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邵沉肯定是沒有給林惟言留什麽話的,板材敲下來的時候當場就倒下了,一群人當時都沒反應過來。

直到工地做飯的大姨嗷一嗓子喊出來,一群人才像被按了啓動鍵一樣有所行動。

幾個工友手忙腳亂地按住施工隊長,陳凱半跪在地上接住已經沒有反應能力的邵沉,工程經理驚慌失措地打了報警電話。

一群人亂作一鍋粥,還是最沒有存在感的司機做了第一個正确決定,将邵沉平放在地上,打了救護車的電話。

邵沉頭部外出血并不是很多,路上就已經止住了,但這種情況更危險。

在林惟言來之前,醫生甚至說讓他們做最壞打算。

陳凱打電話時沒敢跟林惟言細說,但這種事情不能瞞。

林惟言聽罷,沒什麽太明顯的反應,只是呼吸越來越急促,連帶着眼圈也越來越紅。

到了後半夜,重症監護室外的人突然多了起來,護士醫生及一衆家屬在走廊穿梭着,林惟言像沒看見一樣,幾次被撞到。

陳凱拍了拍他肩膀,“林先生,休息一會兒吧。”

林惟言安靜半天,陳凱以為他沒聽見,正準備再說一遍,林惟言就走到家屬休息處坐了下來。

陳凱突然覺得林惟言這個人很單薄。

休息處的椅子是醫院常見的那種連成一排的淡藍色單人椅,林惟言那麽高的身量,坐在上邊竟然還讓人覺得空蕩。

但最空蕩的,是林惟言的表情。

陳凱沒再試圖跟他搭話,安靜地在與他相隔一個的椅子上坐下,陪他一起等。

俞晨安和季陽是第二天中午到的,邵沉情況仍舊沒好轉。

Advertisement

見他們過來,林惟言點了點頭,又繼續盯着裏面看。

季陽走到林惟言身邊,“惟言,你休息休息,我們看着。”

其實現在誰看着也沒用,重症監護室一堆機器運作着,抵得上幾十個人在這看着。

林惟言搖搖頭,“不累。”

林惟言在外邊守了一晚上都沒合眼,這會兒下巴上的胡茬都冒了出來,整個人狼狽得不成樣子。

俞晨安應該也是接到消息就沒休息,狀态也不太好。

“惟言,”俞晨安想的更多一些,“叔叔阿姨那邊通知了嗎?”

林惟言點點頭,“通知了。”

昨晚林惟言剛到就給邵沉父母打了電話,但因為那會兒兩位老人還在飛機上,一直到将近十一點才聯系上。

邵沉父母離得遠,最快也要下午才能到,俞晨安和季陽都沒離開,跟林惟言一起守在外邊。

期間陳凱又被叫去當地警察局問話,一直到下午五六點鐘才回來。

季陽坐不住,護士站和醫生辦公室跑了好幾次詢問情況,但都沒得到想要的答案。

俞晨安不想看他在眼前晃,打發他出去買飯。

林惟言倒是很配合,買什麽吃什麽,只不過季陽發現,不吃洋蔥的林惟言面不改色連吃了好片。

以往他們在學校食堂吃飯,遇上那些必須要用洋蔥做配菜但是林惟言又很喜歡的菜,他都會很挑剔地避開。

晚上八點鐘,林惟言接到了邵沉父母的電話。

他狀态實在不佳,俞晨安讓季陽陪着他,自己開車去将人接了過來。

邵沉父母昨天下午走的時候情緒還很好,一面笑着囑咐林惟言讓他好好吃飯,一面說有時間讓邵沉陪林惟言到他們那邊住一住。

但現在兩位老人面色實在難看。

林惟言走過去,“爸,媽。”

邵沉母親過來拉住林惟言的手,“惟言,不怕。”

林惟言瞬間濕了眼眶。

他确實害怕,而且怕的要死。

邵沉父親當了這麽多年的醫生,生離死別見的太多,但卻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躺在裏面的會是自己的兒子。

不過邵沉父親還是說,“肯定沒事兒,他從小就皮實。”

但這次不知道是邵沉叛逆心太強還是怎麽回事,他當天晚上就發起了燒。

病危通知書是邵沉父親抖着手簽的。

林惟言已經熬了兩天,被一衆人強行按到了休息室,勉強合上了眼。

他沒有睡覺,而是想起了邵沉臨走前開玩笑的那句,“這麽舍不得我,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林惟言呼吸急促一瞬,他想,那天就應該跟邵沉一起來的。

邵沉在重症監護室住了三天。

醫生出來說人醒了的時候,林惟言一下子脫了力。

醫院鼎沸的人聲從他身邊褪走,林惟言感覺周遭只剩了他自己,而支撐着他沒倒下的唯一一個想法就是,他得見見邵沉。

第一次探視是林惟言跟邵沉母親一起進去的,兩人很默契地沒有說話。

邵沉床邊都是管子,纏纏繞繞的,一端不知道連着邵沉身上哪個器官,另一端則連在儀器終端上。

儀器聲音很小,但在這樣的環境當中既讓人安心又令人恐懼。

邵沉正醒着,臉上帶着面罩也不能說話,只睜着眼睛看着他們。

邵母穿着無菌服走過去,似乎是想碰碰他,但又無從下手,只好隔空朝他揮了一下又收回來。

“不讓人省心。”邵母聲音有些啞,帶了些埋怨,但更多的是心疼。

邵沉說不了話,只能眨眨眼睛表示回應。

邵母抱怨幾句後又看向林惟言,前些天沒流的眼淚此刻都湧了出來。

林惟言擡擡手,不知道該怎麽辦。

“你也一樣。”邵母說。

林惟言不知道她何出此言,只不說話等着。

“怎麽離婚了呢?”邵母突然說。

林惟言一瞬間被心酸淹沒,他看了看邵母,又看了看邵沉。

“沉哥說,”林惟言語速很慢,“等他出差回去我們就結婚。”

他和邵沉一樣,沒有用複婚,用的是結婚。

邵沉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林惟言,試圖将自己滿腔的愛意透過這個眼神傳給林惟言。

林惟言慢慢蹲下身,看着邵沉,“你已經答應我了。”

邵沉眨了眨眼睛,心裏說,求之不得。

探視時間很快就到了,護士将兩人帶了出去,林惟言出去前又朝邵沉看了一眼。

邵沉平躺着,臉上一半都被面罩遮擋着,林惟言看不到邵沉的目光,但心裏猜測,邵沉應當是樂意的。

在邵沉轉到普通病房前,他們又進去探視了幾次,不過很不巧的是,邵沉那幾次都沒醒。

一直到邵沉轉到普通病房這天,他才是一直醒着的。

季陽和俞晨安迫不及待湊到他床邊跟他說話,他頂着一個腦震蕩的腦袋,被他們吵得腦仁嗡嗡直響。

眼見着季陽已經要從施工隊長處理結果說到陳凱已經先行回去處理公司事務了,邵沉只好打斷他。

“陽陽,”邵沉說,“你現在就是把公司搬到我病房,我也沒辦法上班。”

季陽老實閉麥了。

邵沉父母跟着熬了幾天,這會兒終于放下心來,由俞晨安帶着去休息了。

季陽這點眼力見兒還是有,留他們兩人單獨相處,自己帶好門出去了。

林惟言坐在病床邊跟邵沉對視着,半天不說話。

邵沉需要靜養,也不能做太大動作,他伸手握了握林惟言的手,“對不起。”

林惟言沒說沒關系,他往邵沉手裏塞了點東西。

邵沉摸出來,是兩枚戒指。

一枚是他做手術時醫生轉交給陳凱,陳凱又轉交給林惟言的,邵沉的婚戒。

另一枚屬于誰,似乎沒必要再猜。

“再求一次婚吧。”林惟言語調平平,甚至稱得上有些固執地說。

邵沉摸索着将自己那枚婚戒套到無名指上,又看向林惟言。

“惟言,”邵沉說,“我在老楊飯館後山上包了一塊地。”

“種了什麽?”林惟言問。

“玫瑰。”邵沉說。

林惟言喜歡玫瑰,但是邵沉只送過他一次。

不過那些假的讨厭,真的喜歡,假的冷漠,真的想念,假的雲淡風輕,真的牽腸挂肚早就将林惟言的口是心非和邵沉的妄自菲薄打散了。

邵沉生死線上走過一遭,也不再像以前那樣非揪着林惟言問你有沒有愛過我了,他們從此只有望不到盡頭的以後。

邵沉說,“惟言,那一整片都是你的,跟我結婚吧。”

“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