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沒有回自己家，想必那裏一定在第一時間就蹲好了一大批敬業的記者同志。
走進電梯裏按好了8層的按鈕，才發現口袋裏的手機震個不停。拿出來一看，一個陌生號碼，按了拒接之後看了看未接來電提醒，居然已經有了二十八個未接，而且剛被我按掉的電話不屈不撓的再一次在我手中響起。果然，這下事情搞大了……
我直接按了關機鍵強行關掉手機之後塞回口袋，挺了挺胸。心裏的壓力倒沒有很大。早晚都要到這一步的，只是比計劃中的稍稍早了一些而已。而我也不再是一個人孤軍奮戰。兩個相愛的人，為了自己，為了彼此的未來一起瘋狂一次，以後回憶起來一定會是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情吧。
掏出林凡家的鑰匙打開門，客廳的燈果然亮着。林凡正坐在沙發裏等我，表情倒是沒有我想象中的凝重，只是略顯疲倦。
“額，對不起……”不管今天的事情是不是意料之外，但造成的後果都十分嚴重，以現在的網絡信息傳播速度，可以想象微博上已經吵到什麽程度了。對我明天就要舉辦的演唱會來說，打擊是很致命的。而作為我經紀人的林凡，他所承受的壓力可能比我這個當事人還要大。
我想起一直照顧我的林凡，一直為我加油打氣的孟婕，還有總是在關鍵時刻用給我鼓勵的李翔，想起他們對我寄予的期望……我不害怕如今的事态，也沒有一點後悔，但對于他們，總是有愧疚感的。
“……對不起。”
靠在沙發裏的林凡坐起身，微皺着眉頭讓他看起來更加憔悴。
“不用道歉，這不是你的錯。況且，最沒資格聽你說對不起這三個字的人，就是我了。”他自嘲的笑了笑。“是我對不起你，夏墨，這七年裏，你的痛苦其實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是我的偏執，我的欺騙，才讓你白白痛苦了這麽多年。我們幾乎天天在一起，你的所有痛苦，所有傷痛我都分毫不差的看在眼裏，卻仍然在不斷欺騙你，依然把你圈在自己的牢籠裏，妄想着有一天可以完全的得到你！我覺得自己根本談不上愛你。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
這就是事實。欺騙我的是林凡，耍了那麽多心機，處心積慮的算計我的人是林凡，這一點都不好受。但是我卻想不出理由去怨恨他了。
不管怎樣，從大學時代起，在我生病的時候，大半夜背着我去醫院的是他，握着我的手陪我打吊針的時候，他眼裏的焦急是真的；每次我演出完後，在一片熱烈的尖叫與掌聲中走進後臺的時候，他眼裏的贊許與認同是真的；在我脆弱的時候，他陪着我喝酒，聽着我酒後的胡言亂語，他眼裏的傷痛與不忍也是真的。
這樣就足夠了。誰都會犯錯。他們的出發點只是單純的愛着一個人，卻錯誤的使用了極端偏激的方式，最後反而傷害了想要守護的人。
呵呵，人生那麽長，誰沒做過幾件錯事呢？
“我知道的，我不怪你。”我微笑着對林丹說，“我也不會恨你的，之前不是說好的麽，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恨你的。”
他詫異的看着我，像是不能理解我現在的話。
“夏墨……你不用勉強，我……”
我走過去，伸出右手。那是我們學生時期慣用的打招呼的方式，那時候在男生當中，最鐵的哥們之間互相見了面，幾乎都要用這種方式打招呼，以表示彼此間堅硬如鋼鐵的深刻友誼。
短暫的愣神後，林凡也伸出了手，兩只手相握，然後微微用力拉近彼此的身體，肩膀輕輕一撞。
然後是彼此會意默契的笑容。
我看見了林凡眼中不易察覺的閃亮，內心卻無比的平和。那是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其實說出來了，挑明了，也并沒有我想象中的艱難。
那些誤會和欺騙造成的痛苦，我已經白白承受了七年，想必這七年裏，林凡也無時無刻不生活在他親手為自己套上的枷鎖裏。而現在，我還要為那已經過去的事情繼續去記恨一個曾經的好友嗎？
有時候，放過別人，也是放過自己。
一個充滿着年少回憶的動作，勝過了無數蒼白的語言，卻最好的诠釋了一切。
嘿！你依然是我最鐵的哥們！
我坐在沙發前的地攤上，趴在茶幾上看電腦。林凡在客廳的另一端不停的接聽各種電話。
“恩，人已經找回來了，現在在我這。”
“……”
“我知道！這件事是意外，不能怪他！”
“……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況且演出還沒舉辦，你怎麽知道到底會怎樣？！”
“總之，明天如果真的出了問題，一切後果都由我來承擔！”
“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既然說了，就表明我有這個能力！”
“明天自會見分曉！”
“呼……”林凡揉了揉眉心一屁股坐進沙發裏，顯然，剛才的電話把他弄得心煩意亂。
“你看，微博上已經炸翻天了。”我把筆記本推過去一點讓他看。
他瞄了一眼立馬又倒進了沙發裏，“拜托，這種不用看也知道的好嘛！”
“呵呵，又要上話題了呢，我最近真的是很走運吶，你看人家汪峰，拼了老命的就是上不了頭條……哎，說起來，他是不是今天剛剛公布新戀情啊？哎呀！完了，峰哥我對不起你！都怪粉絲們太熱情，我也不是故意要搶你頭條的……哎喲！”
我揉着腦袋回頭瞪了一眼林凡，“拍傻了明天演唱會你上啊！”
“真是服了你了，都這時候了還有心情關心是不是搶了汪峰的頭條！”
“只是沒想到有一天搶了他頭條的會是我嘛~”
“相信我，不是你也會有別人的。”
“……”我在心裏默念了一句峰哥對不住了，卻看見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又不知疲倦的亮了起來，“你手機又震了。”
“我知道，不想接。”
我從桌上拿過他的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是孟婕。”
“那就你接吧，一定是找你的。”
這丫頭現在打過來不會是來興師問罪的吧……
“喂……”
“我就猜你和林凡在一起，夏墨你狠的啊，手機都直接關機了！不讓別人聯系你也不讓我們聯系你啊！”
“額……快饒了我吧大姐，我知道錯了但是現在說什麽都晚了您說是不是這回事啊……”
“你說什麽吶夏墨！我是要和你說微博的事情的，你快點去看呀，你上話題了！”
“大姐，我早就知道我上話題了。”
“不是不是，是你去看沉墨微博，他剛發的東西，點擊轉發已經有八千多了！”
“啊？他有微博？……”我記得他一直都沒有開通微博的啊，一向低調的他這一類面向公衆的交流平臺他幾乎都沒有在使用。唯獨有一個大吧，也是默默的披了個低調的馬甲潛水而已。
“你自己去看不就知道了！微博名就叫沉墨！我現在要去應付一些麻煩的媒體，一會再打給你哈！”說完就啪嗒挂了電話。
我爬回電腦前面，打開微博，沉然的微博名字就是是他的筆名——沉墨。頭像還沒有上傳，是默認的新浪微博的标志，顯然，還是剛剛才注冊的。
空空蕩蕩的主頁裏只有兩條微博。第一條是剛剛開通微博的系統通知消息。第二條是7分多鐘前剛剛發表的，一片長微博。
“我的各位書迷們，你們好！關于今天的簽售會早退一事，我先在這裏向各位表示抱歉。但是今天的離場實在是事出有因，希望各位在看完下面的這些之後，可以理解我的行為。
你們一直都好奇《SINCE 1989》是不是由真實故事改編的嗎？現在我可以回答你們，是的。這個真實故事的當事人，就是我。故事的另一個主角，你們現在一定都能猜到，就是夏墨，那個如今璀璨的顆鑽石一樣的人。
這本書的前半段就是我和他的真實經歷。我知道你們肯定又會疑問，為什麽後半段不是？為什麽還會寫出個相忘于江湖的無奈結局。
因為那時候的我以為，這将會是我和夏墨之間的結局。令人扼腕卻也無可奈何。
寫這本書的初衷，只是因為自己無法忘記。就連當時為了方便随意取的筆名也是包含了自己強烈意願的。沉墨，很俗氣的以我之姓冠你之名。但卻是我能想到的，再适合不過的名字。
我頂着這個名字，開始将這些美好的記憶寫下來。我想，至少在鉛字世界中，給自己和他創造一個美滿的結局。可是當真實的經歷順風順水的全部寫完，我卻再也下不了筆。
我發現我對現在的他一無所知，一直覺得還算豐富的想象力此時卻沒法用到自己身上。
我實在是想象不出，如果我們還在一起，會是怎樣的一種生活。
最終，我和他在書中也沒能走到一起。
原本以為将無法釋懷的東西寫出來之後，就會釋然。可是我錯了，那本書讓我們在一起的所有細節都像電影一樣，在我心裏重新緩慢而完整的放映了一遍。那些在一個個漫長的夜裏，被黑暗沖淡的笑容反而被我從記憶深處挖掘出來，變得愈發鮮明生動。
我看到有人說，忘不掉過去，就讓自己不斷接受新事物。
于是，我開始四處周游，想在不斷變化的新奇旅途中尋找快樂。這個辦法的确很有效，不斷地面對不同的人，接觸不同的文化，看見不同的風景。一連串的新事物讓我覺得不再那麽窒息。
這種狀态一直持續着，直到我再一次遇見他。
我走在倫敦橋邊，依舊漫無目的的拍着被夕陽映紅的空曠天空，拍攝泛着紅光的泰晤士河面，拍攝着倫敦街頭的孤獨的紅色電話亭。忽然，鏡頭裏就出現了他的身影。
我以為只是一個身形相仿的路人，有些不确定的移開相機。
然後，我就真的看見了他。
我是從那次以後才知道他已經成為了大明星。我也收集了很多他的畫報寫真演出照片，夏墨在舞臺上，在聚光燈下永遠都是那麽耀眼，簡單幹淨，卻總是能散發出奪目的光芒。但我還是想告訴你們，他的脆弱。
那天我看到的他，一個人坐在河邊的長椅上。血色的殘陽似乎也不能讓他的臉色顯得紅潤一些。他不化妝的臉上，落寞頂替了自信，悲傷的神情擠掉了完美微笑的位置，寬闊的河面上閃爍着夕陽的餘晖，破光粼粼，卻一絲也倒映不進他的眼睛。
當初我們分開的時候，我對夏墨存在着很大的誤會，他自己毫不知情，而我倔強要面子的性格卻偏偏拉不下臉去問個究竟。可以說，分開後的我，一直都對他抱着不應該有的愚蠢怨恨。以至于在我離開之後的這麽多年裏，都對他避而不談，刻意的不去打聽他的所有消息。而在那一刻，我竟只想走過去将他拉進懷裏！
7年了，我終于在再次遇見他的時候失了冷靜。要找到他的所有資料和消息其實非常簡單，我卻刻意不為之。而現在，我也深深感到了後悔。
當年我離開S市原本要乘坐的飛機失事，在夏墨以為我已經永遠離開的時候，我早就乘坐另一個航班安全抵達了加拿大。而我在聽聞該航班失事無一生還的新聞時，甚至連一個報平安的消息都沒有給他。
我以為，他總會知道我不在那家航班上的，我以為，他也不會在乎我到底有沒有事。于是我更加決絕的想，就讓他以為我已經不再了吧。于是我采取了一些手段，讓他無法查明我其實并未登機。
可是我沒有想到，這竟然成為了他的夢魇，一纏就纏繞了他七年。他難得的休息日，都會用來去我所謂的墓碑前看我，七年的時間，優秀如他卻再沒談過一次戀愛……
我嘗到了自己種下的惡果。我傷害了他，為什麽我的心會覺得痛？
七年的空白，我必須追回來。我想讓他人前人後，都是那個快樂自信的樣子；想從他身上再也看不到悲傷與落寞；想讓他做回當初那個最簡單真實的自己。
所以，這一次我回來，就是為了抓住他。這一次，我決不會放手。
最後，我想對夏墨說，以後的路，能否都讓我和你一起走？
祝你演唱會成功，我親愛的夏墨。”
這張圖後面的一張，正是方才在他家裏看到的，我坐在泰晤士河邊的照片。
我和林凡沉默着看完全部。
傻瓜，你居然将所有事情都自己扛了下來。要裝可憐博博同情好得到更多的支持嗎？用這種手段欺騙你那些單純的書迷們不會覺得愧疚嗎！？
“擦一下吧。”林凡忽然将紙巾盒遞到我眼前，我擡手一摸才發現，眼淚不知何時又流了下來。我抽了紙巾在臉上用力的胡亂擦着。
“夏墨，我……”林凡低着頭，我知道他一定是為自己犯下的錯誤現在卻要由別人來承擔這件事自責。
“說了沒事了，以後不許再提。”
“恩……其實夏墨，你該高興的，你看，他是真的愛你。”
“……哼，活該他的，之前還敢那樣對我，現在算便宜他的！況且這點壓力都擋不了，怎麽和我在一起？”我嘴上依舊是不饒人的強硬，這是我現在最拿手的本事，口不對心，總覺得這麽輕易就承認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但心裏的某一處早就被那個叫沉然的人觸動。
“嗡……嗡……”手機再一次震動，是孟婕又打了過來。
“……”
“看到了吧！你不知道，剛才你兩旁若無人就那麽大搖大擺的走了真是把我吓傻了！”
“我明顯是被迫的好嘛！”
“啊啊？有嗎？你沒看到自己當時那小表情，都快幸福的冒泡了！”
“……”
“哎，他寫的真的都是真的？”
“說人話謝謝……”
“你真的那麽傻的誤以為他死了還蒙在鼓裏7年？真的是他作假嗎？他那麽狠心啊？”
“……我傻是真的，他作假只是為了防止別人覺得我智商有硬傷而不得不這麽說的。”
“！真的假的啊夏墨！看不出來你這麽傻啊！！”
“……是，我就是這麽傻，你打過來就是為了八卦我的嗎？那也不要現在好嗎？”我實在是沒精力也不打算和她多說什麽，要翻過去的事，就沒必要計較的那麽清楚，也是為了避免在一旁的林凡聽着尴尬，傻就傻吧，反正我是無所謂了。
“哦對哦，我跟你說個好消息！”
“還能有什麽好消息……”
“現在你的粉絲數絕對是大漲！而且我發現主流上對你兩的感情都是認可支持的态度呢！”
我點擊回自己的微博主頁，果然，粉絲人數比我印象中的數字要多出許多。
“我剛看了評論，你們倆形勢一片大好啊！哈哈~”
果然，不論是我收到的新留言，還是沉然那條真情獨白的長微博下面，留言內容幾乎都是正面的。希望兩人和好啊，沒什麽誤會是不能解開的啊，有的居然還說，沉墨都給我負荊請罪了，叫我也趕緊表态雲雲。
我驚訝于輿論方向的變化速度。一早就知道輿論這個東西就是牆頭草，風向稍有變動，立馬就會倒向之前相對立的一面。人雲亦雲是大多數人的通病。然而對于同性戀感情的否定觀點可是一件根深蒂固的事情，不是說能改觀就立刻能改觀的。
可是看着眼前，幾乎在一夕之間就完全和諧的網頁，讓我覺得松了口氣之餘，還有更多的疑慮。
“怎麽可能一下子又這麽多人支持了？之前不是還抵觸的要死要活的麽？”我一想到之前有的粉絲那嫉惡如仇的口氣，好像我是同性戀的事情會影響到她以後小孩也變成同性戀一樣，就覺得這變化也太沒有中間值。
“嘿嘿嘿！反正你的先謝謝我呗~”
“你又在大吧裏寫了什麽？”我想起之前她以小太陽的名義在大吧裏發表文章，不錯的文筆還真的俘獲了一些原本中立的人。
“嘿嘿嘿，你知道的呀，就是以旁觀者的身份，來說一些細節，以及看法。總之，就是感化了很多人，你要知道，大多數人還是有自己的頭腦，會根據自己的所見冷靜理性的去判斷問題的，即使不能接受，也會保留意見，并且祝你幸福，偏激極端的粉絲是有，但那絕對是少數。而且，當明星的哪個沒遇見過幾個極端偏激分子呢？所以夏墨，對于粉絲們，你也要放寬心，用平常心去看待他們的行為，這樣你這一人也會當的不那麽累啊。”
“恩，我知道的。謝謝你，為我做那麽多，演唱會結束，請你吃最好的法國大餐怎麽樣？”
“嘿嘿嘿，朋友之間謝謝就不用了，法國大餐那還是必須的啊，不過我倒是更希望能喝上你和沉墨的喜酒哎~”
知道她只是随口一說的調笑話，我卻感覺到臉頰上傳來的熱度，不禁急躁道，“你個丫頭！就沒個正行嗎？”
“哈哈哈，看你急的！全世界現在都知道啦，你還害羞什麽呀！恩夏墨，就這樣啦，早點休息吧！明天打上漂亮的一仗！你一定會成功！”
“恩，謝謝你，晚安。”
“晚安！”
