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也許比起曾經所經歷過的一切。現在的情況才真正叫我明白什麽叫造化弄人。
7年時間,那麽多個失眠的夜。但我沉浸在痛苦中無法自拔,在思念和悲傷中一遍遍回憶過往的時候,我心心念念的那個人,正在大洋彼端生活的充實無比,帶着對我的怨恨。
7年的夢魇,到最後,竟然是一場烏龍的誤會,而這場誤會的始作俑者,就是我最最信任的朋友。
“夏墨……7年了,我還是忘不了你。”沉然墨色的眸子裏映出我蒼白的臉,7年多的時光讓他的輪廓更加分明,曾經的那一點青澀已經完全退去,眉宇間流露出的英氣依舊,只是多了成熟男子才有的穩重與淩厲,這一度讓我覺得很陌生,印象中他的形象一直都停留在那年夏天在明媚的陽光下朝我走來的大男孩。
白皙的皮膚,柔亮的黑發,表情冷漠,有些內向,有些慢熱……呵,這形象在我腦海裏根深蒂固了七年。可以七年的時間,足夠讓一個男孩成長為一個能夠獨當一面的男人了。
而此刻的他卻讓我感到無比熟悉。因為他眼裏的那抹深情,仿佛跨越了我們分開的那漫長七年光景,帶着我回到了那一年的青春年少,“曾經有個小傻瓜,在摩天輪到達最高點時,認真的對我說,要一輩子和我在一起。現在,我想要将這個承諾履行到底,你願意嗎?”
“對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間……”
我很沒面子的在這個關鍵時刻選擇了尿遁。因為再不離開,我實在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我不想在他面前落淚,太丢臉了。
一開始,只是奢望可以出現奇跡,讓沉然死而複生。本是無神論者,也沒有任何信仰的我,後來不管是去寺廟裏,還是去美國看家人是,陪母親去教堂做禮拜,我都會祈禱同一件事情,讓沉然再次出現。
一開始,我還抱着很大的希望,可是7年的漫長時光,逐漸将我的期望碾碎,直到後來,慢慢絕望。只是,每每我去到寺廟,或者是教堂,我還是會像神佛祈求同一件事,那已經成為了我的習慣。這已經成為了我絕望生活中的一點精神支柱,即使是自欺欺人。
後來,上天似乎開始眷顧我了!當發現他還活着的時候,我是發自內心的喜悅,并且感嘆這個世界的神奇。甚至,我開始相信佛,相信神,相信奇跡。
可是,再次出現在我面前的沉然變了。他不愛我。這讓我感到更加崩潰,不無法想象一個曾經和你一起,在青春年少時留下過諸多美好回憶的人,現在用一種近乎陌生的眼光看你。不帶任何感情,他似乎不記得我們曾有過的感情;不記得曾經我們對彼此有多麽重要;不記得我曾經送他的那個精致的茶杯挂件,隐晦而青澀的向他表達要一輩子在一起的心意;也不再記得在摩天輪達到最高點的時候,在我耳邊鄭重的多我說的“我愛你”……
所以,當沉然對我說他從未忘記過我,還想繼續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我很沒出息的,想流淚。我想,我一定是被生活折磨習慣了。現在的結果正是我夢寐以求的,而我卻覺得難以置信!我真怕下一秒,耳邊又響起熟悉而讨厭的鬧鈴聲,我一臉倦容的爬起來,忽然醒悟,這一切不過又是我的一夜美夢。
狼狽的離開客廳,我都不知道哪一件才是衛生間,又不好意思回去問沉然,索性一間間的找。我推開了一間房門,不是洗手間。再往裏走,推開看看,漆黑一片的房間裏,一整面牆都被做成了書櫃,上面的每一層竟然都塞得滿滿的。他果然還像以前那樣,喜愛看書。窗前是一張巨大的書桌,書桌後一把老板椅正對着我。晴朗的夜空,月光傾灑進來,在空蕩的桌面上鋪上了一層清冷的銀色。
我可以想象到那個男人坐在這張椅子上,喝着咖左手邊擺着一杯咖啡,低着頭翻看書籍時那專注的神情。
我忽然想起最初吸引我的,就是在圖書館裏那改變了我今後人生的驚鴻一瞥。
自打那時候起,每次我去圖書館,目的都不是那麽單純了。
他看着書,我看着他。
他總是低頭認真的看書,看到精彩有趣的時候,薄唇就會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看到糾結難過的地方,兩道英氣的眉就會微微皺起。
曾經在一本書上看到過這樣的一句話,有的人,你看了一眼只用時一秒鐘,卻窮盡一生,再難忘卻。
年少的時候,我并不能理解這句話的真正含義。總是暗自思忖,若真有這樣的人,那得擁有多麽驚人的樣貌,他必定有傾城的容貌,絕代的風華。也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在自己身上,一語成谶。
直到我那一日的誤打誤撞,推開了放學後顯得很冷清的圖書館的大門,看見了那幹淨柔和的畫面。
用不着傾國傾城的容貌,用不着驚豔絕色的姿态。原來,真正觸動人心的東西竟是如此簡單。一個皺眉的小動作,一個嘴角微微翹起的弧度,翻書的幹淨修長的手指,就是這些莫名其妙的細節,卻觸動了我內心最隐秘的那一根弦。
那一瞬間,我完全理解了那句話并非誇張。窮盡一生也無法忘記,那是因為,我将你深深刻在了心底。
他一定不知道,在他認真欣賞鉛字描繪的精彩世界的時候,他自己已然成為了一個懵懂少年眼中最美麗的風景。
年少輕狂,卻是最美好的回憶。
我自嘲的笑了笑,準備退出房間。卻瞥見書架對面的那一整面白牆上,貼的滿滿的照片。我站在門口糾結了一會,最終還是沒忍住走了進去。
清冷的月光傾洩進來,剛剛好照亮那一牆的照片。
我走近,終于看清了照片裏的人。再熟悉不過的五官,卻帶着我十分陌生的表情。
全都是我。
歌迷見面會的照片,各種雜志封面的照片,個人寫真的照片,很多都是從雜志上撕下來的,也有一些是從報紙上減下來的,還有右邊角落裏,我在英國的照片……
我一個人走在宏偉的大本鐘下看着街邊的行人,我拿着相機湊在一個站得筆直目不斜視的英國士兵身邊自拍,我坐在咖啡館裏一手撐着肉漫不經心的看着外面發呆,我站在倫敦眼的玻璃車廂裏,手指觸摸着冰冷的玻璃窗,像是那裏有我要等的人,還有,我坐在泰晤士河邊的長椅上,平靜的河面上映出了倫敦橋的影子,落日的霞光将一切都染成了瑰麗的紅。
照片裏的那個人坐在一張長椅上,望着河面出神。血色的殘陽似乎也不能讓他的臉色顯得紅潤一些。他不化妝的側臉是慘淡的蒼白,低垂的眼眸沒有了拍畫報封面時刻意擺出來的神采,看起來居然是這樣的落寞與哀傷。
原來,我以為我在堅強微笑的時候,其實是這樣難看的表情……
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我沒有回頭,因為眼淚已經在我眼眶裏蓄勢待發。
“呵呵,拍的真難看……”我極力克制着聲音,盡量在說話的時候不會發抖。
“……”
我伸手戳着那張照片說,“你看,我以為自己表情冷酷到位,結果拍出來的全是一張張別人欠我五百萬不還的臭臉,你說,要是叫歌迷看到了,我會不會又要掉粉了?”
“夏墨……”
“這些是什麽時候找的?”我指着占據了牆面大部分面積的各種雜志寫真照片。
“在英國偶遇你之後,自己收集的。我後悔在加拿大的時候從來不看娛樂版新聞,那樣也許能早點知道你的消息。”
“哈,沒看出來你也是我的粉絲呢,看來我還是有點魅力的。”我哈哈笑了幾聲,卻發現眼淚早就洶湧而出。又哭又笑的表情一定非常難看,我慶幸夜色可以掩蓋我的狼狽模樣。
“夏墨,你說過要一輩子和我在一起的,所以你要兌現你的承諾,你要對我負責。“
我一下子收住了眼淚,回頭看他。我實在想知道,這家夥是以怎樣的表情怎樣的心态說這句話的,要我對他負責?我對他做過什麽了?!怎麽反倒是他像個受害者?
預料中的,他一臉的從容鎮定,臉不紅心不跳,幾分鐘前還有的激動神情現在一點也看不出來,真的就像一個在等我給出承諾的無辜受害者,而我是那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
“……“
“不說話就是默認,我就當你答應了。“
“……別胡鬧了,你以為這好玩嗎?我們都不是當年的毛頭小子了,你有你的美好前途。”我只是他的眼睛,想從他的眼神中看到意思動搖,“我是破罐子破摔了,可你不一樣,大作家,你的前途是一片大好的,這種感情,在這個地方,到底是不被接受的。”
“呵~說什麽別人的眼光,都是借口,你覺得我會在乎那些東西嗎?不管別人怎麽說,我都要和你站在一起。日子是我們在過,關別人什麽事?容不下我們的,就強迫他們容下。我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們是一起的!我告訴你,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去承受那些聲音,所有聲音,所有的非議,我都會替你擋下來。”
他走過來,手指輕撫過我的臉龐,替我擦掉了眼淚,然後,有力的雙手緊緊的抓住我的肩膀。黑亮的眸子在月光的映襯下,顯得特別明亮,“我不會再讓你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我撇開臉,低着頭看着地板,“洗手間在哪?”
沉然嘆了口氣,“出門走到底左邊那間。”
我逃似的跑出了那間壓抑的房間,沖進衛生間洗了把臉。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兩眼泛紅的樣子,就覺得很窩火。讨厭自己那麽沒原則,那麽容易被感動,三言兩語幾張照片就又把我打倒了。
憑什麽他沉然就那麽有自信我一定會重新和他在一起啊?!這種被人吃定的感覺真的很不好。
可是,心髒不知為何,跳的那麽猛烈,那麽快。就像當初還在學校的時候,每一次在校園裏看見他,每一次和他擦肩而過時那樣,緊張又興奮。
我将手使勁按在胸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逐漸平複下心情。
他說,不會再讓我受到傷害,我相信。
不管前方路途如何兇險,你來了,我就一點也不怕。
我真的感謝老天又把你送回到了我的身邊。我的沉然。
我又在洗手間沖了幾把臉,直到眼睛看起來不那麽紅才出去。
“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
“拜你所賜,明天的頭條一定又是我了,內容還與我的演唱會無關。”我想到那些記者采訪你的時候,專業水平還有辛苦準備多日的節目都被無視,取而代之的反而是你的私人生活各種八卦緋聞,不禁一陣頭大。他但笑不語,只是騰出右手,牢牢的牽住了我的左手。
分別時,他對我說。
“祝你成功。”
心裏很滿。多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
每個人的信仰都不同,而我的信仰卻另有其人。
每一次上臺表演或者感到緊張難過的時候,那個人的身影就會在腦中浮現。總是回想着有關他的一切,然後大步走上舞臺,仿佛只要想到他,我就有力氣去面對一切。
而現在,那個人不再是虛無的只存在于我記憶裏的幻影。他真真實實的出現了。擲地有聲的說要保護我,用好聽的多了成熟味道的聲音祝福我。讓我覺得,前所未有的充實。
他填滿了我的內心,讓我無所畏懼;他照亮了我的全身,讓我不再被陰影籠罩;他站在我身前,為我擋下所有的刀劍。
我想,我是無可救藥了。他就是我的毒藥,是我的安非他命。而我,甘願沉溺其中,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