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聽到姜同這麽說,紀琅的心頓時放下一半,可随即又憂慮起來,問道:“那如果她堅持呢?就像現在這樣。”

桑田總是随和又好脾氣,真實卻遠比平時表現出來的要固執得多。

姜同低低笑了一聲,又很快斂住。

“我不着急。”他擡起胳膊,左手搭在右手的手腕上,似乎想挺起袖子,猶豫了一下又放下。

“我還有兩個多月的時間,”他說,“總會讓桑田願意的。”

桑田如果不願意,姜同便真的無藥可醫。

事到如今,也只能這樣。紀琅悄然嘆口氣,又道:“公子,我還有一事不解。”

“什麽?”姜同。

“如今已找到桑田,”紀琅問,“為什麽還不回楚都?是因為大司巫給桑田的證據還沒有找到嗎?”

據姜同說,桑田離開時帶着大司巫給她的一本冊子,上面記載了公子同用人牲祭祀的各種證據。

可找到桑田的時候,她身上卻什麽都沒有帶。

姜同颔首:“有這個原因,你的那只北椋鳥在尋人尋物方面多有獨到之處,此事還要你多費心。”

“還有之前放在湖邊的法器,如今霧散了,也能拿回來了。”

紀琅點頭應了,姜同又道:“另外,祝祭要的東西,也還要按給出的單子繼續準備。”

紀琅疑惑地嗯了一聲:“祝祭不是為了以防萬一,如果白霧散不掉……”

他沒說完便看到姜同輕輕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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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夢澤雖然不歸楚國管轄,卻的确是塊風水寶地。無數珍禽鳥獸都可以在這裏生長,人也可能因為雲夢澤而擁有超出普通人的力量。”

姜同眉頭微蹙:“這裏本該是難以進入的充滿怪物的恐怖湖澤,像現在這樣反而是浪費了。”

紀琅聽得不是很明白,本想再問,卻看到姜同做了個就到這裏的手勢,臉上已有疲色。

他各種念頭轉了轉,終究沒有問出口。

紀琅走後,姜同還站在窗邊,貼身侍從從陰影處出來,為他加了一件外衫。

都這個月份了,夜深了還是會覺得冷。

姜同看不出情緒地默立一會兒,攏起衣服回了書房。

第二天,雲夢澤外湖。

按姜同的意思,紀琅又到了外湖的邊岸。遠方遙遙的霧氣已經退去,唯有清晨朦胧的微光,細細灑落在湖水和草木之上。

可姜同之前埋法器的地方卻空無一物。

白骨法器已經被人挖走了,只剩一個一尺多深的土坑。

紀琅皺眉,蹲下身子用手指撚了一點尚且被翻出來的泥土。

有點潮,卻比真正這麽深的土要幹一些,按照雲夢澤的天氣……

身後跟了兩個士兵,可多年在外的經驗讓紀琅僅靠自己就能确定,法器已經被人挖出去至少兩天。

漁民挖的?不應該,這東西對他們來說沒有任何價值,反而容易惹禍上身。

拿走楚國貴公子的東西只怕他們還沒有這個膽子。

那會是誰?

紀琅拍去手上的土屑,神色凝重地站起身,卻發現湖上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條小船。

船上站着一個個子很高的男人,他穿着靛青色的短衣,五官深刻而英俊,正面無表情地看着岸上幾人。

他的右手中赫然拿着一根白中透粉的短骨。

紀琅腦子裏頓時嗡了一聲,忍不住向前一小步,緊緊盯着那根人骨法器。

兩個士兵似乎也沒發現小船什麽時候到來的,在他身後發出驚訝的聲音。

看男人的表現,不像對人骨法器一無所知,他是誰,又怎麽知道它的存在的?

紀琅正想開口問對方是誰,心思急轉直下,突然想到了一個名字。

“雲夢澤主人?”他問。

男人雖然穿得随意,衣服卻是比起漁民常穿的麻布更好的料子。他的船上也沒有漁家常見的漁網,船艙頂甚至趴着一只黃眼睛貍花貓。

之前在詢問周圍漁民的時候,他曾多次聽過這個詞,原以為那是位經驗老道的漁民,如今卻不得不考慮別的可能性。

“不用這麽叫我,”周天看他的目光很冷,“把我當個擺渡人就行。”

這是默認了,紀琅在心中對自己點頭,肯定了剛才的想法。

漁民口中的雲夢澤主人深居簡出,長期住在內湖,卻沒想到居然這麽年輕,可能跟他差不多歲數。

好像是叫……周天?

應當不是個普通人。

果然,下一刻周天便抛起手裏的法器又接住。

“這東西是你的嗎?”他問,“你,還有和你一起來的人,你們想幹什麽?”

紀琅不太喜歡這種質詢的語氣,他打量了周天一會兒,答道:“是我們的,怎麽了?”

“我原本還以為是雲夢澤有了什麽異變,結果是這個東西。”周天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滿與懷疑,“它會破壞雲夢澤的平衡。把它埋在這兒,是什麽居心?”

為了讓白霧散去,為了抓住桑田。

可既然之前漁民說過桑田可能得到過他的庇佑,那就萬萬不能這麽說。

紀琅深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他垂下眼睛,不卑不亢道:“這實屬誤會,我和一位先生想由此渡湖,卻見湖上白霧缭繞,不得通行,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我們對你并沒有什麽惡意,”他說,“今日我來,就是為了拿回這件法器的。”

“對我沒有惡意,”周天不退讓道,“對雲夢澤呢?”

紀琅微眯起眼,想起前一天晚上姜同說過的那些話。

“我不知道,”他盡量讓自己什麽都不顯露出來,“我并不是此事的主導。”

他看着周天身後的水面,并沒有與他對視,卻依舊能感受到對方銳利到能将他刺穿的目光。

“随你們吧,”片刻後他聽到周天說,對方将人骨法器扔回給了紀琅,“東西還給你們。”

“但我希望你們——或者辦這事的人明白,雲夢澤不是這麽好染指的。”

紀琅接住法器,即使是站在船上,周天也給人很大的壓迫感。

要盡早把這件事告訴姜同,他不欲與對方多言,道了聲多謝便轉身準備離開。

這時一只北椋鳥從林子裏飛來,停到紀琅肩頭,親昵的叽叽喳喳幾聲。

出門時放飛的小五終于飛累回來了,紀琅用手撓撓它的脖子,心裏不覺放松一點,嘴角也帶上了微末笑意。

周天看見那只黑背白腹的小鳥,眼睛頓時驚疑地睜大,連從出現一直有的咄咄逼人的氣勢都消退不少。

“這只北椋鳥是你的?”他叫住紀琅,根本掩飾不住自己的震驚,“你們是追着桑田來的?”

“——她被你們抓住了?!”

紀琅身子一僵。

幾息後,他轉回身子,控制住自己每一分面部肌肉,波瀾不驚道:“閣下怕是想多了。”

“我并不認識什麽桑田,也不想與你有什麽糾葛,”他語氣平平,“如果可能,還希望我們日後能互不打擾。”

“就此告辭。”

說罷,他轉過身,帶着兩個士兵離開了湖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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