聞頭條上跟別人大傳花邊新聞的人,他再怎麽自欺欺人都知道,就是邵沉。
他出國的時候18歲生日已經過了,再怎麽沖動也不會真的一張機票飛回來找他要個說法,畢竟邵沉說會等他的時候,沒有說過期限。
“你們學校門口有一棵梧桐。”邵沉突然說。
林惟言眼睛一下子睜大,看着邵沉沒再說話。
時間像是靜止複又奔湧的河,在他們眼前凡事不顧地奔過。
林惟言的醉酒反應來得遲緩,他定定地看着邵沉,突然覺得這些年的疑問,難過,賭氣,驕傲都在邵沉這句話裏煙消雲散了。
有人愛他如何,沒人愛他又如何,左不過一個邵沉等了這麽多年,在四月份的深夜裏跟他說了那些飽受誤會的當年。
那年在操場吹過的風和說過的那句“你随意”沒機會再來一遍,但他仍舊愛着邵沉這件事,卻是無可争議。
邵沉話間摻雜着很淡的尼古丁味道,那是林惟言親手遞過去的香煙。
在不甚明亮的燈光裏,林惟言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